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校对)第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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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丽弯下身子,抓住两只靴子往外拖。这家伙好重!她忽然觉得自己力气太小。万一拖不动怎么办?她转过身,背对着尸体,把两只穿着靴子的脚分别搁在左右两只胳膊弯里,然后俯身使劲向前。那尸体被拉动了,于是她继续用力拉。她那只溃烂的脚,刚才一时忘了疼痛,现在猛烈地牵扯起来,痛得她咬紧牙关,只得把身体的重心移到脚跟上来。她一步步艰难地移动着,汗水从前额滚滚而下,总算把尸体拖出了过道,可是地上却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要是让血迹一路滴在院子里,那我们就没法收拾干净了,”她喘息着说,“把你的衬衣脱下来,媚兰,让我把他的头包着。”
媚兰的脸刷的一下红起来。
“别傻啦,我不会朝你看的,”斯佳丽说,“我要是身上有条衬裙或者长裤,我也会脱下来用上的。”
媚兰蹲在墙边,把破亚麻布衬衣从头上扯下来,一声不响地扔给斯佳丽,自己尽量拿两臂遮住身子。
“感谢上帝,我还不至于像她那样怕难为情,”她一面拿那破衣服包着尸体的头,一面默默地想道。她其实并没有目睹媚兰的窘态,心里自然是意识到的。
她瘸着脚拼命往前拖,好不容易把尸体拖过通道到达后廊,停下来用手背擦了额角上的汗水,又回头看看媚兰,见她正靠墙坐着,抱着双膝挡住裸露的胸脯。斯佳丽心中不免烦躁地想道,媚兰这人真傻,在这样的时刻,还讲究什么怕难为情。媚兰遇事向来拘泥,这也是斯佳丽看不起她的地方。然而这时她忽然感到羞愧起来。因为媚兰毕竟——毕竟刚生孩子没多久就从床上起来,还拿了一件她提都提不动的武器,前来帮她的忙。她这样做是需要勇气的。亚特兰大陷落那可怕的晚上,以及她们回家的长途中,媚兰都曾显示过她那藏而不露的钢铁意志。斯佳丽扪心自问,自己恰恰缺乏她那样的勇气,那是威尔克斯家人共有的貌不惊人而又难以捉摸的气质,斯佳丽对此并不理解,却又不得不给予吝啬的称颂。
“你回床上去,”她扭转头说道,“不然你会送命的。我把他埋了就回来把这里擦干净。”
“我会拿块破地毯来擦的,”媚兰低声说道,看着地上的一摊血,脸色显得很难看。
“那好,你自己要把命送掉,看我还管不管你!要是我还没干完就有人回来,别让他们到花园里来。门口的那匹马就说不知从哪里跑来的。”
媚兰坐在早晨的阳光下,身子瑟瑟发抖。她听到那死人的脑袋撞在走廊的一级级台阶上,发出一次次嗒嗒的声响,使劲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没有人怀疑马的来历。那匹马很显然是从战场上走散了的,有了它大家都很高兴。那个北佬就躺在葡萄棚下斯佳丽挖成的浅坑里。那些棚柱子多半已经腐烂,斯佳丽在夜里拿菜刀把它们砍断,让那棚子倒在那坟墓上。斯佳丽后来始终没有提起修棚子的事。究竟为了什么,那几个黑人如果知道,也会保持沉默的。
有时她疲劳过度,夜里难以成眠,也没有鬼魂从那浅坑里出来跟她作祟。她每想起这件事,她既不害怕,也不悔恨。她只是有点弄不明白,因为她知道要是在一个月以前,她是决计不会干出这种事来的。年轻貌美的汉密尔顿太太,笑靥迷人,耳环叮当作响,那么娇娇滴滴的,怎么竟会把一个人的脸打成肉酱,匆匆忙忙挖了个坑把他埋了!她想如果认识她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准会吓得惊愕万状,她稍稍残忍地咧嘴笑了。
