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2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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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被称作小齐的芦柴棒少年听不懂太过复杂的汉话,但岳光的某些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登时面色大变。他自己死了就死了,既然没法成功,逃不出去,与其在这种地方做苦役,还不如死了,可如果连累了哥哥,那岂不是白白筹划?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挣扎着抬起头道:“就是我一个人想要逃跑,你们杀了我,和别人没关系!”
  “你今年几岁?”
  听到李如松突然这样问了一句,小齐愣了一愣,虽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涩声说道:“十一岁。”
  “十一岁,呵呵,十一岁能驯马,也算是很有能耐了。但十一岁能想出借驯马的机会,带着那匹烈马跳出马场围栏,而后在整个营地中闹腾一场引起骚乱,说不定还能逃出去几个,你这脑子倒是挺好使的。”见小齐咬紧牙关不作声,李如松这才开口说道,“不说没关系,拉出去,鞭一百。”
  这样小的年纪,拉出去鞭一百,绝对就是一个死字,汪孚林轻轻吸了一口气,却用眼神止住了微微有些不忍的小北。他知道,李如松如果真的要杀一儆百,手段会更凌厉狠辣,断然不会用这种零零碎碎折腾人的方式。果然,当芦柴棒似的小齐被人从地上拎起来往外拖去时,固然仍旧咬着嘴唇没有吐出一句求饶,可偏在这时候,外间却是传来了一阵喧哗。
  岳光看了一眼李如松的脸色,吩咐架着小齐的人先慢一步,自己匆忙跑了出去,不消一会儿就折返了回来,快步来到李如松身侧低声说道:“大公子,外间是这小子的哥哥小罕,他说这次的事情都是他主使的,和他的弟弟无关,他愿意用性命赎罪,只希望能够放他弟弟一条生路。”
  “唔……”李如松突然笑呵呵地说道,“我还想呢,破了偌大一个古勒寨,就带回来一群废物,想不到终于有个有胆色的。你出去,把人带进来见我。”
  对于李如松这样的反应,汪孚林不由得沉思了起来。照李如松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来看,如果那个小罕能够表现出某些让李如松满意的素质,别看刚刚那场骚动很不小,可这兄弟二人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却非常大。想到这里,他扫了一眼这座刚刚重新回来时,已经不见了刚刚那些女真少年的屋子,冲着小北勾了勾手,等到她凑过脑袋的时候,他就对其低声言语了几句。下一刻,小北就二话不说起身溜了。
  而不多时,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赤裸上身五花大绑的健硕少年就被军士推了上来。可到了屋子里,哪怕被人在膝弯上使劲踹了一脚,他却只是往前踉跄了一下,竟然硬挺着没有下跪!
第五四九章
王杲是你什么人?
  眼见岳光和周遭几个军士为之大怒,上前就要把人按跪在地上,李如松却笑了起来。
  “果然有点意思。”但笑过之后,他就好整以暇地往太师椅上一靠,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叫小罕?胆子倒是不小。只不过,有胆色不怕死的人,这天底下多了。就凭你们兄弟刚刚闹腾出来的这么一出猴子戏,是死是活就只在我转念之间。说吧,如若之前你弟弟侥幸逃出马场,外头又真的起了骚动,你打算如何?是带着这些古勒寨中的人逃出去?还是打算趁机多杀几个辽东的将士?”
  “我没想逃!广宁城中都是兵,李大帅又治军那么严,就算大家分散逃,也绝对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至于杀人,辽东兵强马壮,我们这些没有兵器,又只有这点大的,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小罕一边说,一边调整站立的位置,同时活动了一下刚刚被踹了一脚后极其疼痛的膝弯。见李如松显然对自己的第一句话有些意外,他这才镇定自若地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古勒寨幸存的遗民,落到现在的下场,不能怪别人,只能怪王都督非要和李大帅对着干。我只是想借着今天的机会一见大人,恳求大人禀报李大帅,希望能够减轻十岁以下孩童的劳役,让他们能够填饱肚子,能够活下来。”
  相比刚刚小齐以及其他女真少年的汉话,小罕的汉话显然要说得流利一些,但有些字眼听着还是有些别扭,但这话里的意思,没有人会听不懂。
  果然不出他的猜测,闹这么大只是为了见上李如松一面!
