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校对)第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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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在这里,本当让人家知道才是。”
“是吗?”他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粗大的黑眼睛嘲笑着她,“可是是你闯进来的啊。我在等肯尼迪先生,我想我在后院也许不受欢迎,不如知趣一点,躲在这儿,我想不会有人来打扰。可是,怎么说呢!”他耸耸肩,柔和地笑了。
她想起这个粗鲁无礼的家伙竟把她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去了,怒火不由又燃烧起来。她真后悔,刚才哪怕去死,也不该说那番话。
“你竟然偷听别人说话,”她开始大发雷霆。
“偷听常常能够听到极有兴味和大有教益的事,”他咧嘴而笑。“根据我长期偷听的经验,我——”
“先生,”她说,“你不是上等人!”
“说得不错,”他毫不介意地答道,“不过你,小姐,也不是个上等女人呢。”他似乎觉得她很有趣,因而他又柔和地笑了。“一个人要是说了和做了我刚才听到的,就算不上是一个上等女人了,不过上等女人对我说来没有什么吸引力。我知道她们想些什么,可是她们没有勇气,或者缺少教养,不敢爽爽快快说出来。这样早晚会叫人生厌。只有你,我亲爱的奥哈拉小姐,有着难能可贵、令人非常倾慕的精神,我要脱帽向你致敬,我弄不懂的是,那位文质彬彬的威尔克斯先生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够把你这个急风骤雨般的姑娘给迷住?他应该双膝跪倒感谢上帝赐给他一个像你这样——他刚才怎么说的,——‘有生活激情’的姑娘,可惜他是个没有志气的可怜虫——”
“你连给他擦靴子都不配。”她狂怒地吼道。
“可是你却要恨他一辈子呢!”他又在沙发上坐下,她听到他在大笑。
她假如真能把他杀掉,她一定会那样干。可是她竭力装着庄严的样子走出房间,把那扇沉重的房门砰的一声使劲拉上。
她上楼梯跑得太快了,到达楼上时,她认为自己就要晕过去了。她扶着栏杆停住脚步,由于被愤怒、屈辱和疲惫严重的锤击,她的心似乎就要从胸衣里蹦出来了。她想深深吸口气,可是嬷嬷把她的腰带又束得太紧了。要是人家发现她晕倒在楼梯口,那他们会怎么想呢?艾希礼和那个坏透了的白瑞德以及那些争风吃醋的讨厌的女孩子,唉,他们是什么都会想到的!此刻她生平第一次,但愿自己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身上也带着嗅盐30该多好,可是她从来连一只嗅盐瓶也不曾有过。她一向以自己从来没有头晕过而骄傲。此时此刻,她万万不能昏晕过去!
幸好恶心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她觉得很快就会恢复正常,那时她就可以溜进因迪卧室隔壁的小梳妆室,解开紧身胸衣,爬上床,在睡着的女孩子们的身边躺下,她想要让自己镇静下来,脸上的表情自然一点,因为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像个疯女人了。如果有哪一个姑娘刚好醒着,一定会看出她的破绽来。她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刚才发生过的事情。
她通过楼梯口的大凸窗能够看到男人们仍然躺在凉亭和树阴下的椅子上。她真羡慕他们!做个男人多快活,永远不用像她刚才那样活受罪。她看着他们,眼睛迷糊,头脑发晕,忽然听到前面车道上传来急速的马蹄声,砂砾随之飞散,还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在向黑奴发问。转眼间,砂砾又飞起,只见有一人骑马驰过草地,直向树阴下懒洋洋的人群奔去。
是个迟来的客人?那他为什么要骑马驰过因迪所自豪的那片草地呢?她认不出骑马的人是谁,只见他滚鞍下马,一把抓住约翰·威尔克斯的手臂,她便知道,他是个无比激动的人。人群一下子拥到他身边,高脚酒杯和棕榈扇随意被扔在桌上和地上。她离开他们虽然有一段距离,却能够听见那一片喧哗声,有的在喊,有的在问,男人间充满着狂热紧张的气氛。随后是斯图尔特·塔尔顿压倒一片混乱声的欢呼:“伊——啊——伊!”仿佛他是在猎场上。这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就是南军士兵的呐喊声。
这时她看到:塔尔顿四弟兄,后面跟着方丹家几个男孩,离开人群急急朝马厩跑去,一面狂喊:“吉姆斯!快,吉姆斯!把马鞍套上!”
