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缭乱/锦瑟华年(校对)第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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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了,相王只需坐享其成即可,无需让他为此事担惊受怕。”高力士说完这句,脸上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赞赏,“若是相王知道他的谋划,多半会阻止此事,就算答应也会日日担惊受怕,为人子自然该为君父分忧。我跟着则天大圣皇后那么多年,之后又在这大明宫混迹了好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皇族。小凌你果然没有说错,他果然是雄才大略雄心壮志。对了,太平公主这两天似乎也接见了不少外官,若是见到她,你切勿流露出半点风声。”
  “这自然不消你说,我还不至于这点分寸都没有。”
  两人一来一回又紧急商量了几句,凌波便听到一头来路上传来了阵阵叫嚷声。情知是找寻自己的人来了,她连忙打发走了高力士,等人走之后,她便有意一脚踏空重重摔倒在了地上。感到脚踝一阵剧痛,她不觉呻吟了出来,心里暗自苦笑不已。事到如今,她连自己往日最不屑于使用的苦肉计也不得不搬出来了。
  找寻的人很快就赶了过来,让她大大诧异的是,为首的竟然是柴淑贤。好在对方看到她捂着脚踝坐在地上便知道是怎么么回事,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少不得埋怨了几句。很快,她就被柴淑贤派人送回长安殿,不多时更有太医前来诊治,却不过是扭伤,擦了药酒敷了些药也就完事了。至于她今晚撇开内侍自己在太液池边上瞎逛这档子小事,也就小事化了,再没有人追究。
  上官婉儿却一直到半夜方才回来,到了内殿发现凌波犹如一只小猫似的蜷缩在她的床上睡得香甜,满心没好气的她在床头坐下,用力在那背上拍了一拍:“快起来,再睡下去就要出大事了!”
  凌波揉了揉眼睛翻过身,含含糊糊地嘟囔道:“都大半夜了,会出什么大事?”
  “晚上我从含凉殿出来,路上正好撞见太液池边上有两个胡说八道的内侍,一气之下便把人杖杀了!”上官婉儿见凌波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又沉下脸说,“那两个家伙说陛下乃是被人鸩杀,还说是你我二人恃宠而骄所为。我倒是没想到为人殚精竭虑这么好几年,到头来却遭了这么一个下场!”
  闻听此言,凌波的满腔睡意顿时都被吓跑了。鸩杀天子?她有几个胆子敢干这种万劫不复的勾当!等听到上官婉儿又补充了那么一句,她这才恍然醒悟。想到刚刚听到别人窃窃私语时的惊吓,眼前这种传言也不过是混淆视听。
  想必在韦后的计算之中,她不过是一只得宠的小猫,若是有事便可以毫不犹豫地扔出去顶罪。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事到临头痛下决心
  由于膝下没有儿女,因此新君登基之后,上官婉儿自然不可能得到某国太妃之类的尊贵封号,随儿子到封地颐养天年。再加上韦后如今又需要上官婉儿草诏赞襄,她便依旧以先帝妃嫔的身份占据着长安殿。相较那些即将被送往尼寺出家的妃嫔,她算是整个后宫得天独厚头一份。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和那些凄凄惨惨戚戚的女人没什么不同。
  “不过都是棋子,仅此而已!”
  凌波看着上官婉儿,沉默半晌便说道:“先帝驾崩得突然,想必前朝和民间也早有了议论。事到如今要自辩只怕不那么容易,即便能拿到罪证,难道姑姑还能指斥皇后鸩杀先帝?”
  上官婉儿闻言哑然。事实上,她此时想到的完全是母亲临终前那番话。她侍奉武后的时候一直都不曾脱离奴婢的身份,在李显登基之后方才真正登上了前台称量天下,这一切都在她身上烙上了深深的韦氏烙印。就算她曾经在诏书上加了一条以相王李旦辅政,但那一条最终却仍不免作废。如今人家又来了这么一手,她又能怎么样?
  这时候,门外忽然想起了一个声音:“昭容,那个徐柏已经来了!”
