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校对)第100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00/109

在回家的路上,斯佳丽讲了好多县里的新闻。今年的天气暖和干燥,棉花长得很快,快得她几乎能感觉出来,可是威尔却说到了秋天,棉花的价格会下跌。苏埃伦又要生小宝宝了——她把宝宝这个词,用字母拼读出来,让几个孩子都听不懂——还有埃拉不知怎么竟咬了苏埃伦的大女儿一口。据斯佳丽说,小苏西那是活该,因为她脾气越来越像她妈妈了。可是苏埃伦却大发其火,结果弄得姐妹俩像从前那样又大吵了一场。韦德有一回打死了一条水蛇,竟没有要别人帮忙。塔尔顿家的兰达和卡米拉都到学校里教书去了,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塔尔顿家的人,连个猫字也没有一个拼得上来的。贝齐·塔尔顿嫁给了一个洛夫乔伊人,是个一条胳膊的大块头。他们和赫蒂以及杰姆在费尔希尔种棉花,种得挺不错。塔尔顿太太有了头传种的母马和一头雄马驹,高兴得就像有了一百万块钱似的。老卡尔佛特家的屋子里,住进了一批黑人,有好大一群。他们简直成了那屋子的主人,因为他们是从行政司法官手里买下来的。现在那房子被他们弄得破烂不堪,你要是见到也是要伤心的。凯思琳跟她那不中用的丈夫不知到哪里去了。亚历克斯娶了他哥哥的遗孀萨莉。你想,他们在同一幢屋子里住了这许多年,到现在才结婚!人家说因为他家老奶奶和奶奶相继去世,外面已经有好多闲话,为了更方便起见,他们才决定结婚的。可是这一来却叫迪米特·芒罗心碎了。这只怪她自己。她倘若有点胆量,早就应该另找一个男人,何苦老等着亚历克斯挣钱后娶她呢?
斯佳丽兴致勃勃地一路谈个不停,可是有一些事情,她却避而不谈,因为她一想起来便觉得难受。她曾经和威尔两人驾着车到各处去转了一下,几千亩肥沃的田地里,已经见不到绿油油的棉花,一家接着一家的棉花种植场重新变成了森林。蓑衣草,发育不良的橡树和矮小的松树悄悄地在房屋的废墟和棉花地里蔓延开来。从前每一百亩耕地现在大约只有一亩是种上庄稼的。所以他们仿佛进入了一片死寂的土地。
“这一带要想恢复到从前的样子,需要五十年时间——倘若能够恢复的话,”威尔这样说过,“塔拉是全县最好的农场——多亏了你和我,斯佳丽——不过只是个小农场,只有两头骡子的小农场,算不上是个大种植场了。其次是方丹家的,再其次就要算塔尔顿家的了。他们没挣多少钱,可是总算能维持过去。他们有进取精神。至于大多数其他的人,其他的农场——”
斯佳丽不愿意回想县里那一派荒凉的景象。因为面对着繁华兴旺的亚特兰大,回想起来,难免会倍感凄凉。
“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她到了家里在前走廊坐定下来问了一声。刚才一路上她不停地说着,说得很快,生怕大家会陷入沉默。她那天从楼梯上摔下来以后,一直没有单独跟白瑞德说过话,现在也丝毫没有想跟他单独说话的意思。她不知道他心里现在是怎么看待她的。在她身体逐渐复原的那段时期里,他对她极其亲切,可是那种亲切缺乏感情,就像对待一个外来人那样。他能揣摸她需要什么,他叫孩子们不要打扰她,他替她监督铺子里和锯木厂里的事。可是他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声:“我很抱歉。”也许他并不觉得抱歉。也许他仍然认为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不是他的。她怎么知道,在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孔的后面,安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呢?可是他显示出一种意向,像要表现得谦恭有礼,这在他们婚后还是头一回。他还显示出一种愿望,要让日子过得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一样——就像,斯佳丽郁郁地想道,就像他们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那好,如果他需要这样,她可以奉陪。
