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玩店(校对)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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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走过城市还是乡村,甚至经过单门僻户,只要样子还不错。短腿就要吹一阵喇叭,以潘趣傀儡戏流行的欢快小调唱一些片断歌词。要是窗口上挤着人群,柯德林先生就支起庙宇式的舞台,忙着扯开帷幕遮盖住短腿,歇斯底里地吹奏着排箫,制造演戏的气氛。接着就尽快表演。表演的时间长短由柯德林先生负责,他将根据半便士投掷的多寡视情况决定主角要不要再次登场,以便再捞一笔。等到最后一文钱都收集到了,他就负起重荷,重新上路。
有时候路过桥头或渡口,他们就在征税所前搭台表演。有一次,一个收税卡专门要求他们表演,因为在那里税吏官一个人很寂寞,又喝多了酒,就自己掏出一先令独自欣赏。还有一次在小地方表演,本来可以大捞一笔,可是因为戏中有个角色深受大家喜爱,上衣束着金色腰带,是个愣头愣脑的傻瓜却还爱管闲事,没想到有人认为这是在讽刺教区的执事,地方当局因此勒令他们尽快撤台,他们赚钱的指望也就落了空。不过,从普遍情况看,他们所到之处都颇受欢迎。凡在城市演出,离开时总有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跟在他们后面欢呼雀跃。
他们在途中虽然有演出,但这一天还是赶了很多的路。晚上明月当空,他们还在赶路。短腿一路走,一路又是唱歌又是讲笑话,凡碰到什么总要说些开心的话,以此来消磨时间。而柯德林先生老是抱怨命不好,咒骂人世上空洞的东西(尤其是潘趣),他走路一瘸一拐,身上又背着舞台道具,对这些东西就更加深恶痛绝了。
他们停下来休息。这地方有个指路牌,和四条道路相通。柯德林先生由于那种厌世的思想根深蒂固,他拉下帷幕,自个儿在舞台底下坐着,这样任何人也看不到他,同时也表明他对同类伙伴的藐视。这时候,从他们走过的那条道的转弯处,有两个巨大的影子朝他们这边大踏步移动。因为影子从树荫底下阔步行走,显得又瘦又长,小女孩一看到这样的巨人大吃一惊。不过,短腿对她说那没有什么可怕的,说完就狂吹了一阵喇叭,对方也挺高兴地叫喊一阵,作为回答。
“你们是不是‘格兰德戏班’的人?”短腿先生大声叫嚷着。
“是啊。”几个声音一同尖叫着回答。
“那就过来吧,”短腿说,“我们看一看你们吧。我以为是你们一班人。”
“格兰德戏班”受到邀请,就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和这一小伙人见了面。
格兰德先生的人马,人们常常称为一个戏班。其成员有一个男青年和一个女青年,都是玩踩高跷的;格兰德先生自己走路用的是天生的两条腿,身后背着一只鼓。那两个年轻男女都身穿苏格兰式服装
①,由于夜里天气又凉又潮湿,年轻绅士在褶裥短裙外面加上了双排扣厚呢上装,一直拖到脚下,另外还戴着油光礼帽;年轻小姐也披着一件旧棉大衣,头上扎着毛巾。他们俩原来戴的苏格兰帽子,上面还装饰着乌亮的羽毛,格兰德先生已经放到自己背的鼓上了。
“我看你们是要去赛马场吧,”格兰德先生气喘吁吁走上来说,“我们也去。短腿,你好?”接着大家相互握手,非常友好。两位年轻人由于站得太高,不能按正常的方式表示敬意,就采用了自己的方式。年轻绅士把右高跷抬起,还拍拍短腿的肩膀,年轻小姐咚咚敲了一阵手鼓。
“在排练吗?”短腿指着高跷在问。
“不是,”格兰德回答说,“那东西要么踩着,要么就得背在身上,他们喜欢踩着走,看上去也挺舒服。你们走哪条路啊?我们要抄最近的。”
