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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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承蒙亚伦亚伦,《圣经》中的人物,摩西的哥哥,犹太教的第一个祭司。先生的好意,”尤金马上发现这样下去很难受,便说,“肯把他所负担的责任移交给我,那么,他就自由了,可以到犹太教堂里去干他所要干的任何事情了,亚伦先生,您肯帮个忙吗?”
然而这位老人却木然不动。
“晚安,亚伦先生,”尤金很有礼貌地说,“我们不必耽搁您了。”然后他转向丽齐说道:“是不是我们的朋友亚伦先生的耳朵不大灵?”
“我的听觉很好,信奉基督的绅士先生,”老人非常平静地回答说,“但是假如说要我在把这位姑娘送回家之前离开她,那么我今天晚上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如果她这样要求,我就照办。别人不管谁叫我这样做我都不会答应的。”
“可否请教原因何在呢,亚伦先生?”尤金惶惶然地说,不像他刚才那样悠然自得了。
“请原谅。假如是她问我,我会告诉她的,”老人回答说,“别人不管是谁,我都不告诉他。”
“我不会问您的,”丽齐说,“我请求您送我回家去。瑞伯恩先生,我今天晚上受到了一次痛苦的考验,我希望您不会以为我是个不知恩情的人,或者稀奇古怪的人,或者三心二意的人。我全都不是啊;我是一个不幸的人。求求您记住我对您说的话。求求您,求求您可要当心呀。”
“我亲爱的丽齐,”他低声回答她,同时向她那一边弯下身去,“当心什么?当心谁?”
“当心您最近见到过和激怒过的任何人。”
他把手指头劈啪一捻,哈哈一笑。“好吧,”他说道,“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亚伦先生和我就来分享这种依靠吧,一块儿送您回家去。亚伦先生在那一边;我在这一边。假如亚伦先生完全同意的话,这场护送就可以开始啦。”
他知道自己对她所拥有的力量。他知道她不会坚持要他离开她。他知道既然她的心头已激起对他的担忧,假如见不到他,她定会感到不安的。尽管他表面上看来粗率轻浮,漫不经心,然而,对于她心头的思绪,他却是了若指掌的。
他走在她的身边,心情是那么愉快,把别人暗中策划向他袭来的一切全不放在心上;他妙趣横生的谈吐和镇静自若的神态,与她那位求婚者的阴郁的拘谨和他弟弟的自私的无理相比,是那么优越,当她自己的亲骨肉对她背信弃义的时候,他对她看来是那么忠实;他这天夜晚拥有着一种多么巨大的优势,一种多么不可抗拒的影响力啊!除开其他一切之外,可怜的姑娘啊,她曾经听说他因她而遭受诽谤,而她也曾经因他而感受痛苦,那么还有什么值得奇怪呢,他偶尔流露出的认真的关切口吻(相形之下,他的漫不经心仿佛是假装出来使她心安的),他轻轻的接触,他微微的一瞥,他在这条黑暗的公共街道上出现在她身边这件事本身,都好像是一个令她心醉神迷的世界所发出的阵阵闪亮。嫉妒、恶意和一切卑鄙的事物都当然不能容忍那个世界的光辉,都会像恶毒的精灵一样对之嘲弄和讥笑!
