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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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叶明月本能地手一松放下了窗帘,随即才笑了起来,眼睛忽闪忽闪的。反正隔着窗帘,她知道李师爷也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足足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道:“李师爷说得对,我日后一定常常去汪家会会两位姑娘,只要你不嫌我搅扰了你教学生就好。”
  李师爷登时脸色有些不自然。对于叶县尊这位千金,他一直都是有多远躲多远,为的就是叶县尊当初那过分的热情,否则前门拒狼,后门进虎,那就糟糕了。虽说现在那位东翁似乎没这个意思,但他本着未雨绸缪的念头,心中一动方才得出此言。这会儿,他有些尴尬的他摸了摸鼻子,一回头看见叶小胖正在身后,他便干咳一声,很有为人师表派头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下午我们加讲一堂课。”
  叶小胖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顿时哀嚎道:“先生,金宝和秋枫都不在,为什么要我一个人上课啊!”
  李师爷淡淡地看了叶小胖一眼,见其先是不情愿,再是抗争,最后垂头丧气接受命运,他才对叶明月的轿子微微一点头,一马当先走了。
  轿子里的叶明月又揭开窗帘,窥见胖墩墩的弟弟耷拉着脑袋跟在后头,忍不住有些同情他,但更多的是觉着李师爷那冷峻威严的表面下,实在藏着一颗有趣的心。而今天同在轿子里的小北,这会儿已经笑得整个人都弓在了一起,只是捂着嘴不敢放声。当轿子经过汪孚林和秋枫主仆二人身边时,叶明月忍不住又打起了半截窗帘,正巧这个醉醺醺唱歌的少年也别过头来,正好和她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之间,她就只见对方竟是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明月你好。”
  本来出酒楼的时候,汪孚林还只是半醉半醒,可一路上安步当车被风一吹,原本七分的酒意变成了十分。招手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之后,他便继续一手搭在秋枫肩头往前走,嘴里的水调歌头倏然一变。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叶明月品味着这可称得上粗俗的歌词,比刚刚更奇怪的曲调,看着那须臾就消失在门内的身影,一下子觉得,自己竟是今天第一次认识汪孚林。
  这家伙原来喝醉了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一一四章
浮生半日闲
  大清早的阳光无视窗纸,肆无忌惮地倾泻进了屋子,带来光的同时也带来了热。靠墙的一张螺钿拔步床上,仰天躺着的少年突然动了一下,随即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好半晌才渐渐完全打开。
  打量着这间熟悉的屋子,汪孚林轻轻嘟囔了一声,随即支撑身体坐了起来。脑袋还在隐隐胀痛,他甚至有些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睡的,甚至再往前的很多记忆,也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完整一点的记忆,还要追溯到在紫阳书院中做东请了大批生员去酒楼那会儿。他使劲揉了揉两边太阳穴,开口叫了一声。须臾,就只见一个人影窜了过来。
  “哥,你醒啦?”汪小妹惊喜地冲到床前,探头去摸了摸汪孚林的额头,这才舒了一口气,“就因为你昨天午后倒头就睡,睡得死沉死沉的,金宝和秋枫今天早上都不肯去上课呢,还是二姐死活赶了他们去,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叶青龙被府衙那边传话叫过去了,二姐在厨房里给刘家嫂子帮忙。哥,你下次可千万别喝这么多,昨天回来之后又唱又跳的,二姐都快吓呆了,紧跟着就往院子里一躺,几个人都抬不动你!”
  汪孚林嘴角抽搐了一下,深刻反省了一下昨天的放纵。怪不得说酒是穿肠毒药,他两世为人那么自制的性子,昨天这简直是太离谱了!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除了你说的又唱又跳,我还干了什么?”
  “还干了什么?哥,你还嫌不够啊,秋枫说,你一路唱着水调歌头回来的,后来在这县后街上遇到叶小姐轿子从官廨出来,还直接称呼人家闺名,又唱什么村里有个小芳……”汪小妹说到这里,顿时歪着头纳闷地问道,“可咱们松明山村没有一个叫小芳的姑娘啊?而且哥你平时除了读书就是读书,见了姑娘就绕道走,压根不会和什么姑娘说话!”
