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缭乱/锦瑟华年(校对)第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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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知太平公主最是精明不过的人,因此趁着手被人拉住,凌波便不动声色地用大袖将两人的手遮住,趁机在太平公主的手掌心划了几个字,旋即才道谢了一番,又转达了韦后派兵保护的意思。离开这座豪宅上马车的时候,见新来的近百羽林军沿着高墙把这里围了个严严实实,她只觉得颇有些透不过气来。
  当此之时,就算太平公主知道情势不妙,怕是也很难做出相应的准备了。
  当下凌波在相王第也是如法炮制,然而却没有对相王做出任何暗示。直到李隆基这个儿子送她一行人出门的时候,她才抽冷子丢了个眼色过去,却也顾不上对方是否能领会,匆匆离开了这座宅第。自然,护送她前来的羽林军飞骑有一半都留在了这里,充作所谓的护卫。
  办完了这些事情,她便回转大明宫含凉殿复命。然而,她这一头固然是顺利,那一头的草诏事宜却是陷入了僵局。由于李显骤然驾崩,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上官婉儿推说神志已乱,要等心定之后才能慢慢草拟,心急的安乐公主不免抢白了几句。最后还是韦后看见上官婉儿面色苍白,确实是真的六神无主,这才命人将其送回了长安殿,却留下了凌波不遣。
  “明日我要召诸宰相禁中议事,内宫事宜全由淑贤和闰娘接手,裹儿坐镇含凉殿总揽全局。十七娘你明日陪侍我去紫宸殿,听我号令行事。”韦后见凌波满脸惊骇,以为她受宠若惊故而失态,脸色又缓和了下来,“自古以来,世人都以为女子就该关在漠漠深宫中,但自从则天大圣皇后君临天下以后,想必不会再有人看不起女子。十七娘你聪明能干,又年轻,有些东西不妨好好学学,以后也能像婉儿帮我这样,多多帮帮裹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凌波慌忙答应,脸上更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欢容。坐在那里听着韦后和安乐公主商量权力分配的种种问题,听到安乐公主用斩钉截铁慷慨激昂的语气说韦后应该效法武后,取李唐而代之,她只觉得异常荒谬。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就目下的局势而言,韦后虽比不上武后当日,却也有七八分把握。
  直到月上树梢,在含凉殿食不知味地吃了些点心填肚子,凌波方才回到了长安殿。尽管内里还是那么些人,但只看外头禁军林立的森严气象,一种肃杀的氛围便扑面而来。待到她推门进入上官婉儿的大书房,看到满地都是揉成一团的废纸和毛笔,看到这位一代才女憔悴苦恼的样子,她更是吓了一跳。
  “姑姑,你这是……”
  “这遗制……这遗制是怎么写怎么错!”上官婉儿平素出口成章下笔有神,可这一次心神不宁,竟是落笔就出错,此时已是心烦意乱,“以温王为皇太子,以皇后总揽政事,以相王参谋政事……若是加上这一条,皇后又怎么会答应!”
  “加与不加在于你,同意不同意在于皇后。”得知上官婉儿在烦恼这个,凌波便上前拾起地上那几支笔,站起身来将它们丢回笔筒,这才低声道,“皇后深忌太平公主和相王,但这样的遗诏在群臣看来应该更符合陛下的心意,只要劝上两句,皇后便会暂时作罢。不管将来如何,只凭着这一点,姑姑便能暂时立于不败之地。”
  上官婉儿心下稍安,沉吟片刻便坐了回去,重新拿起一张白纸奋笔疾书了起来,不消一会儿,她便拿起那张墨迹淋漓的纸站了起来,轻轻往上头吹了吹,面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好一会儿,她方才放下那张已经完成的诏书,凝神看着凌波。
  “丫头,皇后谋求以韦代李,你以为成功的可能有几分?”
