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校对)第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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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丽把自己的手从他紧握的手中猛地一拉,一下子跳起身来。
“我——你是世界上顶顶没有教养的人,你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跑来讲这样的脏话——我早该料到你是永远也改不了的。弗兰克尸骨未寒!你若是多少有点教养的话——请你马上出去——”
“请你安静一点,要不皮特小姐马上就要下楼来了,”他说着,没有站起身,只伸手捏住她那只拳头,“我怕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误会你的意思?我什么也没有误会,”她说着,一面使劲想把手抽出来,“放开我,马上给我出去。我从来没听见过这种低级下流的话,我——”
“嘘!”他说,“我是求你跟我结婚。我若是跪下来求你,你会不会相信呢?”
斯佳丽透不过气来只说了声“哦”,重重地坐倒在沙发里。
她呆呆地看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不明白是不是白兰地在跟自己开玩笑。同时她不自觉地想起他那句捉弄人的话:“亲爱的,我是个不结婚的男人呢。”她想若不是她醉了,就一定是他疯了。可是他看上去不像是发疯的样子。他态度安详,就像是在跟她谈论天气一样,他那流畅拖长的语调听起来并没有特别加重语气。
“我从在十二橡树第一次见到你以后,斯佳丽,我就一直想要你。那时你正在摔花瓶,在咒骂,在显示出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想用这种或那种办法来得到你。现在你跟弗兰克已经挣了一点钱,你不会再被逼来向我提出抵押贷款之类的动人建议,因此我只好求你跟我结婚了。”
“白瑞德,这是不是你的又一种下流的玩笑呢?”
“我把灵魂赤裸裸地暴露给你,你反而疑心起来了。不是玩笑,斯佳丽,是一次诚实的宣言。我承认在这种时刻来找你算不上很高尚,可是我这种缺少教养的举动有一个非常好的借口。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要隔很长时间才回来。我怕等我回来时,你已嫁给一个有点钱的男人了。所以我想,为什么不叫你嫁给我和我的钱呢?说实话,斯佳丽,我总不能一辈子老等着在你的一个个丈夫的隙缝中寻找机会逮住你呀。”
他说的是真心话,这是不用怀疑的。她明白了他的意图以后,只觉嘴唇发燥。她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注视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点线索来。他眼睛里充满笑,可是还有些别的,那是在它深处的一丝闪光,她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也是她无从分析的一种光辉。他随随便便自由自在地坐在那里,可是她觉得他像只守在老鼠洞口的猫,正在警觉地注视着她。在他表面安详的神情之下潜伏着一种力量,使她往后退缩而感到有些害怕。
他真的在向她求婚,在做一桩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以前她曾打算过,如果他真的向她求婚,她定要叫他吃点苦头。那时她想只要他开口说向她求婚的话,她要好好挫一下他的锐气,叫他知道她的威力,也算出了她的一口怨气。现在他的话果真说了,可是她从前的打算她甚至连记也没记起来,因为他丝毫没有把自己置于她的支配之下。事实上,整个局面完完全全都由他掌握着,她就像初次接受人家求婚的女孩子那样心慌意乱,一脸的娇羞,结结巴巴说不上话来。
“我——我再不打算结婚了。”
“哦,你要结婚的。你生来是要结婚的。那么为什么不跟我结婚呢?”
“可是白瑞德,我——我不爱你。”
“那算不了什么。我记得你前两次结婚,爱都不是主要的。”
“哦,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道我是喜欢弗兰克的。”
他没有答话。
“我喜欢的,我喜欢的!”
“好吧,我们不要争了。等我走后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我这建议呢?”
“白瑞德,我不喜欢拖泥带水。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打算不久回塔拉,让因迪·威尔克斯在这里陪皮特姑妈。我要回到家里去多过些日子,而且我——我不打算再结婚了。”
“胡说。为什么?”
“哦,好吧——不要问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再结婚了。”
“可是,可怜的孩子,你其实并没有真正结过婚。你怎么知道你心里不想结婚呢?你的运气不好,两次结婚,一次为了赌气,一次为了钱。你有没有想过——为了结婚的乐趣而结婚呢?”
“乐趣!别尽说傻话。结婚是没有什么乐趣的。”
“没有乐趣吗?为什么没有?”
她稍稍平静了一点,同时白兰地又把她的天性坦率全都表面化了。
“对男人来说是有乐趣的——虽然天晓得为什么。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可是女人结婚不过是混口饭吃,要做许多工作,要忍受男人的愚弄——还要一年生一个孩子。”
他放声大笑,回声在静寂中振荡。斯佳丽听见有人打开厨房间的门。
“嘘!嬷嬷的耳朵跟山猫一样灵,才刚刚——不久,你就这么个笑法,叫人听见像什么样子。别笑啦。你知道我说得不错。乐趣!胡说八道!”