  而汪孚林眼睛审视着人,脑子则在思量李如松之前让岳光带人来见时的要求,心下越发觉得这位李大公子用一条会汉话的标准,便给那些女真少年俘虏划了一条分界线——大明对女真一向都封锁得很厉害,底层的女真平民、奴隶甚至于一些将领和军官的子弟,大多肯定是不会懂得汉话的,能够听说的少年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部落重要人士的子侄,又或者是有汉人血统,跟着父母学过汉话的。而再加上让他们自述才能,甄别起来就更容易了。
  而眼前这个女真少年,显然便是颇有脑子的那种人,借着弟弟这样大闹一场,成功见到李如松,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说跪就跪,恭顺臣服,却在言谈之间表现出了更多的见识,最后提出了一个不那么离谱的要求。但即便如此,冒的风险仍然非同小可,毕竟一个不好就肯定没命了。而且,这个少年真正的目的,却还值得商榷,他可不觉得此人会为了那些小孩子豁出命。
  “让他们活下来?这么说来,代价就是你兄弟二人的命?”
  小罕的脸色明显苍白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咬咬牙说:“那我也只能认命,但希望大人能放过我弟弟,他只有十岁,什么都不懂,都是听我的。但他会驯马,还会很多别的事情。古勒寨周边那些山,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山间哪些果子和蘑菇有毒,哪些能够食用,哪些地方能够猎到毛皮,却没有凶狠的野兽,哪些地方的部落很友好,哪些地方却嗜杀,他都知道。如果大公子能够饶过他的性命,他可以一辈子为大人做牛做马。”
  听到这里,李如松终于再次笑了起来。端详着这个依旧没有下跪的半大少年,他瞥见汪孚林仿佛在那出神,便开口叫道:“世卿,想什么呢?”
  看到这么个少年侃侃而谈,汪孚林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最初那会儿面对功名危机,在明伦堂上面对提学大宗师谢廷杰质询侃侃而谈的情景。然而,他那时候并不是只有十四岁,两世为人的离奇经历,让他拥有远胜过这年代人的经验和阅历,可眼前这个女真少年却是货真价实就这么大,却敢想敢拼敢搏命,到底是在白山黑水之中挣扎求存的,不能轻视了少年的智慧!
  正好听到李如松发问,他就笑着耸了耸肩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我自己当初的事。”
  这要是别人,当年险些被革功名,肯定当成很不光彩的事,一辈子讳莫如深,可汪孚林答了一句,李如松再一追问,他就笑呵呵地当着堂上众人的面说了出来。尽管满屋子连带李如松在内全都是武职,对于进学秀才那点事都不大了解,可汪孚林很会说故事,他们不禁都被他的节奏给带了进去。哪怕连汉话不算十分熟练的小罕,以及被押在最后头的小齐,也都竖起耳朵听着每一个字。
  当汪孚林说到算计自己的汪秋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局时,李如松差点没笑岔了气:“没想到世卿贤弟还有过那样窘迫的时候,只不过最终大获全胜,大快人心。只不过,你家里真有个现如今已经十三岁的儿子?”
  “如假包换,这不,去年回去参加道试了,我出京到了蓟镇,又到了辽东,还不知道他考出了秀才没有。”汪孚林说到这里,眼睛迅速瞥了一眼那小罕,见他这个突然被人忽视的主角站在那里没有半点不耐烦,一副极其沉得住气的样子,他就词锋一转问道,“所以刚刚看到这个小罕当着李兄的面侃侃而谈的样子,我就想起了自己当初那点事。临危不惧侃侃而谈,你应该不是普通人吧?之前被王台押送过来的王杲,是你什么人?”
  嗯?
  李如松没想到汪孚林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自己的事情之后,突然竟是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他的眼神一下子锋利了起来,就只见小罕连眼皮子都没眨动一下,直截了当地说道:“他是我外公。”
  外公……竟然真的会这么巧吗!
  汪孚林只觉得一颗心猛然一跳,却没想到李如松霍然站起身来,竟是嘿然笑道:“好,我就说,刚刚带上来的怎都是些没用的人,原来有胆色有见识的却藏起来了!你,还有你弟弟,算是有用的人。相比没用的人,有用的人总会有一条出路。”说完这话,他就对岳光吩咐道,“我回去会对父亲说,十岁以下的孩童,每日劳役时间减半,别把人都折腾死了,这广宁城中需要干活的地方还很多!”
  等交待完这些,李如松才仿佛想起汪孚林似的,连忙扭过头去笑呵呵地问道:“世卿贤弟,怎么样?要是之前那些人你都看不中,这营地里随便你去挑,挑中谁就直接说,只要不是十个八个,就当我送给你的。”
  为什么不给我这两个?我就想要这兄弟俩,你能给我,能容忍我回头问清楚之后把他们一刀宰了?
