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校对)第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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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诰命们入禁中向皇后拜寿,他站在复道上,看着那些女人走过天街,人群之中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用以哄骗自己的替身,顿时像日光下的鬼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克制了再三,知道不该见她,但越是克制越是惦念,这是人的通病。他甚至开始怨恨赫连颂,得到了又不珍惜,自己身为帝王,一再忍让,谁知让出了这样的结局。
  他向她伸出手,“别哭了,起来。”
  肃柔没有领受他的好意,平了平心绪,自己站起身,退后两步道:“官家恕罪,妾失态了,不该和官家说这么多家务事,惹得官家烦心。”
  官家说不碍,“你们婚后如何,我也一直关心着,不单因为介然是我好友,也因为你。那时你拒绝我,不愿进宫,不愿成为禁中的妃嫔,我以为你嫁给他,他能给你我给不了的关爱,所以我只得退让。结果现在……我竟有些后悔了,要是当初留下你,另给赫连指一门婚,不知现在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这话说得肃柔噎住了,连哭都忘了,心道赫连颂不好,不表示你就是良配啊。如今自己都已经嫁人了,再当面说这样的话,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官家依旧真挚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一个回答,如果她现在当即表示愿意和赫连颂和离,想来官家就有办法再续前缘吧!
  肃柔微微迟疑了下,垂首道:“官家不要再对以前的事念念不忘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想是上天注定我要经受这样的磨难,我不敢有什么怨言。”
  官家却一笑,负着手,慢慢向殿中开阔处走去,一面踱步一面自语:“我也不讳言,在你们婚前利用素节向你揭穿了内情,其实我一直暗暗期盼,盼你因此反悔,退了这门亲事,无奈等到最后,你还是嫁给了他。那时只说我是受赫连托付,有意向张家施压,但你却不知道,如果没有赫连颂,我确实是准备好将你接进宫的。可惜,我是帝王,江山社稷高于个人好恶,赫连要你,为了笼络陇右,我就得放弃你,可……与你几次相处,越是接近,越是情难自已。你给我的隔火片,我仔细保存着,细想起来真有些傻,我这样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做这一往情深的架势……帝王深情,最要不得,所以我找了很多办法纾解,却是越纾解,越觉得寂寞。原本这些话不该说出来的,太无理,也太放肆了,如果没有出现那个妾室,我想我会忍耐一辈子,可现在你们的婚姻出了纰漏……原谅我小人之心,就算得不到你的回应,我也想把心里话告诉你。”
  肃柔只觉心头突突大跳,背后寒毛也一根根竖了起来,她早就料到可能会面临这样的窘境,但没想到果真应验了,会如此令人汗颜。
  现在应该怎么应对?当帝王深情款款,向你剖白内心之后。
  肃柔难堪地看了他一眼,“官家现在和我说这些,晚了,既然晚了,就不该说出来。要论心迹,我确实很后悔与赫连颂成婚,但不嫁给他,我也从未想过要再进宫。并不是官家不好,是我不敢去想,官家于我来说就像天上的神明,是我时时需要仰望的人,我不敢接近官家,更不敢亵渎官家。如今我已经嫁作人妇了,丈夫是官家臣子,愈发不能僭越,令丈夫蒙羞,令官家为难,还请官家体谅。”
  她很善于安抚,也很善于推诿,几句话晓以大义,仿佛是他这个帝王太草率,太不知轻重了。
  是啊,他这回确实草率,也确实有些顾前不顾后,但这次之后,下次见她又在什么时候呢?他有过太多的女人,几乎每一个都不需要费心,不过一个眼神,当夜人便送到了他的床榻上。这三宫六院于他而言就像不同调性的香,颜色各异的衣裳,他可以随着喜好任意选择,他从来不觉得她们和他平等,而面前这人却不一样,因为越求而不得,自己的姿态就放得越低。
  现在呢,她像哄孩子一样哄他,他觉得有些可笑。虽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虽然明白自己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可是不甘心啊,看着她就在面前,却还像天上月似的,可望不可即。
  他慢慢走过去,“我的心意你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清楚,即便现在赫连颂委屈了你,你也觉得他比我好,是吗?”
