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玩店(校对)第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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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经事,”侏儒看看哥哥又看看妹妹,说道,“完全是我们私下的正经事。你们私下里也要在一起碰碰头,商量商量才好。”
“阁下,这是当然的,”布拉斯说着就掏出了记事簿和铅笔,“阁下,请体谅,我要把要领记下来,”律师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接着说,“这是重要的文件,非常重要。他说话突出要点,条理清楚,听他谈话是一种享受啊!我真不知道,任何议会法案所记载的内容也比不上他的报告那么一清二楚。”
“我倒要把你的享受剥夺了,”奎尔普说,“把记事簿收起来。我们犯不着用什么文件。情况就是这样。一个小伙子名叫吉特——”
萨丽小姐连连点头,表示她认识。
“吉特!”桑普森先生说,“吉特!哈!这个名字我以前听说过,不过一时间记不大清楚——记得不那么确切——”
“你笨得就像个王八,呆得像犀牛。”恳切的当事人不耐烦地说道。
“他真是爽快,”很会巴结的桑普森叫嚷着,“他博学,知识丰富,令人惊叹。简直就是当今的布疯,当之无愧。”
毫无疑问,布拉斯先生是想奉承他,不过值得争论的是,他应该说是布丰
①,却不该读错了音。即使是这样,奎尔普却不给他改正的机会,而是用伞柄敲了敲他的头,以示纠正。
“这个问题不要再纠缠下去了,”萨丽小姐制止住他的手,说,“我已经说我认识他,不就得了嘛。”
“她总是最先理解!”侏儒说道,还拍拍她的背,对桑普森显得不屑一顾,“萨丽,我讨厌吉特。”
“我也讨厌。”布拉斯小姐附和着。
“我也讨厌。”桑普森说。
“是呀,这就对了嘛!”奎尔普大叫着,“这样我们的事已经成功了一半。在你们这些诚实、讲公道的人中,这个吉特也算是其中一个;他像个猎犬,四处神出鬼没探听消息;他是个伪君子;他是个偷偷摸摸的侦探,两面三刀,胆小如鼠;他是一条恶狗,对豢养他、哄骗他的主子忠心耿耿;除了主子以外,他见到谁都咬。”
“这一番话说得明白极了!”布拉斯叫着,随即打了一声喷嚏,“完全明明白白!”
“还是谈正经事吧,”萨丽小姐说,“不要把话题扯得太远。”
“又是她说得对!”奎尔普疾言厉色,再次对桑普森显得不屑一顾,“她总是最先理解!萨丽,我说像他这样的凶狗,对什么人都狂吠,特别是对我。一句话,我和他有深仇大恨。”
“阁下,这就足够了。”桑普森说。
“不,阁下,这还谈不上足够,”奎尔普不无讥讽地说,“你好不好让我把话说完?我因为那个理由对他怀着仇恨,还有呢,他这会儿正在和我作对。我本有一个目标,这可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他却从中作梗。除此以外,我再说一遍,他惹我不高兴,我就是恨他。既然你们都认得那个小子,往后的事就好办了。想个办法,别让他挡着我的道,这个办法要执行,能办到吗?”
“可以办到,阁下。”桑普森说。
“那么击掌为定,”奎尔普提出要求,说道,“萨丽小姐,你也击掌。我同样信任你,甚至信任你胜过信任他。汤姆·斯考特已经回来了。掌着灯笼,吸着烟斗,酒越喝越多,好一个良辰美景啊!”