“我现在再也不去想它了,”她下了决心。“事情已经做了,而且已经过去了。我当时要不杀他,才真是个傻子呢。不过我觉得我回家以后必定是有点变了,要不我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她并不有意识地去想这件事,可是每逢她遇到困难的和不愉快的事,她的内心就会悄悄地闪出一个念头,给她以力量:“我连人都杀过了,这点事我肯定能够办到。”
她变了许多,只是她自己并不太知道。从那天她躺在十二橡树黑人院子里开始,她心上便包上了一层硬壳,现在这层硬壳一天天在变厚了。
斯佳丽现在有了一匹马,就有条件可以亲自出去打听一下邻居们的情况了,自从她回家以来,已经无可奈何地想了上千次:“县里是不是就只剩下我们一家人了?是不是其他的人全都被烧杀光了?还是全都逃到梅肯去了?”对于十二橡树,麦金托什家和斯莱特里家的一切化为灰烬的惨状记忆犹新,这使她几乎不敢去打听别人家的真情。可是即使情况很不妙,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好。她决定先到方丹家去,不是因为他家离得最近,而是希望老方丹大夫还在家里。媚兰需要个大夫。她身体恢复得太慢,斯佳丽见她那苍白衰弱的样子,不免有点惊慌。
她一等到脚上的伤好转到能够穿上鞋子,立刻就打点出发。她跨上北佬的那匹马,一只脚套进收短了的马镫,另一条腿弯起来搁在鞍头旁,摆出一个侧骑的姿态,随即纵马穿过田野,朝方丹家所在的含羞树61骑去,思想上做好准备她将看到的是一片焦土。
令她又惊又喜的是,那幢浅黄色的灰泥屋子,竟安然无恙地站立在含羞树丛之中。随即方丹家三个女人从屋子里出来,欢迎她,吻她,高兴得大叫起来,使她沉浸在温暖的幸福之中,她几乎掉下眼泪。
一阵热情的问候之后,大家鱼贯走进餐室入座,此时斯佳丽却不由感到一阵心寒。因为含羞树远离大路,得以免遭北佬蹂躏,因而方丹家的牲口和粮食都还保存着。可是这里跟塔拉和县里其他地方一样,笼罩着一种异样的沉寂。黑奴们听说北佬要来,吓得全逃掉了,只剩下四个在家中使唤的女仆。整幢屋子里,除了萨莉那个刚开始不用尿布的小男孩乔以外,没有一个男人。偌大的屋子里,现在就住着方丹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还有她的儿媳,也有五十多岁,却还唤她作少奶奶,再就是萨莉,刚满二十岁。她们在家里没人保护,附近又没有人家,可是她们即使心里害怕,也不会在脸上流露出来。在斯佳丽看来,很可能是因为少奶奶和萨莉两人非常惧怕那位身体脆弱、意志却无比坚强的老祖母,所以不敢轻易表示内心的不安。斯佳丽也非常怕她,那老太太眼睛尖,嘴巴更尖,斯佳丽过去对此已深有体会。
这三个女人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年龄也相距悬殊,可是她们的亲属之情和共同经历把她们拴到了一起。三个人都穿着自家染的布做的丧服,都显得脸容疲惫,神情抑郁,心事重重,看上去三人都是哀而不怨。然而在她们微笑着欢迎来客的时候,内心的隐痛也难免叫人窥破。因为她们的黑奴全逃跑了,她们的钱成了一堆废纸。萨莉的丈夫乔死在葛底斯堡。少奶奶也成了寡妇,因为她的丈夫小方丹大夫在维克斯堡死于痢疾。另外两个男孩子,亚历克斯和托尼,都在弗吉尼亚某地,至今生死不明。老方丹大夫跟着惠勒将军的骑兵走了。
“老傻瓜今年都七十三岁了,浑身没一处不害关节炎,就像猪身上没一处没虱子一样,但他还偏要学年轻人一样到军队里去服务,”老祖母嘴里这么说,可是眼神里却流露出她对丈夫的无比自豪。
“你们有没有关于亚特兰大近来的消息?”斯佳丽等大家坐定下来,便开口问道,“我们在塔拉,简直跟外界完全隔绝了。”
“哎,孩子,”那位老奶奶答道,她已经养成习惯,跟人谈话,都要由她来主持,“我们的情况跟你们一样,就只知道舍曼终于把亚特兰大城拿下了。”
“这么说他果然拿下了。他现在在干什么?什么地方还在打仗?”