  汪孚林在肚子里腹诽了一句,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很清楚,哪怕没有他单刀直入的那一句话,李如松也显然被他们这一出戏给吸引了,十有八九会选择把人带回去细细再做盘问,以备他用。总而言之,能够在得知上头有辽东总兵府的大人物驾到时,急中生智想到了这种办法,而后兄弟搭档演了这么一出戏,来见李如松,不论怎么说,就算不是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这对很有名的兄弟,也绝对不是寻常人物。
  因此,片刻之后,他就笑眯眯地说道:“刚刚有个少年说很熟悉抚顺关外的情形,我从马场回来的时候却没瞧见,已经让人去问了。不过,我刚刚在马场险些被这小齐纵马所伤,李兄把人赔给我一阵子,应该没关系吧?我迟早是要回京的,总不可能捎带女真人,我在辽东期间,让他们两个跟我,如何?”
  尽管李如松对于那个小小年纪就能驯马的小齐也颇感兴趣,但人终究还太小,相对于刚刚侃侃而谈的小罕,就明显给比下去了。再说汪孚林说的是在辽东期间,明确表示不会带回京去,回头总还是李家的人。他此刻也发现小北溜出去了,这就表明汪孚林对之前那个自陈了解抚顺关外情形的女真少年真的很感兴趣。想到小罕刚刚历数了弟弟小齐的一堆优点,结合之前汪孚林和小北透露的此来目的以及过往经历,他也就才到了汪孚林为什么要这两人。
  无非是为了钱财二字。
  于是,在仔细考虑了一下之后,他最终便爽快地笑道:“好,既然是我自己答应的,人给你!”
  此时此刻,已经有人给五花大绑的小罕以及小齐兄弟解开了身上的绳索,但依旧捆了双手。当听到李如松和汪孚林二人的对话,小罕的眼神中登时流露出了一丝凝重,可是,当他回头去看弟弟时,却发现小齐正揉着手腕,看汪孚林的眼神中显然带着深深的仇视,他不由得头痛了起来。
  自从古勒寨被辽东兵马所破,外祖父王杲仅能带走很少一部分家眷,祖父和父亲虽说及时带着大多数族人逃过一劫,但继母使坏,他和弟弟根本他来不及跟上,就在辽东兵马的铁蹄下沦为了战俘。他倒是早想过如何见上李成梁一面,可王杲一个嫡亲孙子却在表露身份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得不耐心地拖到了广宁。今天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紧跟而来的变故却一再发生。
  今天来的应该是李如松,可问他和王杲什么关系的,却是李如松身边这个比他年纪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而非要把弟弟要过去的,也是这个人。听此人之前的口气,应该是中原的读书人,这样的人来辽东干什么,又为什么会关注他们这样旁人眼中不值一提的战俘?
  可想归想,小罕就算再聪明,也没有办法挽回已经决定的事。他默然无语地被人押了出去,路过弟弟身边的时候,他用又急又快的建州女真方言吩咐了一句,大意是小心谨慎,不要乱来,随即就被人推搡出了门。背后没长眼睛的他当然不会看到,汪孚林一面看着他的背影,一面轻轻摩挲着下巴,眼神有些微妙。
  汪孚林落后李如松一步出了屋子时,就看到一旁那双瞪着自己的眼睛。
  对于一个十岁少年的敌意,他丝毫没放在心上,反而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道:“想报仇吗?要是想的话,跟在仇人身边,那可是最好的报仇方法。元杂剧赵氏孤儿挺有名的,但我儿时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一个更离谱的版本。说是屠岸贾杀了赵氏一家,斩草除根的时候却被程婴骗过了,漏掉一个赵武。后来屠岸贾阴差阳错把赵武养在了膝下,最后这个视若亲子的养子长大之后,却断送了他的性命。小家伙,学着一点人家的隐忍。”
  李如松不禁犯起了嘀咕。且不说这一出乱七八糟的赵氏孤儿故事,汪孚林这中心意思是什么,指导年幼的仇人如何报仇?
第五五零章
两个哈赤
  早早因为汪孚林的提醒而溜出屋子去的小北,狐假虎威在营地晃了一圈,不但找到了之前那个自称奴才,又说对抚顺关外山河地理很熟悉的那个少年,而且趁着把人提溜在身边,她还进一步打听到了关于古勒寨中的更多消息。此时此刻,那少年亦步亦趋跟在小北身后,始终弯腰控背,不敢抬头。尤其当远远看见李如松那一行人出来时,他更是打了个寒噤,直接膝盖一软跪趴在了地上。额头贴着地面的他听到人声渐近,而后仿佛就在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世卿这眼光还真是……一头挑了一个骨头最硬,恨不得杀了他的,一头却让你挑中了这么个磕头虫。你刚刚一个人偷跑出来溜达,可逛完了?”
