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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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勋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复道:“辛苦冏明了,先计点户口,及各人之所长,曾就何业,再来报我吧。”
  朱彦字冏明,出身会稽朱氏,乃名将朱儁的族人,为王邑署为临汾县令,已经在任整整六年了。是勋前回巡游各县,本想好好沙汰一番不称职的墨绶长吏,但发现河东的官员比起当年他督邮济阴,以及镇抚关中时所见,无论才具还是节操,都要高上很大一截——看起来,王邑在民政上还是有一定长处的——所以转了一大圈儿,除罢免解县县丞、大阳县尉二人外,基本全都得以留任。初见朱彦,是勋盯着他的面孔,忍不住便要发笑。朱彦好生的奇怪,心说我这张脸也不难看啊,更不诡奇,难道是因为与谁长得相似,所以郡守才瞧了又瞧,瞧完发笑?
  其实还真不关他长相的事儿,是勋是想到了他表字中的那个“冏”字,多少有点儿忍俊不禁。不过“冏”的本意是窗户洞明,是好字眼儿,你还真没法把后世网络上的怪异引申意拿出来说事儿——就跟是勋没法找人抱怨自家关内侯的小王八印纽一般。
  好在笑过之后,郡守也并没有难为朱县令,不仅如此,对他顶着来自北方平阳方向的强大压力,还能将县内秩序管理得井井有条,没出啥大乱子,颇为嘉勉。即便在太平盛世,朱彦的考绩也足够中平了,更何况当此乱世之中呢,殊为不易啊。
  朱彦也果然没有让是勋失望,他带着县中属吏连加了三天班,终于把那些难民的身份、来历、特长全都统计完全了,厚厚一摞竹简递到是勋面前。是勋打开竹简,正在瞧呢,朱彦开口禀报道:“其中并无农人,三成为平阳等四县原本的大户及其家眷,六成为商贾、匠人,还有一成,本便是乡中无赖子,却无勇力。”
  是勋心说是啊,无赖而有勇力的,估计全都被匈奴人抓去为奴,甚至招募为兵了,呼厨泉就不可能送给我。
  就听朱彦又说:“那些大户,可以暂时安置在郡内,待四县平定后,返其田产。余众还是驱往弘农去吧,郡内实实地供养不起,况又不识稼穑……”
  是勋心说还幸亏匈奴人帮忙把四县的富户连根铲起,怎么的,我先养着,将来再把田产还给他们,由着他们回老家再去做土霸王?焉有是理!当下吩咐朱彦:“冏明可择其中识文字、通律法,可以为吏的,留于各县或郡府中使用。”
  朱彦连声答应,然后回复道:“也不过二、三十人罢了。”
  是勋仔细审阅竹简,发现自己从平阳带出来的这些人当中,妇女儿童以及老年男子占了七成,青壮年男丁还不到两千名。当下就跟朱彦和张既一起合计,拣选出七、八百未婚或失婚的女子,许配青州兵——当然啦,都是些丑女,略有些姿色的,匈奴人绝不肯撒手——二十多名识文断字的男性,分配到各县和郡府做书吏;百余名手艺尚可的各类工匠,比方说木匠、石匠、泥瓦匠、篾匠,充入郡府;七名曾有成功经验的商贾,由郡中暂且资供,命其重操旧业。
  中国人之重农轻商,本自秦代始,汉代承秦之余绪,更是给商贾加上了诸多人身限制,比方说不得为吏,不得着丝,等等。但是总体而言,两汉对商贾还算是放任自流的,并不课以重税(武帝时曾一度出台“算缗”、“告缗”等令,但昭帝时即废除),因而逐渐形成了司马迁所谓的“素封”阶层,也即虽为庶民,其富可比封国王侯。尤其东汉前期,大批素封与功臣、王室联姻,社会地位稳步提升,甚至逐渐与经学世家勾连为一体。所以对于士人来说,商贾是属于那种明着必须踩,暗地必须捧的阶层。
  是勋当然不会有任何轻商思想,他觉得这正是一个大好契机,利用乱世之中旧法驰废、新法未全的机会,趁机提升一下商贾的力量,可以给中华民族注入些新鲜血液。当然啦,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从政策层面和思想层面上扭转商贾受歧视的现状的,但他总可以利用郡守之权,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里鼓励一下商业发展。
  他新建的油坊和纸坊,其中剩余产出,就全都交给商人来经营,而不官卖。这回又逮着几个破产的商人,干脆就利用贷款,把他们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挑完了那些有用的,其余妇女、老幼分散各郡居住,还剩下一千多名青壮年男子,要技术没技术,要勇气没勇气,体力中下游,做不了工也当不了兵,朱彦心说你这总该驱逐了吧?谁想是勋微微一笑,命令道:“唤那曾二狗过来。”
  时候不大,一个满身漆黑的家伙“噔噔噔”地就冲进了大堂,来到是勋面前倒身便拜。朱彦和张既都忍不住以袖掩鼻,是勋倒是并没有嫌弃对方满身的黑灰,只是注目那曾二狗,喝问道:“吾前日与汝说起之事,可准备得完全了么?”
