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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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上意大利歌剧院去试衣裳,”过了一小会儿,雷恩小姐从脸上把手拿开说道,她同时还嘲弄似的笑着,来掩盖她曾经哭过,“我必得看您回去了再走,瑞伯恩先生。让我首先告诉您,一次把话说绝,您来找我没用处的。您得不到您想要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得不到的,哪怕您带把钳子来从我嘴里往外掏也得不到的。”
“在我求您给我的教女缝一件布娃娃穿的衣服这一件事情上,您就这么固执吗?”
“啊!”雷恩小姐下巴颏儿一翘回答说,“我是很固执的。这当然指的是关于布娃娃的衣服——或者是住处吧——随便您喜欢哪个。走吧,别妄想啦!”
她那个堕落的孩子已经回来了,手执帽子和披肩立在她身后。
“给我回到你的角落里去,你这个下贱的东西!”雷恩小姐转过身去发现了他,便说,“不,不,我不要你帮忙。到你的角落里去,马上去!”
这不幸的人把一双颤抖的手翻过去,衰弱无力地用手背从腰部向下摩擦着,蹒跚地走回他的耻辱柱边;然而当他从尤金身边走过时,并非不带好奇心地瞟了他一眼,同时做了一个动作,仿佛是用手肘做的,假如不管他的哪个肢体或哪个关节的哪个动作忠实地满足过他的意图的话。尤金只是本能地躲开了那种不愉快的接触,而不曾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注意,然后便懒洋洋地向雷恩小姐说了一句客套话,请求准许他点燃雪茄烟,便离开了。
“听着,你这个老败家子,”珍妮摇着头说,又对她的负担着重地晃动着小小的食指,“你就坐在那儿,直到我回来。我走以后,你要是敢有一眨眼工夫离开那个角落,就得让我知道是为什么。”
如此告诫之后,她吹熄了她做活用的几支蜡烛,只给他留下炉火的光亮,把房门的大钥匙揣进口袋里,手里捏着她的丁字形拐杖,便走出门去了。
尤金抽着雪茄,慢腾腾地闲荡着,向法律学会走去。但是他再也没有看见布娃娃的裁缝,因为他俩碰巧各在街道的一边走。他闷闷不乐地向前闲荡着,在查林十字街口停了下来,向四面望望,像所有的过往行人一样,对街上的人群很少留意,然后又继续向前闲荡,这时,他看见了一个极其出乎意料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珍妮·雷恩家的那个坏小子,他正试图下定决心穿过马路去。
这个站立不稳的不幸的人摇摇晃晃地一再向街心冲去,每次又都怯于往来车辆的威吓而步履艰难地退回来,然而车辆却还离他很远,或者根本不曾出现过,这副滑稽可笑而又衰弱可怜的景象,在所有的大街上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一次又一次地,当道路完全通畅、毫无阻碍了,他便抬脚起步,走过一半,划一个圈儿转过身来又折回原处,而如果要越过去,他早就可以来回走上十几趟了。然后,他便立在人行道边浑身发抖,上上下下地张望着街道两头,这时大量的行人挤撞着他,穿过马路走远了。眼见这许多成功的范例,他渐渐受到激励,会再冲一次,再划个圈儿,脚尖几乎要踩上对面的人行道了,而这时他会看见或是在想象中看见有个什么东西正向他走近,他便又蹒跚着折回原处。在那儿,他痉挛地作一番似乎要一跃而过的准备,最后选中一个恰恰是错误的时机,决定向前冲去,而往往会遭到车夫的一顿大声咒骂,便再次缩回来,又站在老地方发抖,把整个过程再重复一遍。
“我觉得,”尤金对他注视了几分钟,然后冷冷地说,“我这位朋友,假如有什么急事要办的话,好像有点儿来不及了吧。”说完这句话,他继续向前溜达,把这个人从此抛诸脑后。
当他到达律师事务所时,莱特伍德在家里已经独自用过晚餐。他正坐在壁炉前,一杯在手,读晚报消遣,尤金拉把椅子坐在他身边,他拿过一个玻璃杯,斟满酒来跟他的朋友共饮一杯。
“我亲爱的莫蒂默呀,你真是个勤劳而奋勉、乐天而知命的模范人物,一天辛苦劳累,无愧于心,如今不妨(心安理得地)休息一番了。”
“我亲爱的尤金呀,你倒真是个不知休息为何物的碌碌而无为、愤愤而不平的模范呢。你上哪儿去了?”
