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六册)(精注全译)第103部分在线阅读

项王既归，诸侯各就国。田荣使人将兵助陈余，令反赵地。而荣亦发兵以距击田都，田都亡走楚。田荣留齐王巿，无令之胶东。巿之左右曰：“项王强暴，而王当之胶东，不就国，必危。”巿惧，乃亡就国【亡就国：偷偷跑到封国。】。田荣怒，追击杀齐王巿于即墨，还攻杀济北王安。于是田荣乃自立为齐王，尽并三齐之地。
项王闻之，大怒，乃北伐齐。齐王田荣兵败，走平原，平原人杀荣。项王遂烧夷齐城郭，所过者尽屠之。齐人相聚畔之。荣弟横，收齐散兵，得数万人，反击项羽于城阳。而汉王率诸侯败楚，入彭城。项羽闻之，乃【：放弃。】齐而归，击汉于彭城，因连与汉战，相距荥阳。以故田横复得收齐城邑，立田荣子广为齐王，而横相之，专国政，政无巨细皆断于相。
项羽保全了赵国之后，降服了章邯等人，向西进军血洗咸阳，灭掉秦国并分封诸侯王，于是将齐王田巿改封为胶东王，将都城迁到即墨。齐将田都曾经跟随项羽共同援救赵国，又跟随项羽一同进入函谷关，因此项羽封田都为齐王，都城设在临淄。原齐王田建的孙子田安，在项羽刚刚渡过黄河前去援助赵国的时候，就已经在济北攻占了好几个城邑，看见项羽到来，带领士兵向项羽投降，于是项羽就封田安为济北王，都城设在博阳。田荣因为背叛了项梁，不肯出兵援助楚国、赵国联合攻打秦军，所以没有被封王。而赵国的将领陈余也因为失职没能被封王：二人因此都对项王心存怨恨。
项王班师回楚国后，各路诸侯王也纷纷返回自己的封地。于是田荣派人率军帮助陈余，让他在赵地背叛项羽。而田荣也亲自出兵攻打田都，田都逃亡到楚国。田荣扣留了齐王田巿，不让他前往胶东的封国。田巿身边的随从说：“项王为人强悍暴躁，而大王原本应该是前往胶东封国的，如果不去封地的话，一定会陷入危机。”田巿心里很害怕，于是偷偷跑到封地。田荣暴怒，追击并在即墨将田巿杀死，又回军攻打济北王，杀死济北王田安。于是田荣自立为齐王，将三齐地区合并到一起。
韩愈：“余既博观乎天下，歇有庶几乎夫子之所为……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跪陈词而荐酒，魂仿佛其来享”。司马贞：“秦项之际，天下交兵。六国树党，自置豪英。田儋殒寇，立市相荣。楚封王假，齐破郦生。兄弟更王，海岛传声。”
项王听说此事，非常生气，于是带兵北上攻打齐国。齐王田荣的军队战败，田荣逃到平原，平原人将田荣杀死。项王将齐都的城郭夷为平地，所经之处都被血洗。齐人也聚集到一起反叛项王。田荣的弟弟田横，收编了齐国的残兵，一共获得数万名士兵，在城阳对项羽发起反抗。汉王带领诸侯大败楚军，进入彭城。项羽听说这件事，就放弃攻打齐军，收兵回楚，在彭城攻打汉军，接着持续与汉军交战，然后两军在荥阳对峙。所以田横又有机会收复了齐国的城池，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而田横自己则担任相国来辅助齐王，田横独揽朝政，朝中无论大事小情都由相国决断。
横定齐三年，汉王使郦生往说下齐王广及其相国横。横以为然，解其历下军。汉将韩信引兵且东击齐。齐初使华无伤、田解军于历下以距汉。汉使【汉使：指郦食其。】至，乃罢守战备，纵酒，且【且：即将。】遣使与汉平。汉将韩信已平赵、燕，用蒯通计，度平原，袭破齐历下军，因入临淄。齐王广、相横怒，以郦生卖己，而亨郦生。齐王广东走高密，相横走博，守相田光走城阳，将军田既军于胶东。楚使龙且救齐，齐王与合军高密。汉将韩信与曹参破杀龙且，虏齐王广。汉将灌婴追得齐守相田光。至博，而横闻齐王死，自立为齐王，还击婴，婴败横之军于嬴下。田横亡走梁，归彭越。彭越是时居梁地，中立，且为汉，且为楚。韩信已杀龙且，因令曹参进兵破杀田既于胶东，使灌婴破杀齐将田吸于千乘。韩信遂平齐，乞自立为齐假王，汉因而立之。
后岁余，汉灭项籍，汉王立为皇帝，以彭越为梁王。田横惧诛，而与其徒属五百余人入海，居岛中。高帝闻之，以为田横兄弟本定齐，齐人贤者多附焉，今在海中不收，后恐为乱，乃使使赦田横罪而召之。田横因谢曰：“臣亨陛下之使郦生，今闻其弟郦商为汉将而贤，臣恐惧，不敢奉诏。请为庶人，守海岛中。”使还报，高皇帝乃诏卫尉郦商曰：“齐王田横即至，人马从者敢动摇者致【致：招致。】族夷！”乃复使使持节【持节：手持旌节。】具告以诏商状，曰：“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田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雒阳。
田横平定齐国三年之后，汉王派郦食其前去游说齐王田广和相国田横，想让他们归顺汉王。田横认为归顺汉王是正确的选择，于是撤回他们在历下的驻军。汉王麾下将领韩信带领兵马从东面攻打齐国。起初齐国派华无伤和田解在历下驻扎军队来抵御汉兵。汉王派使者郦食其前来游说，于是齐王就解除了战备，纵情饮酒，并且派使者前去同汉军讲和。汉军将领韩信平定赵国、燕国以后，就采用蒯通进献的计策，渡过平原津，攻破齐国在历下的军队，并且乘胜追击进入临淄。齐王田广和相国田横非常生气，认为郦食其出卖了他们，于是烹杀郦食其。齐王田广向东逃到高密，相国田横逃到博阳，代理相国田光逃到城阳，将军田既驻扎在胶东。楚军派龙且前来救援齐军，齐王和龙且两军在高密会合。汉将韩信和曹参将龙且打败并且杀死了他，活捉了齐王田广。汉将灌婴前去追击并且俘获了齐国的代理相国田光。田横来到博阳的时候，听说齐王已经战死，于是自立为王，反击灌婴，灌婴在嬴城下打败了田横的军队。田横逃到梁地，依附于彭越。彭越当时正驻守在梁地，保持中立的态度，既想帮助汉王，又想帮项王。韩信杀死龙且之后，就派曹参进军胶东，杀死了齐国将领田既，又派灌婴攻打千乘，击败并除掉了齐将田吸。韩信最后得以平定齐国，上书请求汉王立自己为齐国的代理国王，汉王便顺水推舟立他为齐王。