  肃柔有点慌,往后稍稍退了半步,又听他道:“你喜欢他干净纯粹,可惜他现在不是了,他和我没什么两样,打着旧相识的幌子逼你接受……他一直在逼你,你已经习惯妥协了,你自己没有察觉而已。你与他之间,真的有感情吗?还是为了逃避进宫才选择他?如果是这样,只要你一句话,我也可以不强求你,给你国夫人的诰封,让你在宫外置办一所大宅子,甚至可以每日来看你,像寻常夫妻那样夜夜去陪你,你不信吗?”
  他一步步走来,终于将她逼到墙角,大约因为情绪激动,领间的龙涎香受热翻滚如浪,冲得人心慌。
  肃柔吓得面无人色,头上花钗随着她的闪躲簌簌轻颤,他忽然笑起来,笑得有些苦涩,“你那么怕我吗?你从来没有视我如神明,你明明把我看作鬼魅,却还在花言巧语哄骗我。”
  什么妾室,什么庶子,都已经不是他要与她讨论的话题了,他把一切焦点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感情上,因为从未受过挫折,就觉得给他挫折的人像蘸了蜜的砒'霜,令他爱之欲生,恨之欲死。
  巨大的压迫感让肃柔几欲遁逃,官家的身量很高,几乎与赫连颂不相上下,这样雷霆万钧,这样权势逼人……他和赫连颂不同,赫连颂身上有温润通达,而官家,浑身上下长满尖刺,靠近一点就会被他刺穿皮肉,刺透五脏。
  她希望他能冷静,在他靠得愈发近时,慌忙顶住了他的胸膛。她能感觉到掌下激烈的心跳,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触怒了他,这样离群的地方,就当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官家……”她颤声道,“我们这辈子不可能,我恨他养外室,自己又岂会成为你的外室。你说他逼我,现在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得不到时奉若珍宝,得到了弃如敝履,你不要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不一样!”
  他怔住了,脸上神情须臾变化,未必不是在自省,在仔细斟酌她的话。
  确实,他无法保证这种专情究竟能维持多久,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三五年,也许一辈子,没人能下定论。他只是困顿于这种不可企及,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从前几日就开始盼着今天的相见,然而见到了又怎么样,她还是赫连颂的妻子。
  他忽然放下了一身孤高,哀声问她:“我爱慕你,有错吗?”
  肃柔从未见过这样的官家,在她记忆里他一直高高在上,他手握生死,执掌万里江山,怎么会显露出这样软弱的一面。可是那双眼睛望进她心里来,她看见他眸中起了一点水雾,在她还未回过神来时,被他强行搂进了怀里。
  她大惊,奋力挣脱,然而男人的力气那么大,自己的那点反抗毫无作用。
  花钗落在地上,“叮”地一声响,她厉声道:“官家!请官家自重!”
  他却不管,带着央求的口吻说:“只此一次,就这一次……我心里很难受,说不清地难受。”
  可她还是挣脱出来,声色俱厉地说:“我一直敬重官家,请官家不要亲手打破这种敬重。官家一时忘情,会害得我难以在上京立足,官家可以不在乎我的生死,难道也不在乎陇右了吗?”
