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精校)第35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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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禩自然不好直接说这是方便战局不利好逃跑,只好含含糊糊说着。
  “哼!尔等竟然畏贼如斯!未战先算败!”
  康熙是懂炮的,略一思索就明白这设计的由来,蓬地一巴掌拍在书案上,吓得胤禩赶紧跪下。
  “怕……没错,你们都怕,甚至你都有胆呈上这炮样,当朕也怕……”
  康熙尖声说着,像是训斥,又像是自语。
  “朕不怕他!朕何曾怕过他!?”
  康熙脸红脖子粗地叫道,之前他起了招抚之心,不过是看到那李肆之军越打越强,治下地盘越来越大,之前预计的人心之乱也都落空。由此理智地判断,南蛮已经站稳脚跟,没有什么重大变故,再难靠武力剿灭。
  他绝不是怕那李肆!
  目光扫视,胤禩脑袋扎在地上,周围太监近侍都不敢对视,可康熙却像是看到了胤禩在撇嘴嗤笑,太监近侍脸上也闪着不屑。他心中一震,他是不怕,可怎么证明?人心,他正觉人心如沙,从手中缕缕滑落,儿子、臣子,还有治下万民,真的信吗?
  人心要怎么收拾……
  康熙纷乱心绪猛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亲至漠北,万军景从,臣子泪眼婆娑,激动得浑身发颤的场面。那时候,人心就如他挂在胸前的佛珠,粒粒在手,任自己摩挲。
  康熙缓缓坐定,神色已然平静,要收拾人心,要挽天倾,终究得靠自己。之前就在头疼湖南主将的人选,现在看来,那位置老天早定下了。
  “召王公大臣、九卿科道,朕要……”
  透过琉璃窗看向南方天空,阴云郁郁,李肆就在湖南,若是能将李肆一举擒杀,这一场灾厄,也将如那日的噩梦,睁眼即散。
  康熙轻声但却无比坚定地道:“朕要……御驾亲征!”
  衡州城外,来雁塔上,轻轻挪开压在身上的粉臂,李肆正要起身,盘金铃却已醒了。
  “四哥儿……”
  带着模糊颤音的呢喃是李肆最爱听的,若换在往日,他定要挟着晨威,跟盘金铃再战一番,可今天不行,今天他得挥军向北,踏上前路未知的征程。
  抚着佳人娇躯,李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盘金铃不敢再赖在他怀里,起床服侍他梳洗。直到李肆要离开,她才蹙眉开口,却被李肆深深一吻封住了嘴。
  “别担心,管保那康熙老儿有来无回。”
  瞧着李肆下塔的背影,盘金铃软回床上,沮丧地轻拍着自己脸颊。
  “别说什么鞑清皇帝,就是妖魔鬼怪来了,也自有你这上天降下的圣人收拾。我是想跟你说……啊……都怪我自己!”
  盘金铃在城中寻不到地方建英慈院,只好买了城北来雁塔附近一块地。李肆假公济私,将来雁塔暂时征用为天王行宫,跟盘金铃来了几日小别胜新婚。
  原本想着趁这几日相处,就跟李肆道出要得归处的心思,让李肆赶紧娶了她。却不想李肆公务繁忙,每晚相拥缠绵,是他难得放松之时,盘金铃又无胆破坏那般温馨,时间一下就这么拖了过来。
  待得她鼓足了心气,正要开口,一桩绝大消息传来,康熙要御驾亲征!要亲自来湖南跟李肆对阵!
  这时候盘金铃更不敢开口,怕扰了李肆的盘算,就全心侍奉着李肆,助他舒缓身心。
  今天李肆就要领军北进,盘金铃对他满怀信心,自是不担心战事,可想到自己的未来,却也满心幽怨,就怪自己胆怯。
  李肆心中对盘金铃早有安排,只不过觉得时机未到,没必要先说透。这几天他也没注意到盘金铃的异样,现在么,更是满心充盈着康熙要来湖南的震荡。
  康熙亲至,他不可能不紧张,这不仅意味着湖南当面敌军的表现将一改往日,还意味着战局有了重大变化。康熙要来,怎么也要带出大半京营,再加上北面调度的兵力,汇同湖南之军。在他当面,估计会聚出十多万清兵!