  此时此刻,凌波着实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回答,沉吟良久便苦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一夜,大明宫中灯火煌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一夜未眠。而次日一清早,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的凌波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摇醒,这才得知韦后派来接她的人已经在外头。急急忙忙梳洗过后,她随便抓了两块糕点填了填肚子就冲了出去。等到了含凉殿韦后会合,同乘皇后銮驾前往紫宸殿,她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紧张得连身子都僵硬了。
  紫宸殿素来便是内朝会见重臣之地,这一天前来的就多半是三四品高官。她站在端坐御座上的韦后身后,见那些大臣全都装作没看见她似的,那点紧张也就渐渐丢到了九霄云外。然而,大殿中那种肃静的气氛却被韦后简简单单一句话击得粉碎。
  “陛下昨日驾崩了。”
  除了宗楚客以及寥寥几个韦家人,所有重臣都被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懵了。要知道,李显虽然身体不太好,但哪里至于就这么驾崩了?还有,倘若是昨日驾崩,为何韦后今日方才召他们议事?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中乱成一团,甚至有年迈体弱的大臣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竟是当场昏厥了过去。
  见此情景,凌波也顾不得那许多,慌忙示意内侍上前将昏厥的人抬下去,又命小黄门高宣肃静,这才总算把乱糟糟的局势压了下来。她这一忙完,就看到韦后侧头投来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当口只能在心中哀叹。
  为什么今天跟出来的是她而不是上官婉儿?
  “陛下驾崩,我和诸位一样都是心中哀恸。不过,与其有心大放哀声,不若把心思放在如何辅佐新君上。”韦后面无表情扫视着庭下重臣,一字一句地说,“来人,宣示陛下遗诏。”
  所谓遗诏自然是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但其中心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温王李重茂为太子,韦后总理一切政事,相王参谋政事。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人事任命:命中书舍人韦元徼巡六街;命左监门大将军兼内侍薛思简等将兵五百人驰驿戍均州,以备谯王重福;以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并同中书门下三品,仍充东都留守;吏部尚书张嘉福、中书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并同平章事。而先前调府兵五万人屯守长安城的处置一并作了宣示。
  尽管这样的遗命有很多让人疑惑之处,但这些重臣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了紫宸殿外密布的羽林军飞骑,再加上以相王参谋政事更是众望所归,于是也只得勉强按捺下心中怀疑,伏地下拜垂首遵命。然而,还不等上头的凌波因为遗诏的过关而松一口气,宗楚客却公然站了出来,偕同韦温等几个宰相“义正词严”地反对相王主政,理由却也是冠冕堂皇。
  “相王和皇后乃叔嫂,皇叔辅政,于理非宜;听朝之际,何以为礼?”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理由,附和的人却在大半,凌波冷眼看去,不外乎都是崔湜之流,唯一一个敢站出来据理力争说遗诏不可改的苏瑰最终也被宗楚客和韦温吓退。想到昨日晚上将遗诏送到含凉殿时韦后虽不悦却没有表示异议,她只觉得心底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如今事不成功,莫非这就是天意?
第一百八十五章
没有天意,只有人意
  连着忙碌了三天,眼看着朝臣都接受了天子驾崩这个事实,凌波原以为自己会清闲下来,结果还没坐下来喘一口气,就不得不再次前呼后拥地来到这个地方。瞅着那座不大不小的宫殿上头龙飞凤舞的含冰殿三个大字,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刚刚她一路行来,就只见太液池以北往日的繁华气象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寂静肃杀的气息。如今她带着人在这大门口一站,就只看见里头一堆内侍宫人全都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好像她成了追命阎王似的。更夸张的是那个在她面前深深弯腰的那个内侍,说话结结巴巴不说,而且还一个劲地擦汗,使劲分辩说这含冰殿的主人这几天不曾踏出大门一步。
  无奈之下,她只得撇下那个内侍迈进了大门。才走了几步,她就感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正疑惑的时候,就只见一个比她还年轻几岁的少女捧着一个条盘低头匆匆行来。她正要开口询问,那少女忽然抬起了头,一看见她就好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往后头一跳。这一蹦不打紧,那条盘中的药碗一下子翻了出来,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滚烫的药汁飞溅了出来,溅得她衣襟上裙子上四处都是。
  见此情景,奉命随侍在凌波身后的珠儿眉头一挑,怒声喝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
  那少女显然是吓着了,支支吾吾老半天竟是憋不出一个字来。好半晌,还是几个宫人匆匆忙忙奔过来收拾,其中一个看到凌波那一片狼藉的裙子,吓得打了个哆嗦,呆了一呆方才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县主息怒,王妃只是一时失手,并非故意……”
  看着那个满脸畏缩的少女,凌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温王李重茂的王妃,大唐未来的皇后?面对这样一个地位尊贵偏偏又让人敬畏不起来的人物,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得吩咐宫人去找一套干净的衣裙来。这时候,那少女方才从极度的紧张惊骇中回过了神,上前微微屈膝一礼,低声问道:“温王如今正病着,不知皇后有什么吩咐?”