“我说你运气不好,而你刚才说的话,正好证明了这一点。你结过两次婚,一次跟个孩子,一次跟个老头。而且我敢说你母亲一定告诉过你,女人对‘这些事情’必须忍受,因为能从做母亲的快乐中得到补偿。其实,那全错了。你为什么不跟一个出色的年轻人结婚呢?他名声虽坏,却很会应付女人。这是很有乐趣的。”
“你这人又粗鲁又自以为是,我看我们的谈话扯得太远了。这些话——非常庸俗。”
“可是也很有趣,对吗?我敢说你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谈论过婚姻关系方面的事,哪怕是跟查利或者弗兰克。”
她皱起眉头。白瑞德知道得太多了。她奇怪他对女人的事,知道得这样多,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未免有点不大正派。
“不要皱眉头。给我一个日子,斯佳丽。我并不想马上结婚,以免影响你的名誉。我们可以等一段日子,以便合乎礼仪。不过你说多久才可以算是‘合乎礼仪的间隔期’呢?”
“我没有说答应跟你结婚。在这种时刻谈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合乎礼仪。”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为什么要现在就谈。我明天要离开这里,我又是个感情过于热烈的情人,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热情。不过也许我的求婚是太急促了些。”
忽然,他从沙发上溜下来,双膝跪在地上,叫她猛吃一惊。他一手姿态优美地按住心口,一面快速地朗诵道:
“请你宽恕我,因为我奔腾的激情使你受惊了,我亲爱的斯佳丽——我是说,我亲爱的肯尼迪太太。你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在过去的一段日子里,我心中对你的友谊,已经发展成熟,已成为一种更深的感情,一种更美丽、更纯洁、更神圣的感情。我敢不敢把这种感情的名字对你说出来呢?啊!它的名字就是爱,是爱使我如此大胆。”
“快起来!”她央求他道,“你那副傻样子,要是让嬷嬷进来看见了怎么办?”
“她看到我风度这样优雅,一定会吓得不敢相信和目瞪口呆。”白瑞德说着轻轻地站起来。“得啦,斯佳丽,你不是孩子,也不是女学生,何苦以是否合乎礼仪之类的傻话为借口拒绝我呢?跟我说一声,等我回来后和我结婚,要不,凭上帝见证,我绝不离开你。我要每天晚上在你窗下弹吉他,放开嗓门唱歌,直到你让步为止。那时你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就不得不和我结婚了。”
“白瑞德,理智一点,我不打算跟任何人结婚。”
“不结婚吗?你没有把真正的原因告诉我。这不是因为女孩子的胆怯。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忽然间她想起了艾希礼,仿佛他清楚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般,金灿灿的头发,昏沉沉的眼睛,气宇庄重,跟白瑞德迥然不同。他便是她不愿意再结婚的真正原因。她虽然对白瑞德并无反感,有时还真心喜欢他,可是她永远是属于艾希礼的。她从来没有属于查尔斯或者弗兰克,也绝不可能真正属于白瑞德。她自身的每一部分,她所做的,所追求的,所得到的几乎每一样东西全都属于艾希礼的,都是为了爱他才做的。她以前给过查尔斯和弗兰克的笑和吻,也都是属于艾希礼的,虽然他从来不曾要求过,今后也不会再要求她。在她内心深处,她有一种愿望,想把自己保留下来奉献给他,虽然她知道他绝不会要她。
她没有意识到她的脸容霎时间已起了变化。她刚才的梦幻已给她带来一种温柔的风韵,那是白瑞德从未见到过的。他瞧着她上斜的绿眼睛,大大的,朦朦胧胧,还有她那双唇的柔和曲线,不觉呼吸都暂停了。随后他把嘴唇使劲往下一拉,以热情的迫不及待的态度咒了一声:
“斯佳丽·奥哈拉,你是个笨蛋!”
她的心思还没有来得及撤回她的遐思,他的双臂已把她紧紧搂住,就像那年回塔拉途中在黑暗的大路上那样,搂得那么使劲,那么结实。她感到那股使她无可奈何浑身瘫痪四肢乏力的热流重又袭来,于是艾希礼那平静的脸容变得模糊而隐没了。他把她的头仰着靠在他的臂上亲吻她,起初轻柔地亲吻,旋即猛烈地亲吻,使得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仿佛他是一个摇晃得令人头昏眼花的世界上的唯一支柱。他的嘴唇粘住她的,挤开她颤抖的双唇,将一阵猛烈的震颤传递给她的神经,激起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一种强烈的感觉。她觉得一阵眩晕,好像自己在不住地旋转,这时她知道她正在回吻着他。
“请暂停——我要晕过去了!”她低声说道,想把自己的头无力地离开他。可是他又把她的头按回到他的肩上。这时她隐约地往他脸上瞥了一眼。他眼睛睁得很大,闪出奇特的光辉,他的双臂猛烈地颤抖着,使她感到害怕。
“我就是要你晕过去,我一定得叫你晕过去,你已亲吻过好多年了,可是谁也没有像我今天这样亲吻你——有谁这样亲过吗?你那宝贝查尔斯和弗兰克,还有你那乏味的艾希礼——”
“请你——”
“我要说你那乏味的艾希礼。他们全是上等人——可是对女人他们知道些什么?他们对你知道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你。”
他又把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她不战而降毫不挣扎,她虚弱得连头也转不动,也不想转动,而她的心怦怦直跳,跳得她身子也颤抖了。她害怕他的威力,她觉得无力抵抗。他还想怎么样?他要是再不停止她就要晕过去了。他要是停止就好了——他要是永远不停止呢?