无须再说什么话,也无须交换什么表情,他们会晤的真正意图也无须作丝毫的暗示。这三个人对彼此的行动都很习惯,他们联结在一起有共同的利益,其余的一切表白都是多余的了。奎尔普又恢复了常态,轻松自如,转眼之间就还原成刚才那种小野蛮的样子,莽撞不已,叫嚣不停。时光已到了夜里十点,和蔼的萨丽把可亲可爱的哥哥扶起,离开了“旷居”;那位哥哥到了此时真的要依仗娇嫩的妹妹大力扶助;不知怎地,他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两条腿常常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磕磕碰碰。
侏儒虽然长时间地打了盹,可是近几天的疲劳实在压得他难以承受,就不失时机地溜回到自己的极考究的卧室,躺在吊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境。或许他梦到了古老教堂门廊下静悄悄的两个人影。那两个人还坐在那儿等待,我们先把侏儒梦幻的情景抛在一边,乘此机会回到那两个人的身旁。
那位教师过了很久以后才从教堂公墓的边门出来,急忙往他们这边走。他手里拿着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边走就听到叮当的响声。他心情愉快,急匆匆走到门廊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那座古老的建筑,小女孩子先前也正是对着那儿一直在细细观望。
“那两座老房子,你看到了吧。”他终于开了口。
“是啊,当然看到了,”耐儿回答说,“你走了以后,我就几乎一直在望着那儿呢。”
“你要是知道我带来什么消息,那你准会看得更加认真了,”朋友说,“有一幢归我了。”
教师没有再说别的话,也不等小女孩搭腔,就拉着她的手。他心里欢喜,诚实的脸膛上洋溢着愉快的光彩,牵着小女孩往所说的房子那儿走。
在低矮的拱门前,他们停住了步。教师用钥匙开门,试了几把都打不开。最后他找到一把开大锁的钥匙,扭动一下,门就咿呀一声开了。他让他们进了屋里。
他们来到一间卧房,拱顶式的建筑,早年由能工巧匠作过一番精心装饰。屋顶上圆拱相交,造型很美;嵌石窗顶格富丽堂皇,昔日光辉的景象依然保留下来。石块上雕饰的枝叶,堪与大自然的杰作比美,自然界的枝叶生长着又凋谢着,又生长又凋谢,不知有多少个轮回,而它们却永久不变。一些造型人物已经破碎,支撑着壁炉的负荷,虽然身残,但原来的形状却依稀可辨。他们同户外的尘土迥异,他们守卫在空荡的炉子旁,显得很凄惨,像是活到了尽头的人,为自己凋零得太慢而哀愁。
在古老的岁月里——由于地方年代久远,即使有什么变化也是很久的年代了——室内有木板相隔,隔了一间小卧室,墙壁上开着窗洞,或者称作壁龛,昔日的阳光便从那里渗透进卧室。这个屏风以及设在宽大壁炉旁的两个座位或是教堂或是修道院的组成部分,至于那是在什么年代,已经被人们忘却了。那屏风本是橡木板所制,做工显得很匆忙,原先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是雕刻多姿多彩的僧侣座位拆下来的碎块拼制而成的。
有一扇门敞开着,通向一间小室或是洞穴似的小屋,老房子隔板以内的部分也就以此为界,这里常春藤枝叶蔓延,光线幽暗。这里的家具倒不是很少:有几张椅子,样子很奇特,椅臂椅腿似乎随着年代消逝而每况愈下;一张桌子几乎成了桌子的幽灵了;一只古老而又很大的箱子,曾经用来盛放教堂的文件;还有一些其他日用家具,造型都很新奇;里面还贮存着一些木炭,作为过冬之用,零散地堆放着,这都充分表明:在不太遥远的日子里,这儿曾经有人居住过。
