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校对)第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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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毙“笨蛋”,即资产者,是他们的乐趣。他们把这叫作“开斋”。在封特奈,他们的一位教士,本堂神父巴博丹,一刀就砍死了一个老头儿。在伊勒河畔圣日耳曼,他们的一位身为贵族的队长,一枪打死了该镇的诉讼代理人,拿走了他的手表。在马什库尔,他们定了一个指标:每天枪杀三十个共和军,如此持续五个礼拜。一条铁链拴三十个人,他们称为“念珠”。他们挖好一个坟坑,让一串三十个人背朝坑站好,然后开枪扫射。被枪毙的人倒在坑里,有些还是活的,但统统被埋掉。我们不止一次目睹过这种暴行。区长儒贝尔的两只手被锯掉了。他们给蓝军俘虏戴特制的锋利的手铐。他们吹起围猎的号角,在公共广场上屠杀蓝军。夏莱特签字时总是写“博爱,夏莱特骑士”,而且像马拉一样在头上缠块手帕,可是他放火烧掉了波尔尼克,把居民都烧死在屋子里。那时,卡利耶是个令人发抖的人物。以恐怖对恐怖。布列塔尼的叛乱分子的模样,几乎与希腊的叛乱分子一样,全都穿短褂,挎长枪,打绑腿,穿像希腊短裙一样肥大的裤子。这样一身打扮活像克莱夫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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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德·拉罗什雅克兰二十一岁就带上一根棍子和两支手枪,参加了这场战争。旺代军队有一百五十四个师。他们采取的是正规围攻战术,曾经将布莱墟围困三天。在一个星期五,即耶稣受难日,一万农民一齐炮轰了萨尔城。他们甚至在一天之内,就摧毁了从蒙蒂涅到库伯委之间的十四个共和军营地。在图亚尔高高的城墙上,有人听到过拉罗什雅克兰和一个小伙子一段充满英雄气概的对话:“卡尔!”“在!”“让我踩在你肩膀上。”“踩吧。”“你的枪。”“拿去吧。”接着,拉罗什雅克兰就跳到了城里,连云梯都没要就攻占了曾被杜格斯克兰围困的箭楼。他们宁可得到一颗子弹,而不稀罕一枚金路易。一旦看不到家乡的钟楼,他们就会哭起来。在他们看来,逃跑是很简单的事情,头头们会对他们喊道:“把木鞋扔掉,枪留着!”没有弹药了,他们就数着念珠祈祷一阵,然后去共和军炮队的弹药箱里抢;后来代布勒干脆向英国人要。敌人迫近了,他们如果有伤员,就把他们藏到麦苗长得挺高的麦地里,或者藏到荒野的蕨丛里,等事情过去之后,再把他们接回来。他们根本没有军装,身上穿的衣服破烂不堪。不管是农夫还是贵族,弄到什么穿什么。罗杰·穆利尼埃包着头巾,穿着短上衣,这两样东西都是从拉福来世戏院的藏衣室里搞来的。骑士波维里耶穿一件检察官长袍,羊毛小圆帽上面还扣一顶女人帽子。每个人都佩着肩带,系着白腰带,官阶是按结区分的。斯托弗雷是个红色的结,拉罗什·雅克兰是个黑色的结;温普芬是半个吉伦特派,而且从没离开过诺曼底,所以佩戴着冈城轻骑兵袖章。他们的队伍里有女人,例如:莱斯居尔夫人,她后来成了拉罗什雅克兰夫人;苔莱丝·德·莫连,她是拉卢阿里的情妇,就是她烧掉了各教区头头的名单;拉罗什福科夫人,她年轻漂亮,手握军刀,在普伊-卢梭古堡巍峨的箭楼下重新集结农民;还有号称阿丹骑士的安多纳特·阿丹,她非常勇敢,被俘枪毙时,人家出于对她的尊重还让她站着。这是个史诗般的年代,也是个残酷的年代。人人都疯狂。共和军的士兵丧失了战斗力倒在地上,莱斯居尔夫人故意让自己的马去践踏他们。“都死啦。”她说。其实有些人可能只是负了伤。男人有时会变节投敌,女人绝对不会。法兰西剧院的弗洛丽小姐,虽然从拉卢阿里那里投到了马拉那里,但那是出于爱情。将领们往往和士兵一样无知。萨比诺先生尽写白字,把“我们方面将……”写成“我们方便江……”首领们之间互相仇恨,沼泽地区的队长们高呼:“打倒山里人!”他们的骑兵很少,而且很难组成。普伊载写道:“一个人会欣然同意把他的两个儿子给我,但假若我问他要一匹马,他就会立刻拉下脸来。”铁棍、叉子、镰刀、新旧猎枪、猎刀、铁扦、包铁并带钉的木棍,这些就是他们的武器;有些人胸前还挂着两根死人骨头做成的十字架。他们进攻时狂呼乱叫,神出鬼没,突然从树林里,山坡上,树丛里,洼道上,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成散兵线,就是说成半圆形包围上来,猛砍猛杀,一个不留,势不可当,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穿过一座共和军的市镇时,一定要把“自由树”砍倒,用它生一堆火,围着火堆跳舞。他们总是在夜里行动。旺代人的法则就是出其不意。他们能够悄无声息地行军十五法里,而且沿途不踩倒一棵草。头头们和军事会议决定,第二天拂晓要去什么地方袭击共和军据点,等到夜幕一降临,他们就装好子弹,念念有词祈祷一番,然后脱下木鞋,长长的一行人穿过一片片树林子,赤足踩在灌木叶子和苔藓上,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大气都没人敢出,像一群猫在黑暗中行走。
六 土地和人心息相通
参加旺代叛乱的人数,把男人、妇女和儿童都算上,估计至少达五十万。就是五十万名战士——这是图芬·德·拉卢阿里提供的数字。