  曾二狗哑着声音禀报道:“只要有足够的人手,任凭长官吩咐,小人必然不负所托。”是勋点头:“这里有千余人,汝可将去用,虽无力气,假以时日,亦可锻炼得出。然若有不安于工,或偷奸耍滑,或妄图逃逸者,任凭汝处置,生死不论!”
  话说前些天,是勋绑着摩利返回临汾县,顺便督察了一番县内的军备情况。朱彦领着是勋视察,不住口地表功道:“自侍中前番来巡,云本县近于匈奴,须多加防范,下官即聚集匠人,加造兵器。加之郡内输来上千斤好铁,除少量打造农具以助耕外,新做刀百口、矛二百支、簇无算,请侍中点验。”
  是勋说我不光要点验新造兵器,还要亲自前往作坊去瞧瞧,你县有多少匠人,究竟产量多寡——“若所制多时,郡中还须调走一批兵器。”
  跑到官坊一瞧,生产场面还挺热火,足有三十多名铁匠并小工,全都脱光了膀子,或推风箱,或抡大锤,叮叮当当地劳作个不停。是勋想要凑近一些,却觉一股热浪夹杂着尘灰扑面而来,不自禁地便以袖遮面。朱彦赶紧奉劝:“下官自遣了小吏督造,侍中慎勿近前,免伤贵体。”
  是勋完全不懂打铁,故而——听人劝,吃饱饭,匆匆后退。转过身来正想离开,突然眼角瞟到一物——咦,那又是啥了?好生的眼熟!
  当即迈步走向堆在作坊外的一堆黑色物体,探出马鞭去拨了拨,这肯定不是木炭啊……“此为何物?”
  朱彦也不明所以,赶紧召唤一名小吏过来,小吏战战兢兢地禀报道:“此为石墨,可代炭用。”
  嗯?是勋忍不住就蹲下身子,用马鞭在那堆黑色物体上扒拉了好半天,又不顾肮脏,伸手捡起一块来,用手指搓一搓,用鼻子嗅一嗅,完了站起身,忍住热浪,探身到打铁的炉火旁瞧了一小会儿。他这才终于可以确定——石你娘的墨啊,这分明是煤嘛!
第十三章、孟门之山
  是勋确实不知道,煤在中国古代曾有过多种称呼,乌金、石炭、焦石等最为常见,但也曾被误称为“石墨”。而且“煤”这个字,正是由“石墨”这一误称而来的,因汉魏之际,煤、墨音近也。
  “此物从何而来?”