小女孩环顾四周,心情庄严肃穆。我们也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注视着年代久远的作品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化为水滴,与永恒的海洋融为一体。老人走在后面,但是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三个人都鸦雀无声,连呼吸都轻声轻气,仿佛呼吸的细微响声也会破坏这宁静的气氛。
“这个地方多美啊!”女孩子轻声地说。
“我还担心你不是这么想的呢,”教师回答说,“刚进来时你浑身哆嗦,好像觉得这儿冷飕飕的,或是太阴暗了。”
“倒不是那种感受,”耐儿微微颤抖,四周打量了一眼,说道,“说实在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待在教堂门廊那儿,我看外面的情况时,心里也有同样的感受。大概是因为这里太古老、太灰暗吧。”
“住这地方很宁静,你的感觉是不是这样?”朋友在问。
“啊,那倒是,”女孩子回答说,她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显得很诚恳,“这地方宁静,也很幸福——这里适于居住,在这里学着去死!”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是思想的能量使得她把话说得支支吾吾,声音很小,嘴唇还在颤动。
“这不仅是可以居住的地方,也是学着生活的地方,还可以增进身心健康,”教师说,“这座古老的房子现在归你们所有了。”
“归我们了!”女孩子叫了一声。
“是啊,”教师挺高兴地说道,“我希望你们今后的日子过得愉快。我和你们就是近邻——我就住在隔壁——不过这座房子归你们所有了。”
教师宣布了这样一个完全令人意外的消息,心情轻松地坐下来,把耐儿拉到自己的身边,对她说:很久以前有个老人待在这座古老的房子里,老人活到将近一百岁。教堂的钥匙归她管,做礼拜时关门开门由她负责,还由她带着客人四处参观。她几个星期前才去世,到现在还没有人接替她的工作。这事儿是他会见教堂管事时听说的,那位管事得了风湿症,卧床不起,他就鼓起勇气把旅伴作一番推荐,并且得到了顶头上司的欣然同意。接着,教师又听从他的建议,又壮着胆子就此事找到了牧师。总之,他费了些周折,使耐儿和外祖父能在下一天晋谒牧师。他们实际上已经获得许可,担任那个职务,牧师的批准以及相互见面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
“还有一点微薄的薪水呢,”教师说,“钱数并不多,不过这儿地处偏僻,维持家常日子还是够的。我们的收入拼在一起,可以放心大胆地过生活,一点也不用担心。”
“老天保佑你,万事顺顺当当!”小女孩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但愿如此,亲爱的,”她的朋友欢天喜地地回答说,“我们都得到了保佑,今后还将受到保佑。我们脱离了悲哀,脱离了烦恼,来到这儿过着宁静的日子。但是现在一定得去看一看我自己的房子。快走!”
他们来到了另外一座房子那里,如同先前一样试了好几次生锈的钥匙,最后用适当的钥匙,把虫蛀的大门打开。这扇门通向一间小屋,是个圆顶的老房子,与他们刚才待的那间相似,只是不如那一间宽敞,套间也很小。不难看出,教师本来应待在那一间,可是他选差一些的这一间,而把方便给了他们俩。里面的摆设倒与另一间一样,生活必备的家具齐全,也有一堆堆木柴。
