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校对)第379部分在线阅读

第529章
釜底抽薪
　　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正月初七，巡游至盛唐的汉武帝收到了刘据的报告。
　　听完萧庚的讲述，汉武帝笑了：“这个王温舒果然是只老狐狸，既然他想跟朕玩捉迷藏，朕不妨奉陪到底。”
　　沉吟半晌，汉武帝道：“告诉太子和张德，让他们将内库的钱除了宫中用度外，全部送过来，朕将前往九嶷山，祭祀虞舜。”
　　萧庚吓了一大跳，疑惑道：“盛唐距离九嶷山约有两千余里，陛下真的要去吗？”九嶷山位于零陵郡的最南端，靠近苍梧郡。
　　汉武帝瞪了一眼萧庚：“朕即位三十多年，还从未跨过长江一步，为何不能去？”
　　萧庚尴尬道。”陛下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担心路途遥远，陛下旅途劳顿。
　　臣还听说，春季的九嶷山常年瘴气弥漫，毒虫横行，不适宜游玩。“
　　汉武帝微微一笑：“你年纪不大，知道的倒不少。去不去是朕说了算，你只管传话，不要多问。”
　　萧庚连忙道：“臣唐突了，请陛下恕罪。”
　　正月十五，刘据接到了萧庚带回的消息。对于汉武帝的此举，刘据一下子全明白了，喜道：“还是父皇高明，看他王温舒如何接招。”
　　当天，刘据走进少府衙门，对张德道：“皇上有令，除了留下少部分作为宫中用度外，内库其余的现钱全部送到行在，皇上要前往九嶷山。”
　　九嶷山？听到这三个字，张德瞬间傻眼了。但皇上已经说了，他还能怎么办，连忙躬身道：“臣遵命，马上派人送过去。”
　　刘据微笑道：“这批钱总数过亿，非同小可，请张大人亲自跑一趟吧。”
　　张德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敢问殿下，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刘据脸色一冷，沉声道：“怎么？如果是本宫的意思，你就不听吗？”
　　“殿下息怒，臣不敢，臣即刻启程。”张德连声道。
　　正月十七，带着少府的一亿钱，张德离开了长安。站在自家阁楼高处看着远行的车队，王温舒心下怅然，默默的走进了望月楼。
　　望月楼内，王温舒和田宣相向而坐，都在喝着闷酒。终于，田宣忍不住了，嘟囔道：“王大人，和您合作两年，如今倒好，不仅全吐出来了，还倒贴出去几千万，亏大发了。”
　　“放心吧，我是跟你借的，早晚会还给你的。”王温舒喝了一口酒。
　　“王大人，您说得轻巧，皇上摆明了要放您的血。如今，血放完了，还能让你继续吸吗？况且，您现在是右内史，不是少府了。”田宣没好气道。
　　“那你说怎么办？当初一起赚钱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么做是有风险的。如今，咱们只是损失一点钱而已，有必要如此抱怨吗？”王温舒稍有不悦。
　　“王大人，若论损失，主要是我损失吧？为了帮您填窟窿，我将现钱全拿出来了，您的田产、庄园可是一处都没动啊。”
　　“好了，好了，想让我做什么，直接说吧，不必绕弯子！”王温舒脸色一沉。
　　“王大人，您是知道的，如今的长安，若论布帛生意，杜家是我最大的敌人。如果王大人能将杜家整垮，那几千万，我就不计较了。”田宣好整以暇道。
　　长安城里，织染行业以杜家的生意做得最大，而且质量上佳，价格公道，受到长安人的一致认可，连王侯贵戚都在他那里采购，田宣早就看他不顺眼。
　　王温舒脸色一变：“田宣，你的野心未免太大了。杜家可是正经做生意的，我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找人麻烦吧？”
　　“但凡做生意，怎么可能找不出问题呢？王大人，您若连这个小忙都不肯帮，我怕到时候，皇上派人问起我们之间的那些事，我会忍不住说实话的。”田宣语带威胁。
　　王温舒大怒：“田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本官！”
　　“王大人，我帮您堵了个大窟窿，免除了您的灭顶之灾。现在，我让您帮我做这么一点小事，您都不肯吗？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王温舒脸色冰冷，连声道：“好，好！商人果然都是贪得无厌，悔不该上了你的贼船。”
　　“哎哟哟，瞧王大人这话说的，当初是谁偏要拉上我的？是谁非要和我合作的？”田宣冷笑道。
　　王温舒哑然，当初确实是他主动找上田宣合作的。沉默良久，王温舒站起身：“这件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请给我一段时间。”
　　“好，我不急，只要王大人放在心上即可。”田宣也站起身，为王温舒送行。将他逼急了，自己也落不着好。
　　二月初一，张德押送一亿钱在寻阳江边追上了汉武帝。望着茫茫无际的长江，汉武帝对风尘仆仆的张德道：“你见过江水吗？”
　　“回陛下，臣今日是第一次看到江水。”张德如实道。
