长乐未央(校对)第378部分在线阅读

　　“回殿下，那人说，织染署每年的产量都有案可查，市场价公开透明。如今王大人已不在少府，若能派人查账，再核算这些年的支出，以及少府库存，必能揭露他的真面目。
　　那人还说，我家夫君在少府内口碑甚佳，同僚都很同情他，若有人去查，将有很多人提供证据。”
　　刘据沉吟半晌，道：“你将账本给本宫吧，本宫定会为你做主的。”
　　叶京夫人稍有犹豫，但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交出账本，哽咽道：“人人都说殿下宅心仁厚，臣妾这才敢对殿下喊冤，请殿下念在我家夫君为国辛劳数十年的份上，给他一个公道，还我家族清白。”
　　刘据正色道：“本宫身为太子，若不能主持正义，日后何以君临天下？请你放心，本宫必会认真对待此事。”
　　第二天，刘据入宫向卫子夫汇报了此事。卫子夫兼管少府多年，应该熟悉王温舒和叶京的为人。
　　听完刘据的汇报，卫子夫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本宫早就知道这是一桩冤案。”
　　“母后，既然是冤案，您为何不提醒父皇呢？”刘据急道。
　　“不只是本宫，你父皇也知道这是冤案。”
　　刘据大惊，不解道：“父皇既然已经知道是冤案，为何还要杀了叶京呢？怎能眼睁睁的看着王温舒逍遥法外？”
　　“据儿，你应该知道这么一句话吧？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母后的意思是，父皇还不想动王温舒？”
　　“王温舒毕竟是多年的重臣，一来你父皇舍不得动他，二来即使想动他，恐怕没那么容易。你父皇将他调任为右内史，实际上已经是一种惩罚了。”
　　“相比一条含冤而死的生命，这样的惩罚何其轻也！”刘据不忿道。
　　“身为帝王，一个人的死或者不公，又算得了什么呢？你父皇心中装的是整个天下，并不在乎某个人是否有冤屈。”
　　“不，母后的话儿臣不敢苟同。若没有个体的公平，国家的意义何在？儿臣不想成为这样的帝王。儿臣必定要揪出这个蛀虫，这些年，王温舒一定贪了不少钱！”刘据恨恨道。
　　看着一向脾气温和的刘据忽然变得如此坚决，卫子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如果你真的想翻案，先去禀告你父皇吧。若没有你父皇的首肯，本宫是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父皇既然已经将他贬职，怎么可能查他呢？”刘据有些无奈道。
　　“不。”卫子夫正色道：“以本宫对你父皇的了解，他不一定会反对。”
　　“为什么？”刘据有些好奇道。
　　“原因有二：一，你父皇虽然没有彻查那个案子，但心中已经对他有些不满，尤其是抓捕阳陵大侠失败，对他更加失望；
　　二，你是太子，你父皇对你寄予厚望，可能会让你经过这件案子，学会如何对付奸猾之臣。”卫子夫缓缓道。
　　刘据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佩服道：“还是母后看得透彻。”
　　“入宫三十多年，和你父皇朝夕相处，如果连这点事都看不透，本宫这个皇后岂不是白当了？”卫子夫淡然一笑。
　　“好，那我就听母后的。”刘据忽然觉得，母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
　　十一月十二，巡游至昆阳的汉武帝接见了前来请示的萧庚。
　　听完萧庚讲述整个过程后，汉武帝沉吟半晌，正色道：“告诉太子，让他放手去做，不要顾忌什么，朕会给他撑腰的。”
　　“是，陛下。”萧庚躬身道。
　　几天后，刘据收到了汉武帝肯定的答复，兴奋道：“不愧是三十多年的夫妻，母后果然没有猜错。王温舒啊王温舒，你做下的恶事，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本宫此次定要让你现原形！”
第528章
查账失败
　　有了汉武帝的许可，刘据决定大干一场，他先召集丞相石庆和御史大夫儿宽，向他们通报了即将采取的行动。
　　石庆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当听说汉武帝已经同意后，没有多说什么，派出丞相长史和侍御史一起进驻少府。
　　与此同时，卫子夫也在宫中召见了接替王温舒的张德。张德曾任少府少监，后曾出任水衡都尉，是少府的老人，非常熟悉少府的情况。
　　听说卫子夫和太子准备查核少府近些年的账目时，张德表现得极为配合，连连表示，一定会配合太子的行动。
　　然而，当天夜里，张德却偷偷溜进了王温舒的府中。听完张德的转述，王温舒不以为然道：“皇上已经宽恕本官了，他们能查出什么？”
　　“王大人切不可等闲视之。皇后为人谨慎，从不干预政事，今日为何亲自提出要查核少府。本官以为，一定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许。”
　　“皇上的默许？不可能吧。”王温舒眉头一皱：“皇上已经暗示过本官，他不会追查此事。”
　　“王大人，本官以为，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太子毕竟是太子，如果真的被他查出什么，皇上总不可能还护着您吧？敢问王大人，您在担任少府时，账目真的经查吗？”张德意味深长道。