  小吏赶紧禀报:“城外山中所出,可燃,最便熔铁。”
  啊呀,是勋心说我知道山西是著名的煤矿产地,但就不知道原来汉末便已有人采掘、使用了,更不知道除了大同以外,敢情河东一带也有便于开挖的煤矿。赶紧追问:“何人所采,可唤来见我。”
  就这样,小吏很快便把那个曾二狗给领到了是勋面前。是勋详细探问采煤、用煤的情况,花了将近半个下午,再结合自己前一世的知识,才终于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中国人很早便已知道煤炭,最早将其作为墨玉的一个旁支,称为“乌金”或“涅石”,用来雕刻装饰品。再后来发现了煤炭可以燃烧,起码在西汉时期就开始了规模不大的采掘。煤炭开挖出来,主要用于冶金业,也有少量无烟煤碾碎以后,添加香料,做成煤饼,供权贵之家取暖——据说,凉州之煤曾正经贡入宫中,而河东之煤品质较次,便没有这般殊荣了。
  曾二狗是家传的技艺,懂得探矿和挖煤,就靠着这门手艺,跟郡内铁匠们合作,倒也勉强衣食无忧。他告诉是勋,自己手下有七八个人,每日采煤上百斤,大半供给铁匠,少量给县内富户储备越冬。是勋问他:“吾若增汝人手,日可采多少石墨?”曾二狗答道:“本县山中矿藏有限,不便开采,即便再多人手,不过日采五百斤而已。若在小人的家乡,人手充足,便一日二千斤亦可致也。”
  “汝家乡何在?”
  “在北屈县壶口山下。”
  汉代的司隶校尉部河东郡,其辖区大致等同于两千年后的山西省临汾、运城二市,可以大致划分为三个区域:
  最东面是山地,并且北有霍大山,南有王屋山,遥遥相望,这部分区域范围最小,人口也最稀少。中部是河川谷地,包括南面以安邑为中心的涑水谷地,也即两千年后的运城盆地,以及北面汾河谷地的南段——临汾盆地,这一地区是河东郡土地最肥沃,户口最繁盛的地区。西北部为高原山地,也就是日后所谓吕梁山脉的南段,地广人稀,归属北屈、蒲子二县管辖。
  北屈县也就是后来的吉县,但县治偏北,曾二狗所说的壶口山,即位于北屈县内,濒临黄河。《禹贡》中说:“盖河漩涡,如一壶然。”以此得名,意思是河水到此,汹涌激荡,漩涡密布,如自壶中倾水——这就是千古胜景的“壶口瀑布”。
  是勋此前巡游郡内各县,其实并没有跑全,包括白波谷以北、为南匈奴所占据的平阳等四县,还有正北方的北屈、蒲子二县,均未涉足。
  据曾二狗说,他的老家便在壶口山下,那附近山中煤矿很多,也便于采掘。只是数年前南匈奴曾经肆虐北屈,他家产都被掳尽,这才被迫流亡到了比较安全的临汾县来。
  《山海经?北山经》有云:“孟门之山……其下多黄噩,多涅石。”这是公认中国最早有关煤炭的记载——其中的“孟门之山”就是壶口山,“涅石”就是煤,而不是后来指代的白矾。
  是勋于是就跟曾二狗说啦,我给你添点儿人手,送你返回故乡,开一座大大的矿场,开掘所得,全都官家收购,你肯不肯干?曾二狗当即跪下磕头道:“既是长官吩咐,小人岂敢不从?”
  可是他真料想不到,是勋走了几天以后,竟然一下子就送来了上千人,当场吓得他一个哆嗦:“小、小人却从未雇过这么多佣工……”是勋安慰他:“吾会派遣百名兵卒,随同前往,助汝建盖矿场,无忧也。”
  是勋这些天一直在头疼,郡库之中粮秣不足,他就不敢敞开了招募士兵,这要是万一袁军杀过来了,可该怎么办啊?难道放弃安邑,逃去请求匈奴的庇护不成么?原本打算去跟匈奴以货易货,搞点儿粮食来的,但问题自己手里也没有啥匈奴的必须品,而且平阳四县如今也缺衣少粮——这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然而是勋很清楚地知道,河东并不缺粮,各县大户庄中多年积攒的存粮,加起来恐怕比郡府所贮还要多好几倍。倘若天下太平,他恨不能就豁出去了派兵去抢,但问题是大战将至,这会儿可实在不好开罪那些豪门大户,引发郡内动荡啊。至于请大户们捐助,这类主意也不靠谱,正如同鲁迅先生所说:“愈有钱便愈不肯放手,愈不肯放手便愈有钱。”世家豪门眼中只有家族利益,并且只有短期利益,谁来管你郡府如何,国家如何?有几个人会理解“无国则无家”的道理?
