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校对)第112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12/190

第一个问题包括劳动问题。
第二个问题包括工资问题。
第一个问题涉及劳力的使用。
第二个问题涉及享受的分配。
国家力量产生于合理使用劳力。
个人幸福产生于合理分配享受。
所谓合理分配,不是指平均分配,而是指公平的分配。首要的平等,就是公平。
外有国家力量,内有个人幸福,两者的结合便产生社会繁荣。
社会繁荣,意思是说个人幸福,公民自由,民族强大。
英国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中的第一个。它出色地创造了财富!它分配得很糟糕。这样只解决一个方面的问题,必然导致两个极端:贫富悬殊。某些人享受到一切,另外一些人,就是人民,样样缺乏;特权、例外、垄断、封建制,从劳动本身产生。国家力量建立在个人的贫困上,国家的强盛扎根于个人的痛苦上,这种局面徒有虚名而又危险。所有物质因素拥塞在一起,而没有任何精神因素,这样的强盛结构是糟糕的。
共产主义和土地法,旨在解决第二个问题。它们搞错了。它们的分配扼杀了生产。平均分配取消了竞争。因此也取消了劳动。这是屠夫的分配方式,宰杀了他分享的东西。因此,不能停止在这种所谓的解决方法上。消灭财富,不是分配财富。
这两个问题要一起解决才能解决得好。两种解决办法要合二为一。
只解决第一个问题,你就会成为威尼斯,成为英国。你会像威尼斯一样,只有人为的强盛,或者像英国一样,只有物质的强盛;你会是一个蹩脚的富人。你会像威尼斯一样死于非命,或者像英国要垮台一样陷于破产。世界会让你死掉和破产,因为世界会让只图私利,不能代表人类一种美德或一种思想的东西垮掉和死掉。
毋庸置疑,威尼斯、英国这些字眼,不是指人民,而是指社会结构;是指高踞于人民头上的寡头势力,而不是民族本身。民族总是得到我们的尊敬和好感。人民的威尼斯会再生;贵族的英国会垮掉;但人民的英国是不朽的。表明这一点,我们再往下说。
解决这两个问题,鼓励富人,保护穷人,消灭贫困,结束强者对弱者不合理的剥削,止住半路上的人对到达者不公正的嫉妒,以骨肉之情精确地调整劳动工资,在儿童的成长时期实施免费和义务教育,以科学知识作为成年人的基础,在注意使用手臂的同时,发展智力,既让人民强大,又让家庭人人幸福,对所有制要实行民主化,不是加以取消,而是要普遍化,使一切公民毫无例外地成为有产者,这样做比人们想象的更容易,概而言之,要懂得生产财富,又懂得分配;你们要兼有物质的强大和精神的强大,不愧称为法兰西。
在走入迷途的某些宗派之外和之上,社会主义的主张就是如此;这就是它在事实中探索,在精神中草拟的见解。
出色的努力!神圣的尝试!
面对这些学说,这些理论,这些抗拒,面对政治家意想不到地需要重视哲学家,隐约能见到朦胧的却是明显的事实,面对要制订新政策,同旧世界保持协调又不太违背革命理想,面对必须利用拉法耶特去捍卫波利涅克这样一种局势,面对预感到暴乱中、议会里和街上可见的进步,面对要平衡周围的竞争,相信革命,面对也许难以言表的尽可能忍耐,隐约接受一种最终的更高的权力,面对坚持自身血统的意志,家族观念,真诚地尊重人民,自身的耿直,面对这一切,几乎使路易-菲力普痛苦地忧心忡忡,不管他多么坚强和勇气十足,他深感做国王之难,十分苦恼。
他感到脚下在可怕地分崩离析,但又不会变为齑粉,法国比以往更是法国。
天边黑云密布。奇异的阴影逐渐逼近,一点一点伸展到人、事物、思想之上;这阴影来自愤怒和各种体系。凡是匆匆地被窒息的东西,又骚动和激昂起来。有时,诡辩与真理相混杂的空气令人非常不舒服,正直人的良心要透一下气。在社会不安中,人心颤抖,仿佛暴风雨临近时的树叶。电压极强,有时随便哪个人走来,即使是一个陌生人,也会闪闪发光。然后黄昏的黑暗重又恢复。不时传来拖长的闷雷声,能令人判断云层中有多少雷电。