过了一年多，汉军杀死了项籍，汉王自立为皇帝，封彭越为梁王。田横担心自己会被杀，于是与他的五百多名部属逃往东海，住在岛上。高帝得知此事，认为田横兄弟原本已经平定了齐国，齐国的大多数贤人也都归附于他们，如今让他在海岛上生存，不招抚的话，恐怕以后会发生什么变乱，于是就派使者前往东海，宽赦了田横所犯下的罪过，同时召他入宫。田横再三辞谢说：“我曾经烹杀了陛下派来的使者郦食其，如今得知他的弟弟郦商是汉朝的大将，并且十分贤能，我心中害怕，不敢奉诏前往。请允许我做一个普通的百姓，留守在这海岛之中。”使者回来向皇帝报告，高皇帝就传诏卫尉郦商说：“齐王田横即将到来，敢伤害他们的人就会遭受灭门之祸！”于是又派使者拿着符节将皇上传召郦商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田横，说：“田横如果奉诏前来，大则可以封王，小则可以为侯；如果不来，我将要发兵攻打这里。”于是田横和跟随他的两位门客乘坐着驿车前往雒阳。
未至三十里，至尸乡厩置【厩置：驿站。】，横谢使者曰：“人臣见天子当洗沐。”止留。谓其客曰：“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已甚矣。且吾亨人之兄，与其弟并肩而事其主。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我，我独不愧于心乎？且陛下所以欲见我者，不过欲一见吾面貌耳。今陛下在雒阳，今斩吾头，驰三十里间，形容尚未能败，犹可观也。”遂自刭，令客奉其头，从使者驰奏之高帝。高帝曰：“嗟乎，有以也夫！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岂不贤乎哉！”为之流涕，而拜其二客为都尉，发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田横。
既葬，二客穿其冢旁孔，皆自刭，下从之。高帝闻之，乃大惊，以田横之客皆贤。“吾闻其余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则闻田横死，亦皆自杀。于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钱穆：“田横英名乃垂百世，长为吾中华民族一人物。此亦一成功，非失败。”
在距离雒阳不到三十里的时候，到达尸乡驿站，田横婉言告诉使者说：“人臣朝见天子应该先进行沐浴。”于是在尸乡驿站停了下来。田横对他的门客说：“我田横最初和汉王都是称孤道寡的人，如今那汉王成为天子，而我田横却沦落为一个亡国的俘虏，要向他俯首称臣事奉他，所受的耻辱本来就已经很严重了。何况我烹杀了人家的兄长，现在却同他的弟弟一起并肩侍侯他的主子。就算是他再敬畏天子传下的诏令，不敢伤害我，难道我就会心无惭愧吗？何况陛下想见我的原因，只不过是想要看看我的样貌罢了。如今陛下身在雒阳，要是砍下我的头，策马賓士三十里，容貌尚且不会发生变化，还是可以看到的。”于是自刎而死，让门客带着他的头颅，跟随使者飞车回禀高帝。高帝说：“唉，真是不简单！田横以一介平民起家，兄弟三人先后称王，难道他们不是贤能的人吗！”高帝为他流下了眼泪，委任他的两个门客为都尉，派两千名士兵，依照侯王的礼仪安葬了田横。
田横下葬之后，两个门客就在田横的墓穴旁边挖了坑，也都自刎而死，倒进坑里给田横陪葬。高帝得知此事后，十分惊讶，认为田横的门客都是十分贤能的人。“我听说田横还有五百名门客留在海岛上。”于是派使者前去召见他们。使者到了之后，门客们听说田横死了的消息，也纷纷自杀了。如此可以看出，田横兄弟深得贤士之心。
太史公曰：甚矣蒯通之谋，乱齐骄淮阴，其卒亡此两人【两人：田横、韩信。】！蒯通者，善为长短说，论战国之权变，为八十一首。通善齐人安期生，安期生尝干项羽，项羽不能用其策。已而项羽欲封此两人，两人终不肯受，亡去。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余因而列焉。不无善画者，莫能图，何哉？
太史公说：蒯通的计策实在是太过分了，它扰乱了整个齐国，又让淮阴侯变得骄傲狂妄，最终害死了田横和韩信！那蒯通擅长纵横之术，讨论战国的权宜机变，一共写了八十一篇文章。蒯通与齐国人安期生私交甚好，安期生曾经请求项羽采用他的计策，但是项羽没有采纳。后来，项羽想要赏赐这两个人，两人始终都没有接受，还逃离了楚国。田横的高风亮节，能让他的宾客们都因为仰慕他的高义而追随他一同赴死，这难道不能说是非常贤能的人吗！因此我才记述了他的事迹。天下并不缺乏善于绘画的人，但是竟然没有人将田横和他的门客慕义死节的事情描绘出来，这是为什么呢？
卷九十五　樊郦滕灌列传第三十五
舞阳侯樊哙者，沛人也。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隐：隐藏，躲避。】。