“家里一切都好吗?”她又问了一遍,“铺子里有没有盖上新屋顶板?骡子换了没有?看在上帝面上,白瑞德,快把你帽子上的羽毛拿掉。看你戴着它那副傻样子,你呆会儿上街时别也忘了把它拿下来呢。”
“不。”邦尼拿起她父亲的帽子,保护着他说。
“家里一切都很好,”白瑞德答道,“邦尼跟我过得很快活。你走了以后,她还从来没梳过头呢。不要把羽毛放在嘴里吮着,宝贝,那上面恐怕很脏。是的,屋顶板已经盖好,骡子调换得也很合算。说真的,这里没什么新鲜事,一切都沉闷得很。”
随后,他像是临时想起来似的,又补充道:“我们可尊敬的艾希礼昨天晚上来过了。他想打听一下,你是不是乐意把你的一家锯木厂和另一家锯木厂的你的股权一起转卖给他。”
斯佳丽正坐在一张摇椅里,一边摇着,一边用火鸡毛扇扇着,一听到他的话突然停住不动了。
“买锯木厂?艾希礼哪里来的钱?你知道他们连一分钱也不剩的。艾希礼赚多少,媚兰就花多少。”
白瑞德耸耸肩。“我一向以为她是很会过日子的,现在看来,关于威尔克斯家的情况,我不如你了解。”
斯佳丽听他那口气,有点他惯常说话的味道,不觉烦躁起来。
“走开,亲爱的,”她对邦尼说,“妈要跟你爸说句话。”
“不,”邦尼说得很坚决,随即爬上白瑞德的膝头。
斯佳丽朝孩子皱皱眉,邦尼也朝她皱皱眉,那神情竟跟杰拉尔德·奥哈拉完全一模一样。斯佳丽差点没笑出声来。
“就让她留在这里吧,”白瑞德轻松自在地说道,“至于说他的钱是哪里来的,好像他在罗克岛时,有一个同牢狱的难友害了天花,多亏他的照料才好起来。他的钱是那人汇给他的。这事使我恢复了对人性的信念,因为它说明人们并没有忘记感恩图报。”
“那人是谁?我们认识吗?”
“信是从华盛顿寄来的,没有署名。艾希礼因此没法知道到底是谁寄的。以艾希礼的无私精神,做过那么多好事,怎么可能一一记得起来呢?”
斯佳丽见艾希礼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并非觉得非常惊讶,要不她说不定又会为这事跟白瑞德争执起来,尽管她在塔拉时已拿定主意绝不为艾希礼的事跟他争论。现在她在这件事上的立足点究竟在哪里,她自己还完全心中无数,她得先确切弄明白她在这两个男人之间应站在哪一边。她不能轻易表态。
“他要买我的厂子?”
“是的。不过我当然跟他说你不肯卖。”
“我希望,我自己的事让我自己管。”
“好吧。不过我知道你是不肯放弃那两家锯木厂的。我告诉他说,他跟我一样清楚,你最爱插手别人的事,倘若你把厂子卖给了他,岂不是从此不能再跟他说,他该怎样管他自己的厂子了吗?”
“你怎么敢在他跟前把我说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不?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吗?我相信他一定非常同意我的话,不过,当然,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便直说出来罢了。”
“你胡说!我决定卖给他两家厂子。”斯佳丽怒冲冲地嚷道。
在此之前,她本没有卖掉锯木厂的意思。她想经营锯木厂,有好几个原因,经济上的考虑还是诸多原因中最最次要的。最近几年里,她如果想把厂子卖掉,随时可以卖个好价钱,可是每次人家出价要买,都被她拒绝了。这两个厂子是她克服重重困难自我奋斗的结果,她为它们,也为自己感到骄傲。最重要的是,木厂是她得以和艾希礼接近的唯一通道,所以她不愿意把它卖掉。她如果失去对工厂的控制,那就意味着她难得有机会再见到艾希礼,甚至永远没有机会跟他单独相见。可是她必须跟他单独会面。自从媚兰为他举行茶会的那个可怕的夜晚以来,他对她是怎么想的,他对她的爱是否已在羞耻中熄灭了,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她觉得再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通过经营锯木厂的事,她不难找到机会跟他谈话,不至于让人家以为她故意去找他。而且只要有时间,她就能重又赢得她在他心中失去的地位。可是假如她卖掉锯木厂——
不,她不打算卖。可是,如今白瑞德竟在艾希礼面前贬低她,把她的内心世界暴露无遗,那怎么行,好吧,她于是马上拿定主意,要把锯木厂卖给艾希礼,而且价钱要卖得非常低,好叫他知道她多么慷慨大方。
“我决定卖!”她恼怒地嚷道,“看你还有什么好说!”
