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玩店(校对)第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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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我们办公室里丢了钞票,”布拉斯边说边摇头,“阁下,钱是在他的帽子里发现的——先前他一个人待在办公室——丝毫也不错,阁下——一环一环的证据全在——一个环节也不少。”
“你说什么!”侏儒把半截身子探出窗外,大声叫嚷着,“吉特是个盗贼!吉特是个盗贼!哈,哈,哈!啊呀,花一个便士到哪儿都能看到盗贼,他这个贼可是还要难看。唔,吉特,嗯?哈,哈,哈!他还想把我痛打一顿呢,还没捞到机会,你们这就把他逮捕了吗?唔,吉特,嗯?”他说完就发出一阵狂笑,那个车夫显然给吓坏了。接着,他又指了指附近洗染店的一根柱子,有一套衣服正好悬吊在那儿,很有点像个人吊在绞刑架上。
“吉特,你也就是那个下场吗?”侏儒叫着,一个劲地搓着双手,“哈,哈,哈!小雅各,还有宝贝妈妈,他们会多么灰心丧气呀!布拉斯,快把贝萨尔教堂的牧师请来为他祈祷吧。唔,吉特,嗯?车把式,开车吧,开车吧。吉特,再会啦,祝你一路顺风;要显得精神点;向加兰德一家,老夫人和老绅士,表示我的敬意。对他们说,我向他们请安,好不好?向他们祝福,向你祝福,向每个人祝福,吉特。向世界上每个人祝福呀!”
奎尔普像潮水一般不停地说着祝福的话、告别的话,等到对方听不见了才停下来。他两眼一直望着马车,等到车子从视线中消失以后,这才把头缩了回来,就在地上滚来滚去,因为他实在是高兴得发了狂。
马车在小巷那里碰到侏儒,那儿离公证人事务所已经没有多远了,因此他们不一会儿就赶到了目的地。布拉斯先生从车上下来,面带忧郁,把车门打开,请妹妹陪他一道进事务所,准备把发生的不幸消息晓谕那里的善良的人们。萨丽小姐遵令,他又要斯威夫勒先生陪着他们。就这样他们进了事务所。桑普森兄妹二人互相挽着臂,斯威夫勒先生紧随其后,他是独自一人。
此时公证人正站在办公室外间,对着炉火同阿伯尔少爷和老加兰德先生交谈,而查克斯特先生在伏案书写,书写过程中偶尔也听到他们谈话的只言片语。布拉斯先生在摇动门把手,从门上玻璃中看到了这一情景。他见公证人认识他,就又摇头又叹气,不过这时他们还被隔开在外面。
“阁下,”桑普森把帽子脱下,对套着海狸手套的右手两个指头儿吻了吻,说道,“我叫布拉斯——阁下,就是贝威斯村的布拉斯。阁下,在一次有关遗嘱的小案件中,我曾有过荣幸,很愉快地和你对簿公堂。阁下,你好吧?”
“布拉斯先生,你来这儿有什么公事,都可以和我的办事员交涉。”公证人说完就不理他了。
“阁下,谢谢,”布拉斯说,“谢谢,这我明白。阁下,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妹妹——阁下,尽管她是个软弱女子,可却是我们同行中出色的一员——阁下,请相信我的话,她在我事业上可以派得上大用场。理查德先生,阁下,请你往前面走走。”布拉斯这时已走在公证人和其内室之间(因为公证人已经向内室退去),就以一个像是残缺不全的人的声调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阁下,请你赏光,我的确有几句话想同你谈一谈。”
“布拉斯先生,”对方态度斩钉截铁地说,“我还有事,我在同这几位绅士谈话,你不是看见了吗?查克斯特先生就坐在那儿,有什么事你就同他谈,他会非常重视的。”
“绅士们,”布拉斯把右手按在背心上,望着那父子俩,面带平静的微笑,说道,“绅士们,我恳请你们,绅士们,真的请你们考虑一下。我恳求你们了,我是从事法律工作的,根据议会立法,人们称呼我是‘法律绅士’,我每年要花十二镑的执照费才保住这样的头衔。什么唱歌的、演戏的、写书的或者绘画的,这些人的地位并不得到国家法律的承认,而我不是那一类的人,更不是游手好闲的或是无赖。谁要对我的行为有什么不满,那必须承认我是法律绅士,不这样,任何指责都将无效。我在请求你们——这样的礼貌也是够诚恳的吧?说实在的,绅士们——”
“那好吧,布拉斯先生,你究竟有什么事,请你说吧。”公证人同意让他说话了。
“阁下,”布拉斯应声道,“我这就说,啊,威则登先生,你怕还是不知道吧——阁下,我不想把话扯得离了题。我看这两位绅士有一位是加兰德吧?”