初从高祖起丰，攻下沛。高祖为沛公，以哙为舍人【舍人：左右侍从之官。】。从攻胡陵、方与，还守丰，击泗水监丰下，破之。复东定沛，破泗水守薛西。与司马战砀东，却敌，斩首十五级，赐爵国大夫【国大夫：官大夫。】。常从，沛公击章邯军濮阳，攻城先登【先登：率先登上。】，斩首二十三级，赐爵列大夫。复常从，从攻城阳，先登。下户牖【户牖：地名，今河南省兰考县一带。】，破李由军，斩首十六级，赐上间爵。从攻围东郡守尉于成武，却敌，斩首十四级，捕虏十一人，赐爵五大夫。从击秦军，出亳南。河间守军于杠里，破之。击破赵贲军开封北，以却敌先登，斩侯一人，首六十八级，捕虏二十七人，赐爵卿。从攻破杨熊军于曲遇。攻宛陵，先登，斩首八级，捕虏四十四人，赐爵封号贤成君。从攻长社、轘辕【轘辕：关隘名，今河南省偃师一带。】，绝河津，东攻秦军于尸，南攻秦军于犨。破南阳守齮于阳城。东攻宛城，先登。西至郦，以却敌，斩首二十四级，捕虏四十人，赐重封。攻武关，至霸上，斩都尉一人，首十级，捕虏百四十六人，降卒二千九百人。
舞阳侯樊哙，是沛县人。他以宰狗为职业，曾经和汉高祖一起在芒砀山隐居。
起初，樊哙跟随高祖在丰邑起兵，攻克沛县。高祖做沛公的时候，任用樊哙为舍人。樊哙追随沛公攻打胡陵、方与，然后又回到丰邑驻守，攻打泗水郡监的军队，攻破了他们。樊哙又带兵向东平定沛县，在薛县的西边打败了泗水郡守的军队。在砀县的东面和司马交战，将敌人击退，斩杀敌军十五人，沛公赏赐给他国大夫的爵位。樊哙一直跟随沛公，沛公在濮阳和章邯的军队交战，攻城的时候，樊哙率先登上城头，斩下二十三个敌军的首级，沛公又赏赐给他公大夫的爵位。此后樊哙还是一直跟随沛公，攻打城阳的时候，他同样率先登上城头。攻克了户牖，大破李由的军队，斩杀敌军十六人，又获封上间爵位。樊哙跟随沛公在成武攻打东郡郡守郡尉，打退了敌人，斩杀敌军十四人，俘虏了十一人，获得五大夫的爵位。樊哙还跟随沛公攻打秦军，途经亳邑以南。河间郡守的军队驻扎在杠里，樊哙攻破了他们。还在开封的北面把赵贲的军队打败了，樊哙由于击退敌军，率先登上城头，斩杀了军侯一人，斩下敌军首级六十八个，俘虏了二十七人，沛公赏赐给他卿的爵位。樊哙跟随沛公在曲遇打败杨熊的军队。攻打宛陵的时候，樊哙又最先登上城头，斩掉敌军首级八个，俘虏了四十四人，沛公赏赐给他贤成君的封号。樊哙跟随沛公攻打长社和轘辕，阻断黄河渡口，在东面的尸乡攻打秦军，在南面的犨邑攻打秦军。在阳城大破南阳郡守吕齮。向东攻打宛城时，樊哙又率先登上城头。向西一直到郦县，樊哙因为打退了敌军，斩杀敌人二十四人，俘虏了四十人，沛公又加封赏。攻打武关，到达霸上的时候，斩杀了都尉一人，斩下敌军首级十个，俘虏了一百四十六人，投降的敌兵有二千九百人。
项羽在戏【戏：水名，流经今陕西省西安市。】下，欲攻沛公。沛公从百余骑因项伯面见项羽，谢无有闭关事。项羽既飨【飨：用酒食款待。】军士，中酒【中酒：酒酣之际。】，亚父谋欲杀沛公，令项庄拔剑舞坐中，欲击沛公，项伯常屏蔽之。时独沛公与张良得入坐，樊哙在营外，闻事急，乃持铁盾入到营。营卫止哙，哙直撞入，立帐下。项羽目之，问为谁。张良曰：“沛公参乘【参乘：作为警卫而陪同君主一同乘车的人。】樊哙。”项羽曰：“壮士。”赐之卮酒彘肩。哙既饮酒，拔剑切肉食，尽之。项羽曰：“能复饮乎？”哙曰：“臣死且不辞，岂特卮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阳，暴师霸上，以待大王。大王今日至，听小人之言，与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项羽默然。沛公如厕，麾樊哙去。既出，沛公留车骑，独骑一马，与樊哙等四人步从，从间道山下归走霸上军，而使张良谢项羽。项羽亦因遂已，无诛沛公之心矣。是日微【微：没有。】樊哙奔入营谯让【谯让：指责。】项羽，沛公事几殆。
明日，项羽入屠咸阳，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哙爵为列侯，号临武侯。迁为郎中，从入汉中。
项羽驻守在戏下，想要攻打沛公。沛公带着一百多随行的骑兵，通过项伯结识了项羽，申明没有封锁关口的事。于是项羽就设下宴席款待军中将士，正在酒酣之时，亚父想要谋杀沛公，便令项庄在酒席上舞剑，想趁机刺杀沛公，项伯一再掩护沛公。当时只有沛公和张良才可以在宴席中就坐，樊哙被留在营外，听闻沛公处境危急，他便拿着铁盾冲进营中。军营卫士阻止樊哙，樊哙却直接冲了进去，站在营帐中。项羽盯着他，问他是谁。张良说：“他是沛公的陪乘樊哙。”项羽说：“壮士！”于是赏赐给他一卮酒和一只猪腿。樊哙喝完酒，拔出剑切肉吃，吃光了一只猪腿。项羽问：“还能再喝吗？”樊哙说：“死我尚且都不推辞，况且是再喝一卮酒呢！何况沛公先入关平定了咸阳，露宿军队于霸上，等待大王的到来。如今大王已经来到，却听信小人的话，与沛公产生嫌隙，我担心天下会分裂，天下的百姓也会怀疑大王。”项羽沉默着。沛公借口去厕所，招呼樊哙出去。出来之后，沛公留下车马，自己只骑了一匹马，樊哙等四人徒步跟随，沿着小路下山逃回到霸上的军营中，而只留张良向项羽辞谢。项羽也就不再追究，也没有诛杀沛公的想法。当天，如果樊哙没有闯进营帐中指责项羽，那么沛公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第二天，项羽进入咸阳城大肆屠杀，并封沛公为汉王。汉王封樊哙为列侯，称临武侯。后来又提拔为郎中，跟随汉王进入汉中。
还定三秦，别击西丞白水北，雍轻车骑于雍【雍：地名，今陕西省凤翔一带。】南，破之。从攻雍、斄tái城，先登。击章平军好畤，攻城，先登陷阵，斩县令丞各一人，首十一级，虏二十人，迁郎中骑将。从击秦车骑壤东，却敌，迁为将军。攻赵贲，下郿、槐里、柳中【柳中：即细柳，邑名，今陕西省西安市附近。】、咸阳；灌废丘，最。至栎阳，赐食邑杜之樊乡。从攻项籍，屠煮枣。击破王武、程处军于外黄。攻邹、鲁、瑕丘、薛。项羽败汉王于彭城，尽复取鲁、梁地。哙还至荥阳，益食平阴二千户，以将军守广武。一岁，项羽引而东。从高祖击项籍，下阳夏，虏楚周将军卒四千人。围项籍于陈，大破之。屠胡陵。