“说一声答应!”他的嘴正对着她的嘴,他的眼睛跟她靠得那么近,显得特别大,似乎填满了整个世界,“说声答应,你这该死的,要不——”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低低说了声“答应”。仿佛这两个字是由他的意志力驱使着从她嘴里不由自主地吐出来似的。可是话一说出口,她的精神便突然安定了,头也不再旋转了,白兰地带来的眩晕,也减轻了。她在不想答应的情况下,竟答应了跟他结婚。她自己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并不后悔。她在说“答应”两个字时,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冥冥之中有神明在指使,有一只强有力的巨手在干预她的事情,帮她解决问题。
他听她说了这两个字,急速地吸了一口气,俯身像是又要亲吻她,她闭上眼睛仰着脸。可是他又退缩回去,使她稍稍有点失望。她觉得这样的亲吻可真奇怪,其中有种令她兴奋的东西。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把她的头仍搁在他的肩上,他那颤抖的双臂似乎被他竭力控制住了。稍后,他稍稍离开她一点低头看着她。她睁大眼,见他脸上吓人的红光已经消退了。可是不知怎么,她还是不敢接触他的凝视,而在一阵刺痛的惶惑中低垂自己的眼睑。
白瑞德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平静:
“你说话算数吗?你不会反悔吧?”
“不会。”
“你不是因为我——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我的——呃——是我的热情支配了你的感情吧?”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敢接触他的目光。他的一只手放在她的颏下,抬起她的脸。
“我曾跟你说过,我对你的一切都能忍受,只除了说谎。现在我要知道实情。刚才你为什么要说‘答应’?”
她还是不知怎么说是好,不过情绪已多少有点稳定了,她于是庄重地垂着眼睑,嘴角现出浅笑。
“看着我。是不是为了我的钱?”
“怎么啦,白瑞德!你怎么能这样问我!”
“你看着我,别想跟我说甜言蜜语。我不是查尔斯和弗兰克,也不是县里那些男孩子,被你那对飞舞的睫毛骗得神魂颠倒。你说是不是为了我的钱?”
“嗯——是的,有一部分。”
“一部分?”
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懊恼。他急速地抽了口气,竭力把她的话给他的眼睛里带来的急切神情抹掉,他那神情因为她心里过于慌乱而没能看到。
“嗯,”她无可奈何地勉强说道,“钱是很有用的,这你知道,白瑞德。弗兰克没有留下很多钱。可是,白瑞德,你知道我们有些进展。在我认识的人中间,你是唯一能容忍女人说真话的。有个不把我当作傻瓜不希望我说谎话的丈夫,自然是好的——而且——嗯,我喜欢你。”
“喜欢我?”
“嗯,”她烦躁地说,“假如我说我疯狂地爱你,那么我是在扯谎,而且,你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有时候我觉得你说实话说得有些过头,亲爱的。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是假话,可是你说一声‘白瑞德,我爱你’,哪怕有口无心,是不是更合适一点呢?”
他到底是什么用意,她想,她更弄不明白了。他看上去是那么古怪,那么急切,带有伤感和嘲讽。他放松她的手,把自己的双手深深地插进裤袋里,她见他裤袋里立刻鼓起两个拳头。
“即使我为此失掉一个丈夫,我也要说实话,”她倔强地想道。像往常当他用说话折磨她时一样,她很气恼。
“白瑞德,那样说无非是句假话,我们何必做那种蠢事呢?我刚才说过,我喜欢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并不爱我,只是因为我们有许多共同的地方。照你的说法两个人都是无赖——”
“哦,上帝!”他转过头急速地自言自语道,“我掉进自己设的陷阱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朝她看着,笑了,可是笑得并不愉快,“定个日子吧,亲爱的,”说着又笑起来,随后弯腰吻她的手。她见他的坏情绪消退了,明显恢复了惯常的好脾气,颇觉宽慰,因而她也微笑了。
他玩弄了一会她的手,然后咧开嘴笑着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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