现在就谈不上再去瑞亚家了,他们直接向丽齐的住处走去。在还差一小段路便到达家门的地方,她和他们分别了,独自走进去。
“亚伦先生,”当只有他俩单独在街上的时候,尤金说,“非常感谢有您做伴,现在该让我来表示不得不跟您分手啦。”
“先生,”另一位回答说,“我祝您晚安,我希望您不要这样漫无思虑。”
“亚伦先生,”尤金回答,“我祝您晚安,我希望(因为您这人有点儿沉闷)您不要这样思虑重重。”
然而现在,当他扮演完了这天晚上的角色,转过身来背向着这个犹太人走下舞台的时候,他自己确实是思虑重重的。“莱特伍德是怎样盘问我的?”当他停下来点燃雪茄时,他喃喃自语,“结果会怎样?你在干什么?你想往哪儿走?我们不久便可以见个分晓了。哎!”他沉重地叹息一声。
这声沉重的叹息重复了一遍,仿佛是一种回声,那是在一小时之后,那时,一直坐在丽齐家对面拐角处一个黑暗的台阶上的瑞亚立起身来,忍辱负重地向前走;穿着他那套古旧的衣裳悄悄穿过大街小巷,恰像是一个过去时代的阴魂。
第十六章 周年盛会
可敬的特威姆娄正在杜克大街圣詹姆斯广场马房楼上他的寓所里穿衣整装,耳听得楼下的马匹也都正在进行梳洗,这时,他发现,总的说来,他的处境比马车行里这些高贵的畜生更差一些。因为,虽然从一方面说,没有一个侍从响亮地拍打着他,粗声粗气地支使他转过来又转过去,然而从另一方面说,他毕竟是连一个侍从也没有;当这位性情温和的绅士的手指关节和其他关节在一大清早不听使唤地进行工作的时候,他会认为,哪怕把他套上笼头,拴在卧室门上,也是很惬意的,因为,这样就可以有人熟练地来给他全身洗刷、抹油、冲水、擦光,并且穿上衣装,而他本人在这些费劲的处理过程中只须一动不动,听其摆布就行了。
迷人的蒂平斯,当地为了使人们的感官为之倾倒而梳妆打扮的时候,怎样穿衣着裳,那只有她的使女和专司美丽与欢乐的女神们才会知道了。然而,也许即使那位逗人爱的人儿,虽然她尚未降低到像特威姆娄这样事事靠自己动手的程度,当她每日里恢复自己的魅力的时候,也可以省却许多要别人伺候的麻烦。因为,就她的脸蛋儿和颈部来说,这位令人敬慕的美人儿,似乎可以说是一种生命周期只有一天的龙虾——她必须每天早晨脱一次壳,直到那层新皮变硬之前只能藏在一个让人家看不见的去处。
尽管如此,特威姆娄终于还是给他自己套上了硬领,打上了领带,并且戴上了袖头,一直罩住他的指关节,出发去赴早宴了。去谁家赴早宴呢,除了他的近邻,萨克维尔街的拉姆尔夫妇家,还有谁家呢?他们通知他说,他今天可以见到他的远房亲戚弗莱吉贝先生。威严的斯尼格斯沃斯可以不许弗莱吉贝登门,然而,主张和气生财的特威姆娄却有他的一套道理,他认为:“假如他是我的亲戚,也不是我让他成为亲戚的,再说,跟一个人见见面并不就是跟他结交呀。”
今天是拉姆尔先生和拉姆尔太太美满婚姻的一周年纪念,庆祝仪式是一顿早餐,因为,如果按照他们所希望的豪华程度举办一次午宴的话,那么就只有那座实际并不存在、而已有不少人对之垂涎三尺的富丽堂皇的公馆才容纳得下。于是,特威姆娄此刻正在并非不大吃力地穿越庇卡德利广场。他明智地感到,想当年自己的腰杆比现在要挺得更直,因此被急驰而过的车辆撞倒的危险也就比现在更少。当然啦,这还是那些年的事情,那时,他还在希望着这位可怕的斯尼格斯沃斯能够准许他这一辈子做点什么事,或者成个什么材呢。这还是在那位威严的暴君发布这条敕令之前:“既然他不可能出人头地,只能成为一个靠我给年金过日子的可怜的绅士,那么就让他从今以后认为自己是享受着一笔年金吧。”
啊!我的特威姆娄!你说说看,矮小的、衰弱的、白发苍苍的人儿,今天你心中是怎样思念着你所迷恋过的幻想的,——让我们仍旧这样来称呼她吧,称呼那位当你的心还是绿色的原文为green,这个词儿还有“青葱的”、“温暖的”等意思。、你的头还是棕色的那个时候曾经伤害过你的心和你的头的那个人儿——告诉我,你怎样才会感到更好受些,痛苦少些?是直到此时此刻仍然相信这位幻想呢,或是认识到她是一条贪婪的、浑身盔甲的鳄鱼呢?她既不能想象存你背心后面隐藏着的那一小块地方是多么细致、敏感和温柔,也不能直截了当用一根绒线针把它刺穿。还请您说说看,我的特威姆娄啊,哪一种命运更幸福些,是给那位大人物做一个穷亲戚呢,还是站在寒冷的污泥里,在路边的马车站上去用一只浅底水桶给那些出租马匹饮水呢?就是你一只蹒跚的脚方才差一点儿踏进去的那只水桶。特威姆娄却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往前走去。