樊哙鸿门闯宴，选自《马骀画宝》。
汉王回军平定了三秦，樊哙又领兵在白水的北面攻打西县县丞的军队，在雍县的南面攻打雍王的轻车骑兵，并将其攻破。樊哙跟随汉王攻打雍、斄二城，樊哙又率先登上了城头。在好畤攻打章平的军队，攻城的时候，樊哙率先登上城头冲进了敌人的阵营，斩杀了县令、县丞各一人，斩下敌人的首级十一个，俘获了二十个人，樊哙被提拔为郎中骑将。樊哙跟随汉王在壤乡的东面攻打秦军的车骑部队，打退敌军，被提拔为将军。他又攻打赵贲，攻克了眉县、槐里、柳中、咸阳等地；水灌废丘中，他的功劳最大。到了栎阳，汉王赐封杜陵的樊乡作为樊哙的食邑。樊哙还跟随汉王攻打项籍，在煮枣大肆屠杀。在外黄打败了王武、程处的军队。攻取了邹县、鲁县、瑕丘、薛县。项羽在彭城打败了汉王，将鲁、梁的土地又全都夺了回来。樊哙回到荥阳，汉王又增加了平阴的二千户作为他的食邑，派他以将军的身份带兵在广武驻守。一年后，项羽带兵向东开进。樊哙又跟着高祖攻打项籍，夺取了阳夏，俘虏了楚军周将军的士卒四千人。把项籍围困在陈县，打破其军队。在胡陵大肆屠杀。
项籍既死，汉王为帝，以哙坚守战有功，益食八百户。从高帝攻反燕王臧荼，虏荼，定燕地。楚王韩信反，哙从至陈，取信，定楚。更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舞阳，号为舞阳侯，除前所食。以将军从高祖攻反韩王信于代。自霍人【霍人：地名，今山西省繁畤一带。】以往至云中，与绛侯等共定之，益食千五百户。因击陈豨与曼丘臣军，战襄国，破柏人，先登，降定清河、常山凡二十七县，残东垣，迁为左丞相。破得綦毋卬、尹潘军于无终、广昌。破豨别将胡人王黄军于代南，因击韩信军于参合。军所将卒斩韩信，破豨胡骑横谷，斩将军赵既，虏代丞相冯梁、守孙奋、大将王黄、将军、太仆解福等十人。与诸将共定代乡邑七十三。其后燕王卢绾反，哙以相国击卢绾，破其丞相抵蓟南，定燕地，凡县十八、乡邑五十一。益食邑千三百户，定食舞阳五千四百户。从，斩首百七十六级，虏二百八十八人。别【别：另外带领一支军队。】，破军七，下城五，定郡六、县五十二，得丞相一人，将军十二人，二千石已下至三百石十一人。
项籍死了之后，汉王成为皇帝，由于樊哙固守作战立下大功，又加封食邑八百户。樊哙跟随高帝攻打反叛的燕王臧荼，将臧荼俘虏，平定了燕地。楚王韩信起兵谋反，樊哙跟随高帝来到陈县，擒获韩信，平定了楚地。高帝又改赐樊哙为列侯，与诸侯剖符定封，世代相传永不断绝，并将舞阳分封给樊哙作食邑，称舞阳侯，免除了之前所封的食邑。樊哙又凭借将军的身份跟着高祖到代地攻打造反的韩王信。从霍人一直打到了云中，和绛侯等人一同平定了代地，樊哙的食邑增加了一千五百户。樊哙由于攻打陈豨和曼丘臣的军队，在襄国作战，攻破了柏人，率先登上城墙，降服并平定了清河和常山两地共二十七个县，摧毁了东垣，被高帝提拔为左丞相。在无终和广昌大破綦毋卬和尹潘的军队。在代地的南面战胜了陈豨的部将匈奴人王黄的军队，并趁机在参合攻打韩王信的军队。樊哙的属下杀掉韩信，在横谷击败了陈豨的匈奴骑兵，斩杀将军赵既，俘虏了代国的丞相冯梁、郡守孙奋、大将王黄、将军及太仆解福等十个人。樊哙和其他将领一同平定了代地的七十三个乡邑。这之后燕王卢绾发动叛乱，樊哙以相国的身份攻打卢绾，在蓟县的南面打败了燕丞相抵，平定了燕地，共计十八个县、五十一个乡邑。于是樊哙又增加了一千三百户食邑，最后确定舞阳县的五千四百户为樊哙的食邑。樊哙跟随高帝出征的时候，斩杀了一百七十六个人，俘虏了二百八十八人。另外独自率军打仗，樊哙七次战胜敌军，占领了五座城邑，平定了六郡、五十二个县，俘虏丞相一人，将军十二人，二千石以下到三百石的将官十一人。
哙以吕后女弟吕须为妇，生子伉，故其比诸将最亲。
先黥布反时，高祖尝病甚，恶见人，卧禁中，诏户者【户者：看门人，守门人。】无得入群臣。群臣绛、灌等莫敢入。十余日，哙乃排闼【排闼：推门。】直入，大臣随之。上独枕一宦者卧。哙等见上流涕曰：“始陛下与臣等起丰沛，定天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惫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见臣等计事，顾独与一宦者绝乎！且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乎？”高帝笑而起。
樊哙娶了吕后的妹妹吕须为妻，生下儿子樊伉，因此樊哙与其他将领相比和皇室的关系最亲密。
当初黥布发动叛乱的时候，高祖曾经病得很重，不喜欢与人见面，他睡在内宫中，下令门卫不许群臣进入。大臣绛侯周勃、灌婴等人没有谁敢去拜见。十几天以后，樊哙推开宫中的小门直接闯了进去，大臣们都跟在他身后进去。皇上独自枕着一个宦官躺着。樊哙等人见到皇上后流着眼泪说：“当初陛下和微臣等人，在丰、沛两地起兵，平定了天下，是多么的壮烈！如今天下已经平定了，又怎么如此疲惫呢！而且陛下病得很重，大臣们都震惊恐惧，陛下不肯见我们商议国家的事情，只与一个宦官单独相处！难道陛下没有听说过赵高的事情吗？”高帝笑着坐了起来。
其后卢绾反，高帝使哙以相国击燕。是时高帝病甚，人有恶哙党于吕氏，即上一日【一日：某一天。】宫车晏驾，则哙欲以兵尽诛灭戚氏、赵王如意之属。高帝闻之大怒，乃使陈平载绛侯代将，而即军中斩哙。陈平畏吕后，执哙诣长安。至则高祖已崩，吕后释哙，使复爵邑。