  小北回头瞅了一眼头都不敢抬的那个瘦长少年,继而又看了看汪孚林身边那个用牛筋牢牢捆住双手的桀骜孩子,随即笑着说道:“就四处瞎转而已,人既然挑好了,我当然跟李大哥你回去。”
  同样被牢牢捆住双手的小罕瞥了一眼那个跪趴在地上的少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他敏锐地注意到,李如松身旁的那个人一直都在打量自己,那眼神中倒不像是有什么恶意,但却仿佛藏着某种他难以理解的情绪。然而,当出了营地,他们三人被人用绳子栓在马后的时候,意识到自己一会儿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随马奔跑,想起之前从古勒寨被押送到广宁的时候一路拴着绳子踉跄行走,他的眉头不由紧皱,心底充满了深深的屈辱。
  明国也好,高丽也好,也不知道奴役了他们女真人多久,不会一直这么下去的!
  尽管一行人并未打马飞驰,但等纵马一路小跑来到了辽东总兵府外,下马的汪孚林还是发现三个少年停下来之后,正弯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连之前能够驯马,体力应该很好的小齐也不例外。他在路上来不及问小北具体打听到什么,这会儿仿佛毫不在意地让人把自己要的那两个人送回客院去,就跟着开口邀约的李如松去用午饭了。
  等用过午饭,听李如松说沈家叔侄一个在李成梁那里,一个在后院演武场,他仍然没有立刻回院子,而是冲着小北使了个眼色,两人遂分头行事,一个去演武场,一个去宿夫人那消磨了一段时间。
  等夫妻俩最终回到客院,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可一踏进客院,汪孚林就只见两个女真少年依旧被捆着双手站在院子里,仿佛被送过来之后就没挪过窝。面对他们回来,小齐根本连动都没动一下,另一个少年却慌忙跪下了。
  见此情景,心中奇怪的汪孚林立刻扬声叫人,匆匆出来的碧竹就连忙解释道:“小官人,送他们过来的亲兵特意吩咐过,说是女真人野性难驯,尤其是那个小的能驯烈马,又用那样的法子脱身,必定满身刺头,最好先捆着饿几天,让他们吃吃苦头才好。先头因为宿夫人说男女有别,如今咱们和沈公子他们都是分开住的,我一个人怕制不住他们,就干脆没动他们,不过也担心他们饿坏了,丢了两个馒头给他们吃。”
  汪孚林知道碧竹虽是身手不错,可毕竟没经历过生死,小北之前要不是打一个猝不及防,未必制得住那个小齐,所以他也没怪碧竹的谨慎。宿夫人之前的顾虑虽说没错,可也把李二龙那些浙军老卒和钟南风那三个给隔离了开来。他又不想人多嘴杂,除却院子洒扫之外,没接受总兵府的丫头仆妇,这下子多了两个心思难定的小家伙,身边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毕竟,那个磕头虫暂且不提,这小齐虽只十岁,却是一定要人牢牢看着的。
  他想了想,见小北开口要说话,便直接先把人推进了屋子,又冲着碧竹使了个眼色,让她在外头看着。一进屋子,他拉着小北到炕上坐了,继而立刻问道:“你之前在营地里转了一圈,打听得怎么样?”
  “院子里那个之前自称奴才,说是熟悉抚顺关外地理的少年,他说自己的母亲是被王杲掳劫到女真去的辽东汉人,沦为奴隶之后,伺候过王杲,但也伺候过王杲的儿孙,后来就有了他,因此他根本说不清楚父亲是谁,只知道自己生下来就是奴仆,母亲因为吃了太多苦,在他八岁的时候就死了。至于他的名字,叫做阿哈。”小北刚说到这,就看见汪孚林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连忙问道,“怎么,你觉得他说假话骗我?”
