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校对)第1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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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喊道,“我只知道你不爱我,你要离开我了,哦,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迟疑了一下,像是心里在斗争,从长远的观点看,说句假的好话哄她比对她说真话是不是更好。随后他耸耸肩。
“斯佳丽,我从来没耐心把破碎的东西捡起来粘合好,再对我自己说,补过的东西跟新的一样好。破的总是破的——我宁可记住它的最好的地方也不愿把它补好,然后一辈子看着那裂痕。假如我真的还年轻一点,也许——”他叹了口气。“可是我年纪太大了,不再相信什么消除前隙那一套多愁善感的东西,不再相信从头开始那一套了。我年纪已太大,我无法承受经常的谎话和生活在文雅的幻灭之中。我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靠跟你说假话过日子。我当然不能跟自己说假话。即使现在我也不会跟你说假话。我但愿自己能关心你做些什么,到什么地方去,然而现在我办不到。”
他吸了一口气,轻快地,然而温柔地又说了一句:
“亲爱的,我根本不在乎。”
她默默地看着他走上楼梯,觉得喉咙口疼痛得几乎快要窒息了。他的脚步声在楼上过道里渐渐消失,世界上最后一样对她有意义的东西也随之消逝了。她现在知道,他那冷静的头脑做出的决断,已不可能用感情或理智将它改变了。她现在知道,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的实话,尽管有几句话他以前曾轻松地说过。她知道因为她意识到他身上具有坚强无比、不折不挠、不能改变的品质——她曾在艾希礼身上寻找过这些品质,却从未找到。
她爱的和爱而复失的两个人她一个也不了解。现在她才琢磨到:要是她真的了解艾希礼,她再也不会爱他;要是她真的了解白瑞德,她再也不会失去他。她凄凉地想着,她在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的了解过一个人。
她心里此刻有一种仁慈的麻木感,可是从长久的经验她知道这种麻木很快就会变成剧痛,就像外科医师动手术时一样,局部的组织虽然暂时麻木一下,可是疼痛就会接踵而来。
“我现在不去想它,”她坚强地想道,又运用起她那老符咒来。“我现在若是老想着我失去了他,我会发疯的。我且等明天再去想它吧。”
“可是,”她的心却扔开那符咒喊起来,而且开始疼痛起来,“我不能让他走!总会有办法的!”
“我现在不去想它,”她大声说出来,她想驱除她心里的痛苦,她想找到一道堤防可挡住疼痛的浪潮。“我要——咦,明天我要到塔拉去。”于是她有点儿精神了。
曾经有一次,她在恐惧和挫败中回到塔拉,在它的庇护下她重新出现时已变得很坚强,而且武装得夺取胜利了。既然她以前曾做到过一次,那么——请求上帝,让她现在再这样显一次身手。怎样行动她现在还不知道。现在她没有必要空想。她现在所需要的是,有一个生存的空间,让她忍受痛苦。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她舔净她的伤口。有一个避难的场所,让她制订下一步的计划。她想起塔拉,它像是只温柔而凉爽的手在悄悄地拨动她的心弦。她仿佛看见那闪光的白色房子,在秋天红叶的掩映下,在欢迎她回去。她仿佛感觉到乡间宁静的暮色,渐渐向她围拢,像是在向她祝福。她仿佛感觉到露珠滴落在田野上的那一片翠绿之中镶嵌着点点洁白似羊毛般的棉花上。她还仿佛看到未开垦的红土地,以及蜿蜒起伏的山冈上的遒劲的苍松的幽深之美。
她想象中的画面使她感到的一点安慰更加增强了。她心头的创伤和强烈的悔恨也减轻了。她站了片刻,又想起一些细微的地方,那通向塔拉的雪松林荫道,白粉墙边上衬映着鲜绿的茉莉花丛,还有那洁白的窗帘在微风中飘动。嬷嬷一定也在那里。忽然,她迫切地想念起嬷嬷来,就像她还是小女孩时想要她一样。她想把头搁在她宽阔的胸脯上,想让她那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嬷嬷,她是连接过去美好日子的最后一环。
