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流寇(校对)第3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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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承畴按下心头怒火,沉声道:“你可知老夫何人?”
  曹烈云不答,反诵了一首诗。
  “万里愁云压槛车,封疆处处付长嘘。王师已丧孤臣在,国土难全血泪余。浊雾苍茫就死地,慈颜凄惨倚村闾。千年若化辽东鹤,飞越燕山恋帝居。”
  这诗第一句就叫洪承畴变了脸色。
  “这一首《槛车过锦州》,听说是我大明督师洪亨九先生所作。想我洪大先生松山战没,以身殉国,不辱朝廷,不负君国,先帝赐祭九坛,为我中国大英雄也!”
  曹烈云冷眼看着那一身顶戴的洪承畴。
  洪承畴微哼一声,道:“你莫故意讥讽老夫。想大清太宗皇帝对老夫以礼相待,矜怜恩养,当今摄政王待老夫更是恩情隆握,推心置腹,授老夫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使老夫经纶得展,故老夫早已同前明、同故君一刀两断。”
  “大学士?”
  曹烈云“哈哈”一笑:“是那满洲镶黄旗的包衣大学士么?”
  洪承畴面色微变,此事是他心中最讳所在,皆因他官职再高,于那满洲制度也不过是镶黄旗一包衣,连个爵位都没有。
  “狗贼,你身为大明两榜进士,江南一代文宗,特荷先帝知遇之恩,简拔委以方面之任,为子不孝,为臣不忠,降顺虏廷,助纣为虐,实万死不得赎尔之罪!史册丹青必留尔之千秋骂名!”
  曹烈云扬声质骂。
  洪承畴也不说话,任曹在那骂,许久方轻叹一声,道:“昔在故明,上下壅塞,君猜臣疑;上以严刑峻法待臣下,臣以敷衍欺瞒对君父。臣工上朝,凛懔畏惧,惟恐祸生不测,是以正人缄口,小人逞奸,使朝政日益败坏,不可收拾。松山战后,老夫幸蒙再生,侧身圣朝,如枯草逢春,受雨露之滋润,蒙日光之煦照,接和风之吹拂。先帝与摄政以国士相待,人非木石,岂能不感激涕零,誓死以报?”
  曹烈云怒斥:“汉奸便是汉奸,何来歪理!”
  洪承畴则道:“千年来天下风云变幻,从秦到汉,从隋到唐,哪一个不是后来者占了正统?前明气数已尽,大清如日初升。本部堂法圣贤之心,以苍生为念,但求令百姓能安居乐业,令天下再无征战,一身荣辱后人评说,又何足道哉?”
  “好一句荣辱后人评说!却不知那辽东三百万汉人如何评说于你,不知被你那满洲主子数次入寇残杀的千万汉人又如何评说于你这所谓的荣辱!”
  曹烈云视死如,仰天大笑。
  “将来纵是你满洲人真窃居了我中国,如你这等人,难道还能为满洲皇帝推崇不成,我看到头来不过一个贰臣!”
  贰臣!
  洪承畴一怔,半响又轻叹一声,挥了挥手吩咐护卫将曹烈云拖出砍了。
  “老贼,你卖的不是大明,你卖的是神州华夏,卖的是我亿万汉人!...”
  咒骂声中,曹烈云被杀。
  堂内的洪承畴则定定坐在凳上,往事一幕幕涌上他的心头。
  少年得志、诗词会友、金榜题名、青云直上、入阁封疆、松山战败、盛京之囚、屈节降清、从军入关、得以重用...
  难道老夫将来真的就只能是贰臣吗?
  洪承畴心绪大乱。
  .........
  徐州。
  盗墓贼丁九思对审问他的徐州府尹武愫道:“你说我盗墓该死,那帮帝王将相将天下人的宝贝带进棺材,使奇珍不见天日,使名家书画长眠地下,使能工巧匠之心血随尸骨长埋,他们又凭什么?
  难道我中国的宝贝天生就该叫这帮人带进地下不成?你说我盗墓,我却说我是劫富济贫,不过所劫是那自私自利的死人而矣!这有什么罪?
  常言道,民不举,官不究。请问堂上各位大人,苦主何在?既无苦主,如何定我罪来?”
  “一派胡言!”
  武愫大怒,这个盗墓贼还有理了!
  坐在边上旁听的都督陆四却“哎”了一声,“人家说的对啊。”
第419章
凡事要有法可依
  陆四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认为丁九思说的很对,死去的统治阶级凭什么将活人创造的财富带到地下去?
