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校对)第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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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瓦尔让感到血涌向心脏。
“出去!”
“是的,马德兰先生,要回来,必须先出去。”
又敲了一下丧钟,割风接着说:
“不能就这样让人找到您在这里。您从哪里来?对我来说,您从天而降,因为我认识您;但对修女呢,从大门才能进来。”
突然,传来另一只钟敲出相当复杂的钟声。
“啊!”割风说,“敲钟召集有选举权的嬷嬷。她们要开教务会。有人死了总要开教务会。她在天亮时死的。一般是在天亮时死人。您从哪里进来的,为什么不能从原地出去呢?嘿,并不是要问您这个问题,您从哪里进来的?”
让·瓦尔让变得脸色苍白。一想到要返回那条可怕的街,就让他不寒而栗。试想,逃出一座虎豹成群的森林,一到外边,有个朋友却劝您回去,这是什么滋味吧。让·瓦尔让想象所有的警察还在街区里搜索,到处是监视的警察和岗哨,可怕的手伸向他的衣领,也许沙威就呆在十字路口的拐角上。
“不行!”他说。“割风老爹,就算我是从天而降好了。”
“我是相信的,我是相信的,”割风又说。“您不需要对我这样说。善良的天主可能把您抓在手里,仔细瞧了瞧,再把您放了。不过,他本来想把您放在一个修士院里;他搞错了。咳,又敲了一下钟声,这是通知看门人去通报市政府,让它派来验尸医生。这些都是死了人的仪式。这些善良的嬷嬷,她们不喜欢这种拜访。医生什么也不相信。他揭开面纱。他有时甚至揭开别的东西。这回她们倒很快派人去叫医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的小姑娘始终睡着。她叫什么名字?”
“柯赛特。”
“这是您的女儿?看来您是她的爷爷吧?”
“是的。”
“对她来说,离开这里很容易。我的便门通院子。我一敲门,看门人就开门。我背上背篓,小姑娘呆在里面。我出门去。割风老爹背着背篓出去,这很平常。您吩咐小姑娘别作声。她头上盖上一块防雨布,一会儿我就来到绿径街,把她放到一个好朋友家里,她是开水果店的老女人,耳朵聋了,家里有张小床。我在水果店老板娘的耳朵里喊,这是我的一个侄女,要她照顾到明天。然后,小姑娘同您一起回来。因为我会让您回来。需要这样做。可是您呢,您怎样才能出去?”
让·瓦尔让摇了摇头。
“不能让人看到我。关键就在这里,割风老爹。您要找到一个办法,让我出去,就像把柯赛特藏在背篓里,再盖上一块防雨布。”
割风用左手中指搔了搔耳根,表明束手无策。
第三下钟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验尸医生走了,”割风说。“他看过了,说道:她死了,没错。医生签发了上天国的通行证,丧仪馆就送一口棺材来。如果死的是嬷嬷,就由嬷嬷们来埋葬;如果死的是修女,就由修女来埋葬。然后,我敲钉子。这属于我园丁的份内事。园丁也算是掘墓工。尸体放在与街相通的教堂低矮大厅里,除了法医,别的男人不能进去。我不把装殓工和我算在男人之内。我就在这个大厅里给棺材敲钉子。装殓工把尸体抬走,车夫,上路吧!就这样上天堂了。运来时是只空盒子,装上东西再运走。这就是所谓埋葬。唱哀悼经。”
一柱平射进来的阳光掠过柯赛特的脸,睡熟的她微微张开嘴,神态像浴满阳光的天使。让·瓦尔让开始凝视她。他不再听割风讲话。
没有人听,这不是不说话的理由。正直的老园丁平静地继续啰嗦下去:
“在沃吉拉尔墓地挖个坑。据说要取消沃吉拉尔墓地了。这是个老墓园,不合规格,外表难看,快要退休了。很遗憾,因为这块墓园很方便。我在那里有一个朋友,梅蒂埃纳老爹,是个掘墓工。这里的修女有个特权,就是在天黑运到这个墓园。这是警察厅专为她们做出的一项决定。可是,从昨天以来发生了多少事啊!受难嬷嬷死了,马德兰老爹又……”
“埋葬了,”让·瓦尔让苦笑着说。
割风顺势说:
“当然!如果您长期呆下去,那真要埋葬了。”
响起第四下钟声。割风赶紧从钉子上取下系着铃铛的皮带,系在膝盖上。
“这回该我了。院长嬷嬷在叫我。好啊,皮带扣针扎了我一下。马德兰先生,别动,等着我。有别的事。如果您饿了,那边有酒、面包和奶酪。”
他走出破屋,一面说:“来啦!来啦!”