  “不是。我虽说不怎么懂他们的语言,但有几个词还是知道的,阿哈不是名字,只是贱称,要是用汉话翻译过来,就是奴才。”
  小北顿时眉头大皱,这就相当于中原人给世仆起名字叫做奴仆,比叫做猪狗之类的还要作践人。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说道:“阿哈落地就是奴隶,因为他还算机灵,在伺候过王杲的两个儿子之后,十岁开始就调到了王杲身边担任亲随。因为母亲的关系,能够说一口比较流利的汉话,而且对建州的情形颇为了解。他说,今天驯马的那个芦柴棒似的小齐,叫做速尔哈赤,自称是主谋在李大哥面前担下所有责任的,叫做奴儿哈赤,好像就是这么个音,他们都是王杲的外孙,据说王杲逃跑的时候,妻妾儿女带上了总共二十多号人,外孙之类的估计是顾不上了,各式各样的亲眷被杀被抓的都很多……”
  奴儿哈赤……努尔哈赤?速儿哈赤……舒尔哈齐?
  居然李成梁在大破古勒寨之后,真的把这对兄弟给一块抓回来了,然后就自己跟着李如松第一次去看这些俘虏的女真少年时,真的就直接给撞上了,这算是什么运气?
  汪孚林忍不住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声,暗想之前那会儿是不是应该在旁边煽风点火,直接让李如松一怒之下把人砍了,那就兴许没有几十年后那场萨尔浒之役大败,更不会有清军入关。但想想努尔哈赤的崛起和李成梁的放纵有脱不开的关系,不把某些关联彻底弄明白,杀了这对兄弟也白搭,李成梁就不会扶持别人?更重要的是,李如松之前分明心头已有定计,并不打算杀了这对兄弟,他要是胡乱撺掇,之前在李家人面前的铺垫功夫就完全都白做了!
  他须臾就回过神来,继而嘿然笑道:“既然是老天爷让我撞上的,那辜负了还真可惜。”
  小北不大明白地看着汪孚林,突然就只见他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连忙跳下炕来跟上。等出了屋子,她就只见阿哈竟然还跪在地上没敢起来,不禁更加讨厌这样根深蒂固的奴性。可这时候,她发现汪孚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宝剑上了前,径直走到了那个直挺挺跪着的少年面前,手起剑落,竟是砍断了那捆住其双手的牛筋绳子。而阿哈在一瞬间的愣神过后,慌忙磕头道:“多谢主子。”
  “如果按照女真人的话,主子两个字怎么说?”
  听到汪孚林这话,阿哈愣了一愣,赶紧老老实实地说道:“叫做厄真。”
  “主子叫做厄真,奴才叫做阿哈,你生下来就是不知道父亲是谁的阿哈,而且名字也叫做阿哈,那么,有没有想过这辈子不当阿哈的话会怎样?”
  “奴才……奴才不知道。”阿哈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却满是茫然。古勒寨没有了,那些动辄痛骂鞭笞的厄真没有了,可头顶悬着的利剑却换成了那些辽东的兵将,仅仅是在进抚顺关回到广宁这一路上,他就看到好些个和自己一样的阿哈不堪驱策赶路倒毙在路上,没有人收殓尸骨,就如同那些在古勒寨中触怒了厄真,被活活打死又或者被杀死的阿哈一样。
  他不知道这辈子自己不做阿哈,还能做什么,因为那些厄真贵人都曾经骂过,说是他这个人还不如牛马来得有价值。
  汪孚林看出了阿哈的失神,当下岔开话题问道:“会武艺吗?”
  “会一点。”阿哈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决定不去想汪孚林刚刚说的那些话,生怕自己的回答让对方不满意,他甚至又补充道,“之前突围的时候,玛法(王杲)给我们发了武器,让我们顶在最前面杀出去。我因为从前偷看过几个厄真练刀,偷练过一点武艺,所以才逃出了一条命。”
  “那么,打得过小齐吗?”汪孚林指了指小齐,见十岁少年顿时浑身绷紧了,而阿哈在偷看了一眼之后,立刻死命摇头,他就似笑非笑地问道,“他大概就十岁,你应该有十四五,为什么打不过他?”
  阿哈心道速儿哈赤年少却敢拼命,烈马都能驯,甚至独立杀过恶狼,他一个奴仆不可能与之相比,可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好容易才讷讷迸出了几个字:“我不敢。”
  小北听汪孚林和阿哈一问一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此刻更是被这个回答给气坏了,当即厉声叱道:“这里又不是古勒寨,现在你们全都是一样的战俘,你怎么就低他一等了?”
  “我……”阿哈张大了嘴,可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惊恐了起来,生怕下一刻就遭受一顿拳打脚踢。别说有缘故,无缘无故的这种打骂从前还少吗?
  汪孚林没看小北那气呼呼的样子,若有所思地问道:“要是我让你现在爬起来,上去给他两个巴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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