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85部分在线阅读

“您说‘家’吗？我指荷洛威那边您父亲的房子呀。”
他的回击令她满脸通红——这一击是如此之巧妙，听起来似乎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回答，而且说得真诚坦率，——于是她口气颇有点加重地、泼辣地说：
“您说的事儿，吩咐，又是指什么呢？”
“不过是指一两句问候话呗，我想您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会把这种话带过去的。”秘书回答说，还是方才的神气。“假如您让我来转达这个，我会觉得非常高兴的。您知道，我是每天在这两幢房子之间来往走动的。”
“不必要您来提醒我这个，先生。”
这样脱口而出地无礼顶撞这位“爸的房客”是做得太急躁了点儿；当她遇见他那平静的目光时，她感觉到了这一点。
“他们可并没带话来——您是怎么说的？问候问候我呀。”贝拉说，连忙假装她是因为受了这份委屈所以才脾气不好。
“他们经常向我打听您的，我也尽我可能地告诉他们这儿的情况。”
“我希望您讲的情况都是真实的。”贝拉大声地说。
“我希望您不会怀疑这一点，因为假如您怀疑的话，那就跟您太不相称了。”
“不，我不怀疑这一点。我该受责备，的确非常应该。我请您原谅，洛克史密斯先生。”
“要不是您的道歉让人觉得您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真想要求您别这么说呢，”他诚挚地回答说，“原谅我，我忍不住说了这些话。言归正传吧，允许我再说一句，也许他们还认为我在经常向您报告他们的情况，带点口信什么的呢。可是我不许自己打扰您，您也从来没向我问起过。”
爸的房客和爸的女儿
“先生，”贝拉望着他，似乎他曾经责备过她似的，“我明天就要去看望他们。”
“这句话，”他迟疑地问，“是说给我听的呢，还是说给他们听的？”
“随您看说给谁听的吧。”
“那么是也说给我，也说给他们听啰；要我把这话捎给他们吗？”
“您要喜欢就捎去，洛克史密斯先生。不管捎不捎的，反正我明天要去看望他们。”
“那么我就把这话告诉他们。”
他又流连了一会儿，好像是给她个继续谈下去的机会，假如她想谈下去的话。而由于她保持沉默，他便离她走开了。在这次短短的会晤中，在他走开之后，有两件小事让贝拉小姐感到非常奇怪。第一件是，当他离开时，毫无疑问，她脸上是显出了悔恨的样子，并且她心里也是感到悔恨的。第二件是，直到她作为一种已经决定的计划向他宣布之前，她并不曾有过要回家走一趟的打算或想法。
“我这样做可能是什么意思，或者他这样做可能是什么意思？”她心中如此自问，“他没有任何权利支使我，而我又怎么会把他放在心上，既然我对他并无好感？”
由于鲍芬太太坚持贝拉明日出行应当乘那辆轻便四轮大马车，因此，她回家时气派是很大的。维尔弗太太跟拉维尼娅小姐曾经多次推测，她可能还是不可能如此豪华壮观地归来。她们悄悄地躲在窗后注视着，一看见这辆轻便四轮大马车驶来，便商量好，要让它在门外停留得尽可能长久些，以便在友邻右舍面前摆摆威风，让他们惊动一番。然后她们才来到那间通常的家庭起居室里，以一副恰如其分的无所谓的样子来迎接贝拉小姐。
这间起居室显得非常狭小，而且非常简陋，通往这间起居室的那段朝下走的楼梯显得非常狭窄而且非常弯曲。这幢小小的房子和它的所有的摆设，跟那幢显贵豪华的住宅对比之下，显得非常可怜。“我简直不能相信，”贝拉想，“自己曾经在这个地方苦苦挨着过日子。”
维尔弗太太令人沮丧的威严和拉维天生的活泼爽快都没有能使情况变得更好。贝拉这时候的确自然而然地希望能有人给她一点小小的帮助才好，然而她却一点儿帮助也得不到。
“这个呀，”维尔弗太太说，同时把她的一边面颊递上去接受亲吻，这面颊的可爱程度和反应能力就好像是一只汤匙的背面一样，“真是太荣幸啦！你大概会发现你的妹妹拉维长高了吧，贝拉。”
“妈，”拉维尼娅小姐打断她说，“您对贝拉发脾气，当然没说的，她完全应该受这个；可是我真的非得求您别拉扯这种可笑的废话了，说我长高了什么的，我早就过了长个儿的年纪啦。”
“我自己结婚以后还长个儿呢。”维尔弗太太严厉地宣称。“好极了，妈，”拉维回嘴说，“那么我想您早就该不谈这个题目了。”
这位威严的女人在听到她的回答时，两眼高傲地怒目而视，如果换上一个不那么活泼爽气的对象，真会吓得不知所措了，然而这对拉维尼娅却丝毫不起作用；母亲这时眼睛喜欢瞪多少次，尽管让她瞪去，拉维尼娅走上前来跟姐姐讲话，丝毫也不气馁。
“贝拉，假如我吻你一下的话，我想你不会认为非常丢脸吧？好！那么你好吗，贝拉？你的鲍芬夫妇好吗？”
“停下来！”维尔弗太太大声宣称，“住嘴！我可受不了你这种轻浮的口吻。”
“我的老天爷！那么，你的斯波芬夫妇好吗？”拉维说，“既然妈对你的鲍芬夫妇如此反感。”
“没家教的丫头！顽皮东西！”维尔弗太太说，态度严厉得令人生畏。
“说我是个顽皮东西也好，说我是个狮身人面的猜谜东西也好，我才不在乎呢。”拉维尼娅无动于衷地回答她，把脑袋往后一仰。“对于我来说，这完全一样，说我是这个或者是那个都完全一样，但是，我知道一点——我结婚以后是不会再长个儿的！”
“你不会再长个儿？你不会再长个儿？”维尔弗太太郑重其事地反复说。
“不，妈，我不会再长个儿。没有什么东西会让我再长个儿。”
维尔弗太太把她的两只手套一挥，样子变得既高傲又可怜。“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的。”于是她说，“我的一个孩子丢下了我去找那些骄傲的和发财的人去了，而我的另一个孩子又瞧不起我。真是配对成双啊。”
“妈，”贝拉插进来说，“鲍芬先生和鲍芬太太是发财的，毫无疑问；但是您没有权利说他们骄傲。你一定非常清楚，他们并不骄傲。”
“总而言之，妈，”拉维说，她连个招呼也不打，便向敌人突然袭击，“您一定非常清楚地知道——或者假如您不知道那您就更丢脸了！——鲍芬先生和鲍芬太太真是一对儿天下绝对完美无缺的人啊。”
“说真的，”维尔弗太太是在很有礼貌地欢迎这个抛弃了自己家庭的人，她说，“看来似乎我们是应该这样想才对啊。而拉维尼娅，这才真正是我反对你那种轻浮口吻的原因。鲍芬太太(说起她的容貌我可没法儿像我所希望的那样保持平静)和你们的母亲，彼此并不熟悉。不能设想她和她的丈夫，敢于擅自把这一家人称作维尔弗，哪怕是一分钟都不敢。因此我也不能那么丢丑现眼，把他们称作鲍芬。不能。因为这样的口吻——称它作亲昵也好，轻浮也好，平等也好，或者随便你称它作什么——将会暗示那样一些并不存在的社会交往。我的话讲明白没有？”
这个问题虽然提得煞有介事，并且带着辩论的态度，拉维尼娅却根本不予理睬，只顾提醒她的姐姐说：“说来说去，你知道，贝拉，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的那些叫什么名字来着的人到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