此刻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把两间房子作一些安排,尽量弄得舒服一些,便于居住。两家很快地就生了火,火光熊熊,炉子里毕毕剥剥一阵阵声响,古老的灰色墙壁上映衬着生机盎然的粉红色光彩。耐儿在忙着针线活儿,把破碎的窗帘缝补好,把因年代既久而生了裂缝的地毯补连起来,使得这些东西看上去还像个样子。教师把门前的空地打扫、平整一番;野草萋萋,他作了修剪;理了理常春藤和其他攀缘植物,它们本来耷拉着脑袋,无人问津,显得很凄凉;室外的墙壁经过修整,带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像是住家的样子。老人两边跑来跑去,分别帮着他们干些零星活儿,显得很欢乐。邻居们干完自己的活以后也过来帮忙,或者让他们的孩子送来一些小礼物或用具,帮助客人解决困难。这一天他们很忙碌,到了晚上,他们才发觉:怎么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完,怎么一会儿天就黑下来了。
他们在不妨称作是小女孩的房屋里一块儿吃了晚餐。吃过以后,他们围坐在火炉旁。每个人心里都很安宁、很愉快,都不想以高声的说话来扰乱这种气氛,因此小声讨论着未来的安排。后来教师朗诵着祈祷文,彼此充满着感激和幸福之情,互道晚安告了别。
外祖父在那种寂寞的时分躺在床上,心里很平静。四周的一切静悄悄,女孩子在将尽的炉火边徘徊流连,往事如烟,简直是一场噩梦,好像到现在才惊醒过来。炉火渐渐熄灭,火光忽明忽暗,橡木嵌板上附有雕刻的顶端与幽暗的屋顶相衔接依稀可见;火光闪烁的古老墙壁上,形形色色的怪影游动不息;室内的面孔老朽而又庄严,入目的是经久不衰的毫无知觉的事物;室外的一切全都由死神笼罩——所有这一切使她思绪万端,百感交集,但是她毫不畏惧。在孤寂忧伤的时刻,她不知不觉地有了一种变化。她体力逐渐衰弱,决心日益增强,她的心灵有所改变,变得纯洁起来;她的胸中萌生了幸福的思想和希望,而这种感觉一般人很难企及,只有弱者和消沉的人才具有。她的身子虚弱,举步维艰,渐渐从炉火旁移动,伫立在窗前,谁也没有看见她在移动,只有明星在俯视她仰起的面孔,对她的身世在认真研究。教堂的古老钟声在报着时光,声音那么凄凉,好像因为那声音只能与死者沟通,对活人发出的警告却不受重视。地上的落叶沙沙;墓上的野草瑟瑟;除此以外,万籁俱寂,陷入沉睡之中。
一些长眠者无梦可做,紧挨在教堂的阴影里躺着,与墙壁相依为命,仿佛有赖于此而得到慰藉,寻求保护;另外一些长眠者与变幻莫测的树荫为伍;还有的想听听行人的脚步声,就躺在路旁;还有一些在儿童的墓地之中长眠。有的渴望在生前经常漫步的地方休憩;有的希望在落日余晖处下榻;有的宁可在晨光初露的地方安眠。那些从禁锢的牢笼里释放出来的幽灵可能都无法摆脱对昔日伙伴的怀念。纵然能摆脱,却依然有眷恋之情,正如长期受禁的囚犯对牢笼有一种感情,在和囚笼告别的时候,对那块狭窄的地方还魂牵梦萦。
女孩子待了很久才把窗户关上,来到床前。她此刻的心情几乎和先前一样,有一种身不由己的心寒,一种短暂的畏惧。但是这种畏惧转瞬即逝,消逝得无影无踪。睡梦中,她又梦见了那个小学生,梦见了敞开的屋顶,见到一大排神采奕奕的面孔,恰似她曾在《圣经》里所见到的画片一般,他们从遥远的天空中升起,俯视着她在睡眠。这样的梦甜蜜而又幸福。室外那宁静的地方似乎没有变化,只是空气中有音乐声传来,还能听到天使们舞动着翅膀。过了一会,她又梦见了那两位姐妹,她们手牵着手站在坟墓丛中;接着那梦境依稀,渐渐消退。
早晨降临,万物一片光明,充满着欢乐的气氛,他们又继续干着昨天未完成的工作,他们愉快的思想又活跃起来,又恢复了精神,喜气洋洋,也充满着希望。他们对住处作了一番安排和布置,快快活活地忙到中午,然后就去拜见牧师。