  “好像自己有些弄巧成拙了呢……”
  李肆并不清楚康熙决意亲征的心路历程,但知道康熙决心坚定。天地会从京城传来消息,说已经有十多名官员因为劝谏此事而被贬,兵部尚书赵弘灿就发了句什么牢骚,也被降了五级,随军效力。
  这时候李肆隐隐有些后悔,他让龙骧军羽林军穿云贵插四川,不过是调动胤祯,让康熙再挤出北面兵力放到湖南来,配合羽林军的下一步行动,一举重创清军。一方面将湖南尽收囊中,一方面也是削弱清军在陕甘、四川和荆襄的兵力,以便他蓄足资源,下一阶段真正占住四川。
  他本预料,康熙会再委派一位宗室领湖南之军,毕竟他在湖南只有一军万人,四川形势更紧要。再透过李卫放的风,惑乱清廷决策,让康熙把目光更多投向四川。大家在湖南缠缠绵绵打一场,然后进入到幕间休息阶段。
  却不想康熙骤然鼓起雄心,把自己在湖南亲领一军的形势看作战机,要亲率大军,争得一战而胜的局面。即便不能解决他李肆本人,也要给自己拦头一棒。
  “康熙终究是康熙……”
  李肆叹气,看来自己还是小视了这个康麻子,再怎么说都是个统治一国五十多年的君主,经历过诸多风浪,直面挑战这点雄心总该是有的。
  康熙振作了,李肆就感觉压力山大。
  先不说双方兵力如此悬殊,对手毕竟是康熙本人,他李肆能稳操胜券吗?
  “五年多了,每一步都在朝那个家伙逼近,如今他亲自来了,难道自己还要退步!?”
  下了来雁塔,山水风光已从喧嚣战时恢复平静,听着湘江潺潺水声,再仰望来雁塔,顶层隐约有一袭身影眺望而下,那该是盘金铃,李肆心绪舒展开。
  “在这湖南毙了康熙,天下大势就算砥定了一半!我怎么能害怕,我该兴奋才对!”
  李肆再向北望去,王对王,咱们就在这湖南好好来番天地相撞!
第七卷
天道扶纲常,龙虎战人心
第388章
王对王,大时代与小自在
  黄埔无涯宫,另有一番王对王的戏幕上演。
  这是无涯宫后庭的云间阁,狭长厅堂两侧,落地五彩琉璃墙和英石白墙相间而立,被琉璃墙渲染得缤纷绚丽的阳光透下,厅堂恍如天庭仙园般迷离。
  三位高髻丽人款款行来,长裙曳地,云袖飘拂,环佩叮当声像是雨点敲打在琉璃墙上,撼得心口荡动不停,让静候着的段雨悠生出一股扭头就逃的畏惧。
  “总算是见着妹妹了,说起来妹妹还得唤我一声师叔祖呢……”
  隔着十来步远,当中那位丽人就语气热络地招呼着。见她凤目流波,粉颊如玉,绝美容颜让段雨悠也暗生自惭形秽之心。话音脆亮,蕴着一股少女的率真,挺直柳叶眉却透着直若有形的迫人气势。
  “这位该是孤身毙杀恶霸盐官,统领大军沙场鏖战,天王军将皆承其衣钵,被称为今世穆桂英的严三娘严妃……”
  这位丽人的压迫感太足,自她现身后,本让段雨悠目眩神迷的云间阁也瞬间沦为虚虚背景,段雨悠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民间关于这位严妃的说书传言简直是耳熟能详,不过这个师叔祖是怎么回事?
