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校对)第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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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隐秘的活动中,他剥掉了贵族、雅各派[31]和保王派的外衣,就完全抛掉了波旁派和极端派的旧皮,成了充分的革命者,彻底的民主派,接近共和派;他到金银匠河滨路的雕刻店,定了一百张名片,名字是:“马里于斯·蓬梅西男爵”。
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都围绕着他的父亲进行,这是非常符合逻辑的结果。只不过,由于他不认识任何人,又不能把名片散发给任何一个门房,便把名片都揣在兜里。
另外一种自然而然的后果是,随着他接近父亲及其身后名,接近上校为之战斗了二十五年的事物,他便远离他的外祖父。上文说过,吉尔诺曼的脾气早就一点不讨他喜欢。他们之间存在年轻人和轻浮的老人的种种不协调。吉龙特的快乐与维特的忧郁发生冲突,使之激化。只要政治见解和思想是一致的,就仿佛在一座桥上马里于斯和吉尔诺曼相遇。当这座桥倒坍时,就出现深渊。尤其是,马里于斯想到正是吉尔诺曼出于愚蠢的原因,无情地把他从上校身边夺走,就这样让父亲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亲,便感到难以形容的反抗冲动。
由于对父亲的敬爱,马里于斯几乎发展到怨恨老外公。
上文说过,这一点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只不过他越来越冷淡,吃饭时寡言少语,在家里时间极少。当他的姨妈为此责备他时,他很温顺,借口要学习、上课、考试、听讲座,等等。外祖父没有摆脱他不变的判断:“谈情说爱嘛!我了解。”
马里于斯不时要外出。
他旅行时间总是非常短,有一次他到蒙费梅,听从他父亲的遗言,他寻找从前滑铁卢战场那个中士,旅店老板泰纳迪埃。泰纳迪埃破产了,旅店关了门,不知道他的下落。马里于斯寻访了四天。
“他肯定把手边的事都撂下了,”外祖父说。
有人似乎注意到,他胸前的衬衫下有样东西,用黑丝带挂在脖子上。
七、追逐裙钗
我们提过一个枪骑兵。
他是吉尔诺曼的曾侄孙,离家在外,而且远离所有的家庭,过着驻防生活。泰奥杜尔·吉尔诺曼中尉具备英俊军官的所有条件。他有“小姐的身段”,有一种佩带军刀的威武姿势,髭须向上翘。他很少到巴黎,次数少得马里于斯从来没见过他。两个堂叔侄只知道名字。想必上文已经说过,泰奥杜尔是吉尔诺曼姨妈的宠儿,她喜欢他是因为看不到他。看不到,会令人设想尽善尽美。
一天早上,吉尔诺曼大小姐回到家里时,平日是平静的,现在却非常激动。马里于斯又刚刚向外祖父提出,要外出一下,还说,他打算当天晚上就动身。“去吧!”外祖父回答,吉尔诺曼先生耸了耸眉毛,独自儿说:“在外留宿,一犯再犯。”吉尔诺曼小姐非常困惑地上楼回到自己房里,在楼梯上发出一句感叹:“太过分了!”还有这句疑问:“可是,他究竟到哪里去呢?”她隐约看到多少属于不正当的偷情,有个女人躲在半明半暗中,一次约会,一个秘密,她不会反对戴上眼镜瞧个仔细。品味一下秘密,就像看到一场吵架那样新鲜;圣洁的心灵对此决不会厌恶。虔诚的密室里,对丑闻有好奇心。
因此,她朦胧地渴望了解这件事。
这种好奇引起的激动,有点打乱了她的习惯,为了分心,她就往自己的才能中逃避,她开始把帝国和复辟时期的一种车轮图案,从布上剪下来再绣上去。讨厌的活计,脾气不好的女绣工。当门打开时,她在椅子上已经坐了好几小时。吉尔诺曼小姐抬起头来;泰奥杜尔中尉站在她面前,向她行了个军礼。她发出快乐的叫声。人老了,一本正经,十分虔诚,又是姑婆;但看到一个枪骑兵走进房间,总是令人高兴的事。
“你来了,泰奥杜尔!”她叫道。
“顺路,姑婆!”
“拥抱我呀。”
“好呀!”
