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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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能留在这儿,”贝拉说,又急匆匆地立起身来;“我不能想象留在这儿。我必须永远回家去。”
“我说,别傻啦,”鲍芬先生跟她讲道理,“别做出你将来没法儿挽回的事情,别做出您将来一定会觉得遗憾的事情。”
“我决不会为这个感到遗憾的,”贝拉说,“而假如在发生了这些事以后我还留在这里不走的话,我会永远感到遗憾,我会在一生中的每一分钟都轻视我自己。”
“贝拉呀,”鲍芬先生争辩着,“至少别在这件事情上做错了什么。凡事三思而行呀,您知道。留下别走吧,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照样进行下去的。一走了,您就永远不能回来啦。”
“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回来了。这也正是我的打算。”贝拉说。
“假如您像这样离开我们的话,”鲍芬先生继续说,“您将来一定不能指望我会遗赠一笔钱给您,因为我不会的。不会的,贝拉!当心点儿,一个铜板也不会。”
“指望!”贝拉傲然地说,“就算你愿意给的话,难道你以为世界上会有什么力量能让我接受吗,先生?”
然而要与之分别的还有一个鲍芬太太呢,因此,尽管她在充分地坚持自己的尊严,她一颗小小的敏感的心灵却又一次崩溃了。她双膝落地,跪在这位善良的老妇人面前,在她的怀里不停地晃动着,哭泣抽噎着,又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抱住。
“您是我亲爱的、亲爱的、最最亲爱的人!”贝拉哭着说,“您是人当中最好的人。我对您永远感激不尽,我永远不能忘记您。假如我活到后来又瞎又聋,凭我的想象,直到我昏暗的老年,我知道,我也会看见您和听见您的!”
鲍芬太太哭得极为真诚,用她全部的爱拥抱着她;然而,除了叫她亲爱的孩子之外,却无言无语。这几个字她说得真够多的,的确,因为她一再反复地说着,然而其他一个字也没有。
贝拉终于从她怀抱里挣脱出来,哭泣着向房门外走去,这时,她以她所特有的那种娇小奇特而又充满情感的方式,对鲍芬先生变得相当温和了。
“我非常高兴,”贝拉呜咽地说,“我今天骂了您,先生,因为您完全应该骂。但是我骂了您,我非常难过,因为您一向都不是这样的。说声再见吧!”
“再见。”鲍芬先生简短地说。
“假如我知道您哪一只手被糟蹋得最少的话,我也许会要求您让我握握它,”贝拉说,“握最后一次。但是并不表示我后悔我说过的话,因为我并不后悔,真的!”
“试试看我的左手吧,”鲍芬先生说,并把左手呆呆地伸出来,“这只手用得最少。”
“您对我好极了,亲切极了,”贝拉说,“我为这个吻您的手。而您对洛克史密斯先生坏得不能再坏了,我为这个把您的手甩开。我为我自己而感谢您,再见了。”
“再见。”鲍芬先生还像刚才一样地说。
贝拉一把抱住他的头颈吻了他一下,便跑出门不再回来。
她跑上楼去,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尽情地哭着。然而,天色已晚,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她把所有藏衣裳的地方都打开,只拣出那些她原先带来的衣裳,其余的全都留下。她把衣裳打成一个不成形状的包袱,准备以后派人来取。
“剩下的那些我一件也不要,”贝拉把包袱上的结扎得紧紧的,痛下决心说,“他们送我的东西,我全部都留在这里,今后完全靠我自己来重新开始吧。”为了使自己的决心可以彻底实现,她甚至脱掉了身上的衣裳,换上她当初来到这幢大厦时的那套打扮。甚至帽子也是当初她在荷洛威踏上鲍芬家的马车时所戴的那一顶。
“现在,我收拾好了,”贝拉说,“这样做是有点儿不太好受,但是我已经用冷水泡过我的眼睛,我决不再哭了。亲爱的房间啊,我在你这儿曾经快乐过。永别了!我们再也不会见面啦!”