孝惠六年，樊哙卒，谥为武侯。子伉代侯。而伉母吕须亦为临光侯。高后时用事专权，大臣尽畏之。伉代侯九岁，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吕须眷属，因诛伉。舞阳侯中绝数月。孝文帝既立，乃复封哙他庶子市人为舞阳侯，复故爵邑。市人立二十九岁卒，谥为荒侯。子他广代侯。六岁，侯家舍人得罪他广，怨之，乃上书曰：“荒侯市人病不能为人，令其夫人与其弟乱而生他广，他广实非荒侯子，不当代后。”诏下吏【下吏：交给主管官吏进行处理。】。孝景中六年，他广夺侯为庶人，国除。
后来，卢绾发动叛乱，高帝派樊哙以相国的身份前去攻打燕国。当时高帝病得很重，有人就在高帝面前诬陷樊哙和吕氏勾结，如果皇上有一天驾崩了，那么樊哙就会带兵杀尽戚夫人和赵王如意这些人。高帝听后大怒，于是就派陈平用车载着绛侯前去取代樊哙的位置，并立即在军营中杀死樊哙。陈平对吕后十分畏惧，于是逮捕樊哙押解到长安。抵达长安的时候，高祖已经驾崩，吕后就释放了樊哙，恢复了他的爵位及封邑。
孝惠六年（前189年），樊哙去世，谥号为武侯。他的儿子樊伉继承了侯位。而樊伉的母亲吕须也获封为临光侯。高后执政的时候，做事专断，大臣们都畏惧她。樊伉继承侯位九年后，高后驾崩。大臣们诛杀吕氏家族中的人以及吕须的亲属以后，趁机杀掉樊伉。舞阳侯的爵位中断了数月。孝文帝即位以后，他重新封樊哙的另一位庶子樊市人为舞阳侯，恢复之前的爵位及食邑。樊市人被封二十九年后去世，谥号为荒侯。他的儿子樊他广继承了侯位。六年以后，舞阳侯家中的舍人得罪了樊他广，心中怨恨，于是上书说：“荒侯樊市人生病不能生子，命令他的夫人和他的弟弟淫乱，而生下樊他广，樊他广实际并不是荒侯的儿子，不应该继承爵位。”于是皇上下令交由主管官吏审理。孝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樊他广的侯爵被剥夺，被贬为平民，封国也被废除。
曲周侯郦商者，高阳人。陈胜起时，商聚少年东西略人【略人：抢夺人口。】，得数千。沛公略地至陈留，六月余，商以将卒四千人属沛公于岐。从攻长社，先登，赐爵封信成君。从沛公攻缑氏【缑氏：地名，今河南省偃师一带。】，绝河津，破秦军雒阳东。从攻下宛、穰，定十七县。别将攻旬关，定汉中。
项羽灭秦，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商爵信成君，以将军为陇西都尉。别将定北地、上郡。破雍将军焉氏，周类军旬邑，苏驵军于泥阳。赐食邑武成六千户。以陇西都尉从击项籍军五月，出【出：经由。】钜野，与钟离眛战，疾斗，受梁相国印，益食邑四千户。以梁相国将从击项羽二岁三月，攻胡陵。
曲周侯郦商，是高阳人。陈胜起义的时候，郦商聚集了很多青年人，到处劫掠人口入伙，得到几千人。沛公攻占土地来到陈留，六个多月以后，郦商带着四千人前往岐地归顺沛公。他跟着沛公攻打长社，率先登上城头，沛公赏赐给他爵位，并封他为信成君。他跟随沛公攻打缑氏，封锁了黄河渡口，在雒阳的东面打败秦军。又跟随沛公攻克了宛县、穰县等地，平定了十七个县。另外率军攻打旬关，平定了汉中。
项羽灭掉秦以后，封沛公为汉王。汉王赏赐郦商信成君的爵位，让他以将军的身份出任陇西都尉。另外让他率军平定北地和上郡。在焉氏攻克了雍王章邯部将的军队，在旬邑大败周类的军队，在泥阳大败苏驵的军队。汉王赏赐给他武成六千户作为食邑。郦商又以陇西都尉的身份跟随汉王攻打项籍的军队长达五个月，骊商出兵钜野的时候，和钟离眛交战，战斗非常激烈，骊商立下战功，汉王授予他梁国的相印，又增加了四千户的食邑。郦商又以梁相国的身份跟随汉王攻打项羽，战争持续了两年零三个月，最终夺取了胡陵。
项羽既已死，汉王为帝。其秋，燕王臧荼反，商以将军从击荼，战龙脱，先登陷阵，破荼军易下，却敌，迁为右丞相，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邑涿五千户，号曰涿侯。以右丞相别定上谷，因攻代，受赵相国印。以右丞相赵相国别与绛侯等定代、雁门，得代丞相程纵、守相郭同、将军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还，以将军为太上皇卫一岁七月。以右丞相击陈豨，残东垣。又以右丞相从高帝击黥布，攻其前拒【前拒：军营的前门。】，陷两陈，得以破布军，更食曲周五千一百户，除前所食，凡别破军三，降定郡六、县七十三，得丞相、守相、大将各一人，小将二人，二千石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
项羽去世之后，汉王称帝。同年秋天，燕王臧荼发动叛变，郦商以将军的身份，跟随高帝攻打臧荼，在龙脱作战，他抢先登上城头，冲进敌军的阵营，在易县一带攻破臧荼的军队，打退了敌人，于是被提拔为右丞相，高帝赏给他列侯的爵位，他和诸侯剖符定封，世世代代相传永不断绝，获得涿县五千户作为食邑，号涿侯。他以右丞相的身份，带兵平定了上谷，并趁机攻打代地，接受了赵国相国的大印。他又以右丞相和赵国相国的身份带兵和绛侯等平定了代国和雁门，俘虏了代国的丞相程纵、代理丞相郭同、将军以下一直到六百石的官吏共有十九人。回朝之后，他以将军的身份出任太上皇的警卫长达一年零七个月。他以右丞相的身份攻打陈豨，攻克东垣。骊商又以右丞相的身份跟随高帝攻打黥布的军队，袭击黥布的前沿阵地，攻陷了两个阵地，于是打败黥布的军队，改封曲周五千一百户作为食邑，免除了之前获封的食邑，郦商单独率军三次战败了敌军，降服并平定了六个郡、七十三个县，俘虏了丞相、代理丞相、大将各一人，小将二人，二千石以下到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共十九人。
