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08部分在线阅读

“为什么您一再提起那个名字呢，海德斯东先生？”
“因为我要说的一点儿剩下的话都包括在这里面了。请注意这里毫无威胁的意思。假如我说出一句威胁的话，请您制止我，给我加上罪名。尤金·瑞伯恩先生。”
在他提起这个名字时的口气中，让人感到一种几乎不可能更坏的威胁。
“他死缠住您不放。您接受他给您的好处。您非常情愿听他的话。我知道这个，跟他一样清楚地知道。”
“在关于我可怜的父亲的死和他死后的名声方面，”丽齐骄傲地说，“瑞伯恩先生很照顾我，对我很好，先生。”
“毫无疑问。他当然是一位非常会照顾别人的人，是一位非常好的人，尤金·瑞伯恩先生。”
“我想，他跟您毫无关系。”丽齐说，表现出难以抑制的愤怒。
“噢，不，有关系。这您就错啦。他跟我关系可大着呢。”
“他跟您会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是我的情敌呀，其他就甭说了。”布拉德莱说道。
“海德斯东先生，”丽齐回答他，满脸像火一样燃烧，“您这样对我讲话，说明您心虚。不过既然您这样说了，也就让我能够告诉您，我不喜欢您，并且我从开头就一直没有喜欢过您，并且您自己给我心里留下的坏印象怪不得天下其他任何一个人。”
他的头向下低垂了一会儿，仿佛有东西压着，然后他重又抬起眼睛来，同时舔了舔嘴唇。“我要继续讲那剩下要说的一点儿话了，在您把我吸引到您身边来的从头到尾这段时间里，尤金·瑞伯恩先生是怎么回事我全知道。我拼命想反抗我所知道的事情，可是全都没有用。这样做一点儿也没能改变我。心里想着尤金·瑞伯恩先生，我继续向前走。心里想着尤金·瑞伯恩先生，我对您说了刚才那些话。心里想着尤金·瑞伯恩先生，我被抛在一边，被赶了出来。”
“假如您这样解释我对您的求婚的感谢和拒绝，这是我的错吗，海德斯东先生？”丽齐说，她对他隐藏不住的痛苦挣扎所表现出的同情，几乎就像方才对这种挣扎所表现的厌恶和惊恐一样地深厚。
“我并不抱怨，”他回答说，“我只不过说明事实。当我不顾瑞伯恩先生的存在，甘愿被您吸引到身边来的时候，我不得不跟我的自尊心搏斗。您可以想象我的自尊心现在降得多么低。”
她感到受了伤害，很是生气；但是考虑到他的痛苦，她克制着自己。
“我的自尊心踩在他的脚底下。”布拉德莱说，一边不由自主地伸开两只手，拼命地伸向铺地的石块。“请您记住这个！它踩在那个人的脚下，他践踏它，对它耀武扬威。”
“他不是这样的！”丽齐说。
“他是这样的！”布拉德莱说。“我跟他面对面站着，他把我打翻在地，让我蒙受他的轻蔑，还用脚从我身上踏过。为什么？因为他得意洋洋地知道，今天晚上我将遇到的是什么。”
“哦，海德斯东先生，您说得太激动了。”
“我说得非常镇静。我太了解我自己所说的话了。现在我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我没有威胁过谁，请您记住；我只不过告诉您事情的实际情况；——迄今为止，事情的实际情况。”
这时，她的闲逛着的弟弟在附近出现了。她向他扑过去，抓住他的一只手。布拉德莱也跟着过来，把他的手重重地搁在男孩的另一个肩头上。
“查理·赫克萨姆，我回家去了。今天晚上我必须独自走回家去，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跟谁也不讲话，让我先走半小时，直到明天早晨上班见到我之前，让我一个人待着。明天早晨我还会像平时一样工作的。”
他把两只手十指交叉，紧紧扣住，发出一阵短促的、可怕的、不连贯的叫声，便走开了。在那荒凉的教堂墓地里，一盏路灯下，只剩下这姐弟二人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那男孩的脸上阴云密布，面色越来越黑，他用一种粗暴的语调说：“这是什么意思？你对我最好的朋友干了什么事？把真话说出来！”
“查理呀！”他的姐姐说道，“说话要稍为考虑一下！”
“我现在可没心思去考虑，没心思跟你扯废话，”男孩回答说，“你干了什么事？为什么海德斯东先生会带着那副样子离开我们？”
“他要求我——你知道他要求我——做他的妻子，查理。”
“那么你呢？”男孩不耐烦地说道。
“我不得不告诉他，我不能做他的妻子。”
“你不得不告诉他！”男孩气呼呼地重复她的话，声音从牙缝里吐出来，同时粗野地一掌把她推开。“你不得不告诉他！你知道吗，他身价比你高五十倍？”
“很可能是这样的，查理，可是我不能嫁给他。”
“你的意思是，你明明知道，你不能赏识他，你配不上他，是吗？”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他，查理，我决不嫁给他。”
“我敢发誓说，”男孩喊叫着，“你这个姐姐当得可真漂亮！我敢发誓说，你是一个毫不自私自利的人！这么说，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想把过去抹掉，想在社会上抬高我自己，也把你跟我一起抬高，所有这一切都被你下贱的胡思乱想给推翻了，是吗？”
“我不会让你丢脸的，查理。”
“听她说的！”男孩大声喊叫着，一边向四周的黑暗里张望。“她不会让我丢脸！她在极力破坏我的幸福跟她自己的幸福，而她不会让我丢脸！我说呀，下一步你还会告诉我说，你不会让海德靳东先生丢脸的，他在他的圈子里是一个体面的人，而他却从那个圈子里跑出来，拜倒在你的脚下，让你来拒绝他！”
“不，查理，我只想告诉你像我告诉他的一样，我感谢他这样做，而他这样做我觉得非常遗憾，我希望他能够找到更好的妻子，并且幸福愉快。”
当他两眼望着她的时候，她感到几分内疚，这使他那铁石心肠受到了打击，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婴儿时耐心的小保姆，是他童年时耐心的朋友、顾问和极力使他向善的人，是他无私的、为他做尽一切的姐姐。他的口吻缓和了，他把她的手臂拉过来钩住自己的手臂。
“好啦，来，丽子；咱们别吵了：这件事，让咱们作为姐姐弟弟，通情达理地商量一下。你愿意听我说话吗？”
“哦，查理呀！”她回答说，两眼开始流泪了，“我还没听你说话吗，我没听见你说的那许多难听的话吗？”
“那么我很抱歉。听着，丽子！我真心减意地抱歉。不过是你把我惹急了我才说的。现在，你看，海德斯东先生是完全倾心于你的。他曾经极其坚决地告诉我，自从我第一次带他去见你，他就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们的女教师皮切尔小姐——又年轻又漂亮，样样俱全——非常爱慕他，这谁都知道，而他连瞧她一眼，或者听她说句话，都不高兴。现在，他对你的倾心一定是毫不自私自利的；难道不是吗？假如他娶皮切尔小姐，那对他从名利的各个方面说，都比娶你要好得多了。那么好了；他娶你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的呀，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