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8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8/221


“喂,你听着,你,赖德胡德,”阿贝·波特森小姐说,一根食指着重地从半截门上伸出来,“‘六个快乐的脚夫’根本不缺你这个人,多一个你还不如空出你的地方来更好些;可是就算人家真会像不欢迎你那么欢迎你,你今儿个晚上在这杯啤酒以后,也不许再多喝一滴了。那么你就好好品品它的滋味儿吧。”
“可是您知道,波特森小姐,”不过这话是非常胆怯地提出来的,“如果我规规矩矩,您也不能不招待我呀,小姐。”
“我不能不招待你!”阿贝说,表情丰富至极。
“是的,波特森小姐;因为,您知道这王法——”
“我就是这儿的王法,老兄,”阿贝小姐回答,“我会马上让你相信的,假如你还有怀疑的话。”
“我从没说我真怀疑过,阿贝小姐。”
“那对你还算好些。”
至高无上的阿贝把这位顾客的半便士小钱扔进抽屉里,自己坐在火炉边的椅子上,重新读起她一直在读着的报纸。她是一个高大、挺拔、好看的女人,只是面孔严肃些,那神气更像一位女校长,而不像一个“六脚夫”的老板娘。半截门那一面的这个人,是一个乜斜着眼睛的河岸一带的居民,他朝她望的那副神气,仿佛自己是个失宠的小学生。
“您对我太狠心了呀,波特森小姐。”
波特森小姐皱着眉头读她的报纸,根本不理睬他,直到他悄声说:
“波特森小姐!夫人!我能不能跟您说句话?”
波特森小姐屈尊地把眼睛斜着朝哀求者一瞥,看见他一手压在低低的前额上,正对她鸭子似的把头伸过来,好像要求准许他头朝前蓦地跳过半截门,站进柜台来似的。
“嗯?”波特森小姐说,她自己的身材是那么长,而这句话却说得那么短,“快说吧。开口呀。”
“波特森小姐!夫人!您能不能准许我放肆地问一声,让您反感的是不是我的名声?”
“当然。”波特森小姐说。
“这么说您是怕——”
“我并不怕你,”波特森小姐打断他,“你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哪儿配呀,波特森小姐。”
“那么你是啥意思?”
“您对我真是太狠心啦!我要问您的只是,您是不是可能担心——至少是相信,或者假定——要是我到店里来得太勤了,客人在酒馆里们的衣物口袋也许会不大安全?”
“你干吗要知道这个?”
“噢,阿贝小姐,我尊敬您,一点儿也不想冒犯您,只是一个人的心也许会平和点儿,要是他能知道,为什么‘六脚夫’不能让他这样的人随便来,可又能让老头儿那样的人随便来。”
当女主人回答时,她的面色沉下来,带有一些困惑不解的暗影:“你进去过的地方,老头儿可没进去过。”
“您指监狱吧,小姐?也许他没进去过。不过他或者也够格儿了。可能人家疑心他干过的事,比我干过的还要糟得多呢。”
“谁疑心他?”
“多着呢,兴许。至少有一个人,毫无疑问。那就是我。”
“你算老几?”阿贝·波特森小姐说,轻蔑地再次皱起眉头来。
“可我是他的同伙呀。您记着,阿贝小姐,我是他的同伙。这样,关于他里里外外的事儿,我就比无论哪个活人知道的多些。请您注意这一点!我是跟他同伙的那个人,而我也就是疑心他的那个人。”
“这么说,”波特森小姐指出,虽然口气里那困惑的暗影比早先更深了,“你是在说你自己有罪。”
“不,我没这么说,阿贝小姐。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是这么回事儿。当我跟他同伙的时候,我总是没法儿让他满意。为什么我不能让他满意呢?因为我运气不好;因为我找不到那么多那种玩意儿。他的运气怎么样呢?总归好。请您注意这一点!总归好!啊!有好些种行业,阿贝小姐,是靠机会的,可是还有好些行业,还得靠本领呢,不光靠机会呀。”
“老头儿有本领找到他找到的那些东西,谁怀疑这个,老兄?”阿贝小姐问。
“他那本领就是事先准备下他要找到的东西吧,兴许。”赖德胡德说,摇摇他那颗坏脑袋。
阿贝小姐冲他皱着眉头,同时他也阴沉沉地斜着眼睛瞧她。
“要是你差不多每趟涨潮退潮都到河上去,要是你想在河里发现个男的或女的,那么,先找个男的或女的,对准脑袋一下子,往河里一扔,阿贝小姐,你会给你的运气帮大忙的。”
“天哪!”波特森小姐不由自主地一声惊叹。
“您记着!”另一个回答,身子从半截门上伸进来,好把他的话送进柜台里;因为听他的声音仿佛他喉咙里塞着他船上的拖把头似的:“我这么说,阿贝小姐!您就记着吧!我要盯着他,阿贝小姐!您就记着吧!我早晚要把他盘查清楚,哪怕盯他二十年,我会的!他算个啥,凭他有个女儿,就该讨人欢喜?我难道没有一个我亲生的女儿!”