商事孝惠、高后时，商病，不治。其子寄，字况，与吕禄【吕禄：吕后的侄子。】善。及高后崩，大臣欲诛诸吕，吕禄为将军，军于北军，太尉勃不得入北军，于是乃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况绐吕禄，吕禄信之，故与出游，而太尉勃乃得入据北军【北军：保护京城的精锐兵力。】，遂诛诸吕。是岁商卒，谥为景侯。子寄代侯。天下称郦况卖交【卖交：出卖朋友。】也。
孝景前三年，吴、楚、齐、赵反，上以寄为将军，围赵城，十月不能下。得俞侯栾布自平齐来，乃下赵城，灭赵，王自杀，除国。孝景中二年，寄欲取平原君为夫人，景帝怒，下寄吏，有罪，夺侯。景帝乃以商他子坚封为缪侯，续郦氏后。缪靖侯卒，子康侯遂成立。遂成卒，子怀侯世宗立。世宗卒，子侯终根立，为太常，坐法，国除。
郦商服侍孝惠帝和高后的时候，他生病了，无法处理事情。他的儿子郦寄，字况，和吕禄关系很好。等到高后驾崩，大臣们都想要诛杀吕氏家族，吕禄出任将军，带领北军，太尉周勃不能进入北军的军营，于是派人劫持了郦商，让他的儿子郦况去欺骗吕禄，吕禄相信了郦况的话，和他一起外出游玩，太尉周勃才得以进入北军的军营，并控制了北军，诛杀了吕氏家族。这一年郦商去世，谥号景侯。他的儿子郦寄继承了侯位。天下的人都说郦况出卖朋友。
孝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年），吴国、楚国、齐国、赵国发动叛乱，皇上任命郦寄为将军，包围并攻打赵国的都城，十个月都没能攻克。等俞侯栾布平定齐地返回后，才攻下赵国的都城，灭掉了赵国，赵王自杀，封国也被废除。孝景帝中元二年（前148年），郦寄想要娶平原君为夫人，景帝大怒，把郦寄交给狱吏审理，获罪，被剥夺了侯爵。景帝于是封郦商的另一个儿子郦坚为缪侯，来延续郦氏的后代。缪靖侯去世后，他的儿子康侯郦遂成继立。郦遂成去世之后，他的儿子怀侯郦世宗继立。郦世宗去世以后，他的儿子侯郦终根继立，担任太常，因为触犯法律，封国被废除。
汝阴侯夏侯婴，沛人也，为沛厩司御。每送使客还，过沛泗上亭，与高祖语，未尝不移日【未尝不移日：形容过了很长时间。】也。婴已而试补县吏，与高祖相爱。高祖戏而伤婴，人有告【告：状告。】高祖。高祖时为亭长，重坐伤人，告故不伤婴，婴证之。后狱覆【狱覆：重新审判。】，婴坐高祖系岁余，掠笞数百，终以是脱高祖。
高祖之初与徒属欲攻沛也，婴时以县令史为高祖使。上降沛一日，高祖为沛公，赐婴爵七大夫，以为太仆。从攻胡陵，婴与萧何降泗水监平，平以胡陵降，赐婴爵五大夫。从击秦军砀东，攻济阳，下户牖，破李由军雍丘下，以兵车趣攻战疾【趣攻战疾：形容战况激烈。】。破之，赐爵执帛。常以太仆奉车从击邯军东阿、濮阳下，以兵车趣攻战疾，破之，赐爵执圭。复常奉车从击赵贲军开封，杨熊军曲遇。婴从捕虏六十八人，降卒八百五十人，得印一匮【匮：箱子。】。因复常奉车从击秦军雒阳东，以兵车趣攻战疾，赐爵封转为滕公。因复奉车从攻南阳，战于蓝田、芷阳，以兵车趣攻战疾，至霸上。项羽至，灭秦，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婴爵列侯，号昭平侯，复为太仆，从入蜀、汉。
汝阴侯夏侯婴，是沛县人，是沛县马房的司御。每次送使者或是客人返回，途经沛县的泗水亭，他与高祖交谈，总是谈到太阳西斜才离开。后来夏侯婴试补县吏，和高祖的关系很好。高祖开玩笑伤害了夏侯婴，有人告发高祖。当时高祖是亭长，做官的伤人，要加重治罪的，高祖说自己没有伤害夏侯婴，夏侯婴也为他证明。后来翻案复审，夏侯婴因为高祖的牵连被关押了一年多，还被笞打几百板，最终还是为高祖开脱了罪责。
高祖当初与众人打算攻打沛县，夏侯婴以县令史的身份为高祖效力。高祖降服沛县的那天，成为沛公，赏赐给夏侯婴七大夫的爵位，还让他做太仆。夏侯婴跟随高祖攻打胡陵，夏侯婴和萧何降服了泗水郡的监平，监平献出胡陵投降了高祖，高祖赏赐给夏侯婴五大夫的爵位。夏侯婴跟随高祖在砀县的东面攻打秦军，攻克济阳，夺取了户牖，在雍丘一带大破李由的军队，由于驾兵车急攻勐战立下战功，高祖赏赐给他执帛的爵位。他又曾以太仆的身份驾车跟随高祖在东阿、濮阳一带攻打章邯的军队，也由于驾驶兵车急攻勐战而大破敌军，高祖赏赐给他执圭的爵位。夏侯婴曾经驾车跟从高祖在开封打击赵贲的军队，在曲遇攻打杨熊的军队。夏侯婴跟随高祖俘虏了六十八个人，降服了八百五十名士兵，得到一匣子的官印。夏侯婴还曾驾车跟随高祖在雒阳的东面攻打秦军，由于他驾兵车急攻勐战，所以得到爵位，改封为滕公。夏侯婴还曾经驾车跟着高祖攻打南阳，转战于蓝田、芷阳，他驾兵车急攻勐战，一直到达霸上。项羽到来之后，灭掉了秦朝，封沛公为汉王。汉王赏赐给夏侯婴列侯的爵位，号昭平侯，仍为太仆，跟随汉王进入蜀、汉一带。
陈仁锡：“《滕公传》以‘太仆’二字为主，……种种战功，自始至终不离‘太仆’，此子长作文用奇处。”
还定三秦，从击项籍。至彭城，项羽大破汉军。汉王败，不利，驰去。见孝惠、鲁元【鲁元：刘邦的女儿，吕后所生。】，载之。汉王急，马罢，虏在后，常蹶两儿欲弃之，婴常收，竟载之，徐行面雍树【面雍树：大人抱着孩子，孩子抱着大人的脖子。】乃驰。汉王怒，行欲斩婴者十余。卒得脱，而致孝惠、鲁元于丰。
汉王既至荥阳，收散兵，复振，赐婴食祈阳。复常奉车从击项籍，追至陈，卒定楚，至鲁，益食兹氏。
汉王回军平定了三秦，夏侯婴跟随高祖攻打项籍。来到彭城，项羽大破汉军。汉王战败，形势非常不利，于是赶忙驾车逃走。遇见孝惠帝和鲁元公主，让他们也上了车。汉王非常着急，马已经很疲惫了，敌人在后面紧追不放，他几次都想要抛下两个孩子，夏侯婴每次还是下车把他们再抱到车上，一直载着他们，他先慢慢地走，让孩子搂紧自己，然后再驾车飞奔。汉王大怒，中途有十多次要斩杀夏侯婴。最终脱险，把孝惠帝和鲁元公主送到了丰邑。