“两位都是。”公证人答道。
“这——这的确是!”布拉斯接着就大肆奉承,说道,“两位长得那么相像,我本应该认出来才是啊。今儿的场合虽然令人非常不愉快,但是我能见到这样两位绅士,这是多么荣幸啊。你们两位绅士中,有一位雇了个仆人叫吉特吧?”
“是两位。”公证人说。
“两个吉特?”布拉斯笑嘻嘻地说,“我的天!”
“阁下,一个吉特,”威则登先生很生气,答道,“两位绅士雇了一个吉特。吉特怎么啦?”
“阁下,我就是为了他来的,”布拉斯压低了声音说,“阁下,我对那个年轻人真是无限的信任,推心置腹得就像我们是平起平坐一样——今天早上,那个年轻人在我办公室里干了盗贼的勾当,差不多是当场把他逮住了。”
“这样的事一定带有诬告!”公证人说。
“这不大可能。”阿伯尔少爷说。
“我根本就不相信。”老绅士也叫嚷着。
布拉斯先生朝他们都打量一番,态度从容地说:
“威则登先生,阁下,你这样身份的人所说的话一言九鼎,我若是小人,卑鄙下流,经不起别人诽谤,那我就直接起诉,要求赔偿损失。但是,阁下,像我这样的人还不屑于那么干。另外那位先生的忠厚热情,我很尊重。说实在的,处在这样的境地,传送的又是令人痛心的消息,我本不该让自己陷进来。可是那位年轻人自己要求,要把他先送到这儿来,我只好同意了他的要求。查克斯特先生,阁下,有劳你敲敲窗子叫警官,他就等在车上,好不好?”
他的话一说出口,那三位绅士彼此看看,感到很茫然。查克斯特先生遵嘱,从凳子上一个纵身跳了下来。他就像个得了灵感的先知,有些激动,他先前对吉特的预言果然得到了证实。他开了门,那个可怜的囚犯便走了进来。
屋里的场面,随着吉特进来而热闹非凡,吉特终于在真理之神的感召下,粗声粗气地为自己雄辩,吁请苍天做证:他是无辜的。至于帽子里怎么发现了钞票,他根本就不知道!在大家议论纷纷以后,才把事情讲清楚,弄明白了证据。接着,四周为死一般的寂寞气氛所笼罩。那三位朋友面面相觑,既怀疑又吃惊!
沉默很长时间以后,威则登先生说:“帽子里发现了钞票,有没有可能是什么意外情况呢——比方说,是不是在移动办公桌上的文件的时候,夹到帽子里去了呢?”
这样的意外显然根本不可能发生。尽管斯威夫勒先生很不情愿做证,但是从钞票发现的情况来看,他也不能说那一定就是有意藏在帽子里。
“这件事令人沮丧,”布拉斯说,“实在叫人沮丧。由于他以往人品一向很好,到了审问的场合,我一定乐意替他求情,请求对他宽恕。不错,我也曾真的丢过钱,但是那不能肯定偷钱的就是他。可是对他是怀疑的——对他极其不利——我想,我们是基督徒吧?”
