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校对)第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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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氏哪里肯承认,哭着向江珩申辩:“郎主,我是什么样的脾气,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啊!我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这样算计一个大活人呢……”
  金胜玉已经听不下去了,蹙眉道:“不必啰嗦了,报官吧,让控绒司来裁决,你究竟有没有害人。”
  江珩没了主张,惶然对金胜玉道:“夫人,报官不是儿戏啊,要闹到衙门上去,叫全上京的人看咱们笑话?”
  金胜玉的眼风扫了过来,三步之内取人性命的杀气,瞬间让江珩闭上了嘴。
  “看来侯爷还舍不得,是吧?这都弄出人命来了,还不愿意问她的罪,是吧?”她步步紧逼过来,那双水灵灵的眼眸中,寒光让人不敢直视,“周氏是我带进侯府的,人家原不肯跟你,也是我舍下脸把她求来的。如今在你家受了这样的委屈,我不能替她申冤,是我无能。既如此,我带着她回将军府,把这侯府留给你们,让你们一对儿好鸳鸯双宿双栖去!”
  这哪得了,江珩一听这话立刻便偃旗息鼓了,本想让魏氏帮着说说好话,谁知又被魏氏撅回了姥姥家。
  魏氏甚至有些鄙夷地看着他道:“女君处置内宅事物,郎主为什么要在场?如今柳氏害得周氏滑胎,这可是要人命的,已经不是家务小事了。我们这些人才进府,不及柳氏伺候得郎主长,想来在郎主眼中只有柳氏是人,我们这些喘着气的都算不得是人了,对吧郎主?”
  江珩傻了眼,有理说不清了,唉呀了声直跺脚,“我几时这么说了!”
  “那郎主护着这贱人做什么?是因为周氏没死,所以不需这贱人抵命吗?还是郎主又要拿哥儿姐儿说事,有他们在,柳氏就算把天捅个窟窿,郎主也要想法子把天补好?”魏氏冷冷道,“孩子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也会生,郎主还愁将来没有儿女行孝,光指着柳氏生的给你养老送终吗?”
  魏氏和金胜玉一个鼻子眼儿出气,几乎把江珩说得气死。他发现男人的见识实在和女人的主张说不到一处去,想高声,又不敢,气恼道:“我的意思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关起门来解决的好。我在官场上行走,让人笑话家宅不宁,难道这名声好听吗?”
  金胜玉道:“名声难听,难道是我害的?我告诉你,今日这官报也得报,不报也得报。你若是让开,把人送到官衙,让控绒司审查就罢了;你若是不让开,我就把周氏抬到衙门击鼓鸣冤,到时候怕是要连侯爷的亵裤都一块儿扒了,还请侯爷三思。”
  柳氏见他们已经在商议报官不报官了,心里自然焦急不已,哭道:“郎主……郎主,不能啊……要是报了官,我那三个孩子怎么办,觅哥儿将来要入仕,雪畔雨畔还要嫁人啊……”
  这时雪畔和雨畔闻讯,从教习嬷嬷处告假跑了回来,进门便抽泣着哭起来,又忌惮继母在,不敢放肆,只好哀声央求江珩:“爹爹,咱们是一家人啊,什么事不好说明白,要这样大动干戈。”
  金胜玉看了那两个女孩儿一眼,示意几个婆子将她们拉到一旁,婆子们只说:“大人的事,和小娘子们不相干。”
  雪畔推了那婆子一把,“什么不相干,都要把我姨娘送官了,还与我不相干?”
