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校对)第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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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肯便找魏国公,总不见得他老岳丈缺钱建府,他还袖手旁观吧!”
  见彭夫人愕着眼,就知道吓着她了,柳氏嗤地一笑,“自然不是真让你去找魏国公,不过吓唬吓唬她罢了。她是新妇过门,最怕小夫妻生嫌隙,为了不惊动郎子,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可彭夫人也不傻,掖着鼻子说:“这活脱脱的恶人,亏你想着叫我去做……”
  “这哪里是做恶人,不过借她几个银子周转。”柳氏复又一笑,“我想着,问她借上三千两,二妹妹为这事费心,好歹也得她二百两辛苦钱。如今维丰和维瀚哥儿俩大了,要念书,还有玉叶金波姐儿俩,买个胭脂水粉、手绢卧兔儿的,都要使银子。二百两可够花上三年五载的了,反正于人家是九牛一毛,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果真的,开了门头都要使钱,当了家,才知当家的难处。
  彭夫人做姑娘那会儿就爱贪些蝇头小利,后来嫁了彭盛,本以为门头不错,可谁知竟是个空壳子。捉襟见肘的日子过得久了,人也愈发市侩起来,二百两银子,那可抵得上彭盛十来年的俸禄了。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反正那丫头和她并不亲,做下这一回,将来譬如没有这门亲也就是了。
  ***
  舒国公府上,婚事筹备得红红火火,明夫人在晚间吃饭的时候说笑:“咱们是头回给小辈张罗婚宴,手还生得很,未必没有不周之处。不过有了这一朝,下回就知道怎么料理了。”一头说,一头给舒国公布了一勺菜,“上回赴韩相公家的宴,宰相夫人和我提起了枢密使家的长孙女,我瞧那姑娘文静得很,言行举止也端庄,和我们序哥儿很相配。”
  一瞬饭桌上的眼睛都瞄向了对面的向序,向序原本有些走神,忽然听见提及他,不由一愣。
  舒国公在儿女亲事方面,一般不参与太多,和他描述谁是谁的嫡女,谁是谁的长孙,他也糊里糊涂闹不清楚。反正一切听凭夫人的就是了,他也省了那份心,因此明夫人说好,他就跟着点头,“纪枢使家的姑娘?很好、很好……”
  明夫人瞥了他一眼,“还有参政家的念姿,我心里倒更喜欢她,那孩子生得好,性情也豪爽。”
  “参政?余绂青?”舒国公想了想,“他家不是还和咱们家占着亲吗。”
  “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明夫人自顾自地说,“知根知底……我就觉着知根知底的孩子可心。”
  可惜,当初是瞧准了巳巳的,谁知中途被梅芬搅了局。明夫人嘴上不能说,心里终归遗憾,看看向序,他这阵子话愈发少了,本就是个温和的人,心里有什么也抒发不出来,不过更加地埋头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序哥儿?”明夫人叫了他一声。
  向序抬起眼,应了声是。
  “那个念姿,你还记不记得?”明夫人试探着问,“就是阿娘堂姐家的女儿,小时候你们曾见过两次的。”
  向序思量了下,隐约有些印象,但实在相隔太多年,面目早就模糊了,况且有巳巳珠玉在前,其他姑娘便难以再打动他了。
  他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瞧上了一个人,脑子里就一根筋,再瞧旁人,无论如何入不了法眼,这种心思作为过来人都知道。
  明夫人有点发愁,发现这个话题在向序这里继续不下去,只好叫了声巳巳,“你和你哥哥说说,那日见到的念姿,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畔很喜欢念姿,便放下筷子道:“那位阿姐是个热心肠的人,那日我跟着姨母赴宴,筵席上的人一个都没见过,难免觉得身心不自在。后来念姿姐姐来了,是她带着我结交新朋友,处处护着我,我才慢慢和那些人相熟起来。”她笑着,站起身抬手在头顶上比了比,“念姿姐姐这么高的个头,瘦长身条儿,一点没有闺阁女子的娇气。她生龙活虎,像个小太阳,站在她身边,你也会跟着发光,真的,我从没见过这样可亲可爱的姑娘。”
  这些话里,多少还是添加了些溢美的成分,因为云畔知道,姨母也希望她这么说。
  由于梅芬解除了婚约的缘故,对向序的婚事多少会有些影响,姨母想亲上加亲,毕竟亲戚里道的,多少能包涵一些,容忍家里有个不肯出嫁的小姑子。
  今天既然和向序提起,那就说明姨母和参政夫人已经恳谈过了,至少两家都有结亲的意思。向序是斯文人,婚姻大事都听父母之命,预先多说念姿的好话,能助他对念姿有个好印象。好印象着实太重要了,起码很长一段时间内,会引导人的判断。
  向序听她这样说,似乎产生了一点兴趣,当然并非对念姿,是对云畔的描述。
  他望向云畔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燃着光,即便是她的一个动作,他都觉得有意思。
  明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庆幸向序是个有分寸的人,至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他只是微微笑着,听云畔向他描述念姿的性情模样,随常问一句,“筵宴上你们一直在一起?”