警官朝四周看了看,说:“这儿的绅士们,我看没有谁能提出证据,说明他最近手头突然有了许多钱吧?阁下,你是不是了解一些情况呢?”
“他不时地手头有些钱,这倒的确,”由于警官是在问加兰德先生,因此他作了回答,“不过他总是对我说:那些钱是布拉斯先生亲自送给他的。”
“对,的确是,”吉特心情迫切地说,“先生,这件事你是可以为我做证的吧?”
“唔?”布拉斯佯装糊涂,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一个。
“你知道,那些钱,都是半克朗银币,是你给了我——都是来自房客那儿。”吉特说。
“啊呀,天哪!”布拉斯摇摇头,紧皱眉,大声叫嚷着,“这事儿真不像话,我看,真实在不像话了。”
“什么!阁下,你是不是以别人的名义给过他钱?”加兰德先生极其担心地问道。
“阁下,我本人给他钱?”桑普森答道,“啊,你们看这是什么话,真是可耻。警官,好朋友,我们最好快走吧。”
“什么!”吉特尖叫着,“他自己干的事,他都不认账了吗?你们问问他,随便问,叫他说说,他究竟给没给过我钱!”
“阁下,你给没给?”公证人问。
“先生们,我同你们说,”布拉斯极其严肃认真,回答说,“他以这种方式对待自己罪行,这是不行的,说实话吧,你们若是关心他,最好劝劝他想想别的名堂吧。阁下,我给他钱?肯定地说,我从来也没有那种事。”
“先生们,”吉特突然领悟出来了,叫着,“老爷,阿伯尔少爷,威则登先生,各位先生,钱,他肯定给过我!我还不知道我怎么冒犯了他,但是他这么做是设计毁灭我。先生们,请注意这是一个阴谋。不论阴谋是否得逞,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声明,是他亲自把钱放到我帽子里的!先生们,你们看看——他脸色都变了!我们俩哪一个像是犯罪的样子——是他还是我?”
“先生们,你们听听,他说的是些什么话啊?”布拉斯面带微笑,说道,“说些什么话啊。你们是不是觉得,此案颇弄得有点混淆视听呢?这究竟是蓄谋栽赃的案子还是普通的犯罪案子呢?先生们,就是他不当你们的面说这些话,在我们报告案情以后,你们大概也会觉得那样的事是不可能的吧,唔?”
布拉斯先生对于自己的人格受到别人诬蔑,他就这么在平静心情下,带着讽刺的意味加以驳斥;可是讲究德行的萨拉却激动得很厉害,或许是出自对家门的荣誉之情,便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突然从她哥哥身旁挺身而出,满腔愤怒地冲到犯人那里。幸好警官有所防范,早就料到她的意图,因此在关键时刻把吉特拉到一边,要不然,吉特的脸毫无疑问会遭到一顿猛揍。这样一来,查克斯特先生倒成了受难者了,只见那位布拉斯小姐竟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到他头上去了,因为愤怒就同爱情和运气一样,都是不长眼睛的。这位美丽的奴隶主死死揪住查克斯特,扯下了他的假领子,把他的头发揪得乱七八糟,发了一通怒气之后才被大伙儿使力劝住,知道自己弄错了对象。
鉴于这次凶暴袭击,警官或许在思考着:把囚犯送到裁判官那里还是送个完整的人好些,可不能把囚犯扯得四分五裂送交法庭。他不再费多大周折就把吉特押上了车,还进一步要求布拉斯小姐坐到车厢外面;那个迷人精虽然对此建议气嘟嘟地交涉一番,但终究还是答应下来,就代替她哥哥在车夫旁坐了下来;布拉斯先生勉勉强强和她交换,在车厢里面就了座。他们安排好一切,就打马开车,火速奔向法庭;公证人和两位朋友跟随前往,乘在另一辆车上。查克斯特先生一个人留下——他已经怒不可遏了;他手头的证据有力,完全可以把吉特上回为了弥补一先令而干的差事端出来,以此证明他多么虚伪,多么奸诈;现在要他闷在心里,那等于向犯罪妥协,心情更加难受。
他们到了法庭,就见到独身绅士也在那里。他直接到了法庭,正焦急地在等着他们。可是,吉特那可悲的命运,就是有五十个独身绅士拧在一起也无力挽救了。半小时以后,法庭就要对他进行审判。一位友好的警官正押他去监狱,途中对他保证说:他不必失望,很快就要开庭,像他这种小案子十之八九不到两个星期之内就会了结,他会安然获释。