  此时内宫遍地都是禁军,天子驾崩的消息仍然没有传开,但那种如临大敌的架势自然是吓倒了不少人,也包括这位温王妃。凌波瞧着她双颊苍白肩头抖动,本能地伸过手去搀了一把,谁知对方竟是猛地把手往后一缩,她竟是抓了个空。面对这位一惊一乍的主儿,她心中无奈得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沉声道:“奉皇后谕,请温王移宫。”
  移宫!乍听得这么一个具有震撼力的字眼,好容易镇定下来的温王妃陆氏再次大惊失色。要知道,温王李重茂并非韦后嫡子,早早就在外开府建宅另外居住,在前头废太子李重俊死后方才被韦后用某些理由移至大明宫含冰殿居住。前头两个哥哥一个被流放在外看管,一个被杀,李重茂小小年纪饱受惊吓,身体一直不好,她这个王妃也不是什么高门头,这几天更是被外头的动静吓破了胆。
  她好容易才克制惊悸迸出了几个字:“移……移到哪里去?”
  此时此刻,凌波能充分感受到这位温王妃和周遭内侍宫人的惊悸,因此也无意卖关子,当下就直截了当地说道:“陛下驾崩,遗诏立温王为皇太子。大行皇帝梓宫不日便要迁移太极殿,皇太子自然不能再蜗居在含冰殿,所以得移居蓬莱殿。王妃……如今该称呼您太子妃了……还请太子妃带我去见太子殿下,尽快移宫。”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无疑比移宫两个字更加具有震撼力,陆氏甚至不知道该惊喜还是该恐慌,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把人带到李重茂面前的。而等到凌波见到李重茂时,这一位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骤闻异讯之后竟是上下牙齿打架,根本不知道是悲是喜。
  看到这一对即将成为大唐至尊的年轻夫妇如此光景,凌波只得把事情交给了随行而来的宫人内侍,自己却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韦后安乐公主野心勃勃,这册立新君不过是一个幌子,翌日李重茂必遭废黜,试问这样的皇位又有谁会愿意坐上去?再过两天就是正式发丧了,到了那时大局已定,便是李隆基再有本事只怕也回天乏术。
  天意如此,人意何为?
  这一晚,长安城兴庆坊一座宅院的书房中灯火通明。主位上的李隆基看了一眼裴愿王毛仲陈珞以及其他几个安插在羽林万骑之中的心腹,忽然一字一句地说:“诸位应该都知道了天子驾崩的事,陛下前些日子还身体健朗,如今却骤然驾崩,这其中必有蹊跷!陛下盛年即位垂拱九宸,天下素来服膺,若是真有什么谋逆之事,吾等臣子若是不究,着实对不起陛下泉下之灵。”
  面对这样直截了当的话,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却是薛崇简第一个站出来表态道:“郡王说得不错,若是陛下乃是因病驾崩,何须调府兵五万入长安城,韦播等人又怎么会盯上了万骑?这几天,陈葛等人的部属因为小过失就被鞭笞加罪,诸果毅也频频受到呵斥?这天下哪里还是李唐的天下,分明是离改姓韦氏已经不远了!”
  他说得激昂,其他人虽然不曾立刻附和,但也是颇觉心有戚戚然。那鞭子今天是抽在士卒身上,但焉知明日就不会抽打在自己身上?士可杀不可辱,那些趾高气昂的家伙除了具有高贵的身份,会作威作福,他们还会做什么?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叩门声:“郡王,永年县主家里的陈姑娘求见。”
  “快让她进来!”
  满面焦急的陈莞推门入内,看到座上至少有三人是她认识的,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也顾不得某些质疑询问的目光,径直来到李隆基面前,咬咬牙就屈膝跪了下去:“郡王,我家小姐自从七天前入宫之后就没了消息,朱颜姐姐平日进宫畅通无阻,这次也进不去!今日晚间,宫闱丞高大人悄悄送了信过来,说是小姐这些天一直都在含凉殿……郡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皇后发现小姐有什么不妥,故而软禁了她?”
