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贝父子(校对)第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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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一个死了?"弗洛伦斯喊道。
  "不是我们所说的那个小伙子,"船长说道。
  "谢谢上帝!啊谢谢上帝!"
  "阿门!"船长急忙回答道,"别吃惊!再等一分钟,我的小姑娘夫人!鼓起勇气!——他们在这条船上航行了好久(因为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停泊),在这次航行中,那位跟他一起被打捞到船上的船员死了。可是他还活着,而且——"
  船长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切了一片面包,放在他的钩子上(他平时用这钩子当作叉子来烤面包片),然后把它举到火上;脸色十分激动地望着弗洛伦斯,没有留意到面包片像柴炭般熊熊燃烧着。
  "他还活着,"弗洛伦斯重复说道,"而且——?"
  "而且乘着那条船回到了祖国,"船长依旧往那个方向看着,说道,"而且,——别惊慌,宝贝,——而且上了岸;有一天早上,他知道亲友们都以为他已死了,就小心谨慎地走到他自己家门口,想观察一下动静,可是他又离开了,因为他出乎意料之外地听到了——"
  "出乎意料之外地听到了狗叫?"弗洛伦斯迅速地喊道。
  "是的,"船长大声说道,"沉着气,亲爱的!鼓起勇气!
  别回头看,往那里看!往墙上!"
  在接近她的墙上有一个人影。她惊跳起来,回过头,尖叫了一声,看到沃尔特·盖伊就在她的背后!
  她只想到他是她的哥哥,一个从坟墓中救活的哥哥,一个船遇难以后得救并回到她身边的哥哥,于是她就扑到他的怀中去。在世界上,他似乎是她的希望,她的安慰,她的避难所与天生的保护人。"关怀沃尔特吧!我喜欢沃尔特!"她回忆起讲这些话时的亲切的、哭诉的,它就像夜间的音乐一样涌入了她的心灵。"啊,欢迎你回来,亲爱的沃尔特!这颗受了创伤的心欢迎你!"她想说这些话,但却说不出来,而是把他紧紧地拥抱在她的纯洁的怀中。
  卡特尔船长一时精神错乱,想用钩子上烤焦了的面包片去擦前额;当发现它不合用时,他就把它扔到他的上了光的帽子顶中,然后有些费劲地把上了光的帽子戴到头上,试图唱一唱《可爱的配格姑娘》中的一段歌词,但唱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唱不下去了;他走到店铺里,又立刻从那里走回来,脸孔又红又脏,浆硬的衬衫领子已湿得完全发软;他说道:
  "沃尔,我的孩子,这点财产是我想转交给你们共同使用的!"
  船长急忙拿出大表、茶匙、方糖箝子、茶叶罐,把它们放在桌子上,然后用大手把它们都扫进沃尔特的帽子中;可是当他把这奇特的扑满递给沃尔特的时候,他又激动得不得了,不得不又跑到店铺里去,离开的时间比第一次长久。
  可是沃尔特前去找他,把他领了回来;这时候船长很大的顾虑是,弗洛伦斯会受不了这次新的震惊;他当真是这样感觉的,因此他变得很有理性,决定在最近几天内绝对不再提到沃尔特的冒险活动。这时卡特尔船长完全冷静下来了,他把烤面包片从他的帽子中除去,并在茶桌旁坐下来,但是当看到沃尔特在一旁抱住他的肩膀,弗洛伦斯在另一旁含着泪水轻声地表示祝贺的时候,他又突然逃走了,足足十分钟没有回来。
  可是当船长最后又在茶桌旁坐下来,没有再走开,他的眼光从弗洛伦斯转到沃尔特、又从沃尔特转到弗洛伦斯的时候,他一生中从没有像这时这样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这决不是他在刚才半小时内用外套袖子不断擦他的脸的结果,这完全是由于他心情激动所引起的。船长心中的得意与高兴传播到他的整个脸容,使它发出了十分明亮的光辉。