“怎么,其实呢,我们要抄最远的路走,”短腿说,“这样再走一英里半,我们今晚就可以歇下来过夜。但是今晚如果再走三四英里,明天就方便多了。要是你们继续走,我看我们最好也不要停下来。”
“你那位伙伴呢?”格兰德问。
“在这儿呢,”汤麦斯·柯德林先生叫了一声就把头和脸探出到舞台外面,那副神情往日倒不常见,“他今天晚上要亲眼看到自己的伙伴活活烧死,他才肯赶路。这就是他所表示的态度。”
“得了吧,大家一见面就说这种话何必呢,还是说些大家感到愉快的话吧,”短腿连忙说道,“你就是有一肚子的火,汤米,总要讲一讲友情吧。”
“火也好,不火也好,”柯德林先生说话时用手击着那块小脚板,每当潘趣要把两腿伸得匀称,要有个地方穿丝绸袜子,常常把脚搭在那个脚板上,以博取观众的好感,“火也好,不火也罢,今天晚上说什么我也只走一英里半,再多一步我也不会走的。到了快活林客店我就要留宿,别处哪儿也不去。你要是愿去那里留夜,那你就走。你要是自个儿往前走,不要我同路,那你就走你的好了。”
柯德林先生说完就退出现场,立即又跑到剧场外面,晃动一下舞台道具就背上了肩,显得特别神气,开路走了。
短腿没有办法和他争辩下去了,只好同格兰德先生及其学徒告辞,跟着那位脾气古怪的伙伴走了。不过他还在路牌那儿流连了片刻,只见月光流照下的高跷一跳一跳地离开,那个背鼓的跟在后面慢慢地走,他就用喇叭吹奏了几声曲调,作为向他们告别,然后快步追赶柯德林先生。赶上以后,他把空闲着的那只手伸给耐儿,吩咐她振作起来赶路,因为今天晚上很快就到达终点了;另一方面他又以十拿九稳的口气给老人鼓劲,要他快速带领他们到达那个目的地。这时候,月亮已为乌云遮盖,天好像要下雨,他也不像先前那样肯多走路了。
“快活林”原是路边的一个小客栈,历史相当悠久。店招牌上画有三个卖沙童子,周围陈放着一瓶瓶麦酒和一袋袋黄金,更加渲染了童子的欢乐神情。店招牌悬挂在对面路旁的木柱上,随风瑟瑟摇摆不停。这一天,旅客已经看到了许多迹象,表明他们越来越接近赛马会场的城市。比如:吉卜赛人的帐篷、载着赌棚和赌具的大车、各种走江湖的艺人、程度不同的乞丐和流浪汉,全都一窝蜂地朝一个方向拥去。柯德林先生见此情景心里很不安,生怕找不到安身的场所。而且越靠近旅店,他的担心也逐步增加。因此,尽管肩负着沉重的担子,他还是加快了速度,一鼓作气跑到旅店门口,这才发现:他那么担心毫无根据。这时候,外面大雨如注,那位店主靠在门柱上,懒洋洋地望着雨。店里面没有店房的叮当铃声、旅客的喧闹声以及大伙儿在一起唱歌的嘈杂声响。
“店里还没住客人?”柯德林先生问道。他放下肩上的负荷,擦头上的雨水。
“到目前还没有客人进来,”店主回答,朝天上看看,“但是,今天晚上会有许多人来住店。这儿快来个伙伴,把那些戏台道具送到仓库去。汤米,快进来,免得淋雨。天要是下雨,我就叫他们生起炉火。这会儿我敢说,厨房里炉火正旺呢!”
柯德林先生欣然跟他走了进去,很快就发现:店主说他早有准备这话一点也不假。炉子里火光熊熊,滚滚的火焰直冲大烟囱向外涌出,还发出隆隆的响声,听起来很是悦耳;火炉上的大铁锅也在沸腾,呼呼声不断,高兴地在助威。屋子里反射的深红色、深紫色交相辉映。店主拨动了一下火,火焰跳跃起来,立即升腾;店主揭开锅盖,一股扑鼻的香气冲了出来,锅里的响声更深沉、更浓厚,同时屋里也弥漫着油腥气,香味缭绕。柯德林先生见房东这么做,心里很受感动,坐在烟囱旁边不禁泛起了微笑。
柯德林先生坐在那儿面带微笑,目光却在注视着店主,只见他把锅盖拿在手里,一副淘气的样子,作出一种假象,似乎他做的一切都是烹调中必不可少的步骤,而实际上是以香味来诱发客人的嗅觉。炉中的火光,把他那秃顶、那滴溜溜的眼睛、那馋涎欲滴的嘴巴、那长着疙疙瘩瘩的面孔以及圆滚滚的身子都映照得清清楚楚。柯德林先生用袖子擦着嘴,喃喃地问道:“在烧什么啦?”
