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套装全11卷)(校对)第89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894/1806


至于新教徒在华的事业,就不能这样说了。有一位天主教学者可能言过其实,他说:“各个新教教派互相倾轧,意见老是彼此相左……”[8]但是,说新教传教团体仅在名义上是一个“团体”,它一般说来还是正确的。它们各自为政,到1905年时有63个单独的差会,每个差会都有自己的组织、自己的财源和自己的基督教真理概念。
各个教派的差会(浸礼会、卫斯里美以美会和长老会等)由国内各自的教友募捐来接济。捐献也是维持非教派团体的主要基础。大多数差会由国内董事会进行指导,后者除制定政策以外,还负责筹款、征募和考核新的候选人,等等。总的情况就是如此的,但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例外,即有一个非教派的中华内地会,它的母会完全听命于中华内地会在中国的创始人和领袖戴德生。
和天主教徒不一样,新教徒在1860年以后要深入中国内地,必须从零开始。最初,进展是缓慢的。但是自经戴德生的组织带了头,到1877年新教徒能够在内地三个省立下脚跟,到1890年他们已经遍布于中国各省,可能湖南省是个例外。10年以后,新教布道站(有外国传教士的直接经管)的数目约500个,而分站(由中国人照管)的总数达数千之多。
新教传教士的发展同样引人注目。内地开放四年以后,在中国有189名新教传教士。10年以后,即1874年,有436名新教传教士。到1889年达此数的3倍,到1905年则上升到3445名。所有新教教士90%以上是英国人和美国人。英国新教传教士一般出身于中等阶级,少数人进过大学。美国新教传教士大体上来自小城市和穷乡僻壤,男的通常是某个教派的高校毕业生。在跨入20世纪时,新教传教士社会中多半数是妇女。
传教方法和结果(1860—1900年)
虽然人们通常都认为,19世纪下半期,新教传教士比天主教传教士更加关心文化和风俗变化等更为广泛的问题,但是要好好记住,他们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如此。不论新教和天主教,绝大多数的传教士都把吸收教徒作为他们鞠躬尽瘁的目标和日常的主要任务。
天主教徒
天主教徒采用许多方法以求实现争取人们灵魂得救的任务。有些耶稣会教士竭力仿效其卓越的先辈们,企图用学术和科学活动的方法来打破中国人的抵抗。但是他们的最大成就像顾赛芬的字典和译著、徐家汇出版的关于中国的学术专著《汉学杂刊》,却是更适合于使欧洲人进一步了解中国,而不是促使中国人接受基督教。实现后一目的最有效方法是:由中国传道师直接布道;为吸鸦片者提供戒烟所;救济饥荒;有时为非基督徒的孩子们入学而兴办天主教学校;以及1860年以后由天主教士设立大批孤儿院。
孤儿院一般由修女管理,设在内地各地和通商口岸。这项最重要的天主教慈善事业的宗教根据是出于这种信仰:如果婴儿在洗礼以后不久死去,就能保证他们的灵魂得到拯救。如果一个孤儿没有死去,当然他便在基督教氛围中由修女抚养长大。据说孤儿院有时也接受贫苦父母亲的婴儿,稍微给一点钱作为交换。在19世纪末笼罩于中国许多地区的不安定的情况下,虽然这种机构有着明显的必要,但是它们广泛被中国人误会,成为民众排外情绪的主要焦点。
1860年以后天主教士实行的另一种方法也许更加产生了反效果。这就是对当地的政治和司法广泛进行干涉,以赢得可能的皈依者。通过这种方法入教的中国人往往是居民中最不守法的分子,而传教士仗恃法国的保护来维护这些人的利益,便普遍激起了官府和非基督教平民两方面的仇恨。