七月革命以来,几乎过去了二十个月,一八三二年展示了威胁迫在眉睫的局面。人民的困恼,劳动者没有面包,最后一个孔代亲王消失在冥冥中,[21]布鲁塞尔驱逐了纳索家族[22],就像巴黎驱逐了波旁王室,比利时要效忠于一位法国王公,最后还是奉献给一个英国王公,尼古拉的俄罗斯满怀仇恨,我们身后,南方有两个魔鬼,即西班牙的斐迪南和葡萄牙的米盖尔,意大利大地震动,梅特涅把手伸向波洛尼亚,法国在安科纳对奥地利采取强硬态度,在北方,传来将波兰重新钉入棺材的极其阴森森的锤子声,整个欧洲对法国虎视眈眈,可疑的盟友英国正准备对摇摇欲坠的大厦推一把,向即将倒下的人扑过去,元老院躲在贝卡里亚身后,拒绝向法律交出四颗人头,把百合花从御车上刮掉,将十字架从圣母院拿走,拉法耶特功成身退,拉菲特破产了,本雅曼·贡斯当死在穷困中,卡西米尔·佩里埃死在权力衰竭中;政治病和社会病同时出现在王国的两个都城里,一个是思想之城,另一个是劳动之城;巴黎进行内战,里昂爆发奴隶之战;两座城市都冒出炉火光芒;在人民的额角上有火山喷发的红光;南方狂热,西部骚乱,贝里公爵夫人在旺岱,阴谋,密谋,起义,霍乱,这一切给思想喧豗加上事件的喧豗。
五、历史经历而又无视的事实
约莫四月末梢,整个局势变得严重了。骚动变成沸腾状态。一八三〇年以来,四处有局部小暴动,很快被镇压下去,但又死灰复燃,这是大骚乱的暗流在涌动的标志。在孕育可怕的事变。可能爆发一次革命的轮廓还不甚清晰,模糊不清,但已隐约可见。法国望着巴黎;巴黎望着圣安东尼郊区。
圣安东尼郊区烧得隆隆作响,进入沸腾状态。
沙罗纳街那些小酒店的气氛既严峻又动荡不安,尽管这两个形容语用在小酒店上,显得古怪。
政府在那儿干脆成了言论对象。大家公开讨论“战斗还是安静待着”。在小酒店后间,有人组织工人宣誓:“一听到警报声,马上在街头集合,参加战斗,不管敌人有多少。”宣誓完毕,一个坐在小酒店角落里的人“发出响亮的声音”,说道:“你听到啦!你发过誓啦!”有时,大家上到二楼一个密室,那里几乎出现共济会的场面。让新加入的人宣誓:“要像效忠家长那样鞠躬尽瘁。”这是程式。
在楼下大厅,可以读到“颠覆性的”小册子。当时的一份秘密报告说:“他们抨击政府。”
那里可以听到这样的话:“我不知道头头的名字。我们这些人,我们只是提前两小时知道行动日期。”一个工人说:“我们有三百人,每人出十苏,这能凑一百五十法郎制造子弹和火药。”另一个工人说:“我不要求半年,也不要求两个月。再过两星期,我们就要同政府较量。有两万五千人,就可以对垒。”另一个工人说:“我不睡觉,因为夜里我制造子弹。”不时有“资产者模样和衣着漂亮”的人来,他们“装腔作势”,像是在“指挥”,同“最重要的人物”握手,然后走了。他们逗留从不超过十分钟。大家低声交换意味深长的话:“密谋成熟了,一触即发。”借用一个参加者的话来说:“所有在场的人七嘴八舌。”群情激奋,有一天,有个工人在小酒店里叫道:“我们没有武器!”他的一个伙伴回答:“士兵那里有武器!”毫无疑问,这是在戏仿拿破仑对意大利军团发表的讲话。“当他们有更秘密的事时,”一份报告补充说,“他们就不会在那里转告。”别人听了他们说的话,不大明白话里隐含的意思。
集会有时是定期的。有些集会人数从不超过八至十个,而且总是一样的人。另外一些集会,谁都可以进来,大厅挤得满满腾腾,不得不站着。有些人出于热情和狂热前来;还有些人是因为“这是上班路过”。和革命时期一样,小酒店里有些爱国妇女拥抱新来的人。
另外有些生动事例。
有个人走进一间小酒店喝酒,出来时说:“掌柜的,欠账革命会偿还的。”
在沙罗纳街对面的一家小酒店里,大家推选革命委员。投票在鸭舌帽里进行。
有些工人在一个剑术教师家里聚会,他在科特街教击剑。厅里陈列各种武器,有木剑、棍棒和花剑。一天,他们取下了套在花剑顶端的皮头。一个工人说:“我们有二十五个人,但他们不指望我,因为把我看作一台机器。”这台机器就是后来的凯尼塞。
暗中策划的事不知怎的,总会逐渐为人所知。一个女人在打扫门口,对另一个女人说:“有人拼命制造子弹,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大街上能看到对外省国民自卫军的呼吁。有一份呼吁书由“酒商布尔托”签署。
一天勒努瓦市场一家酒店门前,一个留络腮胡子的汉子登上一块墙基石,用意大利的口音高声宣读一份奇特的告示,告示似乎来自秘密的权力机构。一群群人围在他周围,向他鼓掌。最令群众激动的段落被人搜集和记录下来。“我们的学说受到阻挠,我们的呼吁书被撕掉了,我们张贴呼吁的人受到监视,投入监狱……”“棉布市场刚发生的倒闭风使不少中间派转到我们这边来了。”“……各民族的未来在我们默默无闻的队伍中制订。”“……提出这样的话:行动还是反动,革命还是反革命。因为在我们的时代,人们不再相信毫无活力和停滞不前。赞成人民还是反对人民,问题就在这里。没有别的问题了。”“到了我们不再使你们满意的那一天,就收拾我们吧,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帮助我们前进。”所有这些,全公之于众。