一个有罪的人度过这个晚上固然痛苦,但是那痛苦的程度只有吉特的一半,因为吉特属于无辜——这么评估是无可怀疑的。至于道德家和哲学家是怎么说法,由他们去说好了。这个世界的不公正现象俯拾即是,经常发生,但是还很容易以这种思想来自慰,那就是:一个人只要问心无愧,即使受到造谣中伤,那他不会不能忍受苦难,因为最终总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真相大白。因此,对他施加迫害的人就说:“我们虽然根本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但是他毕竟受了罪,我们也尝到了别人无法尝到的快乐。”这个世界因此要认真反思,对于一个心地坦荡、思想正常的人来说,不公道本身就是一种伤害,最使他们苦不堪言,最难忍受。许多清白无辜的人就因为这个原因而走上绝路,许多健全的心灵也因此而碎裂。他们越是了解自己清白,就越加痛苦,越发不能忍受。
可是,这个世界在吉特这桩案件中却没有过失。吉特无罪,他心里明白,只是感觉到:他的亲朋好友以为他犯了罪——加兰德夫妇会把他看作畜生,忘恩负义——巴巴拉会把他的一切都和坏人与罪犯联系起来——小马会想到人家把它给冷落了——甚至连母亲,对这些强有力的假象也可能信以为真,认为他实在下流——一想到上面这些情况,他心中的恼怒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他在小牢笼里终夜彷徨不安,踱来踱去,犹如万箭攒心般的痛苦。
这种剧烈的感情即使稍有减退、心情稍有平静以后,继之而起的又有了别的念头,那痛苦几乎没有丝毫减轻。小女孩——在这位纯朴人的心中那是一颗明星——她总是像美好的梦境在他身边萦绕——在他生命中最贫苦的那一部分中,就因为她而变得最幸福、最美好——她总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别人、那么心地善良——一旦她获悉这桩事,她会有何等的想法啊!这个念头一旦进入他的脑海里,那牢房的墙壁似乎在分崩离析,代之而竖起的又是往日的故居,仿佛冬天的夜晚又展现在眼前——小火炉,小餐桌,老人的帽子、外衣和手杖——那半开的门,通向她那小小的卧室——这一切全都闪现在那里。耐儿自己、还有他,都在那里——他们俩笑得多欢啊,正如他们常常在一起开心大笑一样——吉特心里想到这些,他不能再想了,伤心地一头扑在床上,失声痛哭。
长夜漫漫,像是永无尽头,不过他还是入睡了,还做了梦——梦境中,他总是有那么自在的感受,要么和这个人、要么又和另一个人到处游荡,不过总有一种茫然的畏惧心理,生怕又被召回牢房。进去的倒不是那个牢房,而是概念很模糊的牢房;也不是某个地方,而是充满忧虑和忧愁的处所;那种东西始终压在心头,无时不在,可是又难以确切地表达。终于到了黎明时分,牢房依旧——凄凉黑暗,倒是非常具体、非常实在。
可是他在牢房里无人问津,这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安慰。到了某个时间,他可以在石子铺路的小院子里散步,并且从前来开牢门的看守那里获悉:在什么地方盥洗;每天有固定的时间会客,如有朋友来访,就要带他到铁栅门口与客人谈话。看守对他说了这些情况,还给了他用锡碗盛的早餐,接着又把牢门锁上了;看守咚咚地走在石铺道上,对其他许多牢房都一个一个地开,一个一个地关,那铁门声在房子里久久回荡,仿佛那声音也关在樊笼里,无法逃遁。
看守还向他说了些情况:像他这样关在牢房里的人并不多,他不是和大批囚犯混合在一起,因为大家认为他还没有完全堕落,也不是不可救药的那种人,而且以往不曾有前科的经历。这些安慰话,吉特听了非常感激,坐在那儿认真阅读一本教义问答(其实他从小就能背诵了)。后来,他又听到开锁的响声,只见看守又进来了。
“到时候了,跟我来吧。”看守说。
“阁下,到什么地方去呀?”