  “让他进来!”上官婉儿沉声吩咐了一句,旋即转头对凌波道,“先帝驾崩之后,神龙殿内侍宫人全部都被处死。我多番打听才知道这个徐柏在事发之前正好去过神龙殿,便暗自命人将他的痕迹抹掉,这才留了他一条性命。”
  凌波这才知道上官婉儿已经做了相应的准备,便微微点了点头,及至看到那个年纪顶多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内侍进来伏地行礼,那种又惊又怕脸色发白的模样,她忽然连问话的兴趣都没了。果然,这徐柏声称当日安乐公主亲自送了一盘炊饼到神龙殿,事后不多时李显便一命呜呼。他原本是去找一个相熟的宫人,正好人没找到却看到这一幕,慌得立刻就逃走了。他离开没多久就发现羽林军包围了神龙殿,之后听说那里头的人全部被杀,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等上官婉儿打发走了那个徐柏,凌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确实没想到韦后和安乐公主会这么心狠手辣,毕竟,李显作为一个皇帝固然不合格,可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父亲,他对妻女可谓是关怀备至宠到了天上,就这样还会招来杀身之祸,这个世道实在是太疯狂了!而就算有了人证,或者说又找到了物证,最终她们又能做什么?
  “现如今只有一个人能帮我!”上官婉儿咬牙切齿地迸出了一句话,一瞬间下定了决心,“我和太平公主相交多年,她一向对皇后执政多有不满,我那时候无依无靠,也不曾理会这些。如今看来,我果然是有眼无珠。”
  凌波没料到上官婉儿居然首先想到的是太平公主,可转念一想,相王李旦给人的印象素来是与世无争的老好人,上官婉儿与其并无深交,自然是求不到他头上去。而太平公主有足够的人望和人脉,倘若多上一个上官婉儿恰是如虎添翼,应该不会拒绝这样的投靠。然而,看到上官婉儿站起身匆匆往外走,她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姑姑,太平公主虽和你相交多年,但……你不如去找相王……”
  话没说完,上官婉儿就回过头来:“丫头,相王太过仁厚慈善,他纵使想帮我也没有相应的手段。此事我自有道理,你不用管。”
  一句你不用管把凌波到了嘴边的下半截话全都堵了回去。眼看着上官婉儿消失在门口,她只觉心中翻滚着种种情绪,最后,睡意全无的她索性把珠儿叫了进来,得知上官婉儿去了书房,她便吩咐其天亮之后去含凉殿请示一趟,就说她扭伤了脚,想要宣召家里的芳若和云娘入宫服侍。
  由于韦后自忖完全控制了朝野局势,再想想云娘和芳若不过是两个年过四十的无用妇人,不足为惧,因此她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于是,这一日午间,阔别大明宫已经两年之久的云娘和芳若再次回到了长安殿。前者看到几个熟识的旧友玩笑似的唏嘘不已,后者却还是一如往常的沉默冷然,直到看见凌波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她方才露出了关切的表情。
  “这点小伤不碍事。”凌波见芳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脚,便无所谓地道了这么一句。见珠儿带上房门退了出去,此间再无外人,她便站起身来对两人郑重其事地裣衽行礼,沉声道,“大变在即,我困在大明宫无人可用无计可施,所以惟有请两位入宫相助。我也拿不出什么事成之后如何相报的承诺,只请你们看在曾经共事一场的份上,尽力帮我这一回。”
  芳若还来不及说话,云娘便笑道:“要是让别人看见你这个金尊玉贵的县主给我们这两个奴婢行这样的礼,只怕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我当初若是不想帮你,出了宫我就是自由人,谁拦得住我?再加上你那个心上人也对我的脾胃,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好了,其他的我说不好,给你跑跑腿传传口信打打下手却还是举手之劳。不过,要说人脉,却还得靠芳若。她手上出去的人不计其数,就连皇后……咳,皇太后那边也有不少人受过她的情份。”
  “情份这东西在宫里不算什么。”芳若忽然截断了云娘的话,认认真真地说,“在这宫里头最不实际的就是情份,所以若是以这一点要挟或请求别人去做什么,那就是愚者所为。我不能像县主你保证什么,只能说若是真的发生大变,那么,区区一丁点情份就能变成扭转大势的关键。至于县主说什么帮忙,有一句话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县主就只管说好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凌波可以说是喜出望外,甚至连右脚的肿痛都忘了。她先是坦然告知了李显为韦后安乐公主所鸩杀的事情,接下来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可认识杨思勖?”
  云娘忽然笑了起来:“就是那个一刀砍了野呼利,声名大噪的杨思勖?这小子当初入宫的时候就长得敦实,人家都在宫教局学认字练文章,偏偏就是他舞刀弄枪没个停歇。要说宫中宦官那么多,他大概算是第一高手了。这小子我不熟,芳若倒是曾经在他地位低贱的时候在则天大圣皇后面前举荐了一回,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荐主……怎么,你要替那位李三郎笼络他?”