“一定是谁家的房子着火了,”斯佳丽想道。且不管着火不着火,要紧的是她赶快回到卧室里去,免得叫人看见。
此刻她的心稍稍平静了些,便踮着脚尖走进寂静的过道。整幢屋子就像那些睡得甜甜的姑娘们,处于浓浓的倦态之中,要到夜幕展开时;才在乐声和烛光中,充分展示它的美姿。她轻轻打开梳妆室的门溜了进去。她的手仍放在身后的把手上,刚要松开,忽然听见霍尼·威尔克斯压低了嗓门像耳语一般的声音从对面通向卧室的房门门缝里传了过来。
“我想斯佳丽今天可算是把女孩子的风骚全都用上了。”
斯佳丽觉得自己那颗心重又疯狂地跳动起来,不觉用手按住胸口,像要把心镇压住似的。她想起“窃听者常能获得极其有益的消息”这句话。她是不是该退出房门,或者干脆闯进去给霍尼一个难堪,可是此刻另一个人的声音令她不由地停住了。这是媚兰的声音,现在,哪怕你动用一队骡子也休想把她拖走了。
“哦,霍尼,别那么说!别那么刻薄。她不过勇敢、活泼些罢了。我看她是挺可爱的。”
“哼,”斯佳丽想道,指甲掐进了胸衣里,“谁要这个小傻瓜甜言蜜语地来帮我说话呢!”
斯佳丽觉得听她的好话比听霍尼那毫不掩饰的攻击还要令她难受。她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从不相信任何女人,从不相信她们的动机会不是自私自利的。媚兰明明知道已经把艾希礼牢牢捏在手中,自然乐得表现出基督的宽容精神来。斯佳丽觉得这正是她的手腕,一方面炫耀她的胜利,同时又可以表现出待人亲切。其实斯佳丽在男人跟前谈起别的女孩子的时候,也常耍这一手,没有一次不叫那些笨蛋男人上当,以为她生性善良,并无利己之心。
“得了,小姐,”霍尼尖刻地扬起了声调,“你一定瞎了眼了。”
“嘘,霍尼,”萨莉·芒罗说道,“全屋子的人都快听见你的声音了!”
霍尼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喏,你看见的,她对能抓住的每一个男人,都要大送秋波——连她亲妹妹的男朋友,那个肯尼迪先生都不放过。真是从来没见过!现在她一定又盯上查尔斯了,”霍尼不自然地吃吃一笑,“你知道查尔斯和我——”
“真的吗?”几个人的声音兴奋地低声问道。
“嗯,可别对别人说,姑娘们——还没有!”
接着是一阵咯咯的笑声以及弹簧床的吱吱嘎嘎声,那是谁在拧霍尼,又听见媚兰低声地说了些她很高兴霍尼能成为她嫂子的话。
“我可不喜欢斯佳丽做我的嫂子,她是个我从没见过的小妖精,”这是赫蒂·塔尔顿闷闷不乐的声音,“不过她和斯图尔特的关系等于已是订婚了似的。布伦特说她并不能使他着迷,其实他心里还是迷恋着她的。”
“你要是问我的话,”霍尼故作神秘而又煞有介事地说道,“只有一个人她是真正迷恋的,那就是艾希礼!”