看守简单回答了一声“见客”;接着就抓住他的胳膊,其动作方式与前天上车的那个警官完全一样。他领着吉特走过几条曲折小道,穿过了几道牢固铁门,来到甬道上,把他放在一道铁栅门那儿就走了。与此相隔四五英尺那边,也有一道铁栅,两排铁栅完全一样。在两排铁栅之间,有一名看守坐在那儿看报;铁栅外面稍远的地方,吉特看到了母亲,她怀里抱着小弟弟,吉特的心多么激动啊;还看到了巴巴拉的母亲,手上还拿着那把从不离开的雨伞;可怜的小雅各也来了,他尽力瞪大着眼睛在注视着,好像在争看鸟儿或野生动物一样,以为待在那里面的人是偶然进去的,不可能与铁栅有什么联系。
可是小雅各一看到哥哥,就把手伸进铁栅里想要抱他,这才发现伸不进去,相隔还是那么远,他就把头靠在贴身的那根铁栅上,不由得更加伤心地哭了起来;吉特母亲和巴巴拉母亲先前一直在竭力控制自己,这时也弄得哭哭啼啼了。可怜的吉特忍不住也在哭,大家都没有说话。
他们心情忧郁,默不作声,这时那位看守正在看报纸,脸上露出一种谐谑的表情(显然是看到报纸上刊载出什么可笑的东西),正好抬起头来,仿佛报纸上那段笑料别有一番情趣,需要认真品玩一会,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哭。
“哎呀,太太们,太太们,”他大吃一惊,朝周围看看,说道,“我劝你们别这么哭哭啼啼的,这是在浪费时间。你们知道,会客的时间有限制。你们一定也不能让那个孩子再哇里哇啦乱叫,这么做完全违反规章制度。”
“先生,我是他可怜的母亲,”那布尔斯太太哭泣着说,还向他行了屈膝礼,“先生,这是他的弟弟。天哪,天哪!”
“得了!”看守把报纸折放在膝上,这样就更清楚地看到下一栏的开头部分,说道,“你们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像他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就他一个,别再吵吵闹闹的了。”
看守说完就继续看报。他倒不是生性残酷或是心毒手狠的人。他把犯罪和疾病等同起来。犯罪就像是患染上猩红热或丹毒一样,有人染了病,有人不染,这都要视情况而定。
“啊,吉特,我的乖孩子。”母亲说,这时巴巴拉母亲早就好心地把小弟弟抱了过去。吉特母亲叫嚷着:“在这种地方见我可怜的孩子,这谁能想得到啊!”
“亲爱的妈妈,他们控告我的事,你不会相信吧?”吉特说话声音都有点哽咽了。
“我会相信吗!”可怜的妇人叫喊着,“打你从摇篮里起,我就从来没有听到你说过谎话,也没有见到你干过一桩坏事。你从来也没有叫我心里感到难过,只是看到你吃得不好我心里才难受,但就是那样我也很高兴,很满足。像你那么一个孩子,性格温和,遇事有思想,我一想到这个就忘了我们的贫穷!我的孩子一生下地,就是我的安慰,每天上床睡觉从来就没有因为他而生气!我哪儿相信你会干出这等事!吉特,他们说你干的事,我怎么会相信呢!”
