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校对)第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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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登上通往自己房间的楼梯。来到楼上时,他把烛台放在最后一级楼梯上,轻轻地打开房门,又摸索着关上窗子和护窗板,然后他走回来取烛台,再回到房间里。
谨慎小心是有用的;读者记得,他的窗子可以从街上望得见。
他环顾四周,瞥了一眼桌子、椅子、床,他的床三天没有动过。大前天夜里凌乱的痕迹一点不剩。看门女人“整理过房间”。她仅仅在灰烬里捡到两截铁棍和一枚被火熏黑的四十苏钱币,擦干净放在桌上。
他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这是我的两截铁棍和从小热尔维那里抢来的四十苏钱币,我在刑事法庭上提到了。”他把钱币和两截铁棍压在纸上,让人进来一眼就能瞥见。他从大柜里取出一件旧衬衫,把它撕成几条,包好两只银烛台。他既不慌忙,也不激动,在包主教的烛台时,他咬了一口黑面包。可能这是监狱里的面包,他越狱时带在身上的。
后来进行司法调查时,从房间地砖上找到的面包屑可以证明这一点。
有人敲了两下门。
“进来,”他说。
这是森普利斯嬷嬷。
她脸色苍白,眼睛红通通,手里拿着的蜡烛摇曳不定。命运的剧变有这样一个特点,不管我们多么完美和多么冷静,这种剧变也会从我们的五脏六腑里掏出人性,迫使它反映在外。在这一天的激动中,修女重新变成女人。她哭泣过,她在瑟瑟发抖。
让·瓦尔让刚才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他把纸递给修女说:
“嬷嬷,您把这个交给本堂神父先生。”
字条是打开的。她把目光投在上面。
“您可以看,”他说。
她读到:“我请本堂神父先生照看我留下的一切。他可以用来支付我的案件和今天去世的这个女人的丧葬费用。其余的捐给穷人。”
嬷嬷想说话,但她只能咕噜听不清的几声。她终于说话了:
“市长先生不想再看一眼不幸的女人吗?”
“不,”他说,“人家在追捕我,会在她的房间抓住我,这会打扰她。”
他刚说完,楼梯里就响成一片。他们听到上楼的杂沓的脚步声,看门女人发出尽可能高和尽可能尖的声音说:
“仁慈的先生,我向您发誓,整个白天和整个晚上没有人进来,甚至我没有离开过我的房门!”
有个人回答:
“可是这间房里有灯光。”
他们听出是沙威的声音。
房间的结构是,门一打开要遮住右墙角。让·瓦尔让吹灭蜡烛,躲在这个角落里。
森普利斯嬷嬷跪在桌旁。
门打开了。沙威走了进来。
传来好几个人的细语声和看门女人在走廊里的抗议声。
修女没有抬起眼睛。她在祈祷。
蜡烛放在壁炉上,只发出微弱的烛光。
沙威看到了嬷嬷,一言不发地止住了脚步。
读者记得,沙威的本质,他的要素,他的呼吸中枢,就是尊敬一切权威。这是浑然一体,不容许有异议和限制。对他来说,当然,教会的权威是首要的。他信教,他在这一点上和其他方面都是肤浅的、规矩的。在他看来,教士是不会出错的神灵,修女是不会犯罪的人。他们都是脱离红尘的灵魂,只有一扇门为真理放行。
看到嬷嬷,他的第一个动作是退出。
但是有另一个责任把他留住,威严地把他推往相反方向。他的第二个动作是留下来,至少大胆提出一个问题。
这个森普利斯嬷嬷平生没有说过谎。沙威知道这一点,因此特别尊敬她。
“嬷嬷,”他说,“这个房间里就您一个人吗?”
这时是可怕的,可怜的看门女人感到要瘫倒了。
嬷嬷抬起眼睛回答:
“是的。”
“既然这样,”沙威又说,“如果我坚持再问,请原谅我,这是我的责任,今晚您没有见过一个人,一个男人吗?他越狱了,我们在捉拿他,——这个人叫让·瓦尔让,您没有见过他吗?”