另外有些事例,还要更大胆,正由于大胆,人民心存疑虑。一八三二年四月四日,一个行人登上圣女玛格丽特街角的墙基石,叫道:“我是巴贝夫主义者!”但是,在巴贝夫的名字中,民众嗅出吉斯盖[23]的味道。
在他的讲话中,这个行人还说:
“打倒所有制!左翼反对派是怯懦的,不讲信义的。它想说得正确,就宣扬革命。它表明是民主派,为的是不挨打,说是保王派,为的是不想战斗。共和派是禽类。不要相信共和派,劳动者公民们。”
“住嘴,密探公民!”一个工人叫道。
这声叫喊结束了演讲。
发生了一些神秘的事。
日落时,一个工人在运河边遇见“一个穿着笔挺的人”,他对工人说:“你到哪里去,公民?”“先生,”工人回答,“我没有荣幸认识您。”“我呢,我熟悉你。”这个人还说:“别害怕。我是委员会成员。有人怀疑你靠不住。你知道,如果你走漏情况,就会盯上你。”然后他同工人握了握手,走开时说:“我们不久还会见面。”
警察不仅在小酒店,而且在街头偷听,搜集到奇怪的对话:“你赶快让人吸收进去,”一个纺织工人对一个木器工人说。
“为什么?”
“要开火啦。”
两个衣衫褴褛的行人在进行充满雅克团[24]意味的精彩对话:
“谁统治我们?”
“是菲力普先生。”
“不,是资产阶级。”
如果以为我们从贬义去理解“雅克团”这个字眼,那就搞错了。雅克,这是指穷人。然而忍饥挨饿的人是有权行动的。
另一次,有两个人走过,只听到一个对另一个说:“我们有一个出色的攻击计划。”
有四个人蹲在王位城门圆形空地的壕沟里密谈,有人只听到这句话:
“会竭尽所能,不让他再在巴黎散步。”
“他”是谁?这话咄咄逼人,晦涩难懂。
就像郊区的人所说的,“主要头头”避免露面。据说,他们常在圣厄斯塔什角附近的一家小酒店聚会商议。一个名字简化为奥格的人,是蒙德图尔街裁缝互助会的首领,被看作这些头头和圣安东尼郊区之间的主要中介人。然而,这些头头总是有许多阴影笼罩着,后来有一个被告在贵族院回答审问,没有任何确凿的事实能削弱他奇特的傲慢。
“你们的首领是谁?”
“我不认识,我也认不出来。”
这些还只不过是看来明白,其实模糊的话;有时,是空泛的话,道听途说。还有一些迹象倏然而至。
一个木匠在雷伊街建造一座楼房的工地周围钉栅栏木板时,在地上捡到一封信的碎片,上面还能看到这样几行字:
“……委员会必须采取措施,阻止在各分部为不同会社招募成员……”
还有附言:
“我们获悉,在郊区鱼市街五号乙一个武器商的院子里有枪,共计五六千支。分部根本没有武器。”
木匠再走几步,又捡到另一张撕碎的纸,更加有意思,于是他很激动,便把捡到的纸拿给邻居看。由于这些奇特的材料有历史价值,我们按原样复制出来:
当时暗地里知道捡到这张纸的人,后来才知道四个大写字母的含义:五人队长,百人队长,十人队长,侦察队;最后一行字母表示日期,意思是一八三二年四月十五日。每个大写字母下面,登记了名字,名字后面有特别的说明。例如:Q.巴纳雷尔。八支枪。八十三发子弹。可靠的人。——C.布比埃尔。一支手枪。四十发子弹。——D.罗莱。一把花剑。一支手枪。一斤火药。——E.泰西埃。一把军刀。一只子弹盒。准时。——泰雷尔。八支枪。勇敢,等等。
最后,这个木匠还是在同样的工地上捡到第三张纸,上面用铅笔十分清晰地写着这份令人捉摸不透的单子:
团结。布朗沙。枯树。六。
巴拉。苏瓦兹。伯爵厅。
柯修斯科。肉店老板奥布里?
J.J.R.。
卡伊乌斯·格拉舒斯。
审核权。杜封。富尔。
吉伦特党垮台。德尔巴克。莫布埃。
华盛顿。潘松。一支手枪。八十六发子弹。
《马赛曲》。
人民主权。米歇尔。干康普瓦。军刀。
奥什。
马尔索。柏拉图。枯树。
华沙。《人民报》报贩蒂利。
掌握这张单子的正直市民,知道其中的含义。看来,这张单子是人权协会第四区各分部的全部目录,包括分部负责人姓名和住址。所有这些湮没的事实,如今已成为历史,可以公诸于众。必须加上说,人权协会的建立,好像是在找到这张纸的日期之后。也许这只是一份草稿。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12/19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