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66部分在线阅读

这人连呼吸都是一副可鄙相，只见他吃力地、格格作响地干着一家之主和坏孩子这件事，像一座机件不灵的钟一样。
“从早到晚地臭做、臭做、臭做，”一家之主继续说，“就是为了这个！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加重语气说出来的“什么”之中，有点什么东西荒谬地让这人感到害怕。每当一家之主使足劲头要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甚至一当他看出这两个字就要吐出口来的时候——他便一蹶不振、彻底垮掉了。
“我但愿人家把你捉进去，关起来，”一家之主说，“我但愿你让人家给塞进牢房里和黑洞里，让老鼠、蜘蛛和蟑螂在你身上爬。我知道那些人的鬼把戏跟做派，他们会让你美美儿地开开心的。你难道不觉着害臊？”
“害臊的，我亲爱的。”这位父亲结结巴巴地说。
“那么，”一家之主说，一边使劲凑足气力和精神准备再说出那个加重语气的词，“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把他吓得要命。
“情况由不得我啦！”那可怜的家伙就只能这样为自己哀求开脱。
“要是你这么说，我也要来给你个情况，让你由不得自己啦。”一家之主驳斥他，言下非常之气愤。“我要把你交给警察，罚你五先令，你拿不出，我也不替你拿，人家就把你流放一辈子。你喜欢流放一辈子吧？”
“不喜欢呀。可怜的垮掉了的病人哟。给人添麻烦没多久啦。”这可怜又可嫌的人喊叫着说道。
“得了，得了！”一家之主说，同时一副正经办事儿的样子，用手点着身边的桌子，摇着头，晃动着下巴颏说：“你知道你得怎么办。马上把钱掏出来。”
这个听话的人开始搜查自己的一个个衣袋。
“工资花掉一大堆了，准没错儿！”一家之主说，“放这儿！剩下多少全放这儿！一个子儿也不许留下！”
他从他破破烂烂的衣袋里搜集钱币；想着这个袋里有，可又没掏着；没想着那个袋里有，就放过不掏；好像还应该有个口袋似的，摸的地方却没发现个口袋，他真是作难啊！
“就这么些？”一家之主在追问，这时桌子上已经乱七八糟地放了一堆便士和先令。
“再也没有了。”他这样悔恨地回答，同时配合着摇摇头。
“让我检查。你知道你该怎么办，把口袋都翻出来，翻好别动！”一家之主大声喊着说。
他服从了。要说有什么能让他比先前显得更加不堪、更加令人啼笑皆非，那就是他此刻这副尊容了。
“这儿只有七先令八个半便士！”雷恩小姐把这堆钱理过以后说。“噢，你这个老浪荡子！好吧，你就饿死去吧。”
“不啊，可别让我饿死呀。”他啜泣着恳求。
“要是按你应该受的来对待你，”雷恩小姐说，“那就得用烤肉叉子喂猫的办法来喂你；你只能吃叉子，等猫吃剩下的肉再让你吃。就这么着，睡觉去。”
当他磕磕绊绊从房间里出来去执行命令的时候，他再一次摊开两只手恳求说：“情况由不得我哟——”
“睡你的觉去！”雷恩小姐打断他的话，大声说道，“别跟我讲话。我不会原谅你的。马上睡觉去！”
眼看又要来一个加重语气的“什么”了，他遵命离去，借此躲过了它，只听见他沉重地拖着脚在楼上走动，关了房门，上了床。过了一小会儿，丽齐就下楼了。
“咱们吃晚饭好吗，亲爱的珍妮？”
“啊！老天爷保佑我们，救救我们，我们是需要吃点东西维持生命了。”珍妮小姐回答说，一边耸了耸肩膀。
丽齐把一块台布铺在那只小工作台上(对于这位一家之主，它比一张普通的餐桌要方便得多)，并且摆上她们吃惯了的简单的食物，又给自己拉过一只小凳子。
“吃饭吧！你还在想什么，珍妮，心爱的？”
“我在想，”她从一阵深沉的思索中醒过来回答说，“要是他真的变成个酒鬼了，我该拿他怎么办？”
“哦，他不会的，”丽齐说，“你要事先操心防备着。”
“我是要事先操心防备的，可他会骗我的。啊，我亲爱的，所有会耍那种鬼把戏和做派的人都会骗人的！”她把她小小的拳头用力挥舞着。“要是这样的话，我告诉你我想我会干什么。等他睡着了，我把一只调羹烧得滚烫，并且在锅子里烧好滚热冒泡的东西，并且趁它咝咝叫的时候盛出来，并且用另一只手掰开他的嘴，——或许他睡着了嘴就张开着——并且就把滚热的东西灌进他喉咙里，烫得他满嘴大泡，呛死他。”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做这种可怕的事情的。”丽齐说。
“我不会？好吧；也许我不会。可是我真想做啊！”
“我也肯定知道你不想做的。”
“想都不想吗？好吧，你总归是知道得顶多的。只是没像我一样，成天过这种日子——你的脊背没毛病，你的腿也不奇形怪状哟。”
她俩吃着晚饭，丽齐想要使她回复到原先那种更为轻松快活的心情。但是，那魅力失效了。一家之主是一个充满悲惨的羞耻与烦乱的家庭的主人，这家楼上的一间房子里正睡着那个卑劣的人，他的粗卑的行径和他的堕落甚至于使他无辜的睡眠都受到感染。这布娃娃的女裁缝变成一个小小的古怪的泼妇了；她变成了一个人世上老于世故的泼妇；一个现实中的讲求实际的泼妇。
可怜的布娃娃裁缝啊！有多少回，那双本来应该扶持她长大成人的手在拖她向下堕落，有多少回，当她在漫无尽头的旅程上迷失道路，寻求引导的时候，却被如此引入歧途！可怜的、可怜的布娃娃的小裁缝啊！
第三章　一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