“我嘛,”瑞伯恩回答,“——上市区去了。借此关键时刻,到此是想就一件琐事求教于我的学识渊博且备受尊敬的律师先生。”
“你的学识渊博且备受尊敬的律师认为你的事务情况不妙呢,尤金。”
“不过,还未可定论呢,”尤金深思地说,“此时此刻是否可以凭你渊博的学识断定一个既无可丢失又无可付出的委托人的事务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你已经落进犹太人的手里,尤金。”
“我亲爱的朋友,”这位债务人回答他,同时非常镇静自若地举起酒杯来,“既然早已落进了几个基督徒的手里,现在对这个我也大可处之泰然了。”
“尤金,我今天见到一个犹太人,这家伙似乎决心要狠狠逼一逼我们。简直是个夏洛克夏洛克,莎士比亚名剧《威尼斯商人》中一个吝啬凶狠的犹太人的名字。还是个道貌岸然的长者呢。一个生动如画、须发如银的老犹太,头戴铲形帽,身穿大长袍。”
“这一位,”尤金说说又停住,放下手中的酒杯,“一定不是我那位尊贵的朋友亚伦亚伦,摩西的兄长,犹太教第一任大祭司。见《圣经·旧约全书·出埃及记》第二十八章。先生吧?”
“他自称名字是瑞亚先生。”
“顺便提到,”尤金说,“我忽然想起,我是——这无疑是出于一种想把他纳入我们教会怀抱之中的本能的愿望——把他叫做亚伦的!”
“尤金呀,尤金呀,”莱特伍德回答说,“你今天比往常更荒谬了,说说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此而已,我亲爱的,我曾有幸愉快地跟您所形容的这样一位长者有一面之缘,我称他为亚伦先生,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有希伯来味儿的、表达力强的、恰当的而且是尊敬的称呼。然而尽管他有许多充分的理由叫这个名字,他却并不叫这个名字。”
“我相信你是世上最为荒唐的人。”莱特伍德笑着说。
“完全不是,我谨此奉告。他说他认识我吗?”
“他没有这样说。他只提到你,说希望你能还他的债。”
“这么说嘛,”尤金相当郑重地说,“好像并不认识我。我希望这不是我尊贵的朋友亚伦先生,因为,对你说实话,莫蒂默我怕他可能对我怀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成见呢。我非常怀疑他可能在把丽齐拐走的事情里插过手。”
“言必称丽齐,”莱特伍德不耐烦地回答他,“这似乎是我们命中注定的事。你刚才说是‘去市区’了,意思也是去找丽齐啰,尤金。”
“你知道吗,我的律师——”尤金转过身去对着屋子里的家具说,“是一位明察秋毫之末的人。”
“难道不是吗,尤金?”
“对,是的,莫蒂默。”
“然而,尤金,你知道你并不真正把她放在心上呀。”
尤金·瑞伯恩站起来,双手插进衣袋里,一只脚踩在火炉围栏上立着,懒洋洋地晃动着身子,眼睛盯着炉火。在一段长久的停顿之后,他才回答说:“这我不知道。我必须要求你别谈这个,就当我们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是假若你的确把她放在心上,那就更应当别去打扰她。”
尤金又像方才一样停顿了一阵,才说,“这我也不知道。可是请告诉我。你可曾见过我为任何事如此烦心过,像我为她失踪的事这样?我请问你,向你求教。”
“我亲爱的尤金呀,我希望我曾经见过。”
“那么你不曾见过啰?正是如此。你证实了我自己的印象。这像不像似乎我不把她放在心上呢?我请问你,向你求教。”
“我要向你求教呢,尤金。”莫蒂默用责备的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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