  船长怀着自豪的心情看着他的重新找到的孩子的晒成古铜色的脸颊和勇敢的眼睛,看着他的年轻人的充沛的强烈的感情,看着在他朝气蓬勃、神采奕奕的态度中与满怀热情的脸孔中再一次闪耀着的坦率的、充满希望的品格;这时他所怀着的这种自豪感是可能把他脸上的亮光点燃的。他又怀着赞赏与同情的心情把眼光转向弗洛伦斯,对她的美丽、文雅与天真是不能找到比他本人更为真诚、更为热忱的爱戴者的;他的这种心情可能对他也有着同样的影响。可是只有当他同时注视着他们两人,并由此在他头脑中产生出喜气洋溢、翩翩起舞的幻想时,他的脸孔才能向四周散发出最为灿烂的光辉。
  船长虽然不断处于坐立不安的状态,并好多次暂时逃到店铺里去,但他完全理解他们怎样谈论着可怜的老所尔舅舅,讨论着他失踪的详情细节;老人的不在和弗洛伦斯的不幸怎样减少了他们的欢乐;他们怎样把戴奥吉尼斯释放了(船长原先怕他会吠叫起来,曾把他诱骗到楼上去)。可是他没有料想到沃尔特现在好像是从一个新的、遥远的地方看着弗洛伦斯;他没有料想到沃尔特的眼睛虽然时常去寻找那可爱的脸孔,可是当她抬起眼睛望着他的时候,他却很少去迎接她那含着姐妹之情的坦率的眼光,而是把自己的眼睛避开。船长没有料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就好像他不相信坐在他身旁的不是沃尔特本人而是沃尔特的幽灵。他看到他们在一起,年轻、漂亮,他知道他们年轻时代的故事;除了对这样的一对人表示赞赏,对他们的团聚怀着感激之情外,在他宽大的蓝色背心下面,就丝毫没有感觉到其他什么了。
  他们这样坐着,坐到很晚的时候。船长真愿意这样坐下去,坐上一个星期。可是沃尔特却站起来告别。
  "你要走了,沃尔特!"弗洛伦斯说道。"上哪里去?"
  "他把他的吊床暂时吊挂在布罗格利家里,小姑娘夫人,"
  卡特尔船长说道,"就在近处,心的喜悦。"
  "我来了,你就不得不离开这里了,沃尔特,"弗洛伦斯说道。"无家可归的妹妹占去你的地方了。"
  "亲爱的董贝小姐,"沃尔特迟疑地回答道,"如果这样称呼您不太冒昧的话!——"
  "——沃尔特!"她惊奇地大声叫道。
  "现在,当您能允许我看到您,跟您谈话的时候,如果我知道我能有片刻的时间为您效劳的话,那我真会感到说不出的幸福。为了您,我有什么地方不愿意去,有什么事情不愿意去做的呢?"
  她微笑着,喊他哥哥。
  "您已经大大地变了,"沃尔特说道——
  "我变了?"她打断他说道。
  "对我来说,"沃尔特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对我来说您已经变了。我离开您的时候,您还是个小孩子,而我现在看到您的时候——啊!某些方面完全不同了——"
  "可是我依旧是你的妹妹啊,沃尔特。你没有忘记我们在分离时相互许诺过的话吧?"
  "忘记!"可是他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你已经忘记了——如果艰苦与危险已经把它从你的记忆中驱除了——幸而实际上并没有这样!——如果真发生那种情形的话,那么,现在,沃尔特,当你看到我贫穷可怜、被遗弃的时候,当你看到我除了这个家之外没有别的家,除了两个现在听我说话的人之外我没有别的朋友的时候,你就会记起它来了!"
  "我就会!天知道我就会!"沃尔特说道。
  "啊,沃尔特!"弗洛伦斯一边流着眼泪,抽抽嗒嗒地哭泣着,一边大声说道,"亲爱的哥哥!请在这世界上给我指明一条道路——指明一条简陋的小路,让我可以独自沿着它走去,可以在那里劳动,可以有时想到你,想到你这个会像对待妹妹一样地保护我、关心我的人!啊,帮助我吧,沃尔特,我是多么需要帮助啊!"
  "董贝小姐!弗洛伦斯!我愿意牺牲我的生命来帮助您。
  可是您的朋友们高傲,有钱。您的父亲——"
  "不!不!沃尔特!"她尖声喊叫道,一边十分恐怖地把双手举到头上,使他吓得发呆地站住不动。"别提那两个字!"