　　“那你对江水有什么感受？”汉武帝追问道。
　　“汹涌澎湃，无可阻挡。”张德不知汉武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心翼翼道。
　　“你觉不觉得汉朝的国运就像这奔腾不息的江水？”
　　“回陛下，陛下的这个比喻再恰当不过了。”
　　“江水虽大虽宽，但也是由一条条支流汇聚而成的。如果没有那万千支流，江水还能称其为江水吗？
　　其实，治水和治国一样，身为君者，不可能将全天下的水都汇到一条江里，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支流被人拦截了吧？”汉武帝意味深长道。
　　张德听出了汉武帝的言外之意，惶恐道：“陛下说得对，江水浩浩汤汤，唯有君者才能支配之。”
　　汉武帝拍了拍张德的肩膀，笑道：“你不错，将少府这条支流治理得还算通畅，朕很欣慰。”
　　得到汉武帝的表扬，张德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多谢陛下夸张，臣一定替陛下守好这条支流。”
　　最终，汉武帝并没有从寻阳渡江南下，而是顺江东去。长江之上，汉武帝的船队绵延千里，引得百姓纷纷围观，传为一时佳话。
第530章
将星陨落
　　二月初十，汉武帝抵达枞阳。也许是在江上过足了瘾，也许是不习惯长期的水上颠簸，他并没有继续走水路，而是从枞阳登陆。
　　离开枞阳后，汉武帝一路北上，于二月底抵达琅琊郡，登临琅琊台。
　　四年前，就是在琅琊台，汉武帝曾想过出海寻找蓬莱仙岛，因为霍嬗之死，以及东方朔的劝阻，他最终放弃了那个想法。
　　站在琅琊台，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汉武帝心中无限伤感。
　　当初，霍嬗死后，寻兰一跃跳入大海，连个尸体都没留下。
　　每当想起这件事，他的内心都悲痛无比。默然站立良久，汉武帝叹了口气，转过身，恰好看到霍光在擦眼泪。
　　“霍光，你是不是想起了寻兰和霍嬗母子俩呢？”汉武帝柔声道。
　　“回陛下，臣还想起了哥哥。”霍光忍不住哽咽道。
　　说起霍去病，汉武帝更是心如刀绞，愠怒道：“天道何其不公也！若是朕成为上帝，必不会让此等惨剧发生。”
　　过了许久，汉武帝的心情终于平复了，淡淡道：“陪朕在海边走走吧。这大海看起来凶恶，却也能让人心胸开阔。”
　　接下来的几日，汉武帝一直沿着海边而行，一路祭祀名山大川。十几天后，大海看腻了，汉武帝决定去泰山看一看。
　　经过两年多的修建，汶水旁的明堂已经全部完工，恢弘大气，庄严肃穆，汉武帝很满意，大肆赏赐。
　　三月二十一，汉武帝在明堂举行了祭祀上帝的仪式。祭祀结束后，汉武帝心血来潮，命令全国的诸侯王、列侯前来泰山朝见。
　　三月底四月初，各地诸侯王以及列侯纷纷抵达泰山脚下。四月初十，汉武帝在明堂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宴请王侯贵戚。
　　除了登基之外，这是汉武帝第一次将诸侯王和列侯聚集得如此齐全，还是在长安之外。汉武帝兴奋异常，席上气氛热烈。
　　忽然，汉武帝看到卫青的神情有些憔悴，相比几个月前，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宴席结束后，汉武帝单独将卫青留了下来，关切的问道：“大将军，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回陛下，臣一切安好，只是年纪有些大了，精力大不如从前。”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洪亮，略显疲惫。
　　“胡说！你比朕还年轻两岁呢，怎敢言老？一定是生病了，既然生病就不要来了。”汉武帝半是责备，半是心疼道。
　　“如此盛会，臣岂敢不来，臣还想看一眼明堂呢。”卫青微笑道。
　　“唉，你确实是老了些。”时隔几个月，卫青竟颓废若此，汉武帝心生怜悯，问道：“这两年，你没有怨恨过朕吧？”
　　其实，卫青才四十八岁，并不算老。只不过由于多年的投闲置散，消磨了他的雄心，让他意志消沉，身体也垮掉了。
　　“回陛下，臣之一生，少年时虽有些磨难，但自从遇到陛下，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此生夫复何求。
　　今日，看到陛下还和往常一样精力饱满，意气风发，臣倍感欣慰。臣对陛下只有感激，从无怨恨，一丝一毫都没有。”说到最后，卫青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听着这番话，汉武帝也深受触动，感慨道：“卫青，朕心中有愧啊。”
　　“陛下言重了。卫青从未负过陛下，陛下也从未亏待过臣。”
　　“你身体不好，还是尽早回到长安静养吧。等朕此间事了，再和你一起到上林苑狩猎。”最后，汉武帝嘱咐道。
　　卫青忽然跪地，郑重道：“陛下，臣日夜等着那一天。”
　　“快起来，不必如此重礼。”汉武帝连忙伸手将他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