  结果这话惹得金胜玉眯起了眼,她望住雪畔道:“二娘是还没吸取上次的教训,要再犯上忤逆一回么?柳氏下药毒害了周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我正想问一问你知不知情呢,你倒好,竟替你娘叫起屈来。”
  雪畔被她这样一说,顿时心头一阵慌乱。
  那天夜里她们说的那番话,不会也被这金氏探听到了吧,怎么无缘无故地,牵扯到她身上来!自己虽没直接参与,但给母亲出过主意,既然出过主意,难免心虚。金氏小刀嗖嗖,她不敢造次,唯有摇头,慌乱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金胜玉看了雪畔半天,忽然笑了,“这么和你们说吧,有这柳氏在,你们将来出阁必要受她牵连,但若是没有她在,我一手操办反倒更方便。两位小娘子还是仔细考虑考虑,究竟是听凭大人处置的好,还是强出头的好。若是想强出头,只要说一句愿意与柳氏同罪,我可以不报官,回头将她远远送到庄子上,你们就得跟着一块儿去。所以是报还是不报,二位小娘子,可要细掂量了。”
  结果两个女孩儿都不说话了,金胜玉见状啧了一声,对柳氏道:“人性真是经不得考验,即便母女之间也是如此啊。”
  她杀人诛心,柳氏的一切筹谋都是为了儿女,结果到这个时候,那些孩子竟都不管她了,当即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
  有些事,不到最后时刻总也想不明白,她看见金胜玉脸上胜利的微笑,困扰了她半天的疑窦终于解开了,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件事会发展得这么快。
  “金胜玉,是你!你做了局让我往里头钻,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金胜玉厌弃地皱了皱眉,“是我让你去害人的么?事到如今还在胡言乱语,你这人,真是没救了。”说罢可不管江珩有多舍不得,向焦嬷嬷下了令,“连带这些相关人等,一并送到控狨司去,有罪没罪,请锦衣使来定夺。”
第86章
谁家门前不是一片腥风血……
  所谓的控绒司,是专为审理官员家眷而设立的衙门。
  上京遍地王侯将相,后宅也与普通人家不一样。官宅女眷大抵有诰封在身,不拘是一等的大长公主,还是七等的孺人,多少都吃着朝廷的俸禄,其身份与夫主相匹配。
  这些人中若有人犯事,当然不能敞开大堂供平民百姓围观。既是有头脸的后宅妇人,关起门来审理为宜,虽然最终的结果和衙门判定没什么区别,但过程顾全了家主的面子,也算对权贵们的一种照顾。
  当然,面子是照顾到了,里子一般都稀烂,控绒司有案底登记,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真要是把人扭送了那里,很快消息便会在上京的贵妇圈子里流传开。
  金胜玉如今没什么可顾忌的,这柳氏就像个长了很久很久的脓包,你不去挑破她,她就天长日久地在那里,虽然已经不痛不痒,但十分有碍观瞻。开国侯府从当家的县主死后,名声就一直没好过,反正如此了,不如一口气解决,虽然又要被人议论上一阵子,但长远来看,对自身名望也好,对子孙后代也好,都是一桩利在千秋的好事。
  横竖她心意已决,几个婆子又生猛异常,就算柳氏再叫再闹,也还是活生生被拖到了廊子上。
  江珩听见柳氏撕心裂肺地哭喊:“郎主……郎主啊,我跟了你十六年,我为你生儿育女,就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江珩脚下茫然跟随了两步,“烟……烟桥……”结果被金胜玉一把拽住了。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金胜玉像个冷面的阎王,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禀报锦衣使一声,柳氏身边得力的嬷嬷,一定要着力审问。她知道得不少,不光这次的事,连同上回拿砸死的女使冒充公爵夫人的事,也可一并查一查。瞧着吧,兴许还有好些咱们不知道的,没有翻起旧账来呢。”
  婆子们领了命,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脏兮兮的布条,卷成卷直接塞进了柳氏的嘴里,然后通力合作,将人抬出了院子。
  江珩心里七上八下,眼巴巴看着人被弄出去,回头又看看两个正在啜泣的女儿,再望向金胜玉……那点悲凉的情绪到这里忽然被截断了。
  金胜玉道:“怎么了,侯爷?区区一个婢妾,竟让你如此割舍不下?就算她谋害人命,在你眼里也是可以被原谅的?”说罢哼笑了声,“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柳烟桥的胆子会这么大了,原来都是侯爷纵出来的。侯爷这样昏聩,真不怕在小娘子们面前做了坏示范,将来小娘子们在夫家遇见了这样刁蛮凶狠的妾室,是不是会顾忌夫主也像侯爷一样护短,弄得正室夫人连话都不敢说一句,日日吃足哑巴亏?”