  “姐啊,你说错了,该是曾师叔祖。”
  右侧丽人掩嘴轻笑,这是个五官极为精致细腻,让人一眼看去,赞叹和怜惜之心就同时翻卷的江南女子。这一笑还自然而然地带出一分媚意,即便是段雨悠也心中一晃。不过瞧她清泓眼瞳深不见底,竟然也带着几分书卷气。
  “这该是安九秀安妃了,听说她在主持通事馆,与洋夷交涉之事皆出她手,自己接下的肆草堂文书之职,还算是她的后任。”
  段雨悠也认出了这位丽人,但还是没明白,自己怎么又再降了辈分。
  “段老夫子跟着严姐姐学五禽戏,就是严姐姐的徒弟,段姐姐既是老夫子的侄孙女,那不就是严姐姐的师侄孙,啊,曾师侄孙么。”
  左侧那娇小丽人一边转着碧玉眼瞳,好奇地打量着段雨悠,一边说着,嗓音如玉落珠盘,将活泼性子显露无遗。瞧她虽作妇人打扮,却只有十六七岁,脸上还满是娇憨稚气,加之那摄人心魄的深邃眼目,段雨悠顿知她的身份,关蒄关妃。这位王妃在民间没有太多知名度,段雨悠也没深入到工商和军队,只知她是李肆的小童养媳。
  说话间三人已行至身前,段雨悠收摄心神,品着三人似乎无心的招呼之语,一股恼意混着凄苦骤然升腾。这就是下马威吧,三位王妃联手,来点醒她的身份。可怜她还没嫁给李肆,就开始面临后宫争斗的重压了。
  “民女段雨悠,见过三位娘娘……”
  她低头垂目,向三人深深福下。
  “哟……还什么民女不民女的,段妹妹可别把自己当外人了,我们姐妹刚从英德白城搬过来,对这无涯宫还不熟悉,正想让你这主人家领着四处去转转呢。”
  严三娘听不出段雨悠的语气,热情地拉起她。虽然自家心中也有些酸苦,可见这段雨悠清雅脱俗,除开浓浓书卷气,更有一丝气息跟李肆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倦懒相似,也是松了口气,就觉这段雨悠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姐妹。
  “主人家”一词,听在段雨悠耳里,更是冷酸讽刺,她勉力撑开嘴角笑道:“娘娘说笑了,民女都只在肆草堂帮着天王处理文书,就连这云间阁,也还是第一次来呢。”
  严三娘微微蹙眉,她心思再粗疏,也感出了这段雨悠的抵触,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很不好受。正想发作,衣袖却被安九秀轻轻扯了下。
  “姐姐是领过大军的今世穆桂英,段家妹妹这般娇弱的人儿,还没习惯姐姐身上的血火之气呢。姐姐且先安置咱们的物事吧,秀妹跟段家妹妹说会知己话。”
  安九秀主动请缨,严三娘心说也好,这般扭拧的人儿,狐媚子来安抚正好。
  “是不是被四哥哥欺负了,所以怨上了咱们?”
  严三娘扯着关蒄道别,再看了那段雨悠一眼,关蒄低声说着。她虽天真烂漫,却还是看出了段雨悠不对劲。
  “若是真被欺负了,就不该这般怨了。”
  想起范晋和管小玉那一对古怪怨侣,严三娘又是好笑又是担忧,已大致明白了段雨悠的心意。
  “看来这位段妹妹,也跟我一样,都有着一颗不甘束缚的石头心呢。”
  回想自己跟李肆的情路历程,严三娘慨叹摇头,对段雨悠生出一分怜悯之心。
  这边安九秀问得直接:“你……是不愿进我们李家之门?为什么?”
  段雨悠一惊,自己的心意表露得这么明显么?
  察言观色可是安九秀的长处,见她这般神情,再跟从内廷那里听来的消息一对,心中已有了底,由此一颗心也沉了下去。若是寻常人家倒还无所谓,可自家男人地位非常,段雨悠自己也不是一般人,牵扯到的那人还是风头正起的文坛新秀,这般纠葛,一桩风波怕是要起了。
  安九秀叹道:“真不明白,难道我家夫君,还不如一个新晋翰林能得你心。”
  一道惊雷喀喇在段雨悠心中炸开,她圆瞪双眼,连连摇头:“这……这这,娘娘何出此言!?”
  安九秀笑了:“肆草堂可非静室,特别是夫君处置公务的置政厅。别说段妹妹在里面睡午觉,就是在厅堂里打个喷嚏,内廷侍卫处的姑娘们都会记录在案,那可是一国之政的出处啊。”
  红晕在段雨悠脖颈处升开,顷刻间染遍了胸口和脸颊,这般风情让安九秀也暗自赞叹,可一颗心也急速下沉,难道那事还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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