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校对)第1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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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末赶吧,"胖孩子说,把缰绳塞在他手里,指给他一条小路,"一直走就是了;不会走错的."
胖孩子说了这话就带着爱恋的心情在鳕鱼旁边躺下,一只牡蛎桶子做了枕头,立刻睡着了.
"唔,"山姆说,"在我所见过的一切冷静的孩子中间,这个小家伙是最冷静的了.喂,醒醒吧,水肿病的小伙子!"
但是水肿病的小伙子却毫无回复活动的象征,所以山姆.维勒就在马车的前面坐下,抖动一下缰绳叫那老马出发,径自向马诺庄园慢慢地走去.
同时,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高高兴兴地前进着,已经走得血脉循环很流通了.路冻得很硬;草卷缩而冻结着;空气新鲜.干燥.使人振奋地寒冷;而灰色的黄昏(在结冰的天气用石板色这个字眼更好些)迅速降临,使他们怀着愉快的期望期待着在殷勤好客的主人那里等候着他们的舒适的东西.那是这样的一个下午,足以引诱两位上了年纪的绅士在没有人的田野里脱下大衣,满心愉快和轻松地玩起跳背游戏来.我们坚决相信,倘使特普曼先生这时候提议做"背",匹克威克先生一定会求之不得地加以接受.
然而特普曼先生并没有自告奋勇提供这种方便,所以朋友们只是继续走着,愉快地谈着.当他们转上一条必须越过的小路的时候,有许多人的声音冲进了他们的耳朵;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去猜测发出这些声音的人们是谁,已经走到了盼望着他们到来的人们中间......盼望着他们这一个事实最初是以老华德尔看见匹克威克派们的时候嘴里所发出的一声响亮的"嗬拉"来表示的.
首先是华德尔,他看来比从前更欢畅了,倘使这是可能的话;其次是贝拉和她的忠诚的特伦德尔;最后是爱米丽和十个八个其他年轻的女士们,她们都是为了明天的婚礼来的,而年轻的女士们在这种重大事件里总是快乐而神气的,她们也正是如此;她们全体一致,以嬉戏和笑声震动了田野和路径,一直传到远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介绍的仪式很快就完成了,或者不如说,很快就介绍完了,根本没有什么仪式.两分钟以后,他们来到篱笆的阶梯跟前,年轻的女士们,有的因为他在旁边看着,不肯跨过去,有的脚长得很美,脚踝也毫无缺点,宁愿在最高一层上站那么五分钟左右,推说害怕,不敢过去,这时候,匹克威克先生已经能够毫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和她们开玩笑了,仿佛她们已经和他交了一辈子朋友似的.还有值得提一提的,就是史拿格拉斯先生给爱米丽的帮助,似乎远远超过那阶梯的恐怖实际上所需要的(固然那阶梯有三高,并且只有两级台阶);同时,还可以听见一位穿着一双小巧玲珑的.口子上镶毛的高统靴的黑眼睛年轻女士,在文克尔先生帮助她过去的时候尖声大叫起来.
这一切全都非常舒服和愉快.当阶梯的阻难终于被克服了,大家重新到了旷野里之后,老华德尔就告诉匹克威克先生说,他们曾经全体一道去看过一处房子的布置和装饰,那是过了圣诞假期一对新人就要去租下来做新房的;听了这话,贝拉和特伦德尔都羞红了脸,红得像胖孩子在酒吧间火炉旁边打了瞌睡之后那样;那位穿着口子上镶毛的高统靴的黑眼睛年轻女士就对爱米丽嘘嘘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狡猾地看看史拿格拉斯先生;对于这,爱米丽回答说她是个傻姑娘,然而自己却不觉满脸通红了;而史拿格拉斯先生呢,他是像一切伟大天才一样,通常是谦恭有礼的,觉得自己一直红到了头顶,而从内心的最深处热烈地愿望,恨不得叫上面所说的那年轻女士连同她的黑眼睛.她的狡猾和她的口子上镶毛的靴子,全都妥妥当当地被放在邻近的州里.(这句话正是英国式的幽默.因为史拿格拉斯先生是谦恭有礼的绅士,所以他不会想到什么"滚到地狱里去"之类的粗话或粗念头.)
假使说他们在室外已经是这样的亲睦和快乐,那末他们到了庄园之后所受的接待该是何等地热烈和恳切呵!连仆人们看见匹克威克先生都愉快地歪着嘴笑;爱玛呢,对特普曼先生丢了一个招呼的眼风,这眼风是一半儿庄重,一半儿老脸皮,然而百分之百地漂亮,足以使得过道里的拿破伦石像也要张开手臂把她抱在怀里.