“我们三个女人,孤单单地住在乡下,哪里会知道打仗的事?我们一连几个星期没收到过一封信,也没看到过一张报纸了,”老祖母尖刻地答道,“我们家有个黑人遇到过另一个黑人,那个黑人从一个到过琼斯博罗的黑人那里得到一点消息,除此以外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那消息说北佬正在亚特兰大城里休整他们的人马,但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我想他们让我们的人打到现在,是该休息休息了。”
“没想到你们一直都在塔拉,我们竟不知道,”少奶奶插嘴道,“哦,都怪我为什么不骑马过去看看!不过这里黑人差不多全跑了,事情太多,我实在也走不开。可是我本该抽时间去一趟。我这人真不关心邻居。不过,自然,我们以为塔拉跟十二橡树和麦金托什家一样,给北佬烧了,你们也都到梅肯去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你们还在家里,思嘉。”
“是呀,叫我们怎么想得到,那天晚上奥哈拉先生的黑奴逃过这里,一个个吓得眼球突出,跟我们说北佬就要放火烧塔拉了。”老祖母插进来说。
“而且我们还看见——”萨莉开始说。
“让我来说好不好,”老奶奶抢着说道,“他们说北佬要在塔拉安营扎寨,说你们正在打点到梅肯去。当天夜里我们就看见塔拉火光冲天,烧了好几个钟头,把我们那些蠢黑奴吓得都逃光了。到底烧掉了些什么?”
“我们所有的棉花——值十五万块钱。”斯佳丽沉痛地说。
“你得感谢上帝烧掉的不是房子,”老祖母说,把下巴搁在手杖上,“你总还可以种更多的棉花,可是你没法子种房子。顺便问一下,你们开始摘棉花了吗?”
“没有,”斯佳丽说,“我们的棉花大部分都给毁了,剩下的我看不超过三包,都在最远的河边低地里,根本派不了什么用场。再说我们田里干活的黑人都跑了,也没人去摘。”
“发发慈悲,我们田里干活的黑人都跑了,也没人去摘!”老奶奶把斯佳丽的话学着说了一遍,又用讥刺的眼光扫了她一下。“你自己那双漂亮的小爪子出了什么毛病啦,小姐,还有你两个妹妹呢?”
“我?摘棉花?”斯佳丽惊恐地嚷道,仿佛老奶奶是在叫她去犯罪似的。“叫我去学田里干活的黑人?学贫苦的白人?学斯莱特里家女人的样?”
“贫苦的白人,真是!这年头由不得你轻轻松松地做小姐啦!听我说,姑娘,我年轻的时候我父亲把家给败了,那时我就靠一双手,什么活都干,田里的活也干,后来爸弄到了些钱才又买了些黑奴。我锄过地,摘过棉花,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还照样能干。而且看样子我得去干。贫苦的白人,真是!”
“哦,可是方丹妈妈,”她的儿媳嚷道,哀求地朝两个姑娘瞥了一眼,似乎要她们帮着平平老奶奶的气。“那是多年以前的事,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时代不同啦。”
“有正当的事需要你去做的时候,时代是没有什么不同的,”独具慧眼的老奶奶不肯让步,“我真为你母亲害臊,斯佳丽,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贫苦的白人老老实实干活,就算不上是正派人似的。当初亚当耕夏娃织——”
斯佳丽想换个话题,便急忙问道:“塔尔顿家和卡尔佛特家现在怎么样啦?他们家的房子有没有被烧掉?他们有没有逃到梅肯去?”
