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57部分在线阅读

“哎哟！”弗莱吉贝高声说，“您把这位年轻女士给忘记啦，瑞亚先生，人家也等了您好长时间了。请您把她要买的废布头卖给她吧，分量给她称好点儿，假如您能下决心这样大方一回的话。”
他立在一边观看了一会儿，这时犹太人把她平时常买的那种废料装满她的小篮子；然而，他的愉快心情又来了，他不得不再次转过身去面对着窗外，把手臂倚在百叶窗框上。
“好啦，我亲爱的灰姑娘，”老人悄声地说，面容非常疲惫，“篮子装满啦。上帝保佑您！回家去吧！”
“别叫我是您亲爱的灰姑娘，”雷恩小姐回答他，“哦，你这个残酷无情的教母！”
她在离别时把她那有力的小小的食指冲着他的面孔摇晃着，就像她在家中对她那个可憎的老小孩摇晃时一样认真，而且充满着责备的意味。
“你根本就不是教母！”她说，“你是树林子里的那只狼，那只凶恶的狼！假如有一天，有人背信弃义出卖了我的丽齐，我就会知道究竟是谁背信弃义出卖了她！”
第十四章　魏格先生让鲍芬先生吃点儿苦头
维纳斯先生又来听过几次有关守财奴的故事，这以后，他几乎成为宝屋里每次夜晚读书时不可或缺的人了。多一个人来倾听魏格叙述的奇迹，或者可以说，多一个人来参与计算那些从茶壶里、烟囱里、草料里、马槽里，以及其它诸如此类的储蓄所里发现的钱币的数目，似乎大大增加了鲍芬先生的兴味；而赛拉斯·魏格呢，从他这方面说，虽然生性好妒，在一般情况下很可能因此忌恨这位解剖学家受到的青睐，却也急欲对那位先生严加监视——以免因为老是让他一个人待在一旁，他会禁不住要在由他保管的那份贵重文件上耍些花样——所以，他也从不放过一个机会向鲍芬先生提起他，希望也有他作为第三者在场。如今，魏格先生还经常以另一种友好的表示来使他满意。每次读书之后，等那位掏腰包的主人走了，魏格先生总是把维纳斯先生送回家去。的确，他也总是要求把那份他作为共同所有人之一的文件重新看一次；然而他从来没有哪一次不说，与维纳斯先生交往令他增长见识，他能从中得到极大的乐趣，因此才在不知不觉之间又被吸引到克拉肯威尔来；并且说，既然他发现自己已再次被维先生友谊的魅力引诱到这儿来了，他不妨(作为一种形式吧)要求把那个附带的小程序履行一遍。“因为我很了解，先生，”魏格先生还会添上这样一句话，“一个像您这样用心周到的人，一有机会定会希望人家知道自己是万无一失的，我不该挫伤您的感情。”
可以看出，在这一时期前后，维纳斯先生表现出了某种程度的迟钝，好像生了锈，尽管有魏格先生给他一个劲儿抹油，他也从来没变得非常滑润，每当魏格先生给他加点压力的时候，他都会吱吱嘎嘎，运转不灵。当他参加他们的文学晚会时，有两三次他甚至放肆到这样的程度；当魏格先生把一个重要的字读错了，或者把一段书胡说八道地讲解的时候，他竟然会出来纠正他；直弄得魏格先生不得不在白天先仔细勘察路程，预先作好安排，绕过那些晚上会绊脚的石头，以免撞上它们。只要稍微涉及一点儿解剖学，魏格先生便特别戒备，因此假如他看见前面有一块骨头的话，便不管绕多远的路，也要避免提及它的名称。
时运不济，有一天晚上，魏格先生吃力的喊叫被一些多音节词给卡住了，一堆难读的词如问一片岛屿密布的海洋一般，令他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每分钟都必须探测深浅，必须极其小心地寻找途径，魏格先生的注意力完全被占住了。维纳斯先生便利用他的这种困境，把一张小纸片悄悄塞进鲍芬先生手中，并且把一根手指头放在自己的嘴唇上。
鲍芬先生夜半回到家中的时候，发现那张小纸片中包着维纳斯先生的名片，还写了这样几个字：“事与阁下有关，乞来舍间一谈，薄暮时为宜。”