  再说了,就目前而言,曹操跟袁绍一样,都是军阀,谁还真能代表得了国家?
  所以是勋只能按照张既的主张,平价去向大户购粮,但问题郡府中的铜钱却也不多啊。虽说鼓励商业,但不是那么快就能见成效的,有什么生意可以快速来钱呢?是勋偶在临汾得见煤炭,这才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如张既所说:“府库之钱,一来自山林池泽所出,二便来自于贸易……”山西是座宝库,地下矿藏无数,但除了铜、铁等有限的几种以外,这年月的人们并不怎么知道开发利用,而是勋也只是一介文科男而已,虽有地理、化学的基础知识,却完全不懂得如何勘探、挖掘和利用矿藏。
  天幸被他发现了煤炭,这东西可有用啊!原本郡府和各富户铸造铁器,多用木炭,那玩意儿价贵不说,产量也不高。要是能够换成煤炭,则既可省下烧炭的成本,又可外销别郡,一来一去的,必然能够赚得不少的收入。
  于是是勋便派遣曾二狗返回壶口山采煤。他在返回安邑以后,也立刻下令,今后各县官府打造铁器,以及越冬取暖,全都换成烧煤,再以煤炭向各大户和外郡交易粮食。仓曹掾戚喜回去摆了好几天的算筹,得出结果,郡中以此收入募兵,可多得四千人也。
  是勋心说加上郡内原本的机动兵力,那也才不过六、七千之数啊……算了,聊胜于无吧。于是即日发榜招兵,定额六千,为十二部,分左右二军,以夏侯兰和孙汶任左右督。
  时光流逝,很快便迎来了建安三年的腊月,是勋来到河东已然三月有余了,政务全都上了正轨,六千兵马也皆募足,趁着农闲,与服役的土兵一起加紧训练。年关将近,他分外思念呆在许都的妻儿,曹淼等都有信来,报说家中一切安好,但他心里却总是不踏实——袁绍应该不会趁着年节发起突然进攻吧?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回家过年呢?
  只可惜,这一切全都是悲摧的妄想。
  腊日前一日,是勋接到来自司空府的通报,朝廷已经正式下达了对公孙瓒的赦令,随即袁绍遣使上奏,说既然冀州的战事终结,他将亲率大兵入许,以卫护天子。曹操当然答复说你要来可以,带大兵就不必啦——随即写信给是勋等外镇将领,说瞧袁绍这意思,是要找借口动兵了,卿等须得仔细。
  是勋接到来信,不禁背着手绕室徘徊,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段话来:
  “师出历年,百姓疲弊,仓庾无积,赋役方殷,此国之深忧也。宜先遣使献捷天子,务农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氏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治器械,分遣精骑,钞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三年之中,事可坐定也。”
  这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官渡大战之前,田丰、沮授给袁绍出的主意。后世分析起来,这一战略谋划是相当高明的,一方面大兵压境,威胁曹操兖州腹心之地,同时“分遣精骑,钞其边鄙”,迫使曹军疲于奔命,假以时日,双方的势力比将会拉得更开。
  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操的势力已经隐隐赶上了袁绍,加上公孙瓒并没有被彻底平灭,那么审配、郭图等人“以明公之神武,跨河朔之强众,以伐曹氏,譬若覆手”的屁话,也就很难出台啦。袁绍自称将亲率大军前往许都,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借口,就等着曹操拒绝哪,便可“表曹氏隔我王路”,正式翻脸开战。
  因而是勋写信给曹操,说:“吾恐袁绍之谋,乃欲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治器械,分遣精骑,钞我边鄙,令我不得安,彼取其逸……”就抄史书上的成句,请曹操一定要预加防范。
  随即掷笔长叹:估计元旦前后便会开仗,我肯定是回不了家,见不到亲人啦……
  想到这里,突然又没来由地一个冷战——“抄我边鄙”?正如昔日荀氏叔侄和郭嘉所言,曹家两大软肋,一是琅邪,一是河东,袁绍想调动曹兵,使疲于奔命,好方便他在大后方冀州、幽州积攒实力,等待雷霆一击的机会,很可能就会派兵攻打二郡。要命了,这兵才刚开始练,倘若高幹挥师杀来,那可如何是好啊?