“北佬没到过塔尔顿家。他们家跟我们一样,不在大路边。可是北佬到卡尔佛特家去过,抢走了所有的牲口和鸡鸭,还把他家的黑奴统统带走了——”萨莉说。
老祖母打断了她的话。
“咳!他们还给那些黑姑娘许愿,答应给她们穿绸衣裳,戴金耳环——那就是他们干的好事。凯思琳·卡尔佛特还说看见有些北佬把黑傻瓜放在马鞍后面骑走的。好吧,他们将来无非养下一批杂种的混血儿,我看北佬也不见得能让黑人的血统变得更好。”
“哦,方丹妈妈!”
“不要摆出那副受惊的样子,简。我们都是结过婚的人,不是吗?再说,天晓得,这种黑白混血儿我们以前也不是没见过。”
“他们为什么没把卡尔佛特家的房子烧掉?”
“那全靠卡尔佛特先生的第二个太太和她那个北佬监工希尔顿,”老奶奶说,她每回提起他家那位从前的女家庭教师,都要把她叫做“第二个卡尔佛特太太”,虽然卡尔佛特先生的第一位太太死了已经有二十年了。
“我们是坚定不移同情北方政府的,”老祖母的细长鼻子用鼻音模仿他们的口气。“凯思琳还说他们两个人赌神罚咒说他们现在全家都是北佬了。说卡尔佛特先生死在荒郊野外,雷福特死在葛底斯堡,凯德在弗吉尼亚军队里!凯思琳听了觉得实在屈辱,说宁可房子让他们烧掉。她说凯德回来后要是听说这情况,准会气破肚皮。那就是讨个北佬女人做老婆的好处——那种女人没有自尊心,不懂体面,就只知道保全自己。……他们为什么没有把塔拉烧掉,思嘉?”
斯佳丽没有马上回答,她先停下来想了一想。她晓得下面一个问题势必是:“你家里人好吗?你母亲好吗?”她晓得她不能告诉她们说埃伦死了。她要是在这几个富有同情心的女人跟前说起埃伦的死,甚至想起埃伦的死,她自己准会放声痛哭,哭得死去活来。但她不能让自己哭出声来。自从回家以后她还没有真正哭过。她晓得只要一打开泪水的闸门,她那勉强支撑着的勇气就会烟消云散。可是,向她周围的几位友好的脸孔惶惑地一看,她也明白她若是隐瞒了埃伦的死讯,方丹家的人绝不会宽恕她。尤其是老祖母,她对县里的人都看不大起,可是对埃伦却最最真心实意地喜欢。
“怎么,你说呀,”老祖母眼睛盯着她说,“连你也不知道吗,小姐?”
“喏,是这样,我是在打仗告一段落后才回家的,”她急忙答道,“那时北佬都已离开。爸——爸跟我说——说是他要北佬不要把房子烧掉,因为苏埃伦跟卡琳两人都在害伤寒,病得很重,没法子移动她们。”
“我这是头一回听说北佬做好事,”老祖母说,听说北佬也有好的地方似乎有点懊恼。“两位姑娘现在怎么样啦?”
“噢,好些,好多了,简直可以说已经好了,只是身子很虚弱,”斯佳丽答道。她见她所担心的问题似乎已经到了老奶奶的嘴边,拼命想找另一个话题。
“我——我想跟你们借点儿吃的。北佬就像蝗虫一样,把我们的给全啃光了。不过,要是你们也不宽裕,不妨跟我直说,那么——”
“你叫波克赶辆大车来,把我们的东西分一半给你们,大米、玉米片、火腿什么的,还有几只鸡,”老奶奶说着,又瞟了斯佳丽一眼。
“哦,那太多了!真的,我——”
“别说啦,我不要听。不然要邻居干什么?”