她吻吻自己的手指,向房间伸去,表示向它告别,然后悄悄地拉上门,轻步沿着宽大的楼梯向下走,一边走,一边站下来倾听,以免碰上任何一个仆人。刚巧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她静静地来到前厅里。从前的秘书所用的那间房门敞开着。打那门口经过时,她偷偷往里一望,从他空空的办公桌、从一件件东西的总的外表来判断,知道他已经走了。她悄悄地推开前厅又厚又重的门,走出去,又悄悄地关上,她转过身去,吻了吻这扇大门,然后疾步从这幢房屋的大门口跑开——这扇毫无知觉的、铁木构造的老大门啊!
“一切顺利!”贝拉喘着气,她在下一条街上放慢了步子,渐渐转为步行了。“若是我还有一口气能哭出声来的话,我一定又要哭了。现在,可怜的、亲爱的、心爱的小爸啊,您要出乎意料地见到您可爱的女士了。”
第十六章 三个小鬼的一顿美餐
当贝拉顺着市区铺砂砾的街道向前走时,沿路的景象实在令她丧气。这儿的大多数拿金钱当原料来磨粉的磨房都放慢了它们风磨上的翼板,或者这一天已经停工不磨了。磨房的东家们已经离去,雇工们也正在收工回家。在一处处生意人的街巷和场院里,是一副副非常疲惫的景象,连人行道都显得委靡不振,被千百万只踩来踩去的脚弄得晕头转向。夜晚必须有几个小时,来使如此兴奋的地方一整天来的狂乱镇静下来。然而,那些磨钱的磨房刚刚停止的旋转和研磨似乎仍在空气中滞留着,因此,这沉寂更像是一个精疲力竭的巨人仆倒在地,而不像是一个人为了恢复自己的精力在静卧休息。
假如说贝拉眼睛瞥到那家庞然大物的银行,心中在想:让我手执一把闪亮的黄铜大铲,在金钱堆里像种花儿似的挖上个把钟头,那该多惬意啊,即使她这样想过,她也并不是一个贪婪成性的人。她在这一方面已经大有改进了,此刻,在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前舞动着的某些尚未成形的想象中,已经很少含有黄金的成分,就这样,她来到药味浓厚的明兴胡同里,她感觉到好像是刚刚打开了一家药房的一个抽屉似的。
指给她契克西—维尼林和斯托波商号的账房所在地的,是一位长年负责打扫这些办公处所的老妇人,她是在一家酒店门口碰上贝拉的,那时她正在抹着嘴巴,用各门自然科学所熟知的自然原理来解释她的嘴为什么会潮湿,她说,她探头到酒店的门里去,是为了看看现在是几点钟1797年起,英国政府对钟表课以重税,一般人是买不起的,但商店为了招徕顾客,一般备有时钟。这里是说她以看时钟为借口,进去喝了一杯。账房是一处窗户向外突出的底楼,从一个黑暗的门口走进去,当贝拉向门前走去时,她心中考虑着,自己走进这幢房子去求见雷·维尔弗先生,这种事是否有过先例呢?恰在这时,她看见,在一扇厚玻璃窗格向上抬起的窗子下,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雷·维尔弗本人,他正准备吃一点儿点心。
贝拉走近一些才看清楚,他的点心像是一个小的茅屋形面包和一点儿牛奶。在她发现她父亲的同时,她父亲也发现了她,他大喊一声,直喊得明兴胡同里回声四起:“我的天哪!”
然后他便帽子也不戴,用小天使的姿态飞也似的跑出来,拥抱她,把她拉进屋里。“下班了,剩我一个人,我亲爱的,”他解释说,“我就——有时候他们都走了,我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吃一点儿茶点。”
贝拉对这间办公室四面看了一下,好像觉得她父亲是一个俘虏,而这间屋子是关押他的地牢似的,她尽情地拥抱着他,让他透不过气来。
“我从来没有这样吃惊过,我亲爱的,”她父亲说,“我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敢打赌说,我认为我的眼睛在骗我呢!想想看,你竟然亲自到这条胡同里来了!你干吗不先派那个随车的跟班用人到胡同里来呢。我亲爱的?”
“我没有带用人来,爸。”
“噢,当真!那么你是乘那辆雅致的大马车来的啰,我的爱?”
“不是,爸。”
“你决不可能是走来的吧,我亲爱的?”
“是的,我是走来的,爸。”
看样子他惊讶得那么厉害,以至于贝拉当时不能下决心对他吐露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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