  云畔说是啊,她是坦坦荡荡毫无任何小心思的,由衷地对明夫人说:“要是念姿姐姐能来,那多好,往后阿姐也不会孤单。”
  梅芬对女孩子从来不抵触,本来因云畔要嫁人了,她生出了点离愁别绪,不过听说另有一位妹妹,立刻心生向往起来,“我也想结识结识她呢。”
  明夫人欢喜地说好,“回头巳巳出阁,念姿必定要来的,到时候你们兄弟姊妹们都熟悉熟悉,原就是自家亲戚,这些年鲜少来往,弄得生疏起来。”
  后来又给了些交代,说大婚就在眼前了,不让云畔贪凉睡罗汉榻,不让她喝凉茶,就算午睡也要拿小被子盖肚子,事无巨细地殷殷叮嘱,像小时候阿娘对她的要求一般。
  云畔一一应了,饭罢和梅芬一起辞出来,走在木廊上朝外望了眼,弦月弯弯,挂在流云奔涌的天幕上,心里还在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便初一了。
  “云走得好快呢,不知明天会不会下雨。”梅芬见她看天上,顺嘴说了一句。
  云畔道:“兴许会吧,姨母叫人瞧过了天象,说初六日应当是大好晴天。”
  梅芬立刻便笑话她起来,“到底是要出阁的人了,一心惦念着初六日呢。”
  云畔红了脸,嘀咕着:“办筵下雨,宾客们往来多不方便。”
  “地上泥泞,还会弄脏了喜鞋。”
  没有外人的时候,梅芬还是很活络的,姐妹俩笑闹着推推搡搡往前走,云畔照旧送她回滋兰苑,看她进了屋子,方转身返回自己的小院。
  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巳巳,她回头看,向序站在一片紫藤架子前,院门上的灯笼照亮他的半边脸,他向她伸出手,说:“这个送给你。”
  云畔和檎丹对视了一眼,有些奇怪,但并没有伸手去接,只问:“大哥哥,是什么呀?”
  向序打开了那个小盒子,里头是一块勾勒着青绿山水的眉黛,他有些局促地说:“上次去那个干花铺子,跑堂的极力兜售,说这个画眉黛最好。你就要出阁了,我没什么可送你,就把它买回来了。”
  云畔失笑,“大哥哥竟还记得那个?”