白瑞德弯腰替邦尼缚鞋带,眼中微微闪出一丝胜利的光芒。
“我想你将来会后悔的。”他说。
其实她已经开始后悔,话不该说得那么急。这话假如是跟别人而不是跟白瑞德说的,她说不定会厚着脸皮收回诺言。她为什么竟这样冲口而出呢?她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看着白瑞德,他正跟以前一样,以猫儿守在老鼠洞口似的敏锐的目光盯着她,见她皱着眉头,突然大笑起来,闪出雪白的牙齿。斯佳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他的骗局。
“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她急忙问道。
“我?”他耸起眉毛装出惊讶的样子,“你应该非常了解我。只要有法子回避,我是绝不会做好事的。”
那天晚上,她将两家锯木厂连同全部股权都出卖给艾希礼。在价钱上她并没有吃亏,因为艾希礼拒绝她提出的最低价,而是按别的买主出过的最高价成交的,她在卖契上签字后,媚兰给艾希礼和白瑞德各倒一杯葡萄酒,庆祝交易成功。这时,斯佳丽觉得犹如卖掉了自己的孩子似的怅然若失。
这两家锯木厂是她的宝贝,她的骄傲,是她贪婪的巧手获取的成果。当初亚特兰大到处是一片废墟与灰烬,她面临着贫困的威胁。就是在那样黑暗的日子里,她开始办起一家小小的锯木厂,那时候,银根很紧,连精明强干的人也一筹莫展,她头上还笼罩着厂子被北佬没收的阴影。可是她奋斗,她筹划,她苦心经营。到如今,亚特兰大城已渐渐掩盖它的疮疤,新房子到处拔地而起,新来的人每天蜂拥入城。现在她有了两家像样的锯木厂,两个木材场,十多个骡队,还以低廉的代价,雇来犯人为她干活。告别这两家锯木厂,等于关上了她一部分生活的大门,这一部分生活虽然曾经历过严峻的凄苦,但回味起来她觉得很是满意和留恋。
她自己亲手创建的事业,又亲手把它卖掉。她还确实感到难受的是,锯木厂没有她掌舵,艾希礼肯定会把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统统给断送掉。艾希礼信任每一个人,他甚至连二分厚四英寸宽跟六分厚八英寸宽的木板的区别也分不清。现在她再也不可能提供他一些有益的建议,因为白瑞德已经对艾希礼把话说在前头,说她喜欢到处插手,主宰一切。
“哦,该死的白瑞德!”她一面心里暗暗在骂,一面注视着白瑞德的举动,愈来愈觉得是白瑞德在幕后策划此事。至于他是怎么策划的,为什么要策划,她却无从知晓。这时白瑞德正在跟艾希礼谈话,他的话突然引起她的注意。
“我想你大概马上就会把那些犯人打发回去。”他说。
把犯人打发回去?为什么要打发他们回去?白瑞德知道得很清楚,工厂的大量利润,是从犯人的廉价劳动力刮来的。白瑞德为什么对艾希礼未来的行动说得这样有把握?他对艾希礼了解些什么呢?
“是的,他们马上就回去,”艾希礼答道,他避开斯佳丽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目光。
“你头脑发昏了吗?”她嚷道,“这样你会把雇用契约上付的钱白白丢掉,再说,你还能上哪儿去雇得到工人呢?”
“我想雇用自由黑人。”艾希礼说。
“自由黑人!胡说八道!你知道他们的工资要多高。再说北佬会一天到晚跟在你后头,看着你是不是一天给他们三顿鸡吃,晚上是不是给他们盖鸭绒被。假如你想要哪个懒鬼快些干活,抽他两鞭,北佬会大叫大嚷,从这里一直闹到多尔顿,结果会把你抓去坐牢。喏,只有犯人——”
媚兰低头看着自己交叠着放在膝上的双手。艾希礼看上去不很愉快,可是很执拗。他先是不吭声,后来又看看白瑞德,像是从他的神色中得到理解与鼓励——那神色并没有逃过斯佳丽的注意。
“我不想叫犯人干活,斯佳丽。”他平静地说。
“嗯,先生,”她大为惊讶地说,“为什么不?你是不是怕人家在背后议论你,就像他们从前议论我那样?”