  这番话终于将他震醒了,先前进入了一个怪圈,满心都是不甘,满心都是不满。就像小时候贪凉要吃冰,嬢嬢不准,这种怨念可以盘桓一整个夏天,每天睁开眼都觉得缺了点什么。本以为这种执拗随着年纪渐长已经痊愈,但在遇见她之后,好像又旧疾复发了。如果单纯只是一个她,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比吃冰更简单,但她身后还牵扯着赫连颂,牵扯着陇右,他不能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将先帝几经周折才收复的失地再次弄丢。所以他有顾忌,也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弃了,低头说“对不住,冒犯了”,然后将落在地上的花钗捡起来,递还了她。
  肃柔的脸颊滚烫,身上却冰凉,那花钗捏在手心,峥嵘的枝叶狠狠压进肉里,几乎捏出血来。她只有咬牙隐忍,仔细抿了抿发,将花钗重新插进发髻里,欠身对官家道:“请官家稍待,容妾先走一步。”
  她又还原成端庄知礼的张肃柔,那张脸明明好像很熟悉,但细看又莫名觉得陌生。
  官家张了张口,最后只剩叹息:“是我失德了,你不要恨我。”
  她走了两步,复回身道:“官家,赫连颂确实未能做到婚前对我的承诺,但不表示官家有理由辱我,还请官家保全天威,以君臣和谐为重。从今往后,官家切勿再单独召见妾了,免得落人口实,有损官家颜面。”说完又褔了福,方才迈出清辉殿。
  外面天色愈发阴沉,迎面有飘飞的雪沫子拂到脸上,瞬间消融,她才惊觉隆冬已经来了。刚才经历的种种让她如鲠在喉,不敢细想,细想起来便浑身战栗,若是可以,连一刻都不想再在禁中逗留下去。
  可是不能,她回到升平楼,照样还要扮出笑脸,还要与贵妇们闲话家常。这场晚宴直到酉末才散场,她支撑着身子,跟随内侍引领走过夹道,走出拱宸门,直至看见道旁停着的自家马车,才略微感到放松。
  付嬷嬷和雀蓝在外候了一整天,见她来了,忙抖落伞面的积雪上前接应,她伸出手借力,在够到家里人那一瞬,险些瘫倒下来。
第88章
  付嬷嬷就着灯光看她脸色,见她面色苍白,骇然道:“娘子怎么了?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肃柔摇了摇头,“有些恶心。”
  转头见其他贵妇都款款来了,只好重新打起精神,大家一番热络道别,才各自登上车辇,返回各家府邸。
  麻烦的是长公主与她同路,半道上还打帘叫了她一声,笑着说:“先前在皇后那里看见嗣王府的贺礼,这样品相的珍珠倒是不常见,我看圣人喜欢得紧,不知介然是从哪里踅摸来的?”
  肃柔哦了声,“说是托了南边的朋友,几经周折才送入上京的。家里还有半盒,只是个头品相都次了一等,若是殿下不嫌弃,明日我让人送过去,尚可以给县主打一支步摇。”
  长公主忙道:“不必不必,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怎么好叫你破费。”
  肃柔笑着说:“反正我也用不上,殿下和我还客气什么。”复又闲话了两句才放下窗上垂帘,脸上显出不耐的神情来,嘱咐四儿慢些赶车,让长公主的马车先走。
  雀蓝半揽着她,见她人都萎顿下来,愈发着急了,轻声问:“娘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肃柔不说话,拧着眉闭上了眼睛。就这样行了一段路,忽然叫四儿停车,着急探出头去吐起来,把付嬷嬷和雀蓝都吓得不轻,忙上来拍背,急道:“好好的,怎么吐了?”
  一番折腾,人是愈发没有力气了,好容易到了家,安顿上床,又让人去请郎中来诊脉。付嬷嬷在榻前伺候着,心里思虑了再三,才搓着手小心翼翼道:“娘子莫不是有孕了吧!”