低语声融成了一片,有发问的,有插话的,斯佳丽感到屈辱与恐惧交加,浑身一阵冰凉。霍尼对付男人是一个笨蛋,一个傻瓜,一个蠢货,可是对待别的女人,却有一种女性的本领,斯佳丽未免把她低估了。刚才在藏书室里从艾希礼和白瑞德那里所遭受的羞辱,和现在的情况相比,就像是被针尖刺了一下微不足道了。男人们哪怕是像白瑞德那样的人,一般是不会随便乱说出去的。可是霍尼·威尔克斯那根长舌,要是让它像猎狗一样到田野里去乱窜一阵子,那就等不到晚上六点钟,全县都会传遍了。杰拉尔德昨晚上还说过,不希望全县都来笑话他的女儿,现在全县就要笑话她了!黏糊糊的冷汗从她腋下沁出,渐渐淌到她的肋骨。
媚兰那高出众人的声音又响了,语调平和,字斟句酌,稍稍带点责备的口气。
“霍尼,你知道,那不是这么一回事,你说话实在太刻薄了。”
“是那样的,媚利。你要不总是从好的方面去看待人家,你就会看出来的。不过我很高兴,是那么一回事。是她活该。斯佳丽·奥哈拉所做的事,件件都是要搅得人家不太平,要想把别人的男朋友夺走。你知道得很清楚,她把斯图尔特从因迪身边夺走,可是她又不要他。今天她又想把肯尼迪先生弄到手,还想把艾希礼和查尔斯——”
“我得回去!”斯佳丽想道,“我非得回家不可!”
她恨不得有一种魔法把她一下子带回到塔拉,带回到安全的地方。她多么想回到埃伦身边,拉住她的裙子,伏在她膝上痛哭一场,把一切委屈全诉说给她听。她不能再听她们说下去了,否则她定会闯进去把霍尼那蓬乱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扯下来,会把唾沫吐在媚兰·汉密尔顿的脸上,好让她知道自己对她那番好心肠是怎么想的。可是她今天所做的事,实在是很不高明的,简直比穷苦白人干的事好不了多少——这正是她的烦恼所在。
她用双手紧紧拽住裙子,不让它窸窣作响,然后像一头动物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回家,她一面匆匆走下过道,经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和一间间寂静的房间,一面想道,我一定得回去。
她已经走到了前面的门廊,忽然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不能回家去!她不能就此溜掉,她一定要坚持到底,要忍受那些女孩子的恶言毒语,忍受自己的屈辱和伤心。半途而逃只能给她们提供更多的炮弹。
她捏紧拳头捶打着身旁高高的白色廊柱,恨不得自己变成大力士参孙31,把整个十二橡树拉坍,把里面的人统统压死。她要叫他们感到难受,她要做出来叫他们知道。怎么个做法她心中无数,反正她照样要做就是了。她要伤害他们,要比他们伤害她的还要厉害。
霎时间,艾希礼已不再是她心目中的艾希礼了。他不再是她所爱慕的那个总是带着倦意的高个子青年,而成了威尔克斯家的、十二橡树的、整个县的重要组成部分——她恨这一切,因为他们曾经笑话过她。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来说,虚荣心要比爱强,此刻在她那颗火热的心里,除了恨以外,已没有给任何别的东西留下余地。
“我不回去,”她想道,“我要留在这里叫她们难受,我绝不告诉妈妈。不,我绝不告诉任何人。”她于是打起精神,打算重新进屋,爬上楼梯,另找一间卧室睡觉。
她刚一转身,就看见查尔斯从过道的另一头跑过来,他一见她,就连忙朝她走来。他头发散乱,脸兴奋得通红,像朵天竺葵。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还没走到她跟前就高声嚷道,“你听说没有?保罗·威尔逊刚从琼斯博罗骑马来报的信!”
他走到她跟前停住脚步,简直上气不接下气。她没说什么,只用眼睛瞪着他。
“林肯先生已经在召集人,召集军队——我是说志愿军——七万五千人!”
又是林肯先生!男人们难道就不会去想想那些真正要紧的事儿?现在她的心也碎了,名誉也快给毁了,这个傻瓜还想拿林肯先生那些无聊的事情使她激动起来。
查尔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脸色惨白,像一张白纸,狭长的眼睛像翡翠在闪亮。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的脸上,燃烧着如此炽热的怒火,也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眼睛里放出如此强烈的光辉。
“我太鲁莽了,”他说,“我该把话说得温和一点。我忘了小姐们都是很娇柔的。我不该让你受惊,你不觉得头晕吧?我去给你拿杯水来,好吗?”