  汪孚林这下不仅嘴角抽搐,整张脸都要抽搐了。这种丢脸的情景要只有路人和自家人看到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还让叶明月看见了!那么,她那个奇奇怪怪的婢女也肯定看见了,回头叶钧耀会不会知道?当汪小妹又说到,那时候恰逢李师爷和叶小胖师生出门回去,他简直想找一条地缝钻下去,随即下了一万个决心——今后一定要戒酒,免得再一个放纵丢人现眼,一个不留神形象全毁啊!
  他用冰冷的井水洗了一把脸,宿醉之后那些许头痛就渐渐远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神清气朗,就连一直压在肩膀上的负担也轻了。因为昨天是从午后一直睡到这大早上,饥肠辘辘的他早饭自然胃口大开,就连旁边叉着腰凶巴巴的汪二娘也被他选择性无视了。当最终放下筷子,摸着肚子响亮地打了声饱嗝之后,他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对汪二娘勾了勾手。
  “我枕头边上的匣子里,还有一百银票,你去收着吧。”
  剩下的他留着零花……
  汪二娘正想拐弯抹角提醒一下哥哥,像昨天那样一顿饭吃掉十几两的事再发生个一两回,家里就又要回归从前的紧巴巴了,此刻登时瞪大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只见汪孚林站起身来,就这么径直施施然出门去了。而这时候,旁边的汪小妹偏偏还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道:“二姐,哥肯定是打劫了什么为富不仁的家伙,否则哪有这么多钱!”
  汪小妹怎会知道,她随口胡诌几乎完全说中了事实。她和汪二娘更不会知道,汪孚林原本所得还要更多一些,可给了叶青龙二百两,给了刘会一百两,前后给了她们总共二百两,再加上用掉的,如今身上也就只剩下了七八十两银子。只不过,对于信奉花钱要花在刀刃上的汪小秀才来说,这样挥金如土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手笔。
  上次在徽州知府段朝宗面前得到首肯,随时随地找李师爷讨教,汪孚林如今进出知县官廨就更加毫无顾忌了。这会儿他熟门熟路地进了官廨后门,却只是在李师爷讲课那间书房门口略一驻足,就直接拐进了对面叶县尊的书房。
  此时此刻早堂已经结束了,叶钧耀坐在书桌后头正在打呵欠,见汪孚林进来,他熟不拘礼地没有收敛,只是摆了摆手吩咐人坐。等又喝了一口浓茶之后,他才笑问了昨天请客的事,至于汪孚林最担心的醉酒失德问题,却是半句都没提,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似的。这些题外话之后,叶县尊方才说起了最近徽州府衙那一片乱象,却并不是单纯的幸灾乐祸,而是有几分痛心疾首。
  尤其是说到势豪之家欺压真正的苦主,巧取豪夺那些赃物的时候,他一捶桌板,忿然说道:“我早就知道那舒推官是小人,果然只知道趋奉豪强!”
  “若每一位官员都如同县尊这样,体恤民间疾苦,那就不会有此前那些人间惨事了。”汪孚林随口吹捧了一句,继而就开口说道,“听说县衙中不少胥吏差役,都对舒推官横插一杠子大为不满?”
  “那是当然。”说到这个,叶钧耀就眉飞色舞了起来,“张司吏那几个原本还一门心思在均平丝绢夏税上的,现如今都没事就往府城跑,据说是热心肠地为真正的苦主想方设法要回东西。甚至有人说,都是因为本县教导有方,麾下方才有这些急公好义的好汉子!”
  虽说这背后有自己的推手,但眼见叶大县尊如此沾沾自喜,汪孚林仍然有一种找地方吐一吐的冲动。不过,现如今县衙只剩下夏税这桩大事,主要是交给粮长以及里甲去催科,叶钧耀终于在上任之后每每焦头烂额之后,有了少歇一阵子的机会,而他也终于能喘口气。
  可正事说完,叶钧耀就笑眯眯塞给了他几份下头刚刚送上来的公文,美其名曰帮忙参详。想到昨天紫阳书院一县之主亲自给他大扬其名,于是,他只能苦笑着捧了东西,直接到对门李师爷那去了。
  他现在进出官廨的借口是和李师爷交流切磋学习,可不是泡在这边书房帮叶县尊干活!