成年的中国人对天主教表示感兴趣以后,要经过一个领受信仰精髓的持久的教诲过程;有时要经过几年才最后给他们施洗礼。对于其父母为天主教徒的孩子们,传教士设立了广泛的学校网。可举一个最重要的例子:在耶稣会士管理的江南(江苏和安徽)教皇代牧区,据报道1878—1879年有345所男学校和6222名男学生,213所女学校和2791名女学生;到19世纪最后几年,江南天主教学生的总数已逾1.6万名。虽然设立了培养本地牧师的神学院,设立了培养献身教会事业的中国传道师和妇女的神学校,但是大多数天主教学校是小学水平。讲课用中文,学校的全部课程和课本的宗旨则几乎都是为了加强学生的基督教信仰。很少或根本没有作出努力来介绍西方的非宗教知识。
到1900年,中国有70余万天主教徒,包括大约450—500名本地牧师。在入教时,这些人被要求放弃中国生活的许多特征:例如放弃全部“异教徒的”宗教信仰和习俗,不许贩卖和吸食鸦片烟,不参加民间节日(包括戏剧演出)和星期日工作,不纳妾,尤其要放弃祖先崇拜。这样一来,天主教徒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立的和自外于中国同胞的团体。如果获悉这些人几乎完全来自最不幸的阶级,即贫苦农民、小店主、零售商和流浪汉,那也没有理由感到惊怪,因为正是这些人在现存中国社会制度中的命运最不能经受波折。
新教徒
新教传教士在努力宣示基督的教诲时,比他们的天主教对手更加直接地使用宣讲方式,也更加广泛地利用文字语言。新教和天主教的早期传教士早就展开了活动。但两者目的不同。新教徒需要经过若干年才能组成许多需要外国传教士巡回监管的牧区。同时,新教徒巡回传教的目的通常有二:向广大地区传播福音(讲道和贩卖宗教书刊),以及搜集有关在以后可能开展比较固定工作的那些地区的情报。
虽然有些传教团体如中华内地会和圣经公会继续强调巡回传教工作,但是总的来说,新教徒的活动逐渐具有比较固定的性质。通常建在城市里的布道站,典型的格局是设有一座讲道堂或街道礼拜堂,一座教堂建筑物,一所或几所学校,几处由教士及其中国佣工占用的住宅,一个诊疗所,有时还有一座小医院。这种布道站形成了城市的一个核心单位,其周围也及时地出现较小的农村集会所组成的卫星地区,各有自己的小礼拜堂和一名由外国传教士严密监督的中国牧师。
从典型的布道站的具体结构来看,新教传教士在1860年以后的时期继续致力于教育和医药等非传教性质的事业。他们也越来越积极地从事广泛的慈善事业,如救荒、戒烟、实施盲哑人教育等等。新教徒参加这些活动有时有确定的目标,但往往产生意外的效果。即为广泛地改变中国的生活开辟了道路。但是,参加这类活动的大部分传教士其实是在设想:他们是在帮助训练中国人接受基督教。
到了1900年,虽然新教的传教士团体比天主教的传教士团体庞大得多,但是,受过洗礼的中国新教徒总计只约10万人,而由不足300名授予圣职的中国牧师主持着宗教仪式。如果把这些数字和天主教徒的数字作一个比较就应该记住,新、旧教对怎样才能做一个基督徒的看法是有相当大的区别的。例如婴儿洗礼在天主教徒看来非常重要,但大多数新教徒却不接受这一点。有些人也认为,新教传教士对于领受圣餐者的要求倾向于严格,因此,新教徒中间“好教徒”的百分数比天主教徒多。事情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这样。无论如何事实始终是,不论教徒的质量如何,中国新教徒的社会地位和影响与他们的天主教同胞一样,几乎总是很低的。在明治时代的日本,皈依新教者有30%是武士出身,基督教徒在该国的精神生活中起着最主要的作用;反之,中国的有教养的教徒的人数却是微不足道的。像日本基督教教育家新岛让(1843—1890年)或“无教会”运动创始人内村鉴三(1861—1930年)那种有才干的宗教领袖,在中国任何地方也是找不到的。[9]