这么滔滔不绝地演说一番之后,赖德胡德先生好像把自己说得比原先更醉了,也比他原先的本性更凶恶了,他端起他的一壶酒,洋洋得意地走进店堂去。
老头儿不在店里,但店里却有好大一群阿贝小姐的学生,他们在必要时都表现得极其驯服。钟敲十点,阿贝小姐在门口出现,对某个穿一件褪色红背心的人说:“乔治·琼斯,你的时间到了!我跟你老婆说过。你会准时回家的。”琼斯乖乖儿站起身来,向同伴们道声晚安,便退席了,十点半。阿贝小姐又朝门里望,并且说:“威廉·威廉斯,鲍布·格拉莫尔,还有乔纳森,你们都该走了。”这时,威廉斯、鲍布和乔纳森同样恭顺地告辞并且消失了。比这些更奇怪的是,一个戴一顶上了光的皮帽子、鼻子像个酒瓶子的人,经过一番相当的犹豫之后,向店堂里的酒保又要了一杯掺水的杜松子酒,这时,阿贝小姐没有给他送酒,而是亲自走过来,说:“乔依船长,再喝对你没好处了。”这时,不仅是这位船长软绵绵地用手搓搓膝盖头,两眼凝视着火炉,一句反抗的话也没有,而且其他所有的人都在喃喃地说:“哎,哎,船长!阿贝小姐说得对;你得听她的,船长。”但是,阿贝小姐的警惕性丝毫不曾因为这种顺从而减弱,反而更加敏锐;比如,她朝四周这些恭恭敬敬的门徒的脸上一望,发现有另外两个年轻人需要给以告诫,她便说:“汤姆·托特尔,一个下个月就要娶亲的年轻人,也该回家去睡觉了。你别用胳臂肘推他,杰克·马林斯先生,我知道你明天一清早就要上班的,我也要跟你说同样的话。那么好吧!再见,放乖点儿!”话音刚落,面孔通红的托特尔瞧着马林斯,面孔通红的马林斯瞧着托特尔,看谁先站起来,终于两人一同起立,笑嘻嘻地走出门去,阿贝小姐跟在他们后面;当着她的面,这伙人是不敢如此放肆发笑的。
在这样一套机构中,那位穿件白围裙、衬衫袖子紧紧卷在光肩头上的侍者,只不过是作为一种可能动手撵走你的暗示,作为一种样子和形式摆在那里而已。关店门的时刻一到,所有没走的客人立刻都秩序井然地鱼贯而出,阿贝小姐站在柜台的半截门前举行一场检阅和放行仪式。大家祝阿贝小姐晚安,除赖德胡德以外,阿贝小姐也祝大家晚安。那位见多识广的、在一旁郑重观礼的侍者,由此内心深处毫无疑问地确信,此人已永遭弃绝,被逐出“六个快乐的脚夫”的大门之外。
“鲍布·格里贝利,你,”阿贝小姐对这个侍者说,“你到赫克萨姆家去走一趟,对他女儿丽齐说,我要跟她谈句话。”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8/22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