“不用了,”她说道,勉强装出微笑的样子。
“我们到长凳上去坐会儿好吗?”他问道,挽住了她的手臂。
她点点头,于是他搀着她走下前面台阶,穿过草地,到前院里一棵最大的橡树下的一张铁制的长凳跟前。他想,女人真是脆弱娇嫩,只要提到打仗之类残酷的事,就会吓得晕过去。他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很有点男子气概,扶她坐下的时候,也就加倍地温柔。她神情颇为异常,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自然美,令他怦然心动,她会不会因怕他要去打仗而担忧呢?不,那未免过于痴心妄想了。可是她为什么用那样奇特的神情看着他?她在摸手帕的时候,两手为什么要发抖?她乌黑浓密的睫毛在个不停——他在言情小说中读到过的女孩子在含情脉脉娇羞难诉的时候,就像她这副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想开口说话,可是一连三次,都没有说成。他低下眼睑,因为她那双绿眸子正在非常锐利地对准着他的眼睛,然而她又仿佛对他视而不见。
“他很有钱,”她很快在想,一个念头和计划正在她脑子里形成。“他没有父母来麻烦我,又住在亚特兰大。假如我马上和他结婚,那就等于告诉艾希礼我一点也不把他放在心上——刚才不过是和他闹着玩玩罢了。这一下还会要了霍尼的命,她从此再也休想找到别的男朋友,而且人人都会对她笑痛肚皮,媚兰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因为她是非常喜欢查尔斯的。这对斯图尔特和布伦特也是一次打击——”她不十分明白为什么她想要刺伤他们,他们无非有几个恶毒的妹妹。“等我下次回来作客的时候,我乘着漂亮的马车,带着许多漂亮的衣服,我还有自己的房子,那时他们人人都会懊恼万分,再也不敢笑话我了。”
“当然,这意味着打仗,”查尔斯经过几番努力,终于开口说道,“不过你也不必为之烦恼,斯佳丽小姐,要不了一个月就会结束,我们会把他们打得鬼哭狼嚎。是的,鬼哭狼嚎!我非得去打仗不可。不过我怕今天晚上的舞会不一定能开成了,因为营队就要在琼斯博罗集合。塔尔顿家弟兄已经去通知各家。我知道女士们心里总有点不大高兴的。”
她想不出什么话好说,便“哦”了一声,可是有这一声就足够了。
她渐渐冷静下来,心思也集中起来了。她的感情上密密地罩上一层严霜,她认为今后她再也无法感到温暖了。那么为什么她现在不就要了这个漂亮羞涩的男孩子呢?是他,或是别的任何男孩子,对她来说,全都一样可要。是的,她永远不再计较,哪怕她一直活到九十岁,也不计较。
“我还没拿定主意,到底是加入韦德·汉普顿先生的南卡罗来纳军团,还是参加亚特兰大城防队。”
她又“哦”了一声,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她那闪动的睫毛令他立即缴械投降。
“你肯等我吗,斯佳丽小姐?我要是知道你愿意等到我们把他们打垮了的时候,那——那我好比登上了天堂!”他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一面看着她那向上翘起的嘴角,他第一次注视到她嘴角周围的暗影,心里真想能亲它一亲。这时她把一只沁出汗水的手掌,放进他的手中。
“我可不愿意等,”她说道,垂下了眼睑。
他坐着握住她的手,张大了嘴巴。斯佳丽从睫毛下偷眼看他,平心而论,那模样真像个被叉住的青蛙。他结结巴巴地好几次把嘴张开又闭上,脸涨得像血红的天竺葵。
“你有没有可能爱上我呢?”
她只是默默地低头看看膝盖,查尔斯不由得陷入了一种新的狂喜与困惑的矛盾心态之中。也许男人不该向女孩子提这样的问题,也许女孩子不便回答这样的问题。查尔斯以前从来没有勇气进入这样的情景,现在难免手足无措。他想要大声叫喊,想要歌唱,想要吻她,想要在草地上蹦跳,然后跑去逢人便说,不管是白人黑人,说她爱上了他。可是他只是使劲捏着她的手,直把她的戒指嵌进了她的玉指。
“你愿意和我马上结婚,是吗,斯佳丽小姐?”
“嗯,”她答道,手指抚摸着衣服的褶裥。
“要不要两对婚礼同时举行,我们和梅——”
“不,”她急忙说道,抬起眼睛狠狠地扫了他一下,查尔斯明白自己又犯了个错误。当然,女孩子需要自己的婚礼——不是和别人共享。她心肠真好,对自己这个重大错误居然并不计较。假如现在是晚上,他能有点儿勇气去吻她的手,能说出他急于想说的话该多好。
“我几时可以去跟你父亲说呢?”