  听得这话,裴愿面色剧变。他初入羽林,不好随便外出,此时也只知道天子忽然驾崩,并不知道凌波已经多日没有出宫。此时此刻,他强自按捺心中担忧,拿眼睛向李隆基看去。发现这位结义大哥同样是眉头紧锁,他顿时心中更不踏实了。
  “据说永年县主这些天随侍皇后,左右极受信赖。”王毛仲忽然插了一句话,见众人都在看他,他连忙解释说,“羽林飞骑中也有人心向相王,故而我才打听到,永年县主这几天奉皇后命在宫中奔走,今天白天还奉命请温王移宫。以县主的脾性,既然没有消息传来,便是周围闲杂人等太多,无法传出讯息来,绝不可能是软禁。县主既受信赖,对于郡王的谋划也不无好处,只是联络确实是问题。”
  得知凌波不是被软禁,裴愿心下稍安,李隆基却是恼怒地瞥了一眼王毛仲:“这等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温王即位不可逆转,相王又只得太子太师虚衔,若是皇后稳住了局势,怕就要立刻对相王动手。郡王,如今既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是最大的机会。错过这段时间,以后拘于大义名分,举义兵就再难找到最好的口实。”
  陈珞这赤裸裸的一番话引起了座上一片哗然,陈莞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以她的聪明又怎么会听不出大哥的言下之意,可是,这说得好听是举义兵,说得不好听就是兵变作乱,大哥不要命了么?然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首先站起身的不是别人,却是她一向认为仁厚亲切的李隆基本人。
  “事已至此,我若是再退一步,只怕父王求一富家翁尚不可得,就是我的妻儿也要遭受连累。”李隆基冷笑一声,便朝裴愿走了过去,待到近前,他忽然将手重重地按在了对方的肩头,一字一句地说,“如今唯一可用的便是羽林万骑,你那边的三个人加上陈玄礼葛福顺,几乎能调动大半万骑。裴兄弟,这几天你不能再离开万骑营地,若有事我会派王毛仲前去联络。至于十七娘……你放心,别说她眼下深得皇后信赖,就算有什么万一,我也一定会让人接应她!”
  李隆基做出了这样的承诺,裴愿自不会有任何怀疑,心情激荡之下,他二话不说就重重点头道:“三哥放心,我必不会有失!”
  李隆基又转过身对其他人郑重其事地一揖到地,肃然说道:“诸位为我尽忠尽力,我必不会辜负各位!”
  如是一番,众幕僚感主君高义,自是齐齐说效死不提。等到众幕僚散去,裴愿带人匆匆回营,陈珞送陈莞离开,李隆基却没有立刻离开书房。看着墙上那幅青云直上图,他渐渐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意,只有人意!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谣言和计算
  洛阳城的百姓见证了女皇天下时代的结束,而长安城的百姓在听闻新君的登基消息时,心中也无不犯起了嘀咕。李唐宗室在先头武后的大清洗下原本就没剩下多少,可在当今天子在位期间又死了好几个。如今登基的那位少年天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傀儡,难道说短短几十年间,他们又将再次见证这李唐天下再次易主姓韦?
  即便是韦后为了顺应民意,进相王李旦为太尉,雍王李守礼为幽王,寿春王李成器为宋王,却依旧无法解除人们心中的这抹忧虑。尽管宰相个个都仰韦氏鼻息,尽管朝堂上已经万马齐喑,尽管大多数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可压在心底的那块沉甸甸大石头都在。人们都在观望着长乐坊的相王李旦,都在观望着兴道坊的太平公主,然而,这两位硕果仅存的高宗嫡系血脉却都保持了沉默。
  由于韦后要名正言顺,因此登基大典异常仓促,满心惊惶的温王李重茂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摆弄了一整天,第二天就忽然病倒了。然而,大明宫上下有的忙着贺韦后荣升太后,有的忙着给大行皇帝梓宫守灵,有的忙着给那些升迁为太妃的妃嫔们移宫,竟是几乎没有人想到蓬莱殿中的新君。
  刚刚入主中宫的陆皇后素来是个没主张的,急得团团转了一阵,最后终于挺不住了,亲自带着宫人去了含凉殿,却连大门都没进去。无奈之下,病急乱投医的她只好赶到长安殿向上官婉儿求助,谁知正主儿应召去了含凉殿,她恰恰撞上了闲着没事的凌波。
  眼看着母仪天下的陆皇后眼泪汪汪都要给自己跪下了,本不想管闲事的凌波只能跟着陆皇后往蓬莱殿走了一趟,发现李重茂真的高烧不退,她急忙命人去太医署请了太医,又亲自审了方子,安慰了一通哭得梨花带雨的皇后陛下,这才得以脱身。回去的路上,她却懒得再坐肩舆,打发了随行内侍宫人都先回去,又吩咐那两个甩不掉的内侍远远跟着,她索性安步当车绕着太液池慢慢踱回去。
  尽管五月的天气颇有些闷热,但此时天色已晚,太液池边清风吹来,别有一番凉爽。凌波这些日子疲于应付各种场面,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光,自是感到心怀舒畅,一时促狭劲头上来,便在沿岸的柳树林中东拐西绕,待看到那两个内侍忙中出错误以为跟丢了她跑到了前头,她这才慢悠悠地缀在了后头。