  向序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可她还是没接,语气温软地说:“表姐替我准备了很多胭脂水粉,眉黛也有好几块,妆匣里都快放不下了。大哥哥这块就自己收着,将来见了念姿姐姐,送给她吧。”说罢搭着檎丹的手,转身往一捧雪去了。
  走了很远,向序还在紫藤架子前站着,云畔没有回头。
  檎丹将她搀进院子,便示意女使关上了门。
  其实有些话未必要说出口,该明白的心里早就明白了。自己没有那么丰沛的感情,也不愿意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这样就很好,静心地数着日渐临近的日子,到了那天从这公府,搬到另一座公府里去。
  想来都是差不多的日子,差不多地活着。最大的差别,大概就是换了一种身份,多了无限的可能,能够去做待字闺中时,不便做的很多事。
第28章
还挺喜欢你的。
  五日,过起来真的很快,因着家下要办喜宴,舒国公提前一日便告了假,要在府里张罗宴会当日,男宾们的送迎安排。
  家里一瞬好像多了很多人,梅芬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往一捧雪去,半道上见女使仆妇往来不断,她和八宝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八宝说:“要是不退亲,明日出嫁的就是小娘子了。”
  所以梅芬对云畔充满感激,巳巳是救她脱离苦海的活菩萨。
  正琢磨那些女使手里的托盘上端着什么香料,听见两个仆妇一面说着吉祥词儿,一面击掌入园,嘴里说着:“新妇的纯衣纁袡送来了。”
  梅芬忙拉着八宝追进了一捧雪,进屋后见姚嬷嬷带着几个全福的仆妇接过来,小心翼翼将那件婚服架上了横平竖直的衣架子。
  梅芬仰着头看,那黑色的深衣浓重如夜色一样,领口袖缘都镶嵌着精美的赤色镶滚,被衣架子一撑,简直像个帐幔。她有些纳罕,转头问姚嬷嬷,“巳巳的嫁衣,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
  姚嬷嬷笑道:“因为郎子是公爵呀,不像寻常家子红男绿女,咱们小娘子要行周礼,新妇穿纁袡,新郎穿爵弁,如此庄重,才合乎宗室的礼数。”
  梅芬哦了声,望望边上和她一起仰看的云畔,她像个局外人一样,好奇地打量那些繁复的配饰,最后指着那条绣着鸳鸯纹样的帨巾问:“这是什么?”
  姚嬷嬷道:“这是缡,新妇出门的时候,由母亲亲手替小娘子系上,就叫结缡。”
  提起母亲,云畔有些伤怀,低声说:“要是阿娘在,那该多好!”
  女孩子出嫁前夕,总是十分依赖自己的母亲,姚嬷嬷看出她思念县主了,便温声宽慰着:“小娘子不用担心,到时候夫人自会替小娘子系上,夫人拿小娘子当自己亲生的女儿呢。”
  好在有姨母,惦念阿娘的心也能稍稍得到安慰,云畔重新浮起了笑意。
  门上又有首饰送进来,梅芬唤她去看,比起头上的簪环,腰上的玉佩组更显得厚重典雅。对于女孩子来说,成婚什么环节是最值得赏玩的,大概就是这数不清的琐碎物件吧!
  东西太多,实在瞧不过来了,云畔便请梅芬上小亭子里饮茶纳凉。
  姐妹俩这样对坐着点茶的机会不多了,要是梅芬愿意走出去,两下里往来倒随时能够相聚。可她又足不出户,云畔要是想来瞧她,只怕也有不便,毕竟在人家府上生活,要瞧上头长辈和魏国公的脸色。
  一盏茶汤放在梅芬面前,云畔自嘲道:“和郡公府解除婚约前,我还梦见了阿娘,她让我‘慢’呢。这回我再想听听阿娘的意思,却怎么也梦不见她了。”
  梅芬的想法很简单,“想是姨母觉得这个郎子不错,所以也用不着让你‘慢’了,顺其自然就行。”
  其实梅芬对生人几乎都满怀戒心,唯独对魏国公从未有过半句恶言,反倒不时夸他两句,想必除了诚心诚意向云畔兜售他,也确实对人家的人品很敬重吧!
  如今也不是再考量郎子值不值的时候了,云畔抿了口茶汤,将建盏轻轻放在茶盘上,问梅芬:“阿姐往后有什么打算?”
  梅芬想都没想道:“就在滋兰苑呆着,要是爹爹和阿娘嫌我在家阻了哥哥的姻缘,那就替我修一座小道观,我上那里做女道去。”
  云畔想了想,慢慢点头,“其实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只要你过得高兴就好。”
  “届时你也可以上我的小道观来找我插花饮茶,我每天等着你。”梅芬笑眯眯说,但也是转眼,脸上又浮起一层哀色来,低着头说,“爹爹和阿娘,想必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
  云畔说不会,“姨丈有官爵,大哥哥将来也会入仕,阖家没有谁指着你撑起门楣。他们只要你过得好,往后也不会苛求你的。”
  话虽这么说,名声却也实在坏了,向家女儿有癔症的毛病,早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好在家里人是心疼她的,要不然好好的亲事,也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梅芬呢,平时虽然寡言少语,但她心里明镜似的,见两个女使在亭下小溪边上打捞落叶,趁着身边没旁人,抓住了云畔的手说:“巳巳,你到了那里,一定要小心自己的安危。”
  云畔很意外,她竟会忽然说起这些,便问:“阿姐是怎么看待魏国公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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