  “此人武艺高强是一点,最重要的是心存忠义,倒确实可用。”芳若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次在玄武门楼下杨思勖能挺身佑护先帝,之后又获迁高官,对先帝自然是有感恩之心。若是让他知道陛下被人鸩杀,让他倒戈倒并不难。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县主一定要考虑清楚。临淄郡王若起事,自然是拥立相王,必定先要除去皇太后和安乐公主,而且要向天下宣示其劣迹。县主素来是重情义的人,可考虑了这样的后果?”
  后果……后果便是鱼死网破不成功就成仁,若是没有眼前这沸沸扬扬的流言也就罢了,既然有了,她还奢望能有第二种选择?就算被人骂成忘恩负义也好见利忘义也罢,总比被人倒手卖了身首异处来得好吧?
  “后果我当然知道。”她露出了一丝苦笑,无所谓地一摊手道,“她们想要荣华富贵,我也想要。她们不想死,我也不想。都要下地狱,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到时候大家在地狱碰头再算账好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大实话让云娘和芳若双双一愣,很快云娘便大笑了起来,连芳若也不禁莞尔。既然凌波主意已定,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云娘二话不说取了信物飘然出去,芳若则是解说起了家中的情形。当她提起陈莞这几天心中焦急三天两头往李隆基那儿跑,凌波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古怪。
  上回她戏谑地取笑了一回,过后也就忘了,这妮子不会是真的看上李隆基了吧?想想李隆基一表人才,在潞州的时候更是招蜂引蝶无数,陷落了颗颗芳心也不奇怪,可问题是陈莞那丫头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再加上李隆基家里头妻妾如云,难道她就忘了这辈子不做人小妾的誓言么?思来想去想不通,凌波只得把这个问题搁在了心里,决心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后好好问一问。
  云娘这一趟出去便是整整一下午,凌波等到花也谢了,等回来的却是上官婉儿。这位一大清早就不见的先帝昭容一进门便长长嘘了一口气,面上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恼恨之色。一口气喝干了凌波放在几案上的一杯残茶,她忽地在上头重重拍了一巴掌。
  “太平公主今天正好进宫,结果在含凉殿和皇太后吵得天翻地覆。皇太后说公主如今已经是大长公主,应该出居封地。太平公主则是讽刺皇太后包藏祸心颠覆社稷,最后两边闹得不欢而散。结果,我挤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太平公主临走前还对我冷嘲热讽了几句。”说到这里,上官婉儿愈发觉得心烦意乱,竟是恨恨地脱口而出道,“她和崔湜在一起的事情,难道以为我真的不知道?若是真的无计可施,我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昨天晚上上官婉儿还信誓旦旦地说太平公主必定会帮忙,这会儿就闹成这副模样,而且中间还牵扯到一个男人,凌波只觉得心里要多腻味有多腻味。然而,她旁敲侧击才劝了两句,就被上官婉儿二话不说地打了回来,不由有些灰心。看到那双以往流露出智慧和决断的眼睛如今赤裸裸的尽是愤恨和不甘,她惟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别人她已经顾不上了,只希望事成之后,能够保得上官婉儿下半辈子平安就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双杀
  自从李显驾崩之后,韦后几乎整日里都在忙碌,从早到晚地泡在紫宸殿发号施令,那种和以往作为皇后截然不同的威权亦是让她格外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两个中书舍人拟旨常常不如人意,她不得不打消了心中的某种盘算,赶走了那两个不中用的家伙,却把上官婉儿从长安殿召唤到了身边。
  韦后终究还是离不开上官婉儿,于是安乐公主也想起了凌波,她如今也是成日里在含凉殿召见外臣谋划将来,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皇太女。此时,见到凌波一身素服走进来,她便挥手斥退了周边的内侍宫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
  这是大变之后,凌波第一次单独见到安乐公主。所以,趁着人家审视她的时候,她不免也端详着安乐公主。按理说大行皇帝梓宫移到了太极殿,皇子皇女都要前往守灵哭灵,然而,安乐公主虽换了一身衣服,却是只到太极殿点个卯,比她这个无关人士去得还少,此时脸上非但不见半点悲戚之色,反而容光焕发,双颊更是流露出一种妩媚的艳红。
  “十七娘,这些天我和母后忙着办事,也没顾得上见你。”安乐公主半支着下巴,面上挂着笑容,心里却想起了韦后之前的告诫,于是便直截了当地说,“你以前奉了母后的旨令也常常来往于公卿之家,虽说长袖善舞,但来往得多了难免会存下一点情分。若是往日,这也不算什么,但如今大事在即,你既然是我的人,以后就得把这些都抛在一边,明白么?”