  上课的地方突然闯进来一个人,金宝和秋枫都忍不住往门口看去,叶小胖就更加关注了。当看到汪孚林旁若无人地进来,在角落中一张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看手中东西,三小全都有些不知所措。而正在讲课的李师爷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重重一拍戒尺,把三个学生的魂魄都收了回来,这才继续开始讲自己的课。一边是讲圣贤书,一边是看各种琐碎事务的公文,竟是奇妙地做到了两不干扰。
  期间,有人推门进来,给那边师生四人送了茶点,最后才蹑手蹑脚地来到汪孚林身边,继而轻手轻脚地把一把紫砂壶,两碟点心放在了汪孚林身旁的小几上。因为这动静极其轻微,汪小秀才仍是浑然未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刑房这份公文上。
  报告不是司吏张旻写的,而是出自刑房一个书办之手,显然那位张司吏整天忙着往府衙跑,替无辜苦主向府衙陈情求公道,根本就没工夫干别的。眼下这份报告主要是说,自从邵家案发之后的这些天,因为叶县尊名声大涨,于是,乡民拿着各种积年旧案跑来县衙陈情求告的多如牛毛,甚至连骗耕牛这样的陈年案子都不少见,至于其他鸡毛蒜皮就更多了。
  幸亏他请叶钧耀把事情给顺水推舟送到了府衙舒推官手中,否则再加上之前的发还赃物,最近县衙非得忙昏头不可!
  可这也同样证明,徽州府的治安大环境并不像表面看来的书声阵阵,私学遍地那样优越。毕竟,生存是个大问题,否则又岂会有秋枫和金宝的窘境?
  当然,大约是主笔者和张旻不太对付,竟是浓墨重彩地提了一笔,之所以这么多人跑县衙来告状,一来是托叶县尊破获诈骗连环案的福,二来是张旻授意快班胡捕头,故意曲解叶钧耀的意思,把今年的案子给说成是近年的案子。他可以想见,叶钧耀之前看到这份公文的时候,心里有多恼火!
  汪孚林一面沉吟,眼角余光瞥见一旁小几上有个紫砂壶,也没多想,直接拿起来往嘴边一送,可喝了一口就险些给烫了满嘴包。他手忙脚乱将其放下,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摆着一碟苔条酥,一碟松糕,立刻抬起了头。直到这时候,他方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身穿葱绿衣裙,就仿佛春天那抹嫩绿的少女。见他要出声,她还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
  “李师爷最讨厌有人打扰他讲课。”用很轻的声音提醒了一句后,她才眉眼弯弯地说,“今天是第三次见汪小相公了,日后想来还会常见的。”
  “第三次?不是应该第四次吗?”汪孚林想到屏风后头那一推,当即磨了磨牙,见她一笑不答,他便似笑非笑地问道,“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婢子竹小北,小姐都叫我小北。”小北这才道了个万福,随即轻笑道,“小姐知道汪小相公胃口大,所以让厨房里张嫂子多准备了茶点,还请慢用。”
  见这个自称小北的丫头脚步轻快,就犹如一阵风似的离去,汪孚林再次看了一眼身旁小几上那两碟茶点,又瞥了一眼李师爷他们那儿,恰好看见叶小胖馋涎欲滴的盯着自己。那小胖子的面前可怜巴巴摆着两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碟,一个只装着一块点心,而他这边两个碟子里,东西摞得就犹如宝塔似的,亏得竟然稳稳当当,没有半点坍塌的迹象。面对这样的情景,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那对主仆居然真把他当成吃货了!
第一一五章
杜骗新书
  李师爷天赋异禀,一面滔滔不绝给三个学生讲课,一面却还能分心留意汪孚林这边的动静。所以,看到小北进来送茶点后,在汪孚林那儿逗留了好一会儿,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至少,他不用太担心前脚逃脱了被家里人逼婚的命运,后脚又遭遇到叶县尊的许婚美意了。只不过,对汪孚林手中那一堆肯定不是圣贤书的东西,他却有些不以为然。
  于是,他须臾就进入了课间茶歇时间。吩咐三个小家伙稍微休息片刻,他就起身信步走到了汪孚林面前。见对方也正好这时候抬起头来,他就随手抽走了最上头那张纸,扫了一眼后就皱眉说道:“又是这些?要我说,这些被骗之后哭天抢地的人固然可怜,但也有可恨之处。古往今来,这些骗局虽说花样翻新,可不外乎就是老瓶装新酒,换汤不换药。这些苦主要么是贪得无厌,要么是无知愚蠢,否则怎会被骗子有机可乘,掉入陷阱?”