“越快越好,”她说道,希望他把那只使劲捏在她戒指上的手放松,免得她不得不向他提出要求。
他听了这话立即跳起身来,她以为他大概要乱蹦乱跳一阵子的,可是他约束了自己。他只是容光焕发地低头看着她,他那颗简单纯洁的心明明白白地映在他的眼神里。以前从不曾有人这样看过她,今后任何别的男人也不会这样看她,可是在她心里对他有一种奇怪的隔阂,使她把他仅仅看成是一头牛犊。
“我现在就去找你父亲,”他满面笑容地说道,“我不能再等。你能原谅我吗——亲爱的,”这一声亲热的称呼,是费了好大劲才说出口的,不过既已叫过了,他就高高兴兴地一遍又一遍地叫个不停了。
“好的,”她说道,“我在这里等着。这里很凉快,很舒服。”
他穿过草地,消失在屋角后面,她独自坐在发出沙沙响的橡树下面。马厩那边,男人们络绎不绝地骑着马出来,后面紧跟着各自的黑奴,也都骑在马上。芒罗家的几兄弟挥着帽子狂奔而过,方丹家和卡尔佛特家的男孩子高喊着向大路驰去。塔尔顿家四弟兄穿过草地经过她身旁向前猛冲,布伦特大声嚷着“母亲就要把马给我们啦!伊——啊——伊!”乱草飞舞,他们一下子都走远了,只留下她独自一人。
高高的圆柱依然耸立在她眼前,可是那白色的屋子却似乎带着庄严的冷漠在离她而去。它永不会成为她的屋子了,艾希礼绝不会把她作为他的新娘,带她跨过它的门槛。哦,艾希礼!艾希礼!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在她内心深处,在受伤的自尊心和冷酷的现实掩盖下,有一种东西在刺痛着她。一种成年人的感情正在诞生,它比她的虚荣心和任性的自私心更为强烈。她爱艾希礼,她知道自己爱着他,所以在查尔斯绕过弯曲的砂砾路消失掉的一瞬间,她的内心从来也没有如此难受过。
第七章
才不到两个星期,斯佳丽姑娘便成了人家的妻子,又过了不到两个月,她已是个未亡人。她以如此无比匆忙和如此无比草率给自己套上的桎梏,很快地给解脱了,然而她待字闺中时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却一去不返了。孀居随着结婚接踵而来,但令她沮丧的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又要准备做母亲了。
斯佳丽对于一八六一年四月最后的那几天,往后回想起来时总是记得不太清楚。许多事件和时间纠结在一起,既无理性又无现实,竟像是一场梦魇。在她记忆中的这些日子,直到她死仍会留下许多空白点。特别是她接受查尔斯的求婚和举行婚礼之间的那一段,她的记忆更为模糊。两个星期,这样短的订婚期在太平时世是绝不可能的。照规矩得有一年时间,至少六个月。可是当时南方正热衷于打仗的事,办起事来就像被劲风席卷一般迅疾,往日从容不迫的气氛早已一扫而空,埃伦愁眉不展地绞着双手,提出稍微晚一点再办,指望斯佳丽可以有时间能从长计议。可是斯佳丽对妈妈的恳求却总是沉着脸,听不进,不理睬。她就是要结婚,而且要快。要在两个星期之内。
她听说艾希礼的婚礼原定在秋天举行,现在要提前到五月一日,以便营队一旦召唤随时可以应征,她便决定她的婚礼要比他抢先一天举行。埃伦反对,可是查尔斯央求她答应他们,他有幸喜结良缘,口才也好起来了,他正迫不及待地想到南卡罗来纳去参加韦德·汉普顿的军团。杰拉尔德站在两个年轻人一边。战争热使得他兴奋不已,女儿又攀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使他非常高兴,在这战争的年代,他有什么理由去做这对年轻恋人的绊脚石呢?埃伦尽管心乱如麻,最后也只能让步,因为当时在整个南方这种情况比比皆是。他们原先的悠闲世界,已被搅得一片混沌。母亲的祈求、祷告和忠言丝毫抵挡不住这股席卷而来的巨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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