  江珩下不来台,脸上讪讪地。
  魏氏到这时候就得唱一唱白脸了,温声说:“人既去了控绒司,就交给锦衣使去处置吧!郎主与其担心柳氏,倒不如去关心关心苦主。”
  江珩这才想起来,周氏掉了孩子,还在小院里孤孤单单地躺着呢。忙道好,“我这就去瞧瞧她。”
  雪畔和雨畔见母亲被送进内衙,父亲又扔下她们去瞧周姨娘了,一时站在堂上,孤苦无依不知如何是好。
  金胜玉打量了她们一眼,转头吩咐边上的女使:“送小娘子们回自己的院子去吧。”一面道,“柳氏虽生了你们,但她品行不端,早该有这一日。你们要是明辨是非,将来我自然替你们做主。但你们若是和她一样糊涂,鬼鬼祟祟打坏主意,那就别怪我手黑,家里头养两个老姑娘,还是养得起的。”
  雪畔和雨畔领教了她的厉害,哪里还敢跟她叫板,自然唯唯诺诺道是,跟着女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金胜玉看着她们走远,这才转身去周氏的院子,进门便见周氏哭得凄惨,抓着江珩说:“郎主,我们的孩子没了……”
  江珩也心如刀绞,一径安慰着:“不要紧,将来还会有的。你把心放宽些,先养好身子要紧。”
  魏氏说是啊,“你还年轻,来日方长。如今这灾星已经被押解走了,不日自会还你公道,你消消气,小月子作下了病根儿,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金胜玉在边上看了一阵子,看周氏只顾干嚎没有眼泪,便对江珩道:“侯爷忙自己的事去吧,这里有我们照应着,出不了岔子的。”
  江珩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开解悲痛中的周氏,听金胜玉这么说,便从床沿上站起身来,叮嘱金胜玉仔细照顾周氏,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往院门上去了。
  起先咧着嘴的周氏见他走远,这才把五官放回了原处,坐起身问金胜玉:“娘子,这回那贱人总翻不了身了吧?”
  虽说有孕是假的,滑胎也是假的,但柳氏命孔嬷嬷出去采买碎骨子,往汤里下药,这些都是真的。民间内宅妻妾怀孕可不像禁中,须得御医诊了一遍又一遍,妾室有喜,只要正室这里承认并宣扬出去,那就坐实了,谁也不会存疑。至于滑胎,当然是想什么时候滑,就什么时候滑,控绒司只要有了人证物证能定柳氏的罪,绝不会派个产婆来,验证周氏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的。
  金胜玉在圈椅里坐下来,长出了一口气道:“总是够她喝一壶了。亏得那日云娘子提点了我一句,我才想起来提防这个。这回是引蛇出洞,没什么损害,倘或真有人遇喜,谁经得住她那二钱碎骨子?”
  魏氏也觉得后怕,“这贱人真是黑了心肝,为了保得自己儿女荣华富贵,就要叫别人断子绝孙。”
  周氏倚着床架子抚掌,“如今她下了狱,她那三个儿女只怕要恨死她了吧!”
  说起这个,魏氏就感慨,“你不知道,果真龙生龙凤生凤,她的那两个女儿怕受牵连,竟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扭送出去,你说稀奇不稀奇?”
  周氏大受震撼,“这不是白疼了一场?”转头又问金胜玉,“娘子,将来那两位小娘子打算怎么料理?难道真要记到娘子名下?”