艾希礼抬起头。
“我只要自己做得对,不怕别人议论。可我从来不认为雇用犯人干活是正当的。”
“可是为什么——”
“我不能从别人的不幸和强迫劳动中挣钱。”
“可是你从前自己就拥有过奴隶”。
“他们说不上是不幸。再说,即使这场战争没有解放他们,我也打算在父亲去世以后,让他们统统得到自由。可是雇用犯人的情况不一样,斯佳丽。这种制度造成的弊端实在太多了。这些你也许不太清楚,可是我知道。我知道约翰尼·加勒格尔在他的工场里至少杀死过一个犯人,也许还不止一个——不过谁会管犯人的死活,多一个少一个又怎么样?他说那人想逃跑,他只好开枪杀了他。可是我从别处听到的情况并非如此。我知道他硬逼着那些病得很厉害的犯人干活。你不妨说我是迷信,可是我不相信建筑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上挣来的钱能叫人得到幸福。”
“见鬼,你的意思是——上帝,艾希礼,你总不至于把华莱士牧师大喊大叫不要用臭钱的说教全吞下了吧?”
“我用不着吞它。在他宣讲这个道理之前,我早就相信这一点了。”
“那么,你一定认为我的钱全都是不干净的啰,”斯佳丽开始动起气来,“因为我用犯人干活,又拥有一家酒馆的房地产,以及——”她忽然停住了。威尔克斯两夫妻看上去都有点局促不安,白瑞德却咧开嘴嬉笑着。他真该死,斯佳丽恨恨地想道,他大概又以为我在插手别人的事了。艾希礼也这样想。我真恨不得把他们两人的脑袋一起砸开。她竭力压下怒火,想装出一副庄严而冷漠的样子,可惜怎么也装不像。
“当然,这不关我的事。”她说。
“斯佳丽,不要以为我是在批评你。我没有。我们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对你合适的事,对我未必同样合适。”
忽然间,她但愿他们俩单独在一起。她还但愿白瑞德和媚兰两人此刻都在地球的另一端,这样她就可以大声说出:“可是我要和你的看法相同,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能理解你,然后照你的办法办!”
可是此时有媚兰在,她正为这尴尬的场面着急,还有白瑞德也在,他悠闲地咧开嘴笑着,于是她只好冷漠地和受委屈地说道:“这完全是你自己的事,艾希礼,自然不需要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不过我得说一句,我不理解你的态度,也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假如他们俩单独在一起该多好!那么她不用说这种冷冰冰的话,叫他心里不快活了。
“我的话冒犯了你,斯佳丽,不过我是无意的。请你相信我,原谅我。我刚才的话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我不过是说,我相信用某种途径搞来的钱,并不能叫人幸福。”
“可是你说得不对,”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嚷起来了,“你瞧我,你知道我的钱是怎么来的。你知道我没有钱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你总记得那年冬天在塔拉,天那么冷,我们把地毯剪下来做鞋子穿。我们吃不饱肚子,我们老是担心,不晓得将来怎样才能让小博和韦德受到教育。你记——”
“我记得,”艾希礼倦怠地说,“可是我宁可忘掉它。”
“嗯,你总不能说那时我们有谁是幸福的,对吗?再看看我们现在!你有个很好的家,有很好的未来。至于我,有谁的房子比我的更漂亮,谁的衣服和马匹比我的更好呢?谁也没有我们吃得好,谁家里举行招待会也比不上我们阔绰。我们的孩子要什么有什么。请问,我是从哪里弄到钱的呢?从树上掉下来吗?不,先生!是从犯人身上,是从酒店的租金,以及——”
“别忘了还有从你打死的北佬身上,”白瑞德轻轻地说道,“你其实是靠了他起步的。”
斯佳丽霍地转身向着他,恶语已经挂到唇边。
“这些钱使你非常、非常之幸福,不是吗,亲爱的?”他问道,声音很甜,意思却很毒。
斯佳丽顿时张口结舌,被问住了。她的眼光迅速地从三个人脸上掠过。媚兰窘得快要哭出声来,艾希礼忽然脸色苍白,往后退缩,白瑞德衔着雪茄以旁观者的态度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斯佳丽刚想喊出:“当然,钱能使我幸福!”