嬷嬷回答:
“没有。”
她说谎了。她连续说了两次谎,一下接一下,毫不犹豫,十分迅速,好像忠于职责一样。
“对不起,”沙威说,他深深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噢,圣女!多少年来您已经脱离尘世;加入到贞女姐妹们和天使兄弟们的光辉行列中;但愿这次说谎计入您进天堂的善行。
对沙威来说,嬷嬷的回答异常干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奇怪的是刚吹灭的那支蜡烛还在桌上冒烟。
一小时后,有一个人穿过树木和雾气,从滨海蒙特勒伊大步流星地走向巴黎。这个人就是让·瓦尔让。有两三个赶车的遇到过他,已证实他背着一个包裹,穿了一件罩衫。他从哪里弄来这件罩衫呢?人们一无所知。几天前在工厂的诊所里,有一个老工人死了,留下了他的罩衫。也许是这一件。
关于芳汀,最后交代几句。
我们大家都有一个母亲,就是大地。人们把芳汀还给她的母亲。
本堂神父认为做得很好,他把让·瓦尔让留下来的钱尽量给了穷人,也许是做对了。说到底,牵涉到谁呢?牵涉到一个苦役犯和一个妓女。因此,他草草地埋葬了芳汀,压缩到最低限度,埋入公墓里。
这样,芳汀埋入了义冢,这地方既属于大家,又不属于任何人,穷人在那里销声匿迹了。幸亏天主知道在哪里招魂。芳汀长眠于黑暗中,乱骨丛里,与骨灰相混杂。她被投入公墓。她的坟墓就像她的床。
悲惨世界(上、下)
第一卷
滑铁卢
一、来自尼维尔途中所见
去年,一八六一年,五月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这个故事的叙述者来自尼维尔,前往拉于普。他以步当车,在两行树木中沿着一条铺石大道走,山冈连绵,道路起伏,像巨大的浪涛一样。他越过了利卢瓦和伊萨克领主树林。他在西面看到布雷纳-拉勒的青石屋顶钟楼,形同一个覆盖的坛子。他刚越过一片高地上的树林,在一条岔道口,有一根虫蛀的支架,牌子上写着:“四号古天堑”,旁边是一个小酒店,门前招牌上写:“四面风。埃沙保独家咖啡店。”
离开这间咖啡店再走四分之一法里,他来到一个小山谷,谷底有一条小溪,从路堤的桥拱下流过。疏疏落落但青翠欲滴的树丛,布满道路一侧的山谷,而分散在另一侧的牧场上,散乱而美妙地通向布雷纳-拉勒。
道路右边有一间旅店,门前有一辆四轮车,一大束啤酒花杆,一张犁,绿篱旁边有一堆干荆棘,一个方坑里石灰在冒烟,一架梯子放在麦秸隔墙的旧棚边上。一个年轻姑娘在地里锄草,地里有一张很大的黄色海报随风飘荡,或许是介绍游艺会的集市演出。在旅店一角,一群鸭子游弋的池塘旁边,一条铺得不好的石径没入荆棘丛中。这个过路人走了进去。
他沿着一道十五世纪用难看的砖砌成的尖脊院墙,走了一百来步,来到一道石拱顶的大门前,拱墩笔直,两侧有扁平的圆雕饰,具有路易十四时代的庄重风格。一道庄严的正面墙高踞在门上;一道与它成垂直角的墙壁,几乎触到大门,却突然成直角从旁边拐过去。门前的草地上,放着三把钉齿耙,其间杂乱地生长着五月的各种花卉。大门紧闭,双扇门扉油灰剥落,有一只生锈的门锤。
阳光灿烂;五月里树枝的微颤似乎来自鸟巢,而不是微风。有只大胆的小鸟,也许是发情,在一棵大树上放声鸣啭。
过路人弯下腰来,观察大门侧柱左边的石头中,有一个圆球形的大洞。这当儿,双扇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农妇。
她看到过路人,发现他在观察。
“这是一颗法国人的炮弹炸出来的,”她对他说。
她又补充一句:
“您往上看,大门上靠近钉子旁,这是大口径火铳打的洞。火铳没有穿透木头。”
“这地方叫什么名字?”过路人问。
“乌戈蒙,”农妇说。
过路人挺起身来。他走了几步,越过篱笆眺望。透过树木,他在天际看到一个高坡,上面有样东西酷似一只狮子。
他来到滑铁卢战场。
二、乌戈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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