汉王抵达荥阳之后，收编散兵，重新振作声势，赏赐给夏侯婴祈阳作为他的食邑。夏侯婴还常常驾车跟随汉王攻打项籍，一直攻到陈县，最终平定了楚地。到了鲁地，又增加兹氏县作为夏侯婴的食邑。
汉王立为帝。其秋，燕王臧荼反，婴以太仆从击荼。明年，从至陈，取楚王信。更食汝阴，剖符世世勿绝。以太仆从击代，至武泉、云中，益食千户。因从击韩信军胡骑晋阳旁，大破之。追北至平城，为胡所围，七日不得通。高帝使使厚遗阏氏，冒顿开围一角。高帝出欲驰，婴固徐行，弩皆持满外向，卒得脱。益食婴细阳千户。复以太仆从击胡骑句注北，大破之。以太仆击胡骑平城南，三陷阵，功为多，赐所夺邑五百户。以太仆击陈豨、黥布军，陷阵却敌，益食千户，定食汝阴六千九百户，除前所食。
婴自上初起沛，常为太仆，竟高祖崩。以太仆事孝惠。孝惠帝及高后德婴之脱孝惠、鲁元于下邑之间也，乃赐婴县【县：指皇帝之家。】北第第一，曰“近我”，以尊异之。孝惠帝崩，以太仆事高后。高后崩，代王之来，婴以太仆与东牟侯入清宫，废少帝，以天子法驾迎代王代邸，与大臣共立为孝文皇帝，复为太仆。八岁卒，谥为文侯。子夷侯灶立，七年卒。子共侯赐立，三十一年卒。子侯颇尚平阳公主。立十九岁，元鼎二年，坐与父御婢奸罪，自杀，国除。
汉王即位为皇帝。当年秋天，燕王臧荼发动叛乱，夏侯婴以太仆的身份跟随高帝攻打臧茶。第二年，又跟随高帝来到陈县，抓获了楚王韩信。于是高帝改分汝阴给夏侯婴作为他的食邑，并剖符定封，世世代代永不断绝。夏侯婴以太仆的身份跟随高祖攻打代地，来到武泉、云中，并增加食邑一千户。随后他还跟随高祖来到晋阳城旁攻打隶属于韩王信的匈奴骑兵，将其打败。一直追击到达平城，被匈奴军包围，七天没有突出重围。高帝派使者用丰厚的礼物赠送给单于的嫡妻阏氏，冒顿于是解除一面包围。高帝逃出之后打算驱马賓士，夏侯婴却坚持慢慢步行，弓箭都拉满朝向外面，最终得以脱险。高帝又增加了细阳一千户封给夏侯婴作为他的食邑。夏侯婴又凭借太仆的身份在句注的北面攻打匈奴骑兵，将其打得大败。他还以太仆的身份在平城的南面攻打匈奴骑兵，多次冲进敌军阵营，立下的战功最大，高帝将夺取的五百户封邑赏给夏侯婴。夏侯婴又以太仆的身份，攻打陈豨和黥布的大军，他冲进敌阵击退了敌军，因此增加食邑一千户，最终确定将汝阴的六千九百户作为食邑，免除了之前的食邑。
夏侯婴自从皇上在沛县起兵起，便长期担任太仆，一直到高祖驾崩。夏侯婴又以太仆的身份服侍孝惠皇帝。孝惠皇帝及高后非常感激他在下邑的路上救了孝惠和鲁元，于是将皇宫北面第一等的公馆赏赐给了夏侯婴，称为“近我”，来表示对他的特别尊重。孝惠帝驾崩后，夏侯婴又以太仆的身份服侍高后。高后驾崩，代王前来，夏侯婴以太仆的身份和东牟侯进入清理宫室，废黜了少帝，用天子的车驾来到代王的府邸迎接代王，他与大臣们共同拥立代王为孝文皇帝，再次担任太仆。八年后夏侯婴去世，谥号文侯。他的儿子夷侯夏侯灶继立，七年后去世。儿子共侯夏侯赐继立，三十一年后去世。儿子夏侯颇迎娶了平阳公主。他在位十九年，在元鼎二年（前115年），因为和父亲的御婢通奸获罪，自杀，封国也被废除。
颍阴侯灌婴者，睢阳贩缯者也。高祖之为沛公，略地至雍丘下，章邯败杀项梁，而沛公还军于砀，婴初以中涓【中涓：君主身旁负责洒扫等事物的侍从人员。】从击破东郡尉于成武及秦军于扛里，疾斗，赐爵七大夫。从攻秦军亳南、开封、曲遇，战疾力，赐爵执帛，号宣陵君。从攻阳武以西至雒阳，破秦军尸北，北绝河津，南破南阳守齮阳城东，遂定南阳郡。西入武关，战于蓝田，疾力，至霸上，赐爵执圭，号昌文君。
沛公立为汉王，拜婴为郎中，从入汉中。十月，拜为中谒者【中谒者：负责给国君传达消息的侍者。】。从还定三秦，下栎阳，降塞王。还围章邯于废丘，未拔。从东出临晋关，击降殷王，定其地。击项羽将龙且、魏相项他军定陶南，疾战，破之。赐婴爵列侯，号昌文侯，食杜平乡。
颍阴侯灌婴，是睢阳贩卖丝绢的商人。高祖还是沛公的时候，夺取土地一直到了雍丘一带，章邯打败并杀死项梁，而沛公率军返回砀县，灌婴最开始以内侍中涓官的身份跟随沛公，在成武打败东郡尉的军队，在扛里大败秦军，战斗非常激烈，沛公赏赐给灌婴七大夫的爵位。他还追随沛公在亳邑南、开封、曲遇攻打秦军，他作战勇勐立下战功，沛公赏赐给灌婴执帛的爵位，号宣陵君。他还追随沛公自阳武以西一直到雒阳，在尸乡的北面战胜秦军，北上阻断了黄河的渡口，南下在阳城的东面打败南阳的郡守吕齮，最终平定了南阳郡。灌婴向西进入武关，在蓝田作战，作战迅勐，一直抵达霸上，沛公赏赐给他执圭的爵位，号昌文君。
沛公被拥立为汉王的时候，任命灌婴为郎中，灌婴跟随汉王来到汉中。十月，灌婴被任命为中谒者。他跟随汉王回军平定了三秦，夺取了栎阳，降服了塞王。灌婴回军在废丘围攻章邯，未能攻克。他又跟随汉王向东出临晋关，攻打并降服了殷王，平定了那里。他还在定陶的南面攻打项羽的部将龙且，魏国的丞相项他的军队，战况勐烈，最终战胜了他们。汉王赏赐给灌婴列侯的爵位，号昌文侯，把杜县的平乡赐给他作为他的食邑。
复以中谒者从降下砀，以至彭城。项羽击，大破汉王。汉王遁而西，婴从还，军于雍丘。王武、魏公申徒反，从击破之。攻下黄，西收兵，军于荥阳。楚骑来众，汉王乃择军中可为骑将者，皆推故秦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习骑兵，今为校尉，可为骑将。汉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军不信臣，臣愿得大王左右善骑者傅之。”灌婴虽少，然数力战，乃拜灌婴为中大夫，令李必、骆甲为左右校尉，将郎中骑兵击楚骑于荥阳东，大破之。受诏别击楚军后，绝其饷道，起阳武至襄邑。击项羽之将项冠于鲁下【鲁下：鲁县城下。】，破之，所将卒斩右司马、骑将各一人。击破柘公王武，军于燕西，所将卒斩楼烦将五人，连尹一人。击王武别将桓婴白马下，破之，所将卒斩都尉一人。以骑渡河南，送汉王到雒阳，使北迎相国韩信军于邯郸。还至敖仓，婴迁为御史大夫。