老太太是按照她平常的尊严派头坐在前客堂里,不过她有点不高兴,因此耳朵也就特别聋.她自己是决不出外的,而她也像她这种性格的其他的大多数老太太一样,倘使家里人擅自做了她所不能做的事情,她就要认为是一种家庭的叛逆.所以......上帝保佑她的年老的灵魂吧......她就尽可能挺得笔直地坐在她的大椅子里,尽可能地显出凶狠的样子......虽然结果还是仁慈的.
"母亲,"华德尔说,"匹克威克先生来了.你还记得他吧?"
"没有关系,"老太太回答,威严得很的样子."不要叫匹克威克先生为我这样一个老不死的费心了.现在没有人来理我了,这也是很自然的嘛."说到这里老太太昂一昂头,用颤抖的两手抚平她的淡紫色的丝质衣服.
"得啦,得啦,老太太,"匹克威克先生说,"我不能让你这样不理睬一个老朋友.我这次来是要特别和你作一次长谈,并且再和你打一次牌;而且我们还要给这些男孩子们和女孩子们看看米妞爱舞是怎么跳的......在他们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八小时之前就给他们看."
老太太很快就软下来了,但是她不欢喜突然之间就表示出来,所以她只是说,"啊!我听不见他的话呵!"
"别说废话了,母亲,"华德尔说,"得啦,得啦,不要生气了,那才是好人哪.不要忘了贝拉;你要提起她的精神啊,可怜的女孩子."
老太太听见了这些话,因为她儿子说完的时候她的嘴唇抖着.但是年龄加强了脾气,所以她还没有十分就范.因此,她又抹抹淡紫色的衣服,对匹克威克先生说,"唉,匹克威克先生,在我是女孩子的时候,青年人跟现在可大不相同呀."
"那是无疑的嘛,老太太,"匹克威克先生说,"所以我对于现在的少数有世家遗风的人特别重视呵,"......说着,匹克威克先生就温和地把贝拉拉到身边,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叫她坐在她祖母脚前的小板凳上.不知是不是由于她仰视着老太太的脸孔的面部表情唤起了往昔的思想,还是由于老太太被匹克威克先生的诚恳的善意打动了,无论是什么原因吧,总之,老太太已经真正地软下心来;所以她抱住孙女的颈子,所有的小小脾气都在一阵沉默的眼泪中间散发掉了.
那天晚上他们真是快乐的一伙.匹克威克先生和老太太一道打的牌局是沉静而庄严的,圆桌上的欢笑是沸沸扬扬的.太太小姐们退席之后许久,大家还把那热腾腾的接骨木酒......用白兰地和香料掺成的......一巡一巡地喝;而接着来的睡眠是甜甜的,梦是愉快的.可注意的事实是,史拿格拉斯先生的梦经常与爱米丽.华德尔有关;而文克尔先生的幻想中的主要形象则是一位具有黑眼睛.狡猾的笑容.一双出色精巧的口子上镶毛的高统靴子的年轻女士.
匹克威克先生一早就被一阵谈话声和脚步声唤醒了,这些声音甚至足以把胖孩子从沉睡中惊醒.他坐在床上听.女仆们和女客们不断地跑来跑去;那么多声音喊着要热水,三番四次地叫唤拿针线来,还有那么多半抑制住的恳求,"啊,来给我系上,好人!"这些使单纯的匹克威克先生以为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当他更清醒的时候,才记起了结婚.这是个重要的大事,他就特别仔细地打扮了一番,下楼走到早餐室里.
全部女仆都穿了簇新的粉红洋布长袍制服,帽子上打了白结,她们在屋子里奔走着,兴奋得无法形容.老太太穿上一件织锦的袍子,这衣服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阳光......除了那些偷偷从放这件衣服的箱子缝里溜进去的懒散的光线.特伦德尔兴高采烈,却又有点儿神经过敏.那位强健的老地主极力想表现得很畅快和漠不关心,但是他的企图大大地失败.全部女孩子都穿着白洋纱布衣服,并且流着眼泪,除了特选的两三个,她们获得了在楼上跟新娘和女傧相们见面的光荣.全部匹克威克派都打扮得十分漂亮.屋子前面的草地那儿传来一阵怕人的吼声,是那些隶属于这个庄房的全部男子们.孩子们和少年们所发出的;他们每人都在钮扣孔上弄了一个白结,全都在拚命欢呼.是山姆.维勒先生的言论和行动的模范作用把他们吸引到那里,并且还在鼓动他们,维勒先生已经在大家中间搞得深得人心了,如意自在,就像他从小就生长在这里一样.