  从这时候起,他永远也忘记不了她阻止他提起那名称时的与神色。他觉得,如果他还能再活一百年的话,那么他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到任何地方都可以,但永远别回家!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消逝了,一切都失去了,并被打得粉碎了!她遭受冷落与忍受痛苦的全部历史虽然她没有对他叙述过,但却都在她的喊叫声中与神色之中表露出来了;他觉得他永远也不能忘记这一点;他永远也没有忘记。
  她把她温柔的脸紧贴在船长的肩膀上,叙述她是怎样和为什么逃出来的。如果她在这样叙述的时候流出来的每一滴悲痛的眼泪都是一句咒语,落在那位她没有说出名字、也没有加以责备的人的头上的话,那么对他来说,也要比失去这样深刻、这样强烈的爱要好些。——沃尔特怀着畏惧这样想道。
  "好啦,我的宝贝!"当她说话的时候,船长上了光的帽子歪斜着,嘴巴张得大大的,十分注意地听着;当她停止的时候,船长说道,"别哭了,别哭了,我的眼珠子!沃尔特,亲爱的孩子,今夜你离开这里,把这可爱的宝贝留给我来照顾吧!"
  沃尔特用双手拉着她的手,举到他的嘴唇上,吻了它。他现在知道她确实是个无家可归、流浪飘泊、逃亡在外的人了。虽然与她过去理所应当享有荣华富贵的地位相比,她现在对他更为宝贵,可是他觉得,现在她比过去高高在上,使怀着孩子梦想的他眼花缭乱的时候,离他更遥远了。
  卡特尔船长没有这一类思想使他为难,他把弗洛伦斯护送到她的房间里,并不时站在她门外那块有魅力的地方——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块有魅力的地方——守卫着,直到他觉得对她完全放心了,才回到柜台下面去。他在离开守卫的岗位时,情不自禁地再一次通过钥匙孔喊道,"淹死了,是不是,宝贝?"他在下了楼以后,还又一次想试唱一下《可爱的佩格姑娘》那首歌;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它总是梗塞在他的喉咙中间,他对它毫无办法;于是他就上床睡觉了,并且梦见老所尔·吉尔斯跟麦克斯廷杰太太结了婚;那位女人把他当做俘虏,关在一个秘密的房间中,不给他足够的食物,使他备受饥饿的折磨。
第50章
  图茨先生的抱怨
  在木制海军军官候补生家中的顶楼里有一个空房间,过去是沃尔特的卧室。沃尔特一清早唤醒船长之后,建议把最好的家具从小客厅搬到那里去,把房间装饰得尽量漂亮一些,使弗洛伦斯起床以后就可以搬进去住。卡特尔船长搬得脸孔通红,气喘吁吁,但他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使他愉快的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两三个小时以后,这个顶楼就被改造成一个陆地上的船舱,用小客厅里最精美的物品装饰着;其中甚至包括那幅鞑靼人的快速帆船的画,船长把它挂在壁炉架上方,高兴极了;他离开它向后倒退,出神地赞赏它,在这之后的半个钟头内,其他什么事也干不了。
  沃尔特不论怎么劝说,也不能使船长去把他的大表的发条拧紧,取回茶叶罐或动一动方糖箝子和茶匙。"不,不,我的孩子,"船长对这类恳求总是始终不变地回答道,"这份小小的财产我已转交给你们共同使用了。"他热心地、认真地重复着这些话,显然他相信它们具有议会法令一样的效力;除非他自己重新承认他享有所有权,否则这种转让财产的形式是找不出什么毛病来的。
  这种新的安排有一个好处,就是除了使弗洛伦斯可以居住到更为隐僻的地方外,还可以把海军军官候补生重新安置到他经常的观察岗哨上去,而且店铺里的护窗板也可以拆下来了。心中毫无猜疑的船长对后一个措施不论多么不重视,但它决不是完全多余的,因为前一天护窗板一直关闭着,这在邻近的居民中引起了很大的哄动;仪器制造商的住宅荣幸地受到了公众异乎寻常的注意;从日出到日落,时时都有几群爱看热闹的人聚集在道路对面,密切注视着它。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和无赖们对船长的命运特别感兴趣,他们不时地趴在泥地上,通过店铺窗子下面地窖的格栅往里面探望,高兴地想象着船长在一个角落里上吊死了,他们可以看到他的外衣的一部分,可是另一伙人竭力反对对他的下落持这种看法,他们认为他被人用锤子暗杀了,现正躺在楼梯上。因此,当他们看到这些谣传的对象一清早站在店铺门口,身体十分硬朗,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一样,他们不免感到有些失望;这个区域的教区事务员是一位有野心的人,原先曾希望在把门强行砸开的时候他能光荣地在场,并穿上全套礼服到验尸官前去作证,这时竟然对对面的邻居说,这位戴着上了光的帽子的家伙最好别开这样的玩笑——他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玩笑——,还说他(教区事务员)要监视他。
  "卡特尔船长,"当他们劳动之后,站在店铺门口休息,眺望着熟悉的老街道的时候,沃尔特沉思地说道,"这些时候一直来就没有听到所尔舅舅的一点音讯吗?"