牧师是一位老绅士,心地单纯,胆小怕事,富有克己精神,过惯了隐居生活。他在这儿隐居多年,与世隔绝,对外界事物所知甚少。他的夫人就在这间房子里去世,他现在仍然住在这里,人世间的烦恼与希望,他早就置之度外了。
他接待了他们,态度慈祥,对耐儿立刻就表示很关心,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出生在什么地方,是怎么到了这儿的,等等。教师先前已经把小女孩的经历对他讲过。他们无亲无友,无家可归,还说,他们现在要与他在一起患难与共。他爱这个孩子,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
“啊,啊,”牧师说道,“那么你怎么想,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她还小得很呢。”
“她受苦受难,实在不少,阁下。”教师回答说。
“上帝保佑她!让她休息吧,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老牧师说道,“我的孩子,你这么小,住在这样一个古老的教堂里,真是太沉闷太晦暗了。”
“啊,不会的,先生,”耐儿回答说,“说实话,我一点儿也没有这种想法。”
“要是看到她晚上在草地上翩翩起舞,那多好呢,”老绅士把手摸着她的头,凄楚地笑着,说道,“我可不愿意见她坐在这种腐朽的拱门阴影里。这一点倒一定要注意。这种废墟之地,死气沉沉,一定不能让她的心灵受到影响而感到很沉重。朋友,我算是同意你的请求了。”
大家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以后,他们就回到了女孩子的屋子里。他们正在谈论着彼此的好运气,这时候又有一位朋友突然往这儿走来。
这位绅士是个小个儿,住在牧师公馆。自从牧师夫人去世的十五年前,他就一直居住在那里(他们很快就听说了)。在大学读书时,他和牧师就是朋友,彼此亲密无间。牧师在夫人新亡的悲痛时刻,他就来吊唁,给他以安慰,而且从那时起两个人从来没有分手过。这位小个子老绅士在当地十分活跃。他调解人们的纠纷,组织所有的娱乐活动,帮他朋友实施救济,自己也不吝扶贫。人们都请他判断是非,从他那儿得到安慰,把他当作朋友。村民们心地纯朴,谁也不去打听他姓甚名谁,即使知道也只是放在心里。可能由于他初来时外界传说他有大学学位,也可能由于他未曾结婚,是个自由自在的绅士,因此大家就称呼他独身学士。他对这个称呼倒挺高兴,或者觉得这个称呼与别的什么称呼也都同样合适,因此这位独身学士的称呼就这么一直叫了下来。三个流浪者的屋子里发现的那些木柴,正是这位独身学士亲手堆起来的,这一点或许要做些补充交代才是。
因此,我们就采用这个通常的称呼来称呼他了。这位独身学士此时打开门闩,露出和善的圆圆的面孔待在门口,过了一会就像一个很常来的客人一样进了屋里。
“你就是马尔顿先生,新来的教师吧?”他这么对耐儿的朋友招呼着。
“阁下,正是。”
“你得到了极力推荐,现在见到你真叫我很高兴。我本来昨天就该在途中恭候你,可是有个生病的母亲,我替她把信送到她女儿那里,相隔有几英里,这会儿才赶回来。这位是年轻的教堂管理员吧?无论是为她或是为老人,朋友,我们都对你表示欢迎。一个懂得仁爱的教师不至于是很糟的人吧。”
“阁下,她就在最近还生了病。”教师见客人吻了耐儿,又对着她在打量,就这么回答说。
“是啊,是啊,这情况我知道,”他说,“到了这儿她还是面带痛苦的病容啊。”
“的确也是,阁下。”
小个子老绅士打量一下外祖父,又朝耐儿看看,亲切地把她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里。
“待在这儿,你会感到幸福些,”他说,“我们说什么也要让你过得幸福些。这里已经作了很好的整理,都是你动手的吧?”