他拥抱了她。吉尔诺曼姑婆走到写字台前,打开抽屉。
“你至少呆一星期吧?”
“姑婆,今天晚上我就得走。”
“不可能吧!”
“肯定得走。”
“留下吧,我的小泰奥杜尔,我求你啦。”
“心里想留,但军令不同意。事情很简单。要我们换防;我们一直在默伦,要把我们转移到加荣。从旧驻防地到新地方,要经过巴黎。我说过,我要去看我的姑婆。”
“这是你的辛苦费。”
她把十路易放到他手里。
“您是说让我快活一下吧,亲爱的姑婆。”
泰奥杜尔第二次拥抱她,她的脖子让他军服的饰带擦了一下,十分快意。
“你是骑马跟团队一起移防吗?”她问他。
“不,姑婆。我是要来看您。我特别准了假。我的勤务兵牵着我的马;我坐驿车来。对了,我要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表叔马里于斯·蓬梅西也外出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姑婆说,突然被搔到好奇心的痒处。
“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到驿站订了一个下层车厢座位。”
“怎么样呢?”
“有个旅行者已经来订过上层车厢的一个位子。我在本子上看到他的名字。”
“什么名字?”
“马里于斯·蓬梅西。”
“坏东西!”姑婆叫道。“啊!你的表叔不像你是个规规矩矩的小伙子。真想不到他要在驿车上过夜!”
“像我一样。”
“但你是出于责任;他呢,是出于放荡。”
“天哪!”泰奥杜尔说。
对吉尔诺曼大小姐来说,这是出了件大事;她有了一个主意。倘若她是个男人,她会拍拍脑门。她责备泰奥杜尔:
“你知道你的表叔不认识你吗?”
“不知道。我呀,我见过他;但他不屑注意我。”
“你们就这样一起旅行吗?”
“他坐在顶层,而我坐在下层。”
“这辆驿车开到哪里?”
“开到昂德利。”
“马里于斯要到那里?”
“除非像我一样,半路下车。我呢,我在维尔农下车,换车到加荣。我不知道马里于斯的去向。”
“马里于斯!多么难听的名字!怎么想得出叫他马里于斯!而你呢,至少,你叫泰奥杜尔!”
“我更喜欢叫阿尔弗莱德,”军官说。
“听着,泰奥杜尔。”
“我听着,姑婆。”
“注意。”
“我在注意呢。”
“准备好了吗?”
“是的。”
“咦,马里于斯多次外出。”
“嘻,嘻!”
“他旅行。”
“啊,啊!”
“他在外面过夜。”
“噢,噢!”
“我们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名堂。”
泰奥杜尔怀着铁石心肠的平静回答:
“追逐裙钗嘛。”
他是皮笑肉不笑,显得自信,又添上一句:
“一个小姑娘吧。”
“这是显而易见的,”姑婆叫道,她以为听到吉尔诺曼先生说话,曾叔祖和曾侄孙几乎用同样方式说出“小姑娘”这个词,她感到不可抑制地有了信心。她又说:
“请你帮我们一个忙。跟踪一下马里于斯。他不认识你,你就好办了。既然有个小姑娘,想法看看这个小姑娘。你写信来告诉我们详情。这会让曾祖父高兴。”
泰奥杜尔对这种盯梢的事根本没有浓厚兴趣;但他对赠送十个路易非常感动,他以为路易会源源不断而来。他接受了任务,说道:“听您吩咐,姑婆。”他心里加了一句:“我成了监督的女傅了。”
吉尔诺曼小姐拥抱了他。
“你呀,泰奥杜尔,不会干这种荒唐事。你遵守纪律,你对军禁俯首听命,你是一个审慎的尽责的人,你不会离家去看一个轻佻的女人。”
枪骑兵做了个满意的鬼脸,就像卡尔图什[32]听到称赞他奉公守法一样。
这场谈话的当天晚上,马里于斯坐上这辆驿车,没有料到有一个监视他的人。至于监视者,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他扎扎实实地酣然大睡。阿耳戈斯[33]整夜打呼噜。
拂晓时,车夫叫道:“维尔农!维尔农站到了!到维尔农的旅客下车!”泰奥杜尔中尉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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