她这一家族的人,都具有不知道什么叫失败的精神,即使失败在冷冷地瞪着她们,她也会翘起她的下巴。她能把白瑞德搞回来。她知道她能办到。她一旦把心思用在哪一个男人身上,没有一个男人能逃脱得了的。
“我明天到了塔拉再想这一切吧。明天我就能挺得住了。明天。我会想出办法把他搞回来。不管怎么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导读
◎休伯特·麦克亚历山大136
一九三六年,亚特兰大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发表了长篇小说《飘》。这部以美国南北战争和战后重建时期为背景、发生在佐治亚州的故事,在美国二十世纪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尽管学术界多数评论家斥责这本书存在着缺陷,不够均衡,而且在一个以文学实验为标志的时代,仍然用传统的方式来写作;同时,某些文化评论家也对之加以攻击,认为它宣扬了种族主义的虚妄信念,削弱了女权主义典范的基础。然而,这部二十世纪的畅销小说,却始终能够经受住来自各方的贬损。
小说出版后不久,评论家便把威廉·萨克雷的《名利场》和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与之相比。玛格丽特·米切尔宣称她在完成她那部南北战争史诗之前,不曾读过萨克雷的小说,同时她承认,像托尔斯泰那样丰碑般的作品,她是无法企及的。她确认她深受查尔斯·狄更斯的影响,并意识到她创作的是一部“维多利亚式的小说”。米切尔怀着对十九世纪的眷念,毫不犹豫地选取了美国历史上适宜写成史诗的时期,怀着创造的热情,把当时的情景在一个广阔的场景上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从开篇的第一个令人难忘的句子,到战争前夜十二橡树的烤肉野宴,亚特兰大的陷落,到斯佳丽·奥哈拉回到塔拉老家那难以忘怀的旅程,再到她在重建时期的艰苦奋斗,米切尔那无与伦比的叙事能力,通过对一种文化的勾勒(包括它的美德、色彩、愚蠢和弱点),让惨烈的战争场面以及随之而来的民生凋敝在读者眼前再现。
作者经常提起她对有关那一时期的回忆录和叙述的研究,可是更重要的可能在于她认识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一些人。在她的孩提时期,她自然而然地会被老年人所吸引,听他们讲述富于戏剧性的往事。米切尔曾经跟南方邦联的退伍老兵一起骑马,静坐在芳华不再的淑女客厅里倾听她们的闲聊,并且利用每一个可能的机会让自己回到往昔的环境中去。这样,她便能对当时的社会生活作出巴尔扎克式般细致而真实的描绘,比如斯佳丽·奥哈拉的绿色摩洛哥山羊皮浅口便鞋,她塔拉卧室里色彩鲜艳的地毯,媚兰·汉密尔顿的黑色花边露指手套,等等。她能够很好地把握住一些宏大场景的色彩和动态,像十二橡树的烤肉宴会,亚特兰大的舞会。此外,她还能出色地表现另一种不同的场景,比如对自然景色那种舒展倦怠之美的描绘。
她书中的四个主要角色,在今天看来,都已成了定式化的人物,但在她写作的时候并非如此,只有那拜伦式的白瑞德是个例外。斯佳丽是个精力充沛的女性,自私,自以为是,内心充满矛盾,却又凭着自己意志的力量而行动。媚兰远远不是萨克雷笔下那愚蠢而易受愚弄的艾米利亚,在她那温柔、和蔼和基督徒的仁爱胸怀下面,有着巨大的力量和坚强的意志。而那哈姆雷特般的艾希礼·威尔克斯也并不是南方种植园或者南部邦联坚定成员中理想的翩翩公子。
米切尔笔下的佐治亚高地也不是托马斯·纳尔逊·佩奇种植园小说中的梦幻之乡。她对当时社会的结构,当时的社会与开拓时期的相似性,以及老一代血缘和新一代血系的融合,有着深刻的理解。她能够敏锐地感受到所有阶级的表面下,沉浸得并不很深的暴力倾向。她对那注定要失败的事业并没有感伤情绪,只是把失败的根源归于顽固守旧的妇女,而不是参加战斗的男人。作为一个社会风俗小说家,她对她所考察的文化中的习俗和行话都有所了解,并予以发挥。
小说《飘》曾受到许多十九世纪综合性小说的影响,因而它也是一部有力的、有缺陷的、瑕瑜互见的、有时还是令人不安的作品,它试图对人类经验的各个侧面进行探索。
