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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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蒂默·莱特伍德心头掠过一个想法:在方才这半小时左右的时间里,在他的朋友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说它是强烈地表现了他朋友身上所有一切最不受拘束、最漫不经心、最满不在乎的东西,也许是最为恰当的说法。他对他是十分熟悉的,而他这时却在他身上发现了某种新出现的、过分的、暂时还是令人困惑不解的东西。这种想法在他心中一闪即逝;但是过后他又曾回想起它来。
“她就坐在那儿,你瞧。”尤金说。他们站在堤岸下,堤岸在狂风中呼啸作响,好像要被撕裂一样。“那就是她的火盆的亮光。”
“让我去窗口上悄悄望一眼。”莫蒂默说。
“不行,别去!”尤金抓住他的手臂,“顶好别去看她出丑吧。到我们诚实的朋友那儿去。”
他引他来到监视岗哨上,两人都蹲下身子,爬进船下边。这地方和呼啸的狂风与毫无遮掩的黑夜相比,倒是个比事先想象的更好的栖身之所。
“探长先生在家吗?”尤金低声问道。
“我在这儿,先生。”
“我们那位额头上出汗的朋友是不是在那一头?很好。有什么情况?”
“他女儿出来过,以为她听见他的叫声了,要不这就是个信号,通知他躲开。很可能是这样呢。”
“还可能是唱大英帝国的国歌呢,”尤金喃喃说,“但是它又不是呀。莫蒂默!”
“在这儿!”(他在探长先生的另一边)
“现在有两项盗窃罪了,还有一项捏造罪!”
尤金这些话显示出他的情绪非常低沉,后来便没有再出声了。
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没有出声。到涨潮的时候了,河水离他们比早先更近了,河面上的喧闹声比以前更多了,他们也更多地在倾听着。倾听船上蒸汽明轮的转动声,铁链条的叮当声,辘轳的吱嘎声,有节奏的划桨声和过路船只的甲板上狗的凶猛狂吠声,它们似乎嗅出了他们这几个躲着的人。夜色并不是那么黑暗,除了来往滑过的桅杆上和船头上的灯光之外,他们还能辨别出灯光下那影影绰绰的庞然大物;时而会有一只鬼似的驳船;张着又长又黑的帆,仿佛伸出一只手臂在威胁人,突然在他们的面前出现,又驶过去,消失在黑暗中。在他们监视的这段时间里,附近的河水老是被远处的某种冲击搅动得起伏不停,他们往往会把水中这些溅泼声和击打声,当做是他们躲在这儿等候的那只船靠岸来了,要不是那位非常熟悉这条河的告密者待在他的地方一动不动,他们几次三番都已经跳出来了。
在他们的下风处,许许多多市区教堂的钟声都随风飘失了,但那些上风处的钟声却告诉他们,现在是一点——两点——三点。没有这个帮助,他们将只有靠河岸上越来越宽的那条黑黑的水迹所记录的潮水退落情况,和一英尺一英尺地从河水中露出来的铺石的堤道,才能知道夜色消退了多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鬼鬼祟祟变得愈来愈没有必要了。仿佛是那个人得到了风声,知道有人在对付他,或者干脆已经逃跑了。他的行动可能是早有预谋,好为他赢得十二个小时的时间,使他不致落进他们的手里。那位花费了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的诚实人变得不安起来,颇含辛酸地抱怨说,人家动辄就会欺骗他——欺骗他这个凭劳动吃饭的正派人!
他们这个藏身处是选择好既能监视河面,又能监视那所房子的。自从那女孩以为她听见父亲叫她以后,再没有人出入过。没有人可以出入而不被发现。
“可是,五点钟天就亮了,”探长先生说,“到那时候我们就会被人家看见。”
“听我说,”赖德胡德说,“你们觉着怎么样?他可能溜来溜去划了几个钟头了,只是硬挺住在两三座桥中间来回划,不回家来。”
“那你又怎么想法呢?”探长先生不在意地、但却也是不表赞同地说。
“他可能现在还在那儿来回划着呢。”
“那你又怎么想的呢?”探长先生说。
“我的船就停在堤道旁边那堆船中间。”
“那你对你的船又怎么想法呢?”探长先生说。
“要是我划船出去到处看看怎么样?我知道他的路数,也知道他可能蹲在哪些他喜欢蹲的角落里。我知道在潮水的这段时间他习惯待在哪里,另一段时间他又待在哪里。我不是跟他合伙的吗?你们谁也别露面。你们谁也别挪动。我不要人帮忙就能划出去;要是人家瞧见我,我反正一天到晚在这儿的。”
“你这个主意还不算太坏,”探长先生想了一想之后说,“试试吧。”
“等一会儿。咱们先商量好。要是我找你们,我就划到‘六脚夫’附近,给你们打个呼哨。”
“我尊贵而勇敢的朋友的海事知识当然不是我所能加以挑剔的,但是假如我可以擅自向他提个建议的话,”尤金极其慎重地插进来说,“很可能,打呼哨会令人感到神秘,并且招致怀疑吧。我相信,我尊贵而勇敢的朋友将会原谅我这个局外人提出一个我认为是为了我们国家和这座房子的利益所必须提出的意见。”
“这是那另一位先生呢,还是莱特伍德律师?”赖德胡德问道。因为他们是俯着身子或是躺下说话的,互相看不见面孔。
“作为对我尊贵而勇敢的朋友的问题的回答,”尤金说,他是仰面朝天躺着的,用帽子遮着脸,他认为这种姿态最能表现出是在进行监视,“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这和为公众服务毫无相悖之处),刚才的口音是那另一位先生的口音。”
“你们的眼力够好的吧,是吗,先生?你们的眼力都够好的吧,是吗?”那告密者问道。
都很好。
“那么要是我划到‘六脚夫’下面,往那儿一停,就没必要打呼哨了。你们会看出,那儿有个什么黑点子或者其他的东西。你们就知道是我了,你们就沿那条堤道走过来。都懂了?”
“都懂了。”
“那就开船了!”
顶着从侧面吹来的刺骨寒风,他马上就摇摇晃晃地跨进了小船;一会儿工夫,他已经离岸了,正沿着他们所在的这边河岸向上游缓缓划去。
尤金用肘支撑着身体跟着他向黑暗中望去。“但愿我尊贵而勇敢的朋友的那只船,”他重新躺下,用帽子盖住脸,喃喃自语地说,“能够慈悲得翻个底朝天,让他淹死掉!——莫蒂默。”
“我尊贵的朋友。”
“三件盗窃罪,两件捏造罪,还有一件夜半谋杀罪。”
但是,尽管良心上压着这些沉重的负担,尤金在事情最后出现的这点小变化的影响下,有些儿快活起来了。他的两个同伴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发生了变化。心头的悬虑似乎有了一个新的希望,似乎刚才又从头开始。又有了点东西好让他们寻求了。他们三个人便都更加留意地守望着,因而也感到这个地点和这个时间所给予人的难受的影响已比较不那么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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