  很快,前头两个内侍便跑得不见了影子,天上只有新月,路上又渐渐没了灯笼,伸手不见五指。饶是她平日胆子极大,这时候也忍不住心里发毛。虽说没听说过这大明宫中有什么神神怪怪的传说,可既然是皇宫,又怎么可能没有冤魂?于是,当几只飞鸟扑腾着掠过太液池上的时候,她差点给吓了一大跳,暗自后悔不该一个人走夜路。就在这时,她听到夜风中传来了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驾崩……有鬼……”
  “……杨均……炊饼……有毒……”
  “……皇太后安乐公主大逆不道……上官……武十七娘助纣为虐……”
  尽管只是依稀几个字眼,凌波却是吓得汗毛根都竖了起来,硬生生连打了几个寒颤。她也曾隐隐觉得李显的忽然驾崩有些古怪,可毕竟李显和韦后夫妻曾经同甘共苦感情和睦,李显和安乐公主也是父女情深,所以她也就相信了所谓的暴病而亡这一条。然而,此时听那窃窃私语把矛头直指安乐公主下毒,而且还把她牵扯了进去,她这一惊自然是非同小可。
  她僵立在原地许久,甚至连挪动步子都不敢,生怕被那说话的人发现,直到夜风中的声音越来越远,四周围再也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她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一声声虫鸣在寂静的夜色显得格外刺耳,然而比这个更让人心悸的则是她自己的脚步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甚至连方向都有些分不清了,只好随便找了块大青石坐了下来。
  识时务……这是韦后私底下对她的评价,贺娄闰娘和郑盈盈都是这么说的,她自己也深以为然。她最初只是不想在父母双亡之后沦为别人的棋子,不想把终身随便托付给一个男人,这才会一脚踏进这个混乱的圈子,以求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她确实是做到了,但上官婉儿或许是真的对她有情,可其他人呢?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乍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凌波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后退了两步才看清了夜色中那张熟悉的脸。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她便没好气地问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么晚了!你这个宫闱丞不好好在内外宫门巡查,跑到太液池边上来干什么?”
  “这几天大明宫中乱成一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我这个宫闱丞自然不能只守着那几扇宫门。”高力士耸肩一笑,这才换了一幅正脸,“撞见你实在是不容易,我也不和你说废话。我这个宫闱丞只是名义上的,其实管不了那几扇宫门,还得看杨思勖的。他虽说因为平李重俊乱擢升银青光禄大夫,可原本宫闱令之职却不曾解去,这内宫诸门都是他说了算。他品阶虽高,可毕竟不是皇后……皇太后嫡系,这些天颇有些不得意。你最好设法笼络他,让他在关键时刻帮咱们一把。”
  杨思勖何许人也?凌波当初曾经亲眼见到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被其所杀,对于这个蛮力无穷的内侍至今印象深刻。这也就罢了,高力士如此说,显然是表明他已经完全选择了站队,更表明了某人之后可能采取的行动。尽管早在当初上那条船的时候有心理准备,她还是感到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若是杨思勖不答应又如何?”
  “他会答应的。”高力士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把凌波肩头那片落叶拂落了下来,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因为他和你我一样,有一个相同的优点,那就是识时务。小凌,大行皇帝死得蹊跷,如今内外都在狐疑是皇太后和安乐公主投毒,这消息传得有板有眼,你兴许也听说过了。这时候,只要有人举起旗帜,则大事指日可成。看看蓬莱殿中的那位,就那份气度还想当皇帝么?”
  凌波刚刚从蓬莱殿中探望了李重茂,不得不承认这位小皇帝确实谈不上气度两个字。沉默半晌,她忽然开口问道:“他这么做,相王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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