“哎呀,我真该感谢上帝了!”吉特一个劲地抓住铁栅,连铁栅也晃动了,说道,“妈,我能挺得住,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只要想到你说了这样的话,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幸福啊!”
可怜的妇人听他这么说,又哭了起来,连巴巴拉的母亲也在哭。小雅各的思想本来很乱,这时也有了非常明确的印象:吉特要想出来散散步是办不到了;那个铁栅里面并没有鸟儿、狮子、老虎或其他的大自然珍奇的东西——那里面只有他哥哥,此外真是什么也没有——他也流下了眼泪在哭泣,只是尽量在压制别发出大声音。
吉特母亲在擦着眼泪(可怜的人儿,那与其说是擦眼泪,倒不如说把眼睛润湿了),把带来的小篮子从地上提起,毕恭毕敬地向看守表示敬意,问他能不能听她说几句话。看守在看报上的一则笑话,正看到关键的地方,就扬起手来,示意她说什么也要再稍停片刻。他那扬起的手还在举着,一直举到他把笑话看完,这才停了一会,那笑嘻嘻的样子似乎在说:“这位编辑真够滑稽——编笑话的老手。”接着才问她要干什么。
“我带来一些吃的东西想给他,”好心肠的女人说,“先生,谢谢你,可以给他吗?”
“行啊——他可以收下来,这不违反什么规章。走时就交给我,我负责转交给他。”
“不行啊,先生,真是对不起——先生,请你别生气——我是他母亲,你也有过母亲——我想亲眼看他吃点儿东西,这样我走了心里高兴些,他也高兴些。”
吉特的母亲又一次哭得淌眼泪,巴巴拉的母亲、小雅各都在哭泣。而小弟弟却笑哈哈,高兴得哇哇叫,他显然以为,这是大家有意布置好这样的场面,好专门让他开心。
看守那副神态,似乎以为这个要求很奇怪,非同寻常;不过他终究放下了报纸,来到吉特母亲所站立的地方,从她手里接过篮子,检查了以后就交给了吉特,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人们可能以为,囚犯的胃口不大,可是吉特坐在地上吃得很有滋味。母亲看到儿子在吃东西,那忧伤的心情尽管有所减轻,可是每见他吃一口就哭一回,哽咽不止。
吉特一面在吃东西,一面还问了一些令他担心的问题:他的主人对他是否说过什么话。他只打听到下面一些情况:头天深夜,阿伯尔少爷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吉特母亲,他虽然非常友好,非常体贴,但他本人并没有说明吉特是无辜还是有罪。吉特正鼓着勇气问巴巴拉母亲有关巴巴拉的情况,正要开口的时候,先前领他入牢房的看守以及第二个看守都从他的探监的亲属后面走了过来,看报纸的第三个看守就叫开了:“时间已到!”——接着以同样的叫声喊着:“轮到下一班探监了!”说完就又埋头看他的报纸了。吉特很快就被带走,耳边回荡着母亲的祝福声和小雅各的呼叫声。他由先前给他带路的看守引着,提着小篮子来到另一个院子,就听到那儿一位警官叫他们止步,那人提着一品脱酒瓶的啤酒。
那人说:“这是不是克里斯托弗·那布尔斯?就是因为犯罪昨晚关到这儿的吧?”
他的同事回答说,正是那个小娃儿。
“这啤酒是送给你的,”那人对克里斯托弗说,“你发愣干什么?又不要你付钱。”
吉特问道:“对不起,请问谁送的?”
“问什么,是你朋友嘛,”那人回答,“他说,你天天都有酒喝。只要他付钱,你就天天能喝到酒。”
“我的朋友!”吉特重复一句。
“你看样子还有点莫名其妙呢,”那人接着说,“他这儿还有一封信,拿去吧!”
吉特接过了信。等到牢门又关上以后,他就把信拆开,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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