“炖牛肚子,”店主说着就咂咂嘴,“还有牛蹄,”又在咂嘴,“还有咸肉,”又咂了一次,“还有肉排,”第四次在咂嘴,“还有豆子、茶花、新芋头、芦笋等等,全都炖在这鲜美的汤里。”每当说到最得意的地方,就把嘴咂个不停,还对着锅里冲出来的香气深深吮吸一阵,这才把盖子盖上,那神气就像一个人已经完成了他在尘世上要干的全部工作一样。
“到什么时候能吃呀?”柯德林先生一点精神也没有,就这么问道。
“还要炖一会,”店主说着朝钟上看看——就连钟的肥胖胖的白脸上也似乎放出了光彩,能有这样的钟非快活林客店莫属——“还要炖一会儿,一直要炖到十点三十八分。”
“那好吧,”柯德林先生说,“我先弄一品脱热酒。别的什么都不要往我房间送,连饼干也不要送,一直要等到东西炖好。”
这个程序很果断,很有男子汉的气魄,店主点头赞同,就退下取酒,一会儿就转回来,用漏斗形小锡壶把酒盛上,好送到炉膛用旺火温。温好以后他就递给柯德林先生,就见到酒壶面上泛起了乳色的泡沫,这是麦酒温热了以后就会出现的情况,叫人看了就很舒服。
柯德林先生饮了安神的酒,情绪迅速缓和下来,不禁想起了路上的伙伴,就告诉店主,说他们马上就到。外面还在大雨倾盆,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在这种时候,柯德林先生心肠特别善良,一次又一次地真诚希望他们别太傻,让雨水淋透了身子。
他们终于到了,一个个衣服都被雨淋湿。短腿极尽所能,用外衣替女孩子挡雨,可是个个都还是很狼狈。由于赶路赶得太急,进来时都连气也透不过来。一直在门口等着他们的那位店主,一听到脚步声就跑进厨房,把锅盖揭开。这效果像闪电一样迅速。他们尽管衣服湿淋淋的,水还在往地上滴,可都喜笑颜开地进了厨房。短腿头一句话就说:“味道多香啊!”
待在明亮的房间里,烤着熊熊的炉火,雨水和泥泞的事很容易忘到一边。他们换上了拖鞋,穿上客栈提供的或是自己带的干燥的衣服。正如对待柯德林先生一样,店主把他们安顿在烟囱角上那块温暖的地方。他们很快就忘掉了路途中所受的种种折腾,即使还记得,那也是为衬托出眼下的愉快时光。耐丽和老人感到温暖、舒适,又很疲倦,因此刚刚坐倒就睡着了。
“这两个人是谁?”店主问。
短腿摇摇头,说他不知道。
“难道你也不知道?”店主转身问柯德林先生。
“我也不知道,”他回答说,“同他们一道走,我想没有什么好处。”
“但也没有什么坏处,”短腿说,“这倒是可以相信的。我对你说——那老人的心境显然有些不正常——”
“你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好讲,”柯德林先生连连抱怨,还把眼睛望着时钟,“最好就让我们定下心来,准备吃晚饭。别打搅我们了。”
“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他的朋友反驳着说,“而且我非常清楚,像这样的生活他们很不习惯。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最近两三天东奔西走,你可别以为她就习惯这种生活。这一点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你看,谁说她习惯于这种生活呢?”柯德林先生咆哮着,再次看看时钟,又看看锅,“你少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尽量多考虑一下现实好不好?”
“但愿有人把你的晚饭给你送去吧,”短腿说,“晚饭不吃你是一刻也不得安宁的。你就没有看到那位老人心里有多着急——总是急着要赶路,尽量向前赶,这个情况你没看见吗?”
“啊,看见了又怎么样?”汤麦斯·柯德林咕哝着。
“情况是这样,”短腿说,“他偷偷溜出来,连朋友们都不知道。你注意听我说,他是偷偷溜出来,连朋友都不知道。那个秀美的孩子非常爱他,当他的向导,和他一道走。他们究竟往哪儿走,连月球上的人都说不清楚。这种处境我实在是忍受不了。”
“居然是你忍受不了!”柯德林先生大声嚷道,又扫了一眼时钟,还在胡乱地用双手抓头发,不知道是憎恶同伙说的话还是嫌时间过得太慢,“我们住的世上就是这个样子啊!”
“我,”短腿把这个字说得很重、很慢,“就忍受不了。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么美好的孩子落到坏人手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配同她为伍,正如不能同天使为伍一样。因此,即使他们有意和我们分手,我还得采取措施把他们留下来,送到他们朋友那儿去,说不定那些朋友这时候心里很难过,把寻人广告贴到伦敦的每一堵墙上了呢。”
“短腿,”柯德林先生这时双手抱住头,胳膊肘撑在膝上,不耐烦地晃动着身子,甚至还把脚跺得咚咚响,但是他那目光很急切,抬头说道,“你说的话可能很有道理。要是有寻人广告,必定有悬赏,短腿,你可别忘了,我们什么事都是合伙的啊!”