　　王温舒恼怒道：“张德，你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那两年，你也没少拿，你是担心自己吧。”
　　“王大人，您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当年，可是您逼着要给本官的。大不了，本官吐出来就是！”张德脸色一沉。
　　王温舒仔细想了一会儿，微笑道：“张大人不要生气，本官刚才一时心急，言语得罪了。你说得对，咱们大不了全吐出来。”
　　“王大人不愧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本官佩服！”张德一脸假笑道。
　　“那么大一笔钱，一下子全吐出来，本官心有不甘啊。”王温舒惆怅道，又正色道：“这几日，本官会将缺口补上，还请张大人协助。”
　　“好，王大人放心，本官一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接下来的几日，张德和王温舒暗地里核算了这些年来的账目，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们竟然从少府拿走了这么多。
　　当年，王温舒在少府上下其手时，为了堵住张德的嘴，不得不分给他一部分。拿到那些钱后，张德全部购买了田产。
　　如今，骤然要他吐出来，张德不甘心变卖田产。百般无奈下，他想到了桑弘羊，桑弘羊掌管的国库资金充裕，一定可以帮他渡过难关。
　　在桑弘羊面前，张德拼命哭穷，说汉武帝南巡消耗巨大，少府难以为继，恳请他伸以援手。
　　架不住张德的软磨硬泡，桑弘羊终究还是支出了一部分，却也留了个心眼，单独列了个账本。
　　十二月初八，王温舒将自己拿走的那部分也全部退回了少府的皇家内库。
　　对此，张德很惊讶，王温舒的贪污所得不是个小数目，大部分也购买了田产和宅院，他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王大人的财力竟如此雄厚，本官望尘莫及啊。”张德一脸谄媚道。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穷光蛋。如此做官，所为何求？”王温舒一脸落寞道。
　　“王大人不用担心，只要过了这一关，您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王温舒瞪了张德一眼，没好气道：“你守着座金山，自然不用担心。本官可就惨了，想要再拿回来遥遥无期啊。”
　　经过近一个月的查核，石庆和儿宽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将少府查了个底儿掉。这几乎是汉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自从水衡都尉和少府剥离以来，少府的收入实际上大为减少，支出却有增无减。
　　为了缓解压力，在汉武帝的默许下，王温舒效仿桑弘羊，将织染署、诸冶监等出产的皇家御用之物投向市场，换取现钱。
　　皇家出品，必是精品。织染署、诸冶监出产的皇家御用之物在市场上很受欢迎，尤其是织染署出产的布帛，深受权贵喜爱。
　　王温舒和田宣合作，前者独家供应皇家布帛，后者高价卖出。
　　为了最大限度的赚取利润，王温舒还扩大了织染署的规模，却隐瞒了产量。
　　如此一来，通过织染署，王温舒两年时间至少中饱私囊了五千万钱，分给张德等知道内情的小部分，剩下的和田宣平分。除此之外，还有诸冶监等其他收入，两年来超过一亿钱。
　　遵照刘据的指示，联合调查组并没有查看少府的账目，而是根据叶京夫人提供的产量账本，以及皇家布帛的市价，算出了少府的收入。
　　算出账目之后，刘据亲自带人查封了皇家内库，然后清点现钱余额。
　　然而，让他大感意外的是，内库现钱余额居然和他的账目基本一致。
　　刘据傻眼了，为什么会这样？查来查去，不仅没有查出王温舒贪赃枉法的证据，反而证实了他是个理财能手。
　　心情郁闷之下，刘据走进椒房殿，向卫子夫汇报了查核的结果。
　　卫子夫也颇为惊讶，感慨道：“这个王温舒果然不简单，如此严苛的查账，竟能滴水不漏。”
　　“母后，咱们是不是错怪了王温舒？”刘据一脸疑惑道。
　　“不会，这些年来，王温舒在外面买了多少田产和宅院，若不是中饱私囊，他哪里来的钱？”
　　“难道咱们没有查清楚？”刘据皱眉道。
　　“咱们有织染署的账本，又有皇家布帛的市场价，数额应该不会差。”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刘据百思不得其解。
　　沉吟半晌，卫子夫缓缓道：“如果本宫没有猜错的话，王温舒应该是临时找人填补了空缺，那些钱是他借来的。”
　　“借来的？他难道还敢拿回去不成？”
　　“他既然敢放回去，以后必然有本事再拿走。”卫子夫叹了口气：“没想到，张德和他竟是一伙的，本宫失算了。”
　　刘据点头道：“母后说得对，若没有张德的配合，王温舒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母后，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卫子夫想了想，笑道：“将调查结果告诉你父皇吧，他会有办法对付王温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