小说也包含着相当浪漫的内容。其中两场热恋,一场是因找错对象,沉迷不能自拔而最终幻灭;另一场是两个满是激情的心灵的结合,不幸以挫败告终。这两场恋情,同样是故事的焦点所在,书中其他人物则任凭历史的强大力量推动向前。此外,小说中还存在着性冲动。若不是在小说中两个意味深长的节点上,艾希礼没有性感地回应斯佳丽——用他的措辞,就是“占有”她,那么,她对他那种包法利夫人式的痴迷,是很难持续下去的。在斯佳丽和白瑞德之间被戏剧化了的强烈性吸引力,给小说提供了持续的张力。它和斯佳丽对她第一位理想情侣那令人难以置信的、任性而顽强的一往情深,形成强烈的对照。这种性冲动和感情两者之间的紧张状态,在最初的麦克米伦版本中,持续了一千零三十七页,足以证明米切尔的创作技巧。
米切尔的《飘》是一部关于生存的伟大小说,它的魅力的许多方面,也正在于此。在第四十三章中,白瑞德说了一番话,那也是米切尔小时候她妈妈对她说过的话。他在战后说起艾希礼·威尔克斯时说:“碰到这种世道,他这种人,总是首先灭亡。他们不配生存下去,因为他们不愿意斗争,也不懂得怎样斗争。世道的颠倒这不是头一回,也不是最后一回。(……)可是每回总有少数顽强的人,他们能渡过难关,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又能卷土重来,于是世界重新转向反面。”达尔文的理论,在斯佳丽·奥哈拉的身上得到了体现。可是米切尔清醒地看到,道德和感情对于生存来说,付出的代价是相当巨大的。这一事实,在小说末尾许多方面都显示了出来。
《飘》同时也是一本很明显的女权主义小说。米切尔以叙事人评论的方式,弹奏出这样的音符:“对女子自然的本性的评价之低,可以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毫不容情地揭露出,南方的父权制社会要求女性顺从并取悦于男人,不论那男人是多么愚笨或者无能。值得注意的是,在不断公开地传递女权主义信息的同时,更能说明问题的是,主宰小说内容的是一些强势女性:斯佳丽、媚兰、埃伦·奥哈拉、塔尔顿太太、方丹奶奶、米德太太和嬷嬷。米切尔不遗余力地把隐藏在男权社会下母系制的支柱力量,充分地展示出来。
某些评论家提出,斯佳丽女权主义的胜利,由于被性欲望的包围和支配而削弱了。不错,米切尔是把人类的性倾向作为一个问题提了出来。艾希礼·汉密尔顿始而害怕控制不住激情,但终于被斯佳丽所征服,便是一个明显的实例。“你需要男人的一切。”他哀叹道。米切尔没有能够把性的需求转向客观而理论化的、不偏不倚的、情感上健康的范例,从这一点上来说,她是一个具有现代观点的人。
小说中内在的种族主义观点是难以为之辩解的。米切尔对美国黑人是劣等民族这一观念,毫无保留地予以接受。这正是她那一代南部诸州人的特征。在这方面,在几个令人憎恶的场面中,她曾用违反人性的语言表述过。与之矛盾的是,混杂在这一偏见中的,是她对黑人民族中的某些人表现出极大的尊敬。这种分岔式的景象,正是密西西比作家威廉·福克纳的困境,为此他不得不在整个写作生涯中与之较劲。在小说中,米切尔只是接受了奴隶制度,并没有认识到那些敢于反抗奴隶制度者的力量和勇气。
米切尔刻画得较好的,是一组目不识丁的非洲裔农奴形象,从高尚、精明、忠诚和慈爱的嬷嬷,到愚不可及的普里西。像威廉·莎士比亚那样,米切尔在她创造的各阶层人物中,都有着愚人的形象。她塑造的霍尼·威尔克斯形象,迄今还没有人批评过。她引以自豪的是,她曾企图把她相识的老一代非洲黑人的语言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而无须求助于乔尔·钱德勒·哈里斯那混杂不清的方言。对于此前的感伤主义种植园小说中陈腐老套的人物形象,无论是男是女,她在创作中都反其道而行之。
小说的最后三分之一部分,是最容易招致批评的。叙事动力衰退了,故事只是间歇地再现。历史背景通常只是发布出来,而不是融合到小说的结构中去。而且,米切尔似乎摆脱不了一种梦魇般的幻景,以为白人女性的清白一旦受到黑人兽性的攻击,就只有依靠三K党的挽救。米切尔曾经近乎承认地表示过,这个故事的样板来自托马斯·迪克逊的种族主义小说《同族人》(1905),该小说于一九一五年被搬上银幕,取名为《一个国家的诞生》,成为美国电影史上第一部杰作。该书和该电影都是二十世纪三K党得以死灰复燃的真正原因。