他的伙伴刚刚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孩子这时候正好醒了过来。他们俩先前小声叽咕时,彼此凑得很近,现在赶紧分开,装作在随便谈论什么的样子,却显得很尴尬。这时门外又传来奇怪的脚步声,有新的客人进门了。
进来的不是别的,而是四条模样很沮丧的狗,啪嗒啪嗒地一个接一个进了门。领头的是条老狗,罗圈腿,显得特别可怜。等到最后一个伙伴进了门,它止住步,用两条后腿立住身子,回头看看其他伙伴,就见它们一个个都立刻用后腿立住身子站成了一排,既严肃又忧郁。除此以外,这些狗还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它们个个都穿着鲜艳的上装,衣服装饰着褪了色的穗子。有一条狗还戴着便帽,帽带很仔细地系在下巴下面。由于帽子歪到了鼻子上,一只眼睛就全给遮盖住了。不仅如此,它们鲜艳的衣服全都湿淋淋的,连鲜艳的色彩都因雨水而变了色,一个个弄得像是溅了一身的水,污秽不堪。快活林客店里来了这么几个新客,样子非同寻常,人们可能会有一些想法。
但是,无论是短腿还是店主,还是汤麦斯·柯德林,都是见怪不怪,仅仅说:这都是泽瑞的狗,泽瑞要不了一会就会来的。那几条狗立在那儿,从容不迫地眨着眼,喘着气,眼睛特别死死地盯着热气腾腾的锅子。泽瑞本人一露面,它们就立刻把前腿放下,像平常一样,用四条腿在屋里转来转去。必须指出的是,它们的正常姿势却无改于它们的相貌,这是因为它们自己的尾巴和衣服上的布尾巴无法协调起来,而这两种尾巴对于狗来说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泽瑞是舞狗的经理,高个子,黑胡须,身穿绒上装。他似乎与店主及其客人们彼此很熟悉,一见面就很融洽。他把背着的手风琴解下,放在椅子上,把那根令喜剧小演员望而生畏的小鞭子仍然拿在手里,来到火炉边烤火,接着就和大家闲谈起来。
“你那班演员旅途上一般不装扮吧?”短腿指着狗的服装问道,“要那样开销一定不小。”
“不是,”泽瑞回答说,“平常我们不是这样。不过,我们今天在途中陆续有些小演出,到了赛马场上我们还要换装,因此我觉得用不着脱,就这么穿着。彼德罗,把前腿放下来!”
他是在讲那条戴帽子的狗。这狗是新来的,还不清楚自己的职责,瞪着眼睛看自己的主人,显得很不安,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把前腿放下。
“我又弄来一头小动物,”泽瑞说着把手伸进上衣的大口袋里,在那里面像是摸橘子、苹果或是这一类的东西,“一条小狗。短腿,我看你有点似曾相识吧?”
“啊!”短腿叫了一声,“大伙儿看看。”
“在这儿,”泽瑞一面说,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小猎狗,“有一度它给你们演‘淘贝’这个角色,不就是它吗?”