  东线有匈奴给挡着,北线可还空虚哪,不行,我必须得跑一趟蒲子、北屈二县,做一番实地勘察不可。
第十四章、黑心煤窑
  建安四年春,才刚过了年,是勋就带着张既、夏侯兰、孙汶三人,自安邑北上,渡过汾水,向河东郡的北部二县进发。夏侯兰建议说:“高幹若自北路杀来,可有二途。一乃沿汾水西南下,则我当与匈奴并拒之;二乃自蒲子、北屈二县南来,则汾北的冀亭、皮氏,为不得不守之险要。若能阻敌于汾水以北,则安邑无忧矣。”
  战略统筹并非是勋所长,但经过前一世对各种史料的研读,以及朋友之间、网络之上的多年纸上谈兵,他在这方面的见识便已然超越这时代绝大多数士人了。故而以他的能力,很轻松就能明白和理解夏侯兰所言,当即点头,便在渡过汾水之后,留下张既在冀亭筑城——皮氏本有县城,行文其令加固城墙,谨慎防守便是。
  正如夏侯兰所说,只要能够守住汾河北岸这两个要点,则安邑等腹心之地便不虞有失,至于北方那两个县,要是情况不妙,干脆迁徙人民,坚壁清野,把土地都放空给袁军算了。
  啊等等,我还有矿场在壶口山呢……恐怕亦不得不壮士断腕,泣血而舍了。
  想到矿场,他便下令略绕一绕路,先前往壶口山勘察。等到了地方,曾二狗恭敬远迎,随即便领着是勋去查看挖煤情况——只见山中数座矿洞相连,不时有满身漆黑、骨瘦如柴、目光空洞、精神萎靡的苦工背着竹篓从洞中手脚并用地爬出来。他不禁转过头去再瞧一眼曾二狗,只见这家伙比初见时要白皙了很多,面色也显红润,甚至都隐隐地有小肚子朝前鼓出。估计原本这厮也是亲自下矿劳作的,自打从是勋手中接收了近千名苦工,那就彻底转变为光劳心而不劳力的工场主啦。
  这简直就是一黑心小煤窑啊,曾二狗就是黑心煤老板哪……
  打听之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曾二狗的煤矿已经采煤近七万斤,平均每天两千多斤——还不包括前期开掘矿洞的时间,但交给他的苦工,也已累死、病死了将近一百多人,平均每天死三个。是勋不禁暗中喟叹,自家未上战场,脚下便已累累白骨了,虽是无奈之举,却终究无法释怀。当下不忍再看,转过头去便待匆匆离开。
  可是正如上回在临汾县中偶尔发现煤堆一般,他才要走,却突然又停住了脚步,眼角余光所及,发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当下抬起马鞭来一指:“此人为谁?”
  原来矿洞外一棵大树下,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有个年轻人穿着短衣,姿势非常标准地屈膝跪坐在席上。苦工们背了煤过来,请他验看了,便发给一枚竹筹。是勋所指,正是此人。
  曾二狗赶紧跟过来解释说:“这些工人,每日要掘出二十筐煤,集全了二十个筹,才有饭吃……”
  是勋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吾问此人为谁?哪里来的?”
  他当然知道发竹筹是在计件,也明白曾二狗找个人协助管理、发筹,乃情理中事。才到矿洞附近,他便看到这个发筹人了,当时并未在意,但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却偶尔瞟见那人于闲暇之时,竟然手捧一卷竹简,摇头晃脑地在诵念——这是个读书人呀,曾二狗是从哪儿找来的?
  曾二狗回答道:“此人名叫贾车,便是长官所赐之人,才挖了一天的煤,便吃不得苦,寻我告饶,说他识文断字,又通算术,可以为我计筹。小人见他老实,测验之下,果有实学,也便允了。至今倒是未出任何差错。”
  是勋听了这话,不禁眉头紧皱,背着双手,三两步便走到那贾车面前。贾车见了,急忙放下手中的竹简,起身施礼。是勋开口便问:“汝叫贾车?”
  “上官恐误听了,小人名叫贾衢,通衢之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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