  肃柔吓了一跳,暗道每回都用了药,难道那药不灵验吗?这个时候要是怀上,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以前赫连颂筹谋回陇右,她其实无可无不可,但经历了今天官家的出格言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离开上京,因为知道若是剩下自己一个,便像立于薄冰之上,只要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心里惴惴,终于盼到郎中来了,提心吊胆等着结果,很快郎中便给了一颗定心丸,说就是寻常的肠胃伤风,天寒地冻陡然冷起来,加上王妃在外奔走劳顿所致,只要仔细调养两日,就会大安的。
  肃柔听完,终于松了口气,可惜边上的人不明白她的担忧,她们有她们的遗憾。在她们看来稚娘已经有了身孕,这会儿娘子要是也怀上,那就可以压稚娘一头,顺便堵住乌嬷嬷那老妇的嘴了。
  然而越是急切渴望,就越是难得顺遂,总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付嬷嬷让女使送郎中出去,回身给自家娘子掖了掖被子,轻声道:“娘子今日乏累了,好生歇一歇吧,定会好起来的。”
  肃柔恹恹地,情绪低落,望着帐顶喃喃:“官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其实人才离开两天罢了,她就觉得心里空得慌。他临行前在府邸内外安排了好多护院和禁卫,虽然能够守住宅院安宁,但有太多的意外是无法预料的,在面对绝对权力时,所有人都像蝼蚁一样,毫无招架之力。
  这一晚昏昏沉沉,做了好多怪梦,总在似睡非睡间徘徊。五更醒过一次,再睁开眼时已经辰时,听见外面有短促的脚步声,知道晨食已经铺排起来了。
  屏风边上,蕉月悄悄探头看,看她醒了便进来伺候,展开衣裳给她披上,一面说:“昨夜下了好大的雪,院子里都堆起来了,娘子穿得厚实些,快起来看雪吧。”
  女孩子们都喜欢这样的天气,庭院里落满了雪,虽然冷些,但枯燥的日子又生出另一种趣致来。
  肃柔以前也爱雪,下得越大越欢喜,但现在却隐隐担忧,不知幽州的天气怎么样,是不是也已经风雪连天了。赫连颂在军中,身上整日套着冰凉的铠甲,又不能时刻躲在大帐里,想起他要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这雪也就不那么喜人了。
  趿上软鞋,从里间挪出来,上房前后都燃了温炉,一旁的炉子上拱着铜壶,热气顶动壶盖,咔咔作响。女使手脚麻利地兑了水来给她洗漱,等一切收拾停当,坐在小桌前用了一碗粥,平时都是两个人吃饭的,乍然一个人冷冷清清,还是有些不习惯。
  边吃还在边盘算,转头问结绿,“忽然下雪了,给王爷带了几件大毛的袍子?”
  结绿道:“十来件厚袍,另有几身灰鼠氅衣和狐狸毛的斗篷。娘子放心吧,有竹柏近身伺候着,不会冻着王爷的。”
  她点了点头,心里方踏实些。用罢饭起身走到檐下,看外面被白雪覆盖的庭院。天地间静谧,没有一点风声,只剩沙沙的,雪从高空坠落下来的声音。
  恰在这时,见门上有人疾步进来,不顾边上婆子拉扯,一路到了上房前,板着脸纳了一福道:“王妃给评评理吧,这样冷的天,只给了横汾院五斤炭,连一件新袄都不曾预备,颜娘冷得躲在床上不下来,要不是我去瞧她,只怕冻死了也没人知道。我只想问王妃,可是怀上郎主的孩子,就犯了天条了,府里上下合起伙来给新姨娘小鞋穿,到底是谁授意的?我也仔细算过,家下不过两位家主,郎主不在家,只有王妃做主,难道是那些瞎了眼的贼婆胡乱揣度王妃心意,以为苛待了颜娘,就能在王妃面前立功吗?”
  同来的婆子拉拽不迭,苦着脸道:“乌嬷嬷,你这又是何必呢,昨日因冷得突然,没来得及顾上西边,今日你来找我,不是立刻就预备起来了吗,你还上王妃跟前闹,这是存的什么心啊?”
  乌嬷嬷推了称炭的婆子一把,“颜娘跟前的广绫昨晚就过去讨要了,你是怎么说的?按着分例给横汾院发炭,怕炭烧得过了,伤颜娘的身子,呸!这也是你该拿来说嘴的!我要是不闹上一闹,你们且要抓着鸡毛当令箭。郎主走时嘱咐王妃照顾颜娘,王妃都没说什么,你们倒巴巴儿急着当狗,敢情忠心耿耿,过后自有人给你们扔肉吃!”