演潘趣的大戏中,有些场面有小狗出场,这是对戏剧作了现代化的革新。这条狗是一位绅士的私有财产,它任何时候出场,名字始终叫“淘贝”。这个淘贝本来有个绅士主人,可是它在小时候被人偷走,后来连欺带骗地又转卖到这一个主角手里。这个主角心术很正,对别人也不存疑心,是个一味相信别人的人。可是淘贝对旧主人感恩戴德,念念不忘,不屑依附任何新主人。因此,当潘趣命令它吸烟,它不但拒绝,而且还抓住他的鼻子乱扭乱咬,以此表示他对故主更强烈的忠心。这是一种义犬行为,观众深为感动。大伙儿所谈的那只猎狗担任的正是这么一个角色。如果谁要是不相信,它马上就能以自己的行动加以证实。它只要一看到短腿,不仅能有强烈的意识表示它能认识他,而且它一看到那只扁箱子,也会狺狺狂吠,因为它知道箱子里就装着那个厚纸鼻子。主人见此不得不把它收起,放回到口袋里。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店主在忙着铺餐桌布,柯德林先生倒很热情,拣最方便的地方摆上自己的刀和叉,然后就对着那儿坐了下来。一切准备停当,店主终于最后一次把盖子打开,果然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店主这时候再要把盖子盖上,或者暗示推迟一会儿,他肯定会被扔到自己的炉里成了祭祀品。
不过,他可没那么做,而是在帮着一位胖胖的女仆人的忙,把锅里的食物倒在一只偌大的汤钵子里。在倒的过程中,那几条狗都两眼馋馋地巴望着,也不顾热汤会溅到它们的鼻子上。最后,盘子端到了桌上,周围早就摆好大酒杯。小耐儿也不怕,还做了祷告。大家就开始了晚餐。
那几条狗这时候突然用后腿立了起来,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小女孩对它们很同情,尽管自己很饿,却要先给它们吃几口。她正要这么做,忽然主人干预了。
“不行啊,亲爱的,不行。除了我以外,任何人的东西它们都不会接受,谢谢你。那条狗,”泽瑞指着那条领队的老狗,恶狠狠地说,“它今天丢了半个便士,这顿晚饭没它的份。”
那条倒了霉的狗赶快放下前腿,摆动着尾巴,用一副哀求的样子望着主人。
“阁下,以后要更加当心一些,”泽瑞很沉着,走到摆着手风琴的椅子那儿,把琴栓安置好,说,“快过来。现在我们吃晚饭,阁下你要来演奏,看你敢停下来。”
那条狗闻声而动,演奏的曲子十分凄凉。主人亮出了鞭子以后就回到座位上,对其他的狗下命令。那些狗立即遵命排成了队,一个个像个士兵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先生们,”泽瑞全神贯注,盯着它们说,“现在,叫到谁,谁就叫。没有叫到的,安心等待。卡洛!”
叫到名字的那条走运的狗吃到了扔给它的一份。其余的个个纹丝不动。它们就这样听从主人的分配得到各自的一份。而那条失宠的狗苦苦在磨琴,节奏时快时慢,但一刻也没有停。每当刀叉激烈响动或是有同伴吃到特大一块肥食的时候,它在磨琴时就夹着短促的怒吼声。可是一看到主人在回头,它就立即收敛,一个劲地高奏那首《老一百号》
①的曲子。
晚餐还没有结束,快活林客店里又来了两位客人,如同其他人一样,他们也赶到这儿来投宿。他们已经淋了几个小时的雨,衣服沉甸甸地浸了雨水,闪闪发亮。其中一位拥有一个巨人、一位没有四肢的小妇人,靠着车子一颠一摇地向前走;另一位客人是个沉默寡言的绅士,以扑克牌变戏法为生。他有个绝招,能把一个菱形小铅块从眼里进,从嘴里出。久而久之,他的五官也因此而走了样。前面提到的客人叫伍风;另一位叫甜蜜的威廉,对于他的丑陋或许是一种令人惬意的讽刺。店主尽量让他们舒服些,一直忙碌不停,两位绅士很快就顺顺当当安定下来。
“巨人怎么样了?”大伙儿围坐在火炉旁抽烟,短腿问道。
“两条腿很软弱无力,”伍风先生回答说,“我担心他往后走路是跪着走了。”
“那情况就糟糕了。”短腿说。
“哎!的确是糟糕的事,”伍风先生对着炉火,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说,“巨人的腿一旦歪歪倒倒的,观众看他就像看一根烂菜梗,毫无兴趣。”
“那些老巨人怎么样?”短腿沉思片刻,又转身对着他问道。
“他们常常待在车里,服侍那些矮子。”伍风先生说。
“他们不能表演,还得养活他们,一定花费很大,是吧?”短腿以怀疑的目光打量他,问道。
“这倒好些,否则他们就依赖教区,要么流浪街头,”伍风先生说,“巨人一旦成了普通人,就不可能有价值了。看看那些木腿。要是仅仅一个人有一条木腿,那么有多大的价值啊!”
“那倒是!”店主和短腿齐声说,“真的是那样。”
伍风先生接着说:“如果相反,你张贴广告说莎士比亚戏剧表演者全是装木腿的演员,我看连六个便士也到不了手。”
“我想是这样。”短腿说,店主也这么说。
“你看,这就说明,”伍风先生挥着烟斗,以雄辩的口气说,“这就说明,把失去作用的巨人保存在车里,这个办法是有道理的。他们一辈子有吃有住,因此要他们待在里面,他们一般来说是很乐意的。有个巨人——黑色巨人——几年前离开了车子,在伦敦四处擎广告招牌,结果弄得像清洁工人一样廉价。他死了。我无意要挑剔某个人,”伍风先生朝周围看看,严肃认真地说,“可是他毁了这个行业,也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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