  凌波还是第一次听安乐公主说这样的正经话,可此时此刻,她更希望安乐公主还是如以前一样,尽说些男女之间的情事,或是对什么衣衫饰品高谈阔论,抑或是津津乐道于什么生财之道。
  见凌波仿佛有些茫然,安乐公主露出了几许不悦,遂加重了语气警告道:“你能交接公卿,你能在相王和太平公主面前讨得好,那是因为十七娘你是我的人,任凭是谁都会给你三分薄面,否则,你一个武氏孤女怎能那么风光?已故梁王有好几个嫁出去的女儿,如今你那几个堂姐在夫家的日子可是不好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尽心竭力,将来你这一辈子便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反之……”
  安乐公主停住了话头,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了起来:“如今不是有人在怀疑父皇驾崩得蹊跷么?内内外外的谣言已经够多了,昨儿个上官昭容杖杀了两个人,保不准这几天还会再冒出几个。这谣言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十七娘你可得多多留心。”
  这还是往日那位一味骄纵人性的安乐公主?这还是往日那位醉心于搜罗美男任事不管的安乐公主?从那张依旧娇美妩媚的脸上,凌波看到的完全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简直没法相信自己曾经苦劝安乐公主搜罗人才,对方却完全置之不理。
  定了定神,她不用假装也是满脸苦笑:“我能有今天自然都是皇太后和公主的提携,公主有话但请吩咐。”
  “我就知道十七娘你最聪明了!”安乐公主抚掌大笑,竟是站起身来,一如往日般亲昵地在凌波身边坐下,这才低声道,“无论相王还是太平公主,都是我登上大位的障碍。这大明宫太极宫固然是掌握在我和母后手里,长安城中有五万府兵镇守,却也和铁桶金汤似的。只不过,相王和太平公主都有相当的人望,总不能随便找个罪名动手。明天晚上母后会在含凉殿设宴款待那两位,以求国事稳当,但这不过是托辞。他们俩一向喜你聪慧,你到时候亲手进一道羹给他们品尝,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面对安乐公主那炯炯目光,凌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安乐公主竟是准备如法炮制除去相王和安乐公主,还授意她亲自动手?这事成之后若是百官哗然,她定然是被抛出来顶罪的替罪羊,到了那时就连李显的驾崩也能顺便栽赃在她的头上。若是事情不成,韦后和安乐公主也必定会迁怒于她。当安乐公主甚至能够作出弑父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勾当,她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又怎比得上那唾手可得的至尊宝座?
  沉默了片刻,她就将双手拢入袖中,侧身低头应道:“谨遵公主吩咐。”
  安乐公主对凌波这样的态度自然是深感满意,又勉励了一番便放了她回去。等到柴淑贤进来,说了今日紫宸殿议事的种种进展,她更是觉得神清气爽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碍眼的人已经没剩下几个了,到时候一网打尽,这个天底下就再也没人敢与她作对了。
  但使长立君王侧,俯瞰河山几重天?呸,凭什么就要女人服侍男人,凭什么就不是那些男人跪在地上舔她的脚趾?祖母能够做到的事,她这个生来就该是金枝玉叶的天之骄女同样能够做到!
  凌波一踏进长安殿就看到云娘和芳若迎了上来,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却不好当着珠儿等上官婉儿的心腹问些什么。直到周遭外人都退了下去,她这才急忙询问云娘此行收获。
  “这还用说么?杨思勖一听说我是替你办事,差点当场翻脸,直到我拿出了芳若的信物还有另一样东西,他才半信半疑,不过还是提出要见一见那位李三郎。”云娘见凌波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便将那另一样东西取了出来,“这是那位李三郎送给陈莞的,那时因为宫中来人催得紧急,派人通知那边也来不及了,她情急之下就塞了这东西给我。总之,这样东西派上用场之后,我就和他约好了一个时间。杨思勖既然是兼任宫闱令,出入宫禁都是方便的,到时候和李三郎一见自然就能搭上了。”
  “既然这样,此事也就无需我再费什么劲,顺其自然也就罢了。”
  凌波点点头吐出一句话,陡然想起刚刚安乐公主的吩咐,少不得把这件异常棘手的事又对云娘和芳若说了。她这话刚说完,云娘便冷笑连连道:“想不到安乐公主平日只会吃喝玩乐,事到临头倒是心狠手辣。我起先还不信这鸩杀先帝的事情是她干的,如今看来倒是八九不离十。不过,凭她先前对你的情份,论理不会把你当作这样的死棋使用,我看今天这件事绝对不是她的主意。”