让·瓦尔让看到他匆匆穿过园子,瘸腿走得也就只能这样快了,一面看看旁边的瓜田。
割风老爹一路上吓得修女四散逃走,不到十分钟,他轻轻敲了一下门,一个柔和的声音回答:“永远是这样。永远是这样。”意思是说:“请进。”
这扇门是接待室的门,专为园丁来干活的。接待室通会议室。女院长坐在接待室惟一的一张椅子上,等待着割风。
二、割风面对困难
某些性格和某些职业的人,尤其是教士和修女,遇到危急情况,神情激动和严肃,这是很特别的。正当割风进来时,这种双重的专注神态就刻印在院长的脸上。她是才貌双全的德·布勒默尔小姐,纯洁嬷嬷,平时是很快乐的。
园丁胆怯地致意,站在门口。院长在数念珠,抬起眼睛说:
“啊!是您,风老爹。”
这种简称在修道院通用惯了。
割风再施礼。
“风老爹,我把您叫来了。”
“我在这里,尊敬的嬷嬷。”
“我有话对您说。”
“而我呢,我这方面,”割风大胆地说,而内心对此却害怕,“我有事要禀告尊敬的嬷嬷。”
院长望着他。
“啊!您有情况要告诉我。”
“一个请求。”
“那么,说吧。”
割风老头做过公证事务员,属于沉得住气的乡下人。有点无知,却很灵巧,这是一种力量。不加怀疑,就会上当。两年多来,住在修道院里,割风待人处事是成功的。他总是独处,忙于园务,无事可做时便很好奇,由于他隔开一段距离看到这些戴着面纱的女人来来去去,面前只有一些幽灵在活动。他很专注,又很敏锐,终于给这些幽灵赋予血肉,对他来说,这些死人是活着的。他像一个聋子一样,目力看得更远,又像瞎子一样,听力尤其灵敏。他致力于辨清不同钟声的含义,他做到了,以至谜一样的沉默的修道院对他一无秘密;这个斯芬克司在他耳畔诉说各种秘密。割风知道一切,隐藏一切。这是他的机灵之处。整个修道院都认为他愚蠢。在宗教上这是个重大优点。有选举权的嬷嬷看重割风。这是个好奇的聋子。他得到信赖。再说,他守规矩,出门只是为了果园和菜园非办不可的事。他行动谨慎也得到公认。但他仍然能让两个人套出话来:修道院里的看门人,他知道接待室的特殊情况;墓地里的掘墓工,他知道墓园里的怪事;这样,他在修女生活的地方,有双重的光芒,一个投向生活,另一个投向死亡。可是他决不滥用。修会很看重他。他年迈、跛脚,目力不济,或许有点聋,有那么多优点!很难找到代替他的人。
老头带着受人尊重的信心,对尊敬的院长讲了一大通话,像乡下人那样既含混又深刻的话。他久久地谈到自己的年龄、残废、岁月今后加倍地压在他身上,活计不断增加,园子很大,要熬夜,比如上一夜,他趁有月亮要给瓜田盖草席,最后他谈到他有一个兄弟——(院长动了一下)——一个不年轻的兄弟,——(院长动了第二下,不过这是放心的动作)——如果院里愿意的话,他的兄弟可以和他住在一起,给他帮忙,他是个出色的园丁,修会得益不浅,他兄弟的活计干得比他好;——另外,要是不接受他兄弟的话,他这个哥哥感到体衰力弱,顶不下去,非常遗憾,他不得不离开了;——他的兄弟有一个小女儿,带在身边,想在修院里培养她信仰天主,谁知道呢,也许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修女。
他说完以后,院长停止数念珠,对他说:
“今天晚上之前,您能搞到一根粗铁棍吗?”
“干什么呢?”
“做杠杆。”
“找得到,尊敬的嬷嬷,”割风回答。
院长不多说一句话,站了起来,走进隔壁房间,那是会议室,有选举权的嬷嬷可能聚集在那里。割风是独自一人。
三、纯洁嬷嬷
大约过去了一刻钟。院长回来了,在椅子上坐下。
两个对话人好像都有心思。我们尽可能把对话速记下来。
“风老爹?”
“尊敬的嬷嬷?”
“您熟悉小教堂吗?”
“我有一个小间,可以听弥撒和日课。”
“您进过合唱室干活吗?”
“进过两三次。”
“这件事要撬起一块石头。”
“石头很重吗?”
“在祭坛旁那块石板。”
“封闭地下室的石块吗?”
“是的。”
“这种情况,最好有两个人。”
“升天嬷嬷像男人一样强壮,可以帮你。”
“一个女人总不如一个男人。”
“我们只有一个女人帮您。每个人尽力而为。马比荣[1]发表了圣贝尔纳的四百十七封信,梅尔洛努斯·霍尔蒂乌斯只发表了三百六十七封信,而我决不因此藐视梅尔洛努斯·霍尔蒂乌斯。”
“我也一样。”
“可贵的是尽力而为。一个修道院不是工地。”
“而一个女人总不如一个男人。我的兄弟很强壮!”
“再说您有一根杠杆。”
“一把钥匙开一扇门。”
“有一个铁环。”
“我把杠杆穿过去。”
“石板可以转动。”
“很好,尊敬的嬷嬷。我会打开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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