  如果这个财富是当事人自己创造的,那无可厚非。
  但事实上被埋于地下的财富都是人民的劳动结晶,是人民的血汗。
  金银也好,古籍也好,字画也好,珠宝也好,这些,都是人民创造的物质与精神财富,承认帝王将相这些统治阶级将财富带到地底下的行为合法合理,那显然是彻头彻尾的封建思想。
  陆四两世为人,造反有理的精髓在他身上始终体现着。
  不过,对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陆四还是分得清的。
  刨人祖坟与杀人父母一般,都是不共戴天的血仇。
  所以,陆四必须问清楚这案子有没有苦主。要是有苦主的话,他陆都督一定替苦主主持公道,将这帮盗人祖坟的家伙斩了。
  问题是,没有苦主。
  武愫说丁九思他们挖的是汉代的一座墓,由于时间太过久远,莫说这墓主人是否有后人传承,就是有,那后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祖坟在此了。
  “民不举,官不究。”
  陆四做事向来讲究法理,自古以来哪朝哪代的律法基础都是民不举,官不究。
  民不举者,说明社会危害不大,自然不适用律法。
  而且大顺好像还没有《大顺律》出炉,所以在律法这一块,似乎也没有可以给丁九思等人定罪的依据。
  “都督,凡发掘王府将军中尉、夫淑人等、郡县主、郡君、乡君、及历代帝王、名臣、先贤坟冢、开棺为从...发见棺椁为首者、俱发附近各充军。如有纠众发冢起棺、索财取赎者、比依强盗得财律、不分首从、皆斩。”
  武愫是个执法秉公的官员,为人也十分清廉,早在随吕弼周南下招抚徐州时,就为百姓拥戴。
  淮军北上之时,陆四以武愫徐州防御使隶归淮扬节度提辖为名,授武愫为徐州府尹,负责徐州难民安置,民生恢复。几个月下来,这武愫同那督府参军贾汉复一样,事事亲为,任劳任怨,将破败徐州渐渐恢复了点生气,实是难得的能吏。
  去年十一月,砀县有流寇匪兵乘淮军主力北上山东空虚,联络当地豪绅起事,“高山大潮,烽火相望”。武愫力排众议,组织留守淮军与土匪激战,更身先士卒,危急关头置生死于度外,官兵见状人人用兵,成功平定匪乱。
  除恢复民生,剿匪有力外,武愫更重地方治安,报上府城的大小案件皆亲自阅卷,不使冤假错案发生。又于徐州建立乡村巡防,打击拦路盗抢,打家劫舍者。
  丁九思等人便是被乡村巡防发现,此人和同伙原是刘泽清部散兵,兵溃后没有生计,便动了盗挖徐州境内古墓的念头。
  徐州之地,也确是大墓众多。
  今日过堂,若不是都督陆四不请自来,说要听案,恐武愫已给丁九思等人定刑处斩。
  眼见都督竟然认可盗贼所言,武愫自是惊诧,未多想便将律法搬出。
  陆四一听,还有这律法,下意识问了句:“可是大顺律?”
  武愫一愣:“明律。”
  陆四“唔”了一声,道:“徐州府身为大顺的官员,怎么能用明律断案?这丁九思等人纵是有罪,既在我治下,便当以我朝之律令定罪...前朝的法哪能斩本朝的民。”
  说完,不等武愫解释,又挥手道:“不过我大顺新朝初立,诸事不明,可权急。”
  武愫心头一松,他还真怕这位都督说明律不准用,那样的话就乱套了。
  陆四这边若有所思,道:“既有律法可依,便按律处置。他们是挖了帝王还是名臣,亦或先贤的墓?”
  武愫摇头。
  陆四又问:“那是挖了前明旧藩宗室之墓?”
  武愫仍就摇头,丁九思等人挖的是汉墓。
  陆四奇怪了:“都不是,徐州府准备定人家什么罪?”
  “这...”
  武愫也是发懵,是啊,按明律上关于盗墓律条,没一条能和这帮人对上号的。
  “我大顺虽是新立,但依法治国是我朝立国之根基,执法者要有法可依,既然律法并无罪条,徐州府认为这该人的罪名是否成立?”
  陆四决不是要干涉法司,实是此案具有典型的案件特征,即可立也不可立。
  在国家律法没有明文打击,又无当事苦主被害人,更无社会危害性的前提下,凭着固有观点定人家一个死刑,那不是草菅人命又是什么?
  武愫左思右想,也没有从明律中找到可以支撑他定罪的法条,当时就想律条不严,须立即加以修补。
  但将来法不杀现在人。
  丁九思等一干人等被当堂释放,众人死里逃生,向那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淮军陆大都督连连磕头,称为青天父母。
  不想,一帮人刚被放出府衙,就有飙形军汉数十人一拥而上,五花大绑带走。
  “冤,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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