  李师爷你也太毒舌了,让那些受害者情何以堪啊!
  腹诽之后,汪孚林把手中这摞东西往旁边一放,随即诚心诚意地请教道:“李兄说得虽不错,但天下愚人太多,你觉得可有办法向更多人揭破这些骗术?”
  “所谓愚夫愚妇,就是那些根本不听好人言,一心一意只相信骗子,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等到受骗之后,哭天抢地,撒泼寻死,反而要怪从前好心点醒又或者揭破的人没有坚持到底,恨不得把自己损失赖在别人身上,比如之前赖上你家,之后讹诈邵员外不成丢了性命的那个家伙。”
  这还真是犀利……不过细细一想确实如此。
  李师爷漠然地嗤笑一声,继而就若有所思地说道,“贤弟要有兴致,可以自己写这么一本书出来告诫世人。”
  他写?他经历最多的可不是现在这种骗局,而是从最简单的丢包到最微妙的您儿子住院了这一类电信诈骗!不过,记得当年看过《杜骗新书》……
  见汪孚林竟然开始认认真真考虑这种可能性,李师爷不禁有些意外。他随手把汪孚林手中剩下的那些文书都拿了来,见全都是从赋税,到案子,再到各色上下公文之类的疑难,他不禁额头太阳穴微微直跳,情知这是叶大县尊推过来的公务。虽说有些埋怨东翁偷懒,可他更心惊的是这县衙事务之繁杂,要是自己日后殿试能进二甲,自然是步入清流,不用和这些打交道,可若是不幸掉到三甲,留京无望,岂不是也要日日和这些事务为伍?
  那么要不要现在也稍稍熟悉一下?不行,他明年就要去参加春闱,教书育人不要紧,还能自己好好温习制艺,可分心其他,他就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汪孚林在发呆,李师爷也在发呆,那边叶小胖登时有些蠢蠢欲动。可之前才刚被李师爷狠狠罚过,他不敢轻举妄动,就冲着金宝使劲使眼色。金宝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悄悄站起身来,可还不等他走到汪孚林和李师爷那儿,就只听汪孚林轻轻拍了一记扶手。
  “就这么办!李兄此言可谓是拨云见月,我这就去歙县学宫找冯师爷商量一下!”
  金宝就只见汪孚林一下子站起身来,笑着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拍,竟是抱着那一堆东西又出去了。他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风风火火地离开。正发怔时,他便看到面前有一只手晃了晃,回过神就发现李师爷正用温和的表情看着他。
  “你爹有你爹要做的事,至于你,只要勤奋苦读就足够了。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你开小灶,明年的童子试你可以去试一试,把童生资格拿下再说。”
  过了县试府试,方才有资格被称作童生。金宝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而那边厢叶小胖正在和秋枫嘀嘀咕咕,却不想李师爷突然又看向了他们两个:“秋枫也可以去试一试。”
  叶小胖听到先生唯独漏掉了自己,立刻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论年纪他还比秋枫和金宝要大,就真的连参加县试府试的资格都没有?此时此刻,他压根没有看到李师爷嘴角的一丝笑意,更没去想,自己籍贯在浙江宁波府,根本就不是徽州府人,只一味沉浸在少有的自怨自艾之中。
  汪孚林之所以要去歙县学宫找冯师爷,是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现在给叶钧耀出主意,叶钧耀会认为他一部分是天赋异禀,一部分是得益于背后的汪道昆指点,就连赵五爷也很可能会有相应的误解。而汪家兄弟不会了解到太多的细节,如此两边一岔开,总不至于让他被人降妖除魔了。可他又不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怎么能写出《杜骗新书》那样历数各种骗子行径的故事?而数一数身边的人,无疑冯师爷很合适充当这么一个角色。
  果然,教谕署中,他只对冯师爷一提此事,冯师爷就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冯师爷科场折戟,仕途蹉跎,对于再往上爬已经没有什么奢望,而这年头出什么诗集文集,名气也是硬道理,凭他的水平很难卖出去几本。所以,之前叶钧耀给了他就紫阳书院换门联事件写一篇题记的机会,他就已经感激涕零了。所以,他这会儿脸上笑开了花,偏生还得努力按捺立刻答应的冲动。
  “县尊认为,此书不但在于杜绝骗子,而且在于教化世人,冯师爷德高望重,担此重任最合适不过了。”
  汪孚林确实是请示了叶钧耀,游说在书中宣扬歙县破获的这连环诈骗案,得到了这位县尊点头之后,才来找的冯师爷。叶大炮本人的话当然不会这么软和,可冯师爷哪里会就此去和县尊对质?在这样的好话蛊惑下,冯师爷终于答应了下来,随即方才有些扭捏地说:“只不过,我虽年长,这些骗子恶棍行径,却也只道听途说了一星半点,不是太了解。”
  “这还请冯师爷大可放心,刑房那边诸如此类的案卷堆积如山,回头我请县尊差遣一个书办来打下手。以冯师爷妙笔生花之才,定然能够教化世人,严防骗子。县尊还说,到时候如有机会,会请南明先生提笔作序,总之一定要将此书推广天下!”
