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校对)第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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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不会是……他根本看不上叔叔的人马?”郦疥小心的猜测道。
  “四千人,不是一个小数字。”郦食其摇了摇头,否定了郦疥的猜想。“他手下现在不到四万人,其中还有项家的四五千人,等到了大梁,项庄肯定会脱离他的队伍,到了那时,他也就是三万余人,不论是与项家比,还是与韩魏比,他的实力都有所不如。这个时候他应该极力拉拢你叔叔才对,就算作用不大,也不能让对手拉了去啊。”
  “那又是为什么?”郦疥真的被他说糊涂了。
  “所以我才说看不懂啊。”郦食其直摇头:“他既然要与项梁争功,又不趁机扩充实力,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阿翁,不对。”郦疥灵光乍现,好象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连连摇头,打断了郦食其的话:“共君侯不是不想扩充实力,只是他扩充实力的办法,与其他人不一样。”
  “不一样?”郦食其看着儿子,忽然来了兴趣:“你细细说说。”
  “阿翁,你看啊。”郦疥有些兴奋的坐到榻边,掰着指头说:“从宋留开始,到周巿、韩(王)信,他们哪个不是拼命的扩充兵力,恨不得把所有的男丁都征召入伍?宋留从高阳经过时,不过万余人,可是到了南阳不久,人马就超过了五万。周巿从高阳经过时,不过区区五千多人,可是到了魏地之后才一个多月,人马达到八万余。他们人是多了,可是战力却不强,别的不说,周巿在狄县,被田儋区区几千人就打散了。他们的实力只是人多,实际上除了多消耗粮食之外,并没有什么作用,一遇到强敌就如鸟兽散。而共君侯则不一样,他的人马虽然不多,但是却极精悍,阿翁你想想,从陈王起事到现在,有谁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击败过秦军的?没有,除了共君侯之外,一个也没有。”
  郦食其看着两眼发亮的儿子,脸上渐渐的露出了笑容,他连连点头:“我也明白了,他走的是与众不同的路子,虽然人数不多,却是实打实的实力。与他一比,世家出身的项梁,也就是在会稽的时候还算清醒,过了江之后,也变得有些盲目了。”
  “对啊,要不他需要向共君侯调粮?”郦疥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我听周将军说,项梁大军的粮草,有一大半是从陈县运出去的呢。”
  “那个笨蛋,不打陈留这个粮仓,却去打定陶,真是昏了头。”郦食其用鼻子哼了一声,摆了摆手,不愿意再谈项梁:“这个共尉更让我猜不透了,他只是一个农夫,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
  “这有什么稀奇的。”郦疥笑了:“你忘了?连博士孔鲋都说不过他呢,他又怎么会是个普通的农夫?我还听说,他不仅通天文地理,而且颇多技巧。你象新酒、马镫、高马鞍,都是他的手笔呢。”
  郦食其坐了起来,怔怔的盯着如数家珍的郦疥:“那你说说,他能成事吗?”
  郦疥被父亲这么郑重的看着,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刚刚还很流利的话也变得结巴起来:“阿翁,你怎么问我这个?”
  郦食其也不理他,顾自从榻上跳了下来,倒趿着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自言自语道:“这个年轻人有勇有谋,而又难得不张扬,在如此乱世之中,还能保持一份清醒,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如今他东面占着东海、泗水,陈县还握在手中,南面又占了南阳,细算起来,他的地盘却是最大的,而项梁看似风光,其实也不过占着陈郡、九江、会稽三郡而已。怪不得他要打定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猛的回过头来,眼神灼灼的看着郦疥:“竖子,我们郦家封侯拜将的机会来了。”
  郦疥被他那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阿翁要投共君侯吗?”
  “当然要投他。”郦食其仰天大笑:“不投他,难道去投项梁那个昏了头的家伙吗?”