当然,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由于新教传教士对此问题关心不够。有些传教士,例如李提摩太(1845—1919年)、丁韪良(1827—1916年)和尚贤堂创始人李佳白(1857—1927年)[10]都曾特别强调要深入到有教养的名流中去,许多新教徒利用科举赶考的机会散发基督教的宗教书籍。然而,在向举子散发宗教书籍时,传教士没有挨打受伤便是万幸;他们在上流社会活动时,最终能向中国名流显要宣示的思想,其内容多是世俗之言,而非宗教之言。丁韪良的宗教的讲词在日本的影响远远超过在中国的影响。[11]很多中国受教育者对基督教反应冷淡,其原因很复杂。它首先必然与旧制度的性质有关,也和与传教活动互相影响的特殊方式有关。
传教事业和旧制度
一种外国宗教要在任何社会中取得进展,它必须适应该社会成员的需要。它怎样适应(如果它要适应的话)和对谁适应,这是一些异常困难的问题,对它们的解答要看下列因素如何而定:新宗教的教义和习俗相对来说是否格格不入;它出现时的历史环境如何;宣传它的方式如何;是否出现了堪与匹敌的其他新宗教;以及社会上被疏远的分子占多大的优势(新的宗教为这些人提供了摆脱痛苦的道路或使之起来造反的精神—心理上的力量)。
19世纪中叶,太平军叛乱可能是在中国促使人们广泛接受某种形式基督教的一种因素。但是,太平军以失败告终,而在镇压他们的过程中激发起来的正统派热情使得后来西方宗教要在中国深深扎下根来就更加困难了。中国有了基督教信徒。但是如上所述,他们从来人数不多,也几乎只限于贫苦的农民和市民、犯罪分子和其他声名狼藉的人,以及通商口岸上弄得贫无立锥之地的人。对于大多数与现状仍然像鱼水一样和谐的中国人来说,基督教不仅缺乏号召力,也好像是一种明显的威胁。在各个社会阶级中间,消极的和积极的抵制都大量存在。
过去的遗产:把基督教当作异端
抵制的原因很多。中国学者对本国近代史往往表现得感情激动,他们有一种可理解的倾向,即把责任不是归因于基督教教义和儒家学说之间的差异,或者鸦片战争以前中国人态度的传统,而是归因于一个作者称之为“传教加条约”的破坏性。[12]始终存在的乖戾的仇外心理是这些学者感到难以自圆其说的客观实际。不过,他们可以轻易地把这种心理视作爱国主义的愤慨情绪(19和20世纪的产物)。因此,中国人敌视基督教的长期传统很容易被忽视、否认,或者被认为无足轻重。[13]
这是不幸的。因为虽然在清朝末年传教士确是主要刺激因素(我也确信如此),但他们遇到的民众中许多人已有了易被激怒的先入之见,这一事实也是不可轻易加以忽视的。反基督教思想的传统至少可以追溯到明末。那时这样的著作普遍得很。在19世纪下半叶中国接受基督教的“思想”气氛中,它们是重要的组成部分。[14]
基督教传入中国以前很久,中国已经有一套词汇用来称呼那些对思想上一致、道义上纯净和(或)政治上稳定构成威胁的教义和行动。这套词汇最常见的有“异端”、“邪”、“左道”,它们被理解为与“正”之概念针锋相对,这样就形成一个十分类似西方传统中的“异端”和“正统”之间的对立面。中国的异端尽管生来就具有造反的潜在可能性,可是只要它还软弱无力,便还可以得到容忍。但一旦它与任何可疑活动牵扯在一起,或者表现出有取得独立政权的迹象,它便要被国家无情地扑灭。
从宋代开始,中国的国家政权与理学思想体系越来越分不开,被视为异端的信仰和实践越来越成为在社会、政治和文化方面对以儒家学说为基础的正统观念构成最大威胁的东西。当16世纪末西方恢复传教活动时,基督教由于来源于外国,它与儒家学说(特别是宋代和宋代以后形式的儒家学说)大相径庭,它的某些教义的内容又是不可思议的,并且它还具有进行政治颠覆的可疑动机,所以它有资格被贴上异端的标签。
反对基督教和其他西方文明方面最早的重要著作似乎是《破邪集》。这部著作由浙江的一位文人编辑,它附有1640年写的前言,辑录了明末约40位佛教和儒家学者写的将近60篇杂文、奏疏和其他短文。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894/180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