  金胜玉冷冷牵扯了一下嘴角,“这名可不能乱记,没的将来败坏了我的名声。江觅还小,除掉了柳氏,看看能不能扭转他的品行。三娘将来自有她长姐替她操心,这丫头我瞧了好久,还懂些尺寸长短,唯独那个二娘,尖酸刻薄,和她娘一模一样。”
  既然品行不端,那将来自然要压她一头,想来也没法子嫁得高门了,找个小门小户、琐事不断的送出去,也就罢了。
  三个人坐在周氏的屋子里,兴致勃勃传香饮子来,烤着火说说笑笑地,赏起了外面漫天的飞雪。
  ***
  柳氏下了控绒司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云畔的耳朵里。
  她那时正坐在炉子前熬制枇杷膏,锅子里翻滚着焦糖色的枇杷露,她牵着袖子往里头加川贝粉,一面搅拌一面道:“我那日不过顺嘴一提,谁知这柳氏竟真的上套了。”
  姚嬷嬷说是,“本就心怀鬼胎,出点什么事,并不稀奇。奴婢原也担心,怕周姨娘果真着了她的算计,特意派人往侯府上跑了一趟。那头带消息回来,让夫人不必担心,不过是侯爵夫人请君入瓮的手段罢了。”
  云畔点了点头,看锅子里的琵琶膏渐渐粘稠起来,探手拿布垫着锅子的把手,挪到了一旁的陶架子上。
  “爹爹怎么说呢?”她站起身,襻上了袖子。
  姚嬷嬷取罐子递过去,嘴里应承着:“侯爷自然不松口,想着自己家里悄悄处置,无奈金夫人不答应。后来强行将人送到控绒司,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侯爷又是个不会走后门的,把事撂下后,就再也不过问了。”
  云畔拿木勺将枇杷膏小心装进罐子里,心里也暗暗兴叹,遇见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女人的不幸。阿娘那时候受委屈,好歹仗着自己出身显贵,不过情上头落了个失望。柳氏则不一样,她的宠辱全系在爹爹一身,倘或爹爹不再管她,那她的一生就会惨无声息地寂灭,最后连一点响动也没有。
  不过人会落得怎样收场,都是自己的选择,同样是妾室,这里府上两位姨娘就安安稳稳颐养天年,整日没有一点烦心事。还有姨母府上两个妾室,由来温顺地依附着主母,熬得俨哥儿快入仕,兰芬也张罗了好人家,阖府上下,谁又敢不拿她们放在眼里?
  唯独这柳氏看不穿,想尽了法子找不痛快,倘或这次她要是不生那样恶毒的心思,又怎么会钻进别人张开的网兜里。想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无论控绒司接下来怎么处置,她想再回来,是决不能够了。
  也罢,好与不好都是她自己的缘法,自己听过便丢了手,忙着将枇杷膏装进罐子里,拿油纸仔细封存好,一瓶一瓶装进案上的小柜子。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不知李臣简怎么还不回来。
  他平常晚归,总会先打发人回来说一声的,今日却反常。云畔心里记挂,吩咐檎丹:“去院门上,找长松出去打探打探,看看公爷这会儿在哪里。”
  檎丹应了声是,打起门帘退出上房。数九严寒,屋子里倒是热暾暾的,但门帘子一掀起来,寒气便扑面呛人。
  檎丹打了个哆嗦,将手抄在衣襟下,匆匆沿着木廊往前院去。将要擦黑的当口,大雪夹裹在西北风里吹进抄手游廊,雪沫子飞到脸上瞬间融化,把先前有些晕乎乎的脑子冻得清醒过来。
  “长松……”她站在门房前喊,“长松……”
  里面的长松立刻应声出来,“檎丹姐姐,夫人有什么示下?”
  檎丹道:“夫人让你上衙门瞧瞧,公爷怎么还不回来……”
  嘴里说着,便听见马蹄飒踏到了门外台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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