  “不错,安乐公主先前对县主虽说有几分笼络,但确实存了真心。今天这勾当多半是宗楚客赵履温那几个人的主意。”芳若紧皱眉头,紧跟着更是一语石破天惊,“宗楚客此人野心比武三思更大,而且一步步犹如弈棋一般极其精准。他劝皇太后自立为天子,以韦代唐;他劝安乐公主谋取皇太女之位,鸩杀先帝;仿佛是为了替那两位着想,其实未必不是为自己铺路。只要李唐宗室全都死尽了,到头来他若是悍然兵谏,打着替先帝报仇的名义,这江山就又要换主人了。”
  芳若这一席话不但让凌波陷入了呆滞状态,就连云娘也是听得一愣一愣。只不过,她毕竟和芳若相处的日子长久些,不多时便使劲拍了拍额头:“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还真是看得远,只怕上官也不曾看到这些。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宗楚客大约也没料到有人比他动作还快。这样,十七娘你写上一封信,让杨思勖出宫的时候带上,也好知会那李三郎一声。”
  凌波此时刚刚从芳若那番话中回过了神,听云娘这么说,她却轻轻摆了摆手:“这信还是让高力士带出去,云姑姑你让他盯着一点杨思勖。虽然他多半是可靠的,但如今这种节骨眼上出不得半点岔子。”
  三人正在说话安排的时候,外间忽然传来了阵阵喧哗。凌波心知不对,连忙上前打开了门。她才刚刚探出头去,珠儿便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甚至连气也来不及喘一口:“听说今日紫宸殿议事的时候,皇太后被几位大臣顶撞了,悲痛交加之下晕了过去。如今宗相公已经把那些人全都下了狱,又调集了羽林军飞骑大约两千人入宫拱卫太极殿梓宫。”
  韦后那么强悍的人居然说晕就晕?
  凌波心头涌起一股荒谬的情绪,遂紧跟着又追问了几句。得知上官婉儿随侍韦后去了含凉殿,其他的一应情形都还不清楚,她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只看这节骨眼上宗楚客动用的仍是飞骑而非万骑,便可知那些人仍然对万骑心有忌惮不敢随意调用。
  话说回来,某人单单掌握了万骑就准备发动,是不是太冒险了?
  她越想越觉得头大,正打算抛开这些事情再作打算,却不料门口响起了阵阵惊呼,抬头一看,却见是一个全身甲胄的将领带着两个士卒大步朝她走了过来。那人径直走到她面前,忽然挤了挤眼睛,这才肃然行礼道:“某奉宗相公令调防护持长安殿,特来请见县主。”
  凌波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子,瞠目结舌的同时竟是连说话的功能也消失了。老天爷,是她见鬼了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发动的前夕
  这一年的仲夏仿佛格外炎热,尽管毗邻太液池,但含凉殿中依旧热得发慌。对于这时候等在水榭里头的众人来说,此时最令人感觉燥热的却不是天气,而是韦后犹如寒霜一般的表情。她用刀子似的目光看着座上的众人,忽然一把掀翻了面前堆满了美酒佳肴的桌子,旋即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她这么一走,安乐公主也跟着站起身来,冷哼一声便匆匆追上了韦后。
  “敬酒不吃吃罚酒!”宗楚客满心火气,恶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随即对韦温和叶静能赵履温道,“既然那两位主儿拿大不来,我们再去想想办法!”
  瞧见宗楚客四人旁若无人地离开,崔日用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便站起身对上官婉儿作了一揖:“相王太平公主都抱病未愈,想必并非是有意拂皇太后的面子。上官昭容还请多多劝劝皇太后,事情过后不妨算了……”
  上官婉儿斜睨了崔日用一眼,忽然笑道:“崔大人真是好生八面玲珑,既要趋奉皇太后,还想周全相王和太平公主?刚刚的情形你也该看到了,皇太后大发雷霆,宗相公他们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过是先帝的昭容,这当口怎么敢劝,怎么能劝?”她说着便不理会崔日用,朝身边的凌波打了个招呼,“你陪这位好心的崔大人说说话,我乏了,先回去歇息了!”
  让我陪崔日用说话?凌波瞪大了眼睛看着上官婉儿离去,好半晌才回过头。发现崔日用面色尴尬,她连忙满脸堆笑地解释道:“姑姑这几天忙里忙外心情不好,并非是有意针对崔大人。崔大人一片好意,若是有机会我必定会转致皇太后。”
  “那就多谢县主了。”
  有了这么一个台阶下,崔日用的脸色方才好看了些。尽管席间尽是珍馐佳酿,但别人都走了,他却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多做停留,索性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他这么一走,凌波方才真正出了一口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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