联邦派帮助他们。吉伦特派是旺代叛乱的同谋。拉罗泽尔向林区派遣了三万人。八个省结成同盟,其中布列塔尼占五个,诺曼底占三个。与冈城关系密切的埃夫勒市,在叛军里有两个代表,一个是它的市长绍蒙,一个是乡绅加当巴。在冈城有布佐、戈萨和巴巴鲁,在穆兰有布里索,在里昂有夏桑,在尼姆有拉博-圣艾蒂安,在布列塔尼有麦杨和杜夏泰尔。所有这些人都鼓起嘴巴吹炉膛里的火。
有两个旺代:一个大旺代,进行森林战;一个小旺代,进行丛林战。夏莱特和让·舒安两个人的差别就在这里。小旺代天真烂漫,大旺代腐化堕落;小的比大的好。夏莱特曾被封为侯爵,王家军少将,并荣获过圣路易大十字勋章;让·舒安则始终是让·舒安。夏莱特和土匪差不多;让·舒安则像游侠骑士。
至于朋桑、莱斯居尔、拉罗什雅克兰这些德高望重的首领,他们都上了当。建立天主教大军本身就是荒唐之举。溃败不可避免。不是有人想象农民叛乱的风暴会袭击巴黎,乡村的联盟能够围困万神庙,犬吠般的圣歌和祈祷能够压倒《马赛曲》,穿木鞋的乌合之众能够冲垮精英的军团吗?勒芒和萨沃奈两大战役惩罚了这种狂想。旺代军想跨过卢瓦尔河都不可能。它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休想跨过这条河。跨越莱茵河使恺撒更加不可一世,使拿破仑更加声威赫赫,跨越卢瓦尔河却使拉罗什雅克兰命丧黄泉。
真正的旺代军是在本土的旺代军。在那里它攻不破,抓不到。旺代本土的旺代人是走私者、庄稼人、士兵、牧人、偷猪者、自由射手、牧羊人、敲钟人、农夫、密探、杀人犯、圣器管理人、森林里的野兽。
拉罗什雅克兰不是阿喀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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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舒安却是普洛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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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代叛乱失败了。另外一些叛乱,例如瑞士叛乱,却成功了。瑞士那种山区叛乱和旺代这种森林叛乱有一大区别:几乎总是受到环境不可避免的影响,前者是为理想而战,后者是为偏见而战;前者在天空翱翔,后者在地下爬行;前者为人道而战,后者为孤立而战;前者渴望自由,后者渴望分离;前者保卫公社,后者保卫教区。“公社!公社!”莫拉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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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英雄们高声呼喊。前者打交道的是悬崖深谷,后者打交道的是沼泽泥潭;前者生长于激流飞溅的山涧之畔,后者生长在热病流行的潴水之边;前者头顶是碧蓝长空,后者头顶是浓密灌木;前者在高山之巅,后者在暗影之中。
在高山之巅和在低洼之地,人具有的素质也不相同。
高山有如城堡,森林却专事埋伏。前者教人勇敢,后者教人险诈。古人把诸神供奉在高山之巅,而把萨提尔安置在丛林之中。萨提尔是半人半兽的野蛮之物。自由的国度有亚平宁山、阿尔卑斯、比利牛斯、奥林匹斯山。巴那斯也是一座山。勃朗峰是纪尧姆·退尔巨人般的助手。印度的诗篇里充满着神灵与黑暗的搏斗,而喜马拉雅山就从那波澜壮阔的搏斗中挺拔而出,并屹立于其上。希腊、西班牙、意大利、海尔维第、都是高山之国;辛梅里安、日耳曼或布列塔尼,则是森林之乡。森林是蛮荒之地。
地形会对人的许多行为产生影响。它充当着同谋的角色,其程度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面对某些险恶的景色,我们会情不自禁宽恕人类而抱怨造物主;我们感到这是大自然在默默地向人类挑衅。荒漠有时对心灵是有害的,尤其对不甚明辨是非的心灵。心灵可以是高尚的,于是产生了苏格拉底和耶稣;心灵也可以是渺小的,于是产生了阿特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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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犹大。渺小的心灵很快会变得与爬虫无异。幽暗的树林,荆棘丛和树枝下面的沼泽,是它命中注定的出入之地;在那里它受到邪恶信念神秘的潜移默化。视觉的幻象,无法解释的幻景,时间和地点的错乱,将人置于半宗教、半野蛮的恐怖之中。这种恐怖在平时产生迷信,逢乱世便产生暴力。幻觉擎起火炬,照亮仇杀的道路。强盗土匪都是昏头昏脑的。神奇的大自然有着双重的本能,它使雄才大略者目眩,而令野蛮人目盲。人愚昧无知时,荒漠出现幻象时,智力的冥顽便又加上了孤独的黑暗。这样就在人的心灵里出现黑洞洞的深渊。某些岩石,某些沟壑,某些树丛,黄昏时分树木间某些阴森森的空地,会促使人采取疯狂、残暴的行动。几乎可以说,有些地方本来就是罪恶的地方。
白泥瓮和普莱南之间那座阴森森的小山,曾经目睹多少惨烈的事件啊!