“你真好,我没法——可是我该走了。不然家里人会不放心的。”
老祖母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斯佳丽的手臂。
“你们俩留在这里,”她下命令说,同时把斯佳丽推向后廊。“我要跟这孩子私下说句话。斯佳丽,你挽我走下台阶。”
少奶奶跟萨莉两人向斯佳丽说了声再见,答应不久就去看她。她们觉得很好奇,不晓得老祖母要说些什么,可是老祖母不主动告诉她们,她们是永远也别想知道的。凡是老太太都很难对付,少奶奶在萨莉耳边嘀咕了几句,两人就回去干针线活了。
斯佳丽站在那儿把手搁在马笼头上,心情阴郁。
“哎,”老祖母说,眼睛盯着斯佳丽的脸,“塔拉到底出了什么事啦?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斯佳丽仰视着她那双锐利的老眼睛,知道现在可以对她实说而自己不至于哭了。在方丹奶奶跟前,如果不经过她特殊的允许,谁都不能哭的。
“母亲死了。”她直截了当地说。
搁在她臂膀上的手抓得紧紧的,抓得她痛起来,那黄眼睛上面起皱的眼皮眨个不停。
“是北佬杀死的吗?”
“是害伤寒死的。就死在我回家的前一天。”
“别去多想了,”老祖母铁板着脸说,斯佳丽看到她喉头在吞咽着,“你爸怎么样?”
“爸——爸有点不太正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他是不是病了?”
“他受刺激——他很怪——他不——”
“不要跟我说什么不太正常。你是不是说他神经错乱。”
她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了真情,反而使斯佳丽感到宽慰。这老太太真好,她并没有在这时刻深表同情,免得斯佳丽痛哭一场。
“是的,”她抑郁地说道,“他现在神志不清。他老是恍恍惚惚,有时甚至记不起母亲已经死了。哦,老奶奶,看着他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耐心坐在那里等她,真叫我心里难受。你晓得的,他从前的耐心,比个孩子还不如。可是有时他要是记起来母亲死了,那就更糟。他常常坐在那里竖起耳朵听她的声音,然后他会突然跳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出屋子到墓地上去。回来的时候总是泪流满面,一遍一遍地说:‘凯蒂·斯佳丽,奥哈拉太太死了,你母亲死了。’好像我是第一次听到似的,弄得我真想尖声叫喊起来。有时候我听见他半夜三更在喊她的名字,我便起床对他说,她到黑人的小屋里看病人去了。那时他就会嘀里咕噜,说她老是看护别人,累坏了身子。好不容易才能把他骗回上床,他就像个小孩子。哦,要是方丹大夫在这里多好!我晓得他会有办法给爸治病的。而且媚兰也需要个大夫。她生了孩子以后,一直没有好好恢复——”
“媚利——生孩子了?她在你们家里吗?”
“是的。”
“她到你们家干什么?为什么不到梅肯她姑妈和亲戚家里去?她虽然是查尔斯的妹妹,可是我知道你是不怎么喜欢她的。好吧,你全都说给我听吧。”
“这说来话长,老奶奶,你要不要进屋去坐下来听?”
“我站得住。”老祖母简短地说,“你若是在那些人跟前谈自己的事,她们一定会大嚷大叫的,弄得你心里不是滋味。好,你说吧。”
斯佳丽于是从亚特兰大被围和媚兰怀孕的事说起,开始还有点结结巴巴,后来看见那双敏锐的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她的话便流畅起来,说得既有力,又可怕。往事又历历在目,媚兰生孩子那一天天气多么热,她们怎样饱受惊险,怎样逃出围城,白瑞德又怎样把她们扔在半路上不管。她讲起荒野中漆黑的夜晚,敌友莫辨的熊熊营火,清晨阳光下枯焦的烟囱,一路上遍地的人马尸体,一直谈到她怎样忍饥挨饿,怎样忐忑地害怕塔拉也变成了一片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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