第二章
风云变幻
第二十六节
意不在此
  再次见到共尉,魏豹和项佗都有些不自在。魏豹不自在的是,他以为投到项梁的怀抱中,项梁就能帮他解决问题,可是项梁虽然派来了项佗,大梁依然无法拿下,最后还要请共尉帮忙,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得求共尉,魏豹的面子实在有些过不去。不过一想到共尉派人来要薄姬,他又觉得为难。他并不知道薄姬悄悄的把自己的贵命跟闺中密友吕媭讲了,以为共尉就是看中了薄姬的美貌,所以才想趁着帮忙的机会开口索要——这样的事在魏豹看来并不稀奇,把美妾当礼物送人是贵族之间常有的事情,如果不是顾虑到薄姬有帝母的贵相,魏豹早就把他送给共尉了。
  项佗不自在是,他看到了郦食其兄弟,他对郦食其这个狂徒没什么兴趣,但是对郦商手下的四千人马却是眼馋已久,也派人接触过,但是郦商一直没给他回复,就那么拖着,突然之间到了他的面前,却是跟着共尉来的,不由得项佗不恼羞成怒。
  可是不自在也好,恼羞成怒也好,魏豹和项佗都不能表露在脸上,还要客客气气的上前打招呼。
  “君侯,别来无恙?”魏豹陪着笑脸说。
  “还好还好。”共尉笑容满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不快的意思,他拉着魏豹的手看了看:“大王,在宫里呆着就是自在啊,不用象我这样成天在外面奔波,整天不离剑戟,这手上都是老茧。你看你这手,简直比女子还要白嫩。”
  魏豹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笑又不是,骂又不是。
  共尉大笑,向后退了一步:“共尉见到大王,实在欣喜,出言无状,还请大王责罚。”
  魏豹干笑了两声:“岂敢,岂敢。豹哪里自在啊,天天盼着君侯来助我夺回大梁呢,真是望眼欲穿啊。现在总算把君侯盼来了,我也是欣喜得很啊。”
  两人相视大笑,笑得那叫一个假。
  项佗上前见礼:“君侯,小别半月,君侯风采越发迷人了。”
  共尉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戏谑道:“可惜国相是个须眉男子,如果你是位佳人,我听到这句话可就开心了。”
  项佗尴尬的哑笑了两声,也有些不好相对,他想了想,也戏谑的说:“君侯少年英雄,哪里还缺美人。再说了,闻说白夫人有孕,吕夫人相陪左右,难道君侯还不满足吗?”
  “唉。”共尉也不管项佗愿意不愿意,故作亲密的揽着项佗的肩膀,压着嗓子轻声说:“不瞒国相说,我也想学令叔的专情,可惜啊,本性难改,依然是好德不如好色,见笑见笑。”
  项佗被他说得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君侯真是妙人。”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大帐,这才收住了玩笑,众人坐下听项佗解说军情。项庄很自然的就坐到了项佗那边,共尉也不作声,正好由郦商顶替空出来的位置。桓齮怕露馅,自从出了新郑之后就很少露面,郦食其正好顶了他的位置,坐在张良下首。周叔虽然坐到了魏豹那一边,可是他的心思,却一直追随着共尉,魏豹现在全听项佗的安排,军事上根本没有周叔插嘴的份。
  “君侯,诸位将军。”项佗清了清嗓子,站在挂起来的巨幅地图面前,朗声说道:“这次我们的目标是大梁城。大梁城是我魏国的国都,城高池深,防备严密,城中有八千多守军,其中关中子弟占八成以上,所以……”他看了看共尉,有些不好意思:“我军虽然有三万众,可是攻城月余,还是没能得手,只有等君侯前来相助了。”
  共尉摆摆手,不以为然:“大梁城的情况,我已经听国相说起过,不过今日一见,才知道难度远远超过我的估计。别说三万人攻城,就说是再多一倍,六万人围城,我也没有把握拿得下来。大王、国相不必为此负疚。”
  项佗一直担心共尉会借机讥笑他,现在听共尉这么说,他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魏豹却没有这个担心,他和项佗想的正相反,共尉这么说,是不是想找借口啊。六万人都打不下来,那两军合在一起也不过七万余人,岂不是不要打了?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共尉抬起手挠了挠眉梢,“既然强攻困难太大,我们还是围而不攻吧。”
  魏豹的脑子嗡的一声,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君侯的意思,是放着大梁不打了?”项佗也有些明白过来,强笑着缓声问道。
  共尉恍若未见,点点头自顾自的说:“我正是此意,既然强攻难度太大,我们又何必要打?故王咎在临济也不是照样称王了?大王又何必一定要在大梁称王?我家大王还在盱眙呢,也没有一定要赶到陈县或者故郢来嘛。只要人心所在,哪里都可以做国都的。”
  魏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几乎要忍不住发火,你既然不想打大梁,那你跑到大梁来干什么?就为了来奚落我几句?项佗将他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欢喜,脸上却显得有些忧虑:“那以君侯之见,我家大王又当以哪里为都为好?”