次日傍晚即见鲍芬先生在向维纳斯先生橱窗内那两只剥制的青蛙窥视，又见维纳斯先生十分警觉，早有准备，也在窥视鲍芬先生，并且招呼这位先生走进店堂。鲍芬先生随即应召而入，请他坐在火炉前那个装满各种零碎人骨的木箱上，他随即落座，用一双羡慕之至的眼睛向四周观望。炉火将尽，忽明忽灭，窗外暮色昏黄，店堂里的货品全都似乎像维纳斯先生一样眨巴着两只眼睛。那位法国绅士虽然没有眼睛，却也不甘后人，当火焰起落时，也好像随着镶有玻璃眼珠子的狗、鸭子、小鸟一道，有规律地把他那双并没有的眼睛时开时闭。那几个大脑袋的婴儿也都同样极其怪诞地帮助形成这总的气氛。
“您瞧，维纳斯先生，我一点儿也没耽搁，”鲍芬先生说，“我来啦。”
“您来啦，先生。”维纳斯先生同意地说。
“我不喜欢神秘，”鲍芬先生接着说——“至少是，一般说来我不喜欢——不过我敢说，您会告诉我您至今这样神秘的充分理由。”
“我想我会的，先生。”维纳斯回答说。
“那很好，”鲍芬先生说，“您今天当然不希望魏格来啰，是吗？”
“不希望，先生。除了在场者之外，我不希望任何人来。”
鲍芬先生向四边瞥了一眼，好像他把那位法国绅士以及四周把他围得难以动弹的所有东西都算在这个概括性的名称之内，他重复一句说：“在场者。”
“先生，”维纳斯先生说，“在谈正经事之前，我将不得不请求您同意并且保证严守秘密。”
“咱们先等等，搞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吧，”鲍芬先生回答说，“这秘密要守多久？永远守，还是守一天？”
“我懂您的意思了，先生，”维纳斯说，“想，在您知道这件事之后，您可能认为它在您这方面是不值得严守秘密的，对吗？”
“我可能是这样想的。”鲍芬先生眼睛小心地一望说。
“对的，先生。好吧，先生，”维纳斯说着，先抓了抓他满是灰尘的头发，好让自己的思路清楚，“咱们来换个说法。我现在开始跟您一同来办这件事，是因为我信赖您的荣誉，相信您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不对这件事采取任何行动，也不提起有我参与这件事。”
“这话听来公平，”鲍芬先生说，“我同意。”
“您用您的诺言和您的名誉保证吗，先生？”
“我的好先生呀，”鲍芬先生反问他，“您有我的诺言作保证；而假如您不同时也有我的名誉来保证的话，我的诺言又怎么会为您保证呢？我真不知道。我这辈子筛垃圾筛过不少，可是我从来不知道这两种东西能分进不同的堆里去。”
这席话似乎颇能让维纳斯先生感到惭愧。他犹豫片刻，然后说：“非常对，先生，”又再说一次，“非常对，先生，”然后才重新接上刚才的话头。
“鲍芬先生，我参与了一项以您为对象的计谋，而它又不应该以您为对象。假如我向您坦白承认了这点，您会允许我说，我当时是处于一种迫不得已的心情下，并且愿意对我谅解吧？”
拾垃圾的金人儿把两只手合抱在他的结实的手杖头上，下颌贴在手背上，眼睛里有着某种将信将疑的和游移不定的神色，他点一点头说：“一点儿不差，维纳斯。”
“那项计谋，先生，那个暗中策划的一种对您的背信弃义，实在太恶劣了，我本来应该立刻让您知道。可是我没有这样做，鲍芬先生，而且我也陷进去了。”
鲍芬先生的眼睛或是手指都没有动一动，只是再点了一次头，平静地重复一句：“一点儿不差，维纳斯。”
“并不是说我对它非常热衷，先生，”这位悔悟的解剖学家继续说下去，“也不是说，我没有老是去责备我自己脱离了科学的道路，而走上——”他本来要说“邪路”，然而，由于不愿意把自己逼得太甚，便非常着重地换用了——“魏格的路”。
鲍芬先生还像原先一样平静而游移地望着，并且回答说：“一点儿不差，维纳斯。”
“现在，先生，”维纳斯说，“已经大致上让您的心里有了个准备，我就来一件件清理细节吧。”他先来了这样一个简短的带有职业特点的前言，便开始谈起那个友好行动的始末，并对它如实地作了叙述。您也许会想，他所讲述的事会使鲍芬先生表现出一些惊讶或是愤怒吧，然而却未能让他说出更多的话，他只是像原先一样地评论说：“一点儿不差，维纳斯。”
“我让您大吃一惊了吧，先生，我相信！”维纳斯先生吃不准地停了一停才说。
鲍芬先生只是像刚才说的一样回答他：“一点儿不差，维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