  "一点音讯也没有,我的孩子,"船长摇摇头,回答道。
  "亲爱的、仁慈的老人出去寻找我,"沃尔特说道,"然而却没有给您写过一封信!可是为什么没有写呢?实际上,在您交给我的这个包裹里的信中,"他从衣袋中掏出那页当着聪明的邦斯贝的面拆开的信,"他说,如果当您打开它的时候,您听不到他的丝毫音讯的话,那么您可以相信他已死了。但愿上帝阻止这样的事情!但是即使他·确·实已经死了的话,那么您也是会·听·到他的音讯的!如果他自己不能写的话,那么也一定会有人按照他的愿望写信通知您:'他已在某月某日死在我家里,'或'他在我的照料下死去',等等,'伦敦人所罗门·吉尔斯先生要求向您转达他这个最后的问候和这个最后的请求'。"
  船长以前从来没有攀登上这样开阔的可能性的高峰,现在对展现在他面前的宽广的前景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若有所思地摇着头,回答道,"说得好,我的孩子,说得很好。"
  "在这难以入睡的夜里,我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不过,"沃尔特红着脸,说道,"我也还想到其他一些事情;我不能不相信,卡特尔船长,我的所尔舅舅(愿上帝保佑他!)还活着;他将会回来。他的出走我并不感到很奇怪,因为,别提经常成为他性格特点的那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也别提他对我深厚的感情——在这种深厚的感情前面,他对他生命的其他考虑都是不值一顾的;要知道,我从他那里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才会给予的关怀;没有任何人能比我对这一点了解得更清楚的了。"——这时沃尔特的干哑了,听不清了,他把眼睛转开,沿着街道望过去,"这一切都不去提了;我是说,我时常从书本中读到和听人说过,有些人有个什么亲近的亲爱的亲属可能在海上遭遇到船只失事,他们就迁居到海边的那些地方去,以便能早听到遇难船的消息,哪怕早听一、两个小时也好;他们或者甚至沿着航线走去,直到那条船的目的地为止,仿佛他们的旅行会产生出消息来似的。我想,我自己也会做这种事情,做得比别人一样快,也许比许多人还快一些。我的舅舅显然打算这样去做,可是这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写信给您呢?再说,他怎么能在外面死去,而您却没有从别的什么人那里了解到这一点呢——我实在不明白!"
  卡特尔船长摇摇头说,杰克·邦斯贝是一位能说出绝妙意见来的人,可是连他也不明白这一点。
  "如果我的舅舅是一位粗心大意的年轻人的话,那么他的那些快活的朋友可能会把他诱骗到一个什么酒店里,把他收拾掉,以便抢占他身上的钱财;"沃尔特说道,"或者如果他是个冒冒失失的海员,口袋里装着两、三个月的工资,跑上岸去,那么我能明白他为什么销声匿迹的原因。可是他过去是那样的一个人——我希望,他现在也仍然是那样的一个人——,我就不能相信他会这样毫无音讯地死去。"
  "沃尔,我的孩子,"船长在思索着、思索着的时候、愁闷地凝视着他,问道,"那么你是怎样解释这件事的呢?"
  "卡特尔船长,"沃尔特回答道,"我不知道怎样解释这件事。我假定,他从来没有给您写过信!这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吧?"
  "如果所尔·吉尔斯写过的话,我的孩子,"船长争辩地回答道,"那么他的信在哪里呢?"