“是的,先生。”
“别的地方我们可能也要整理——倒不是那些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可能会有更好的用途,”独身学士说,“我们这就去看看,我们去看看。”
耐儿随他一道,看了几间其他的小房间,把两座房子又打量了一番。他发现:有些必备的小用品还不够,就答应从家里的坛坛罐罐中拿一些来这儿充实。那些东西一定数量很多,而且很杂,可以想象得到会包括许多类似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果然不错,那些东西不一会儿就搬过来了。因为那位小个子老绅士去了五到十分钟,立刻就转回来,带着许许多多架子、毯子、绒被子以及其他一些家庭用具,全都是旧东西;有个小男孩跟在他后面,带的也是同样的东西。这些东西全都扔在地下,非常零乱,还得要作一番安排,该竖起的竖起,该放一边的就放一边,挺费折腾。小个子老绅士支派这些事倒颇有乐趣,高高兴兴地忙碌了一阵子。一切安排好以后,他就派小男孩回去把同学们带过来,在新教师面前排好队,让新教师认真检阅一下。
“马尔顿,这一群孩子真是好样的,见到他们一定叫你很高兴,”那个小男孩走了以后,他转身对教师说,“不过,我不让他们知道我有这个看法,因为让他们知道就很不合适。”
小男孩很快就回来了,领着一长串大大小小的顽童。他们到了门口,碰到了独身学士,一下子乱了起来,个个都忙着表示礼貌,那些礼貌动作五花八门。他们把帽子抓在手里,使劲捏在一起,揉得简直成了一小团,又是鞠躬又是请安,千姿百态;小个子老绅士在一旁看着,感到欣喜若狂,又是点头又是微笑,赞不绝口。他对孩子的称赞,实际上并不像他先前对教师所说的那样,有什么遮盖。他对学生的议论说起来声音很大,在场的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师,这头一个学生名叫约翰·奥温,”独身学士说,“阁下,他各方面都很不错,坦白,诚实;可是他太没有思想,太贪玩,太轻率。我亲爱的阁下,那孩子说不定玩得连脖子也会折断,连他父母的主要安慰也会给断送了。这话你可不能外传。他玩那种狗追兔子的游戏,从路标旁边的篱笆和水沟跳来跳去,又跌倒在了小矿坑里,你要是看到了,说什么也会留下难忘的印象。那才叫好看呢!”
约翰·奥温就这么被指责了一番,他充分理解这番话的含义,就跑到一边去了。独身学士谈到另一个学生了。
“阁下,你再看看这个孩子,”独身学士说,“那孩子你看到没有?阁下,他叫理查德·伊文斯。他学习特别聪明,记忆力天生的好,什么问题一讲他就懂;不仅如此,唱诗班里他唱的声音悦耳,什么歌一听就会,是我们当中的佼佼者。可是,阁下,这个孩子下场一定很惨,他要是死了决不会死在床上;教堂里一布道,他总是在睡觉——说实在的,马尔顿先生,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是那个样子。我感到我就是那种天生的素质,没办法的。”
独身学士对那个前途大有希望的学生作了上述一番可怕的斥责以后,又谈到另一个学生。
“但是,谈到需要避免的典型,”他说,“要找个让别人都引以为戒的典型,那就要数这一个了。我希望你别迁就他。阁下,就是这个孩子,长着蓝眼睛、浅色头发。阁下,他是个游泳能手,这小子——是个潜水员,上帝拯救我们吧!他竟然穿着衣服高兴地跳到十八英尺的水底,帮一个盲人把狗捞了上来。狗身上系的铁链很重,沉到了水里,狗的主人失去了向导和朋友,失声痛哭,站在那里急得直绞扭双手。阁下,我一听到这事儿,马上就隐姓埋名送给他两个基尼
①,”独身学士还特别小声地说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他直到现在还根本不知道送钱给他的就是我。”
独身学士数落了这个罪犯以后,又说到下一个,然后又转到下一个,把整个队列的学生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作了介绍。为了对每个学生都给以适当的有益约束,他一方面把自己认为最可贵的特点作了恰当的强调,另一方面不用说也提到各自的教训及实例。他规劝的态度严肃,到后来那一番彻底的训斥弄得每一个学生都一筹莫展,这才给每人一份小礼品打发他们回家,叫他们走路要安静,不能胡乱地蹦跳,别斗殴,不要往岔道上乱走;他认为(他对教师说,声音还像先前一样,人人都能听到),他下的那些命令,他小时候就做不到,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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