  乌嬷嬷话里有话不是头一回了,这次有意闹到肃柔面前来,未必不是仗着稚娘肚子里的孩子扬威。园子里那些女使婆子呢,当然都是站在王妃这头的,不盐不酱弄出个妾室来,古来妻妾不两立,反正一致排挤那小妇就对了。
  肃柔看乌嬷嬷含沙射影,也不大愿意搭理她,只道:“要炭就要炭,嬷嬷在府里这么长时候,亲自去说一声,难道还有人敢作梗吗,牵扯出这么一大堆来干什么。”
  称炭的婆子还在拉扯,乌嬷嬷用力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拍拍衣襟道:“我就是要让王妃瞧一瞧,如今这园子里刮起了怎样一股狗仗人势的妖风,早前好好的,现如今不知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只差没说是王妃进门,带坏了门风。雀蓝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正愁找不着机会撒气,听乌嬷嬷这么一说,急赤白脸地就要回嘴,被付嬷嬷一把拉了回来。
  付嬷嬷不怕出头,皮笑肉不笑道:“王妃昨日从禁中回来,身上就不好,嬷嬷是府里老嬷嬷,是王爷乳娘,合该也关心关心王妃才是,怎么到这会儿才见嬷嬷踪迹,一来还是兴师问罪,真是好大的威风!口口声声说颜娘受人欺负,那院儿里有嬷嬷护着,哪个敢给她小鞋穿,不叫嬷嬷打开了瓢才怪,何必说得这样委屈!我劝嬷嬷先别忙,颜娘是怀了王爷的孩子,可目下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如今细想想,嬷嬷真是个糊涂人,明理人都知道,盼着正室夫人有喜才是正路,哪里像你,把妾生子顶在头顶上,难不成还指着那孩子给你养老送终啊?”
  乌嬷嬷气白了脸,“你可小心你的嘴,既是王爷子嗣,什么妾生妾养,你这是羞辱谁呢?”
  付嬷嬷道:“我平常不是个愿意和人理论的,在张家侍奉多年,家下主就是主,奴就是奴,尊卑分明得很,不想跟着我们娘子到了嗣王府上,真真开了眼界,一个奶妈子掌家,真把自己当奶奶神,对着新妇指桑骂槐诸多刁难,莫说一个下人,一个下贱乳母,就是正经武康王妃,也不见得这样为难媳妇。你可是上京的油吃多了,蒙了心窍,还是心里拿自己当陇右王妃,在这里摆足婆母的款儿,过干瘾?我告诉你,我们娘子敬重你,拉不下面子教训你,我却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既受府里供养,就好生过你的日子,有个为奴为婢的样儿。须知大家都是下人,谁也不比谁金贵,两下里相安无事最好,但你要是存心为难我家娘子,我可不管你是谁的乳娘,到时候大家撕破了脸,到王爷跟前请王爷评断,我竟不信,一个乳娘,能比自己的枕边人更重要。”
  付嬷嬷终究是有了些道行的,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把一众陪房这些日子的憋屈,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
  乌嬷嬷干瞪眼,她来上京这么久,主持着王府中家务,从来没受过这样指着鼻子的唾骂,当即气得险些厥过去,抬手指向付嬷嬷道:“好啊,这王府如今改了姓,竟轮到一个外人来骂我了。”
  一旁的蕉月冷冷道:“嬷嬷这话不对,谁是外人?我们娘子是王府当家的主母,我们是伺候娘子的人,哪一个是外人,还请嬷嬷指出来。”
  她们唇枪舌战,吓得那个称炭的婆子几乎缩成一粒枣核,畏惧着、战战兢兢着,拽了拽乌嬷嬷的衣裳道:“嬷嬷,你不是要炭吗,咱们这就去称,何必在上房讨嫌呢。”
  乌嬷嬷不依,甩手道:“这是我奶儿子的府邸,郎主喝我的奶长大,谁是外人,还要我说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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