  共尉愕然:“魏王想以哪里为国都,那是你们王和相之间的事情,如何能问我这个外人?”
  魏豹气得要吐血,却又无话可说,这事确实问不着共尉,更何况现在求共尉,他明知共尉在耍滑,也只能忍着。他干笑了两声:“君侯,此话差矣,我家兄长在世的时候,就与君侯相交甚厚,如今又蒙楚王恩准,请君侯来助我复国,在哪里即位,自然要征询君侯了。”
  共尉仿佛这才想起来,他一拍脑袋,连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到项君在这里,直当是项君接替了我的任务呢,倒把大王的吩咐给忘了。对了,项君,你到魏国来任相,大王知道吗?”
  看着共尉那一副似乎极其真实的面容,项佗的心沉到了底。他看出来了,共尉今天就是来捣蛋的,他他对魏豹左右逢源不满,对项梁横插一手更不满,现在更是把楚怀王推出来了,他到魏国来为相,那是项梁的主意,楚怀王知道个屁。他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共尉才比较妥当。
  郦食其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火上浇油:“怎么?大王不知道?”
  项佗涨红了脸,嗫嚅道:“这事比较匆忙,还没来得及向大王汇报。”
  “那还说什么?”郦食其眼睛一翻,上前扯着共尉就往外走,一脸的惶急:“君侯,这事不能再议了,大王都不知道这件事,将来问起罪来可不得了,项君有武信君帮忙解释,你有谁能帮忙?什么也别谈了,立刻向大王汇报才是正理。”
  他这么一吵,郦商、田锦江、灌婴、冯延柱、周贲等人也叫了起来,拥着共尉出了大营,一哄而散。大帐里除了张良,就只剩下魏豹的人,顿时空了一大半。魏豹和项佗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追出去好,还是让他们走好。周叔见了,实在有些不忍心,冲着项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求张良。项佗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张良面前,深深一躬:“子房先生……”
  魏豹也赶了过来,连声哀求:“司徒大人,你可一定要帮我想个办法。”
  张良捻着胡须,蹙着眉头,有些不解的看着魏豹。他知道共尉和项家有矛盾,但是不知道共尉向魏豹讨要薄姬的事情,只是觉得魏豹既然和共尉结盟,又转过去和项梁结盟确实有些不妥,共尉这么做虽然有些过激,却也不是无事生非。但是共尉可以拍拍屁股走了,他却不能,他要留下来谈条件,虽然他根本不知道究竟共尉要什么条件。
  “大王,如果这件事没有报知楚王知晓的话,确实有些不妥。”张良略带着些责备的说:“君侯是奉了楚王之命来援魏的,你这么做,他有些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说到底,他还是个年轻人。”
  魏豹嗓子眼都有些发甜了,他觉得共尉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楚王的事,共尉的眼里有没有楚王都是个问题,他就是觉得要薄姬没要到,丢了面子,现在故意给他难堪。但是薄姬他是真的舍不得啊,那可是有帝母之相的女人啊,满天下有几个?把薄姬送给共尉,岂不等于把帝位送给共尉?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跟张良说,就连项佗他都没说。如果让项佗知道他怜惜一个女子才跟共尉闹翻的话,他们当然还会帮他,但那只是从对付共尉的角度出发,他们的心里肯定会看不起他。
  “司徒,这事……这事真……真不好说啊。”魏豹愁死了,他咬牙跺脚:“不是我们不想向楚王通报,只是事情紧急,还没来得及而已。”
  “那上次我韩国复国,楚使一起到了新郑,你们有没有把这件事请楚使转告楚王?”