灌婴又以中谒者的身份追随汉王收复了砀县，来到彭城。项羽率军迎击，大破汉王的军队。汉王向西逃走，灌婴追随汉王调头，来到雍丘驻军。王武、魏公申徒发动叛乱，灌婴追随汉王战胜了他们。攻克下黄，向西收编了散兵，驻扎在荥阳。楚军的骑兵人数众多，于是汉王在军中挑选能够担任骑兵将领的人，大家都举荐说原秦军的骑士重泉人李必和骆甲熟悉骑兵，如今是校尉，能够担任骑兵将领。汉王打算任命他们，李必和骆甲说：“我们原本是秦兵，恐怕士兵们不信我们，我们希望能够得到大王左右善于骑术的人来辅佐我们。”灌婴尽管年轻，但是很多次作战都非常勇勐，因此高帝任命灌婴为中大夫，让李必、骆甲出任左右校尉，带领郎中骑兵在荥阳的东面袭击楚军的骑兵，大破敌军。接着灌婴又奉命单独率军阻击楚军的后路，截断了楚兵从阳武到襄邑的运粮信道。在鲁县一带，攻打项羽的将军项冠，将他打败，灌婴所统领的将士斩杀敌人右司马和骑将各一人。又在燕地的西部战胜了柘公王武的军队，驻扎在燕地的西边，所带领的将士斩杀了楼烦的将领五人、连尹一人。还在白马一带攻打王武的别将桓婴，将他打败，所统领的将士斩杀敌人都尉一人。率领骑兵向南横渡黄河，护送汉王抵达雒阳，并奉命北上到邯郸迎接相国韩信的军队。返回敖仓后，灌婴被提拔为御史大夫。
三年，以列侯食邑杜平乡。以御史大夫受诏将郎中骑兵东属相国韩信，击破齐军于历下，所将卒虏车骑将军华毋伤及将吏四十六人。降下临菑，得齐守相田光。追齐相田横至嬴【嬴：地名，今山东省莱芜一带。】、博，破其骑。所将卒斩骑将一人，生得骑将四人。攻下嬴、博，破齐将军田吸于千乘，所将卒斩吸。东从韩信攻龙且、留公旋于高密，卒斩龙且，生得右司马、连尹各一人，楼烦将十人，身生得亚将周兰。
齐地已定，韩信自立为齐王，使婴别将击楚将公杲于鲁北，破之。转南，破薛郡长，身虏骑将一人。攻傅阳，前至下相以东南僮、取虑【虑：地名，今江苏省睢宁一带。】、徐。度淮，尽降其城邑。至广陵，项羽使项声、薛公、郯公复定淮北。婴渡淮北，击破项声、郯公下邳，斩薛公，下下邳，击破楚骑于平阳，遂降彭城，虏柱国项佗，降留、薛、沛、酂、萧、相。攻苦、谯，复得亚将周兰。与汉王会颐乡。从击项籍军于陈下，破之，所将卒斩楼烦将二人，虏骑将八人。赐益食邑二千五百户。
过了三年，灌婴以列侯的爵位得到杜平乡作为自己的食邑。他又以御史大夫的身份接受诏命率领郎中骑兵向东归属相国韩信，在历下打败了齐兵，他所带领的士兵俘获了齐国的车骑将军华毋伤和将吏共四十六个人。攻打并降服了临菑，俘获了齐国的代理丞相田光。追击齐国的丞相田横，一直追到了嬴县、博邑，最终打败了齐国的骑兵。灌婴带领的士兵斩杀了齐国的骑将一人，活捉了骑兵将领四人。攻下了嬴县、博邑，在千乘大败齐将军田吸的军队，麾下士兵斩杀了田吸。灌婴跟随韩信向东在高密和龙且和留公旋的军队作战，最终斩杀了龙且，活捉了右司马和连尹各一人，楼烦的骑兵将领十人，亲自活捉了副将周兰。
齐国平定之后，韩信自立为齐王，派灌婴独自率军前往鲁北攻打楚将公杲，最终将其打败。之后转战南方，大破薛郡郡守，亲自活捉了一名骑兵将领。攻打傅阳，来到下相东南的僮县、取虑、徐县等地。灌婴带兵渡过淮河，征服了所有的城邑。来到广陵的时候，项羽派项声、薛公、郯公再次平定了淮北地区。灌婴向北渡过淮河，在下邳打败了项声和郯公的军队，并且斩杀了薛公，夺取下邳，在平阳打败楚军的骑兵，降服了彭城，俘虏了柱国的项佗，并降服了留、薛、沛、酂、萧、相等地。攻打苦县、谯县，再次俘获了副将周兰。灌婴又与汉王在颐乡会师，并在陈县一带攻打项籍的军队，最终将其打败，麾下将士斩杀了楼烦骑兵将领两人，俘虏了骑兵将领八人。汉王又赏赐给他二千五百户作为食邑。
项籍败垓下去也，婴以御史大夫受诏将车骑别追项籍至东城，破之。所将卒五人共斩项籍，皆赐爵列侯。降左右司马各一人，卒万二千人，尽得其军将吏。下东城、历阳【历阳：地名，今安徽省和县地区。】。渡江，破吴郡长吴下，得吴守，遂定吴、豫章、会稽郡。还定淮北，凡五十二县。
汉王立为皇帝，赐益婴邑三千户。其秋，以车骑将军从击破燕王臧荼。明年，从至陈，取楚王信。还，剖符，世世勿绝，食颍阴二千五百户，号曰颍阴侯。
项籍在垓下战败逃走，灌婴以御史大夫的身份率领车骑从另外的道路追击项籍一直到东城，最终将其打败。他率领的士兵五人共同斩杀了项籍，全都得到列侯的爵位。降服了左右司马各一人，士兵共一万二千人，俘虏了军营中的全部将吏。攻克了东城、历阳。渡过长江，在吴县一带攻破吴郡郡守的军队，俘虏了吴郡郡守，于是平定了吴、豫章、会稽三郡。带兵返回的时候平定了淮河以北的地方，共五十二个县。
汉王即位做了皇帝，增加三千户食邑给灌婴。同年秋天，灌婴以车骑将军的身份跟随高帝打败燕王臧荼。第二年，他又跟随汉王到陈县，抓住楚王韩信。返回以后，剖符定封，世世代代永不断绝，将颍阴的二千五百户作为灌婴的食邑，号称颍阴侯。
吴汝纶：“此篇以四人战功为主，与叙曹参周勃战事略同，皆撮叙功状，不载方略，此太史公所以为峻洁也。”
以车骑将军从击反韩王信于代，至马邑，受诏别降楼烦以北六县，斩代左相，破胡骑于武泉北。复从击韩信胡骑晋阳下，所将卒斩胡白题【白题：匈奴部落名。】将一人。受诏并将燕、赵、齐、梁、楚车骑，击破胡骑于硰shā石。至平城，为胡所围，从还军东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