结婚原是开玩笑的一个"合法的"对象,但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笑的......我们只是指仪式而言,并且我们要求明确的谅解,我们对于结婚生活并没有暗带讥讽.跟快乐和喜悦混合在一起的,是许多离开家庭的懊恼.父母与子女分离的眼泪.离开人生最幸福阶段中间的最亲爱.最和睦的朋友去面临着还未经受过的.毫不熟悉的生活上的忧烦的这种自觉......这些自然的感情,我们不愿加以描写,免得使这一章带上忧伤的意味,而且我们更不愿意让人误解我们是在加以讥笑.
那末让我们简简单单地说吧,仪式是在丁格来谷本村的教堂里举行的,由那位老牧师主持;匹克威克先生的名字上了登记簿,到如今还保存在那里的法衣室里;那位黑眼睛的年轻女士签名的字迹非常地潦乱和颤抖;爱米丽的签名呢,像其他的新娘一样,几乎不可辨认;一切都以非常可赞美的方式办妥;年轻女士们一般上都觉得事情远不如她们想像的那样惊心动魄;还有呢,虽然黑眼睛和狡猾笑容的所有者告诉文克尔先生说,她相信她决不能够忍受任何这么可怕的事情,但是我们却有最好的理由认为她是错误的.除了这一切之外,还得说一说的就是匹克威克先生是第一个向新娘致贺的人;他一面向她祝贺,一面把一只贵重的金表和金链挂在她的颈上,这珍贵的表除了珠宝商人,没有人曾经见识过.后来那古老的教堂的钟声极其快活地响了,于是大家都回去吃早饭.
"碎肉饼放在哪里呀,小鸦片烟鬼?"维勒先生对胖孩子说,他是在帮助他把昨夜没有及时排列出来的食品陈列出来.
胖孩子指了指该放肉饼的地方.
"很好,"山姆说,"放块'圣诞,在里面.对过的那一碟.瞧;这么着就整整齐齐.舒舒服服了,就像那父亲把他的孩子的头割下来,给他医斜眼的时候说的罗."
维勒先生说了这个比喻,就退后一两步,使这比喻发生充分的效果,并且带着极其满意的神情端详着他们所作的布置.
"华德尔,"匹克威克差不多在大家刚就座之后就说,"干一杯来祝贺这件喜事!"
"那我是很高兴的罗,老兄,"华德尔说."乔......该死的,他又睡觉去了."
"不,没有,先生,"胖孩子回答说,从老远的一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他在那里像胖孩子们的保护神......那不朽的号角神......似的吞了一块圣诞肉饼,虽然吃的时候没有带着那种作为他的特征的冷静和悠闲神情.
"给匹克威克先生的杯子倒满."
"是,先生."
胖孩子斟上匹克威克先生的杯子,然后就退在主人的椅子后面,带着令人极其感动的一种忧郁的愉快,监视着刀叉的运动和那些精美的食物从盘子里转移到在座的人嘴里的过程.
"上帝保佑你,老朋友!"匹克威克先生说.
"也保佑你,老兄,"华德尔回答;他们痛痛快快地互相干杯祝贺.
"华德尔太太,"匹克威克先生说,"我们老年人应该一同来干一杯,庆祝这件大喜事."
老太太穿着织锦的袍子坐在桌子上首,神情庄严,一边是她的新婚的孙女,一边是匹克威克先生,替她切东西.匹克威克先生并没有用很高的声音说,她却马上听见了,就喝干满满的一杯葡萄酒,祝他长寿和幸福;之后,这位可敬的老年人就开始详详细细叙述自己结婚的情节,附带讨论了穿高跟鞋的风尚,还说了些已故的美丽的托林格洛娃女士的生活和奇遇;对于这一切,她自己当然是笑得很开心,而年轻女士们却也是如此,因为她们大家都在纳闷老祖母到底在说些什么.她们一笑,老太太就笑得比以前开心十倍,并且说,这些一向就是公认的绝妙的故事;这话又叫她们大笑一阵,因此使老太太的兴致再好也没有了.随后,切开了蛋糕,一一分过来;青年女士们留了几小片预备放在枕头下面梦见未来的丈夫;因此又引起了许多的羞赧和笑乐.
"米勒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对他的旧相识那位精明的绅士说,"来一杯葡萄酒吗?"
"很高兴奉陪,匹克威克先生,"那位精明的绅士庄严地回答.
"你和我来一杯吗?"仁慈的老牧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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