  项佗灵机一动,连忙说:“当然了,我已经请叔公把这件事转告大王,不过,路途遥远,恐怕等大王的命令到,又得拖上一两个月。子房先生,我们等不起啊。武信君还等着我们拿下大梁之后会合他攻击章邯,万一贻误了战机,到时候不光是魏国遭殃,就连韩国也要受池鱼之灾啊。”
  一提到韩国,张良也有些不安了。他思索了片刻:“这样吧,我回去劝劝他,你们再想想办法,看看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
  “一定一定。”项佗连声答应,却没看到魏豹的脸已经成了苦瓜。
第二章
风云变幻
第二十七节
你心我心
  “就为了一个女人?”张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失望,缓缓的说。
  “先生相信吗?”共尉歪着身子,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在案几上敲打着节奏,用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看着张良。张良最近的态度变化很大,不再象以前一样和共尉有说有笑,半师半友的很亲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有些生份,平时也很少到共尉的军帐里来了,就是来了也只谈些公事,三言两语说完了就走,共尉感到了其中的异常,他发现上次颍水边深谈之后的好局面没有维持多久就急转直下,张良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是近了,而是更远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但是共尉对这个变化很失望,他感觉自己做的那些努力全部白费了,张良这个三杰之首的谋臣,仿佛终究不可能为他所用,他越是努力,越是希望渺茫。
  他决定放弃。所以在张良来问他有关魏豹的事情时,他没有象往常一样和盘托出,反而用一种很不正经的态度反问他。张良愣了一下,他习惯了共尉对他的尊敬,一直把共尉当做一个年轻后辈,忽然之间见共尉这副架势,他不由得有些恼火,但是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共尉没有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的意向。
  “先生觉得,我不愿意帮魏豹,就是因为一个女人吗?”共尉转动着酒杯,看着酒杯里泛着琥珀色光的酒液,默不作声。张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两人沉默了好久,共尉忽然说道:“张先生,韩王派你来,是代表韩国一起援魏的,现在我不打算援魏了,准备回陈县去,不知先生意欲何往?”
  张良见他话里并没有希望自己跟他一起走的意思,心中一阵失望,却又有一种别样的轻松,他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既然不援魏了,那我还是回新郑去,好好的休养一阵子吧。”
  “这样也好。”共尉应声答道,就象是等待了好久似的:“先生太累了,是该好好休养。”他招了招手,虞期递过来一片竹简,共尉接在手里看了一眼,然后双手递给张良:“张先生,这是子期的师尊得来的导引口诀,我试过了,简单有效,先生如果能和药配合着一起使用,不用太操心的话,身体很快就会大好,长命百岁不敢说,看到天下太平却一定有机会的。”
  张良接过口诀看了一眼,郑重的收进袖筒,拱手躬身:“多谢君侯。”
  共尉坐正了身子,还了一礼:“先生保重。”
  “那乔姑娘……”张良犹豫的说。
  “我妹子的事情,由我妹子自己解决,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想干扰她。”共尉抬起手,打断了张良的话,想了想又说:“当然了,这件事也要看先生的意思。我这个妹子从小被惯坏了,有些不上规矩,可能适应不了贵族的那些礼仪。如果先生觉得她还能侍帚,就请先生带着她,如果先生觉得不妥,我也不敢勉强,就让她回彭城吧。”
  张良欲言又止,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是什么也没说,闷坐了一会,起身告辞。走到帐门口,张良又转过身:“君侯,临行之前,我有一言相告。”
  “请先生教诲。”共尉点了点头,恭敬的说。
  “君侯不管是想占领南阳、南郡,还是想固守陈县,有韩魏在前面挡着,终究是好的,君侯不可意气用事,徒让秦人占了便宜。”
  共尉依然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共尉明白。”嘴里说明白,却不说究竟打算怎么做,张良见了,暗自叹了一口气。共尉长大了,短短的几个月,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他面前言听计从的后生,他有自己的力量,他也有自己的主意,再也不会轻易的接受任何人的建议了。
  这样的一个人,对韩国来说,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张良忧心冲冲,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共尉静静的坐在帐里,看着案上的酒杯,一动也不动。自己居然把张良赶走了,这在几个月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如今却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世事的变化真是难以预料。可是留着他又有什么用?他不能为自己出谋划策,出发点和自己大相径庭,南辕北辙,与其别扭,不如各奔东西了。
  “大兄……”随着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共乔冲进了大帐,刚叫了一声,泪水就涌了出来:“你要赶张先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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