  "假定他把它托交给了什么人,"沃尔特假设着,说道,"而它被遗忘了或者被随便地扔在一旁,或者被丢失了。哪怕是这样的猜想在我看来也要比其他情况更可能发生。总之,我不仅忍受不了去揣摩其他情况,而且不能,也不想去揣摩。""你知道,沃尔,这是希望,"船长像哲人一样说道,"希望!是它鼓舞了你。希望是个救生圈——请翻一下你的《小鸣禽》这本书中的感伤篇,就可以找到这句话,可是老天爷,我的孩子,希望就像其他的救生圈一样,只是漂浮在水面,而不能把它驾驶到哪里去。除了希望之神这个船头的雕塑外,还有锚,"船长继续说道,"可是如果我找不到海底的一个地方可以把它抛下去,我有一个锚又有什么好处呢?"
  卡特尔船长的这些话与其说是以他本人独特的身份说的,还不如说是以一位有才智的公民与户主的身份,有责任把自己的点滴智慧传授给没有经验的年轻人,所以才说出的。可是他在说话的时候,确实由于从沃尔特那里获得新的希望而容光焕发,他轻轻地拍拍他的背,怀着热情,适当地结束他的话,说道,"万岁,我的孩子!我本人赞成你的意见。"
  沃尔特用快乐的笑声回答了他的欢呼,说道:
  "关于舅舅,我只想再讲一句话,卡特尔船长。我想,他通过通常的方式——通过邮局或邮船——来写信是不可能的,您懂得这一点。"
  "是的,是的,我的孩子,"船长赞同地说道。
  "您把信丢失也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什么,沃尔,"船长神色稍稍严肃起来,注视着他,说道,"从我失去这位通晓科学的人,老所尔·吉尔斯,你的舅舅的时候起,难道我不曾日日夜夜、眼巴巴地在盼望着他的消息吗?难道我的心不曾感到沉重,难道我不是一直在等候着他和你吗?难道我不论睡着还是醒着不都在坚守着我的岗位吗?难道在海军军官候补生还是完好无恙的时候,我不曾认为把它抛弃是卑鄙可耻的吗?"
  "是的,卡特尔船长,"沃尔特紧握着他的手,回答道,"我知道您是会这样的。我也知道您所说的,所感觉的一切是多么忠实与真挚。我对这深信不疑。我相信它就像我相信我的脚踩在这门口的台阶上或我又握住了这只真诚的手一样,这一点您不会怀疑吧,是不是?"
  "不会,不会,沃尔,"船长脸上喜气洋溢地回答道。
  "我不再胡乱猜想了,"沃尔特热烈地握着船长坚硬的手,说道,船长也同样亲切地握着他的手。"我只想补充一句:我要是动一动我舅舅的财产,老天爷都不允许!他所留在这里的一切东西,将继续由世界上最诚实的管家和最厚道的人照管。这个人不是别人,他就姓卡特尔。现在,我最好的朋友,让我们谈谈——董贝小姐吧。"
  沃尔特将要提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神态有些变化;当他把这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他的信心与兴致似乎完全离开他了。
  "昨天晚上当我提到董贝小姐的父亲的时候,她阻止了我,"沃尔特说道,"——您记得当时的情况吧?"
  船长记得很清楚,所以点点头。
  "在这之前,我原来的想法是,"沃尔特说道,"我们必须履行一个艰难的职责,就是劝说她跟她的朋友们通信,并回到家里去。"
  船长用微弱的没了一声"等一等!"或"做好准备!"或在当时情况下同样恰当的什么话;可是由于他听到沃尔特宣布他的这个打算时心慌意乱,所以他的微弱极了,究竟他说了什么话,用只能猜测罢了。
  "可是,"沃尔特说道,"那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再那么想了。我宁肯重新待在那条遇难的船的碎片上(从我得救的时候起,我曾经多次在梦中在它上面漂流),我宁肯听凭风吹浪打,随波逐流,最后死去,也不愿意她回去!"
  "万岁,我的孩子!"船长在难以抑制的称心满意的冲动下,大声喊叫道,"万岁!万岁!万岁!"
  "只要想一想,她是那么年轻,那么善良,那么漂亮,"沃尔特说道,"过去是那么娇生惯养,生来是准备接受另一种命运的,如今却竟必须跟这残酷无情的世界进行斗争!那条把她和她过去的一切完全切断的鸿沟,虽然除了她本人之外,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深,可是我们已经看到它了。事态已经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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