米切尔在写斯佳丽说起曾发生过的一次这类事件时说:“那姑娘很可能并没有被强奸,无非被吓昏罢了。”她矛盾的心情是显而易见的。她写斯佳丽不听众人的劝告,顽固而愚蠢地驾车驶过那无家可归的亡命之徒聚居的棚户区,从而让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而且尽管那黑人的企图在于抢劫而不是强奸,可是由于米切尔描写了白人妇女受到黑人的威胁而处于危险的境地,并从而引起三K党的报复行动,这便使她跟迪克逊的作品一样,遭受到不胜枚举的批评。
小说《飘》不厌其详地描述上一年代的情景;对人类求生存的本能不能不做详实的描绘,以及对事与愿违的浪漫梦想的反思,这一切,使得它长盛不衰地给读者欢乐,激动,有时甚至是恼怒。它除了在一定程度上是扣人心弦的史诗外,也是一部可贵的历史文献——尽管它是一部需要仔细阅读的文献。这本小说,一方面是十九世纪美国南方部分生活生动的实录,另一方面也是二十世纪的感受跟以往年代碰撞的记录。
[1]媚利是媚兰的昵称。
[2]摩门教曾实行多妻制。
[3]在美国内战时期,出嫁的女奴叫做“有主女奴”。
[4]海地曾沦为法国殖民地,1791年爆发革命,1804年宣布独立。
[5]1795年成立于北爱尔兰,是拥护新教及英国主权之秘密社团。
[6]指爱尔兰。
[7]不居于产权所在地的地点。
[8]1690年7月,英王威廉三世击败詹姆斯二世的军队,爱尔兰再次被征服,从此受英国更加残暴的统治。
[9]托马斯·摩尔(1779—1852年),爱尔兰诗人。
[10]北美印第安人之一族。
[11]爱尔兰极北的一省,一度为奥兰治党人的聚居地。
[12]基督教认为玫瑰是“尽善尽美”的象征,常用以赞颂圣母玛利亚,称之为“神秘的玫瑰”。
[13]罗伯特·埃米特(1778—1803年),爱尔兰爱国志士。
[14]苏埃伦的昵称。
[15]苏埃伦的又一昵称。
[16]stentor,原意为声音洪亮的人,此处应为centaur之误,杰拉尔德说错了。后者为希腊神话中人首马身怪物。此处喻指塔尔顿太太与马难舍难分。
[17]此处译音,以辨其误。
[18]北美印第安人之一族。
[19]布里安·博卢(Brian
Boru,941—1014),爱尔兰国王,1002—1014年在位。
[20]美国佐治亚等州山地和森林地带的穷苦白人。
[21]布伦兹维克是弗吉尼亚州县名。布伦兹维克炖肉是用鸡肉和兔肉或松鼠肉与蔬菜共煮而成。
[22]honey,原意为蜂蜜,常用作称呼语,意思是“亲爱的”。
[23]老处女式的人物指的是娘娘腔的男人。
[24]舞会上无人邀请共舞之女子。
[25]为当时南卡罗来纳州州长。
[26]英国小说家。
[27]蓝袜子:指有书呆子气的女学者。
[28]15世纪后叶意大利豪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即出自该族。
[29]古希腊人认为火、风、水、土为自然界四大要素的精灵。
[30]昏晕时闻之可以通气缓解。
[31]参孙:出于《圣经》旧约。为以色列力大无双之勇士,后被菲力斯人用计俘获,刺瞎双眼,囚于神殿中。参孙以神力扯倒殿柱,神殿倒坍,与敌人同归于尽。
[32]婚后第二天穿的服装。
[33]西谚,喻害己以害人。
[34]查尔斯的昵称。
[35]布尔沃·利顿(1803—1873年),英国历史小说家,著有《庞贝城的末日》等书。
[36]特米诺斯,意思是起点站或终点站。
[37]指庞培、凯撒和克拉苏三执政。
[38]苏格兰一城市,18世纪初叶以来为纺织中心。
[39]产自东南亚的一种植物性发油。
[40]给留胡子的人喝茶或咖啡的杯子,上面有挡胡子的盖。
[41]是美国墨西哥湾沿岸各州早期法国或西班牙殖民者的后裔。
[42]古代西方传说,天鹅临终时会唱出美妙的歌声。
[43]斯佳丽曾弄混这两个词的概念,白瑞德故意取笑她。
[44]费斯与霍普原意为信心与希望,作者以此为两位老处女命名,寓意双关。
[45]西谚“最后一根稻草压断骆驼的背脊”,喻使全盘垮台之最后的微小负荷。
[46]南部邦联流行之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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