当他到达拉姆尔家门口的时候,驶来一辆小小的单驾马车,其中载着蒂平斯这位无与伦比的美人儿,蒂平斯把车窗落下来,开玩笑地表扬她的骑士能时刻警觉,忠于职守,守候在那里扶她下车。特威姆娄极其有礼貌并且认真地扶她下来,仿佛她真是一件什么确实存在的东西,然后他们走上楼梯:蒂平斯感到她的两条腿很难对付,极力想表现出她这两条站立不稳的玩艺儿只不过是因为天生赋有弹性,所以才蹦蹦跳跳。
亲爱的拉姆尔太太和拉姆尔先生,你们好吗,你们什么时候去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的地方——怪人瓦尔威克伯爵,你们知道的——那地方叫什么来着?——邓考吧——去取熏猪肉英国有一种民间流行的礼仪,据说始行于公元一四四五年,它规定,凡结婚一年,夫妻双方不曾争吵或后悔者,由其亲友奖给邓考生产的熏猪肉一块。“邓考”(Dun
Cow)直译是“暗褐色母牛”,传说十三世纪时,有—位名叫瓦尔威克的伯爵,是撒克逊族的英雄,以“怪人”闻名,曾在该地制伏一头暗褐色野母牛,该地因此得名。所以,这里也提到了这个人。呢?还有莫蒂默,他的名字已经永远从我的情人名单中勾销了,原因首先是反复无常,其次是卑鄙地开过小差,您好吗,小坏蛋?还有瑞伯恩先生,您也在这里!您来干吗呀,因为我们大家事先都看准了,您是不打算开口说话的!还有议员维尼林,国会里情况如何呀,您什么时候才能替我们把那些可怕的人赶出国会去呀?还有维尼林太太,我亲爱的,这种话确实吗,说您整夜整夜地去国会那个闷人的地方听那些人闲扯淡?说起这个来,维尼林呀,您干吗不也扯几句呀,您在那儿还没开过尊口呢,我们多么渴望听听您所要说给我们听的话!波茨纳普小姐,看见您真荣幸。爸呢,来了吗?没来!妈呢,也没来?噢!布茨先生,看见您真高兴!布鲁尔先生!这确实是一次志同道合者的盛会啊。于是蒂平斯用她带柄的镀金单眼镜把弗莱吉贝和不属于他们小圈子里的人打量一番,一边口中嘟嘟囔囔,一边把眼睛转来转去,仍是她那副天真轻佻的姿态。还有我认识的人吗?没了,我想是没了。那边没有,那边也没有,哪儿也没有!
全身闪着光彩的拉姆尔先生把他的朋友弗莱吉贝介绍给大家,说他急于获得晋见蒂平斯夫人的荣幸,急得要死。被引见的弗莱吉贝,带着一副想要说点儿什么的神气,一副什么也不想说的神气,一副沉思冥想、无可奈何、凄凉悲壮三种表情依次出现的神气,他后退一步,踩住布鲁尔的脚,再环绕布茨周游一圈,然后隐没到背景的最深处,摸着脸上的胡子,仿佛觉得它比他五分钟以前在那边时,可能又长长了。
然而在他尚未完全断定他脸上这片土地是否仍旧荒芜不毛之前,拉姆尔又把他带回到众宾客之间。这位弗莱吉贝,看来一定是情况不妙,因为拉姆尔再一次给大家介绍说他要死了。这一次是他为了要晋见特威姆娄而急得要死。
特威姆娄向他伸出手来,很高兴看到他。“您的母亲,先生,是我的亲戚。”
“我相信是的,”弗莱吉贝说,“不过我的母亲跟她的家族是不来往的。”
“您是在商业区住吗?”特威姆娄问道。
“我一向是在商业区住的。”弗莱吉贝说道。
“您喜欢商业区啰。”特威姆娄说道。但是这句话大为失败,因为弗莱吉贝对之颇感冒犯,他回答说,不,他不喜欢商业区。拉姆尔试图挽回败局,说有些人是不喜欢商业区的。弗莱吉贝反驳说,他从来不曾听说有谁不喜欢商业区,只除了他,于是,特威姆娄又被沉重地打翻在地。
“今天早晨没有什么新闻吧,我想?”特威姆娄说,他精神抖擞地又向目标冲去。
弗莱吉贝不曾听说有任何新闻。
“没有,一句新闻也没有。”拉姆尔说。
“一丁点儿也没有。”布茨添上一句。
“丝毫也没有。”布鲁尔也来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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