可是不知怎的,她却说不出口。
第五十八章
斯佳丽患病以来,注意到白瑞德的态度起了变化。这种变化,她自己也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变得清醒、安静、心事重重。他回家吃晚饭,经常待下人比从前和气,对韦德和埃拉也更加喜欢。对于过去的事,不论是愉快的或是不愉快的,他从不提起,而且似乎在暗示斯佳丽,让她也别提往事。斯佳丽没有故意惹过他,因为相安无事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因此从表面上看她的生活过得很平静。从她康复期间开始,他对她采取尊重而漠然的态度,一直持续到现在。他不再用慢吞吞拖长的声调说些刺激她的话,也不再嘲讽她。她现在才发觉,以前他老是以恶毒的评论激怒她,引起她恶语反驳,正是因为他关心她所做的事和所说的话。现在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依旧关心她。他对她很客气,很冷淡。她怀念他往日的关心她,虽然他的关心表现得任性和反常。她还怀念往昔的许多争吵和辩驳。
他现在跟她相处很好,简直像把她当作生客似的。以前,他的目光跟着斯佳丽转,现在却跟着邦尼转。他的生活激流仿佛已转入狭窄的河道。有时候斯佳丽觉得,如果他能把他用在邦尼身上的过分的关心与柔情,分一半用在她身上,生活就会截然不同。有时她听人家说:“白瑞德船长多么钟爱那孩子呀!”她竟难以现出笑容。可是假如她毫无笑容,人家又会感到奇怪。斯佳丽不愿承认,哪怕是对自己承认,她是在妒忌一个小女孩,尤其是这小女孩就是她自己心爱的女儿。斯佳丽向来喜欢自己在周围人的心目中,占有首要的地位。可是现在很明显在白瑞德和邦尼之间,彼此的心目中都以对方占有首要的地位。
近来有好多个夜晚,白瑞德回来得很迟,可是回来时总是清醒的。她常常听见他从她关着的房门口走过,嘴里轻轻吹着口哨。有时深更半夜,他带了男人回来,坐在餐室里喝着白兰地聊天。那些男人不是他们婚后第一个年头时他的酒友。他现在请来的客人,没有拎包投机家,没有无赖汉,也没有共和党人。斯佳丽有几回踮起脚尖走到楼梯口的栏杆边倾听他们。令她非常惊奇的是,她常常听到的声音竟是勒内·皮卡德,休·埃尔辛,西蒙斯家几弟兄,以及安迪·邦内尔的。梅里韦瑟老爹和亨利叔叔每回也都在。有一回,使她大为意外的是居然听见了米德大夫的声音。而这些人曾一度都认为绞死白瑞德还是便宜他的。
这一伙人一起聚会,斯佳丽老是把他们跟弗兰克之死联系起来。近来白瑞德晚上经常迟回家提醒了她以前三K党人夜间的那些聚会,聚会的结果是三K党人发动突击,弗兰克便是在那次突击中送命的。她记得白瑞德曾说过,为了要受人尊敬,他甚至连那该死的三K党也会参加的,虽然他说过他希望上帝不要把如此沉重的苦难加在他的肩上。万一白瑞德像弗兰克一样——
一天夜里,他回家比平时还要晚。斯佳丽再也沉不住气了。她一听见他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响,就披上便袍,穿过点着煤气灯的过道,跑到楼梯口等他。他茫茫然若有所思地走上楼梯,一看见斯佳丽站在那里,立刻现出惊讶的神色。
“白瑞德,我一定要晓得,我一定要晓得是不是——你是不是三K党——所以你每天才那么晚回来?你是不是参加了——”
在闪耀的煤气灯下,他不感兴趣地看着她,随即微笑着说: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00/109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