  冯师爷登时喜出望外,只觉得汪孚林这小秀才实在是太周到了。如果说此前叶钧耀和他商量弄个廪生名额犒赏一下汪孚林时,他还有些犹豫,那么现如今他就一点迟疑都没了,甚至他还在琢磨,要不要在岁贡的时候出点力,酬谢对方给了自己一个扬名的机会。
  怀揣这样喜悦兴奋的心情,冯师爷竟亲自把汪孚林送出了教谕署。他素来是有几分威严和矜持的,纵使那些家境豪阔背景很深的秀才,下头人也没见过他如此礼待,因此汪孚林走出歙县学宫的时候,当初帮过他安置刘会的门子和一个杂役头儿全都是满脸堆笑,话里话外全都是阿谀奉承,其中提及最多的就是紫阳书院门前那副对联。
  汪孚林很明白,从今往后,只要他没犯下什么大奸大恶,那一对无人能更易一字的门联,一定会长长久久地在歙县学宫中继续挂下去!
  请刘会帮忙,引介了那个打了顶头上司小报告的刑房书办萧枕月给冯师爷,又友情提供了不少素材,汪孚林的日子终于清闲了不少,能够定定心心地和李师爷探讨一下如何应付岁考,甚至如何进一步弄个举人功名的问题。然而,和金宝秋枫的求知欲望相比,他虽说在当初为了应付大宗师的时候,四书五经粗粗看过一遍,马马虎虎记得个大概,可制艺是真的天分不足。
  要不是下午秋枫金宝都回了家,叶小胖也不在,光是那惨不忍睹的破题就足够他颜面尽失了!
  “这么简单的题……你这道试到底是怎么过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失忆了,从前闭关苦读修习的那些东西都忘光了,忘光了!”
  “那也不至于涓滴不剩吧?我听说民间如果有人失忆,用点什么冲击就能想起来,要不再找两个人打你一顿?”
  “为人师表,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以后我还怎么放心把金宝交给你教?”
  短短十几天,在李师爷的高压之下,汪孚林只好托了康大去松明山老家,把当年留存的那些备考资料拿回来,耳濡目染之间,虽不能说突飞猛进,可他竟然真的从记忆之中压榨出了一些东西出来,至少,他终于大致明白破题承题是个什么玩意。可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面对十个八个赵思成邵员外这样的人渣恶棍,也比应付这种八股文轻松。而李师爷看过那一摞厚厚的制艺习文,确定汪孚林从前是真用功,现在是真“失忆”,终于没有再苛刻强求。
  每日往返两头,磕磕绊绊捡起制艺,汪孚林竟也渐渐忘记了,程老爷和程乃轩父子这一趟出门拜友,似乎是出了远门,至今还不见人回来。
  眼看府衙那边发还赃物的进展缓慢,汪孚林干脆又提醒了一下叶钧耀,正式令刑房司吏张旻出面,协助本县苦主讨回失物。有了这道金牌令箭,张旻登时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哪里顾得上其他的事,两个典吏也全都摩拳擦掌带着一堆书办跟了他走,整个刑房只剩下了小狗小猫的白衣书办两三只,其他人全都扎根府城,去和舒推官以及府衙刑房打擂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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