广阔的地平线把心灵引向整体观念;受限制的地平线使人产生局部观念。这种情况使得某些人虽然心灵高尚,却思想狭隘。让·舒安就是一个例证。
整体观念受到局部观念的憎恶,这就是进步的斗争。
故乡和祖国,这两个词概括了整个旺代战争。这是地方观念和整体观念之争,是农民和爱国者之争。
七 旺代断送了布列塔尼
布列塔尼自古就是反叛的地区。两千年间它每次反叛都是对的,可是最后这一次它错了。然而,不管是反对革命还是反对君主专制,不管是反对特派员还是反对王公贵族,不管是反对用铜版印刷纸币还是反对盐税包税,也不管进行战斗的是什么人物,是尼古拉·拉宾、弗朗索瓦·德·拉努、普吕维约统帅和加纳什夫人,抑或斯托弗雷、科克罗、勒尚德里耶·德·彼埃尔维尔,不管是在罗昂领导下反对国王,还是在拉罗什雅克兰领导下拥戴国王,归根结底,布列塔尼进行的都是同样性质的战争,即以地方精神反对中央精神。
这些古老的省份像一个池塘,里面的水根本不流动,风刮来也不会给它增加一点生气,只是给它一点刺激。菲尼斯泰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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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到这里终止,人的活动地盘到这里结束,世世代代的行进到这里停止。“站住!”海洋对陆地、野蛮对文明喝道。每当中央即巴黎给它某种推动,这推动不管是来自君主政体还是共和政体,不管是带有专制的含义还是自由的含义,它都是新事物,布列塔尼都会反感。让我们清静点好不好,你们究竟要我们怎么样?沼泽地带拿起了叉子,林区拿起了猎枪。我们的一切尝试,我们在立法和教育方面的一切倡议,我们的百科全书,我们的哲学,我们的天才,我们的荣耀,统统在这个鲁莽汉面前败下阵来。巴祖热的警钟威胁法国革命,法乌荒原起来反抗我们群情激愤的公共广场,山顶草地向罗浮宫的钟楼宣战。
可怕的愚昧。
旺代叛乱是一场可悲的误会。
大规模的厮杀,巨人间的争斗,难以形容的叛乱,都仅仅是为了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名字,旺代这个既辉煌又黑暗的名字。为了逃亡者去抛头颅,为了利己主义而奋不顾身,时时刻刻以大无畏的勇敢精神去干可耻的勾当,不动脑筋,不懂战略,不懂战术,没有计划,没有目标,没有领袖,没有责任感,显示出自己的意志是何等软弱无力,虽有豪侠气概但终不免野蛮,狂热得近乎荒唐,企图筑起黑暗的矮墙来阻挡光明,愚昧对真理、正义、法律、理智和解放愚蠢而傲慢地进行了长期的抵抗,八年的恐怖,十四个省遭到破坏,田园荒芜,庄稼被毁,村庄被焚烧,城市变成了废墟,家庭遭到洗劫,妇女和儿童遭到屠杀,茅舍被付之一炬,利剑戳进胸膛,文明荡然无存,只是符合皮特的愿望。这就是这场战争,一场蒙昧的同室操戈的尝试。
总之,旺代战争证明,必须彻底驱散布列塔尼古老的迷雾,必须让阳光彻底照亮这里的丛林。从这个意义上说,它也推动了进步。灾难往往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使问题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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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即冈比西斯二世(活动时期在公元前6世纪),波斯国王(公元前529—前522),曾远征埃及。
(2)
韦斯特曼(1751—1794),法国将军,投身资产阶级革命,参加过对旺代叛军作战。
(3)
史前遗物,以数块巨石植于地上,边向外倾,上承石板以为顶,用作墓室,为新石器时代欧洲典型结构。
(4)
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时期宣誓遵守《教士公民组织法》的教士。
(5)
英国历史上著名的首相(1784—1801或1803—1806)。
(6)
土耳其统治时期(1453—1828)像逃犯一样生活在山区的希腊民族主义者。
(7)
希腊神话中的英雄,除脚踵之外,全身刀枪不入。
(8)
希腊神话中海里能占卜未来的老人和海畜(海豹)的牧人。
(9)
瑞士联邦抗击勃艮第领主的战役。此处的公社是指资产阶级从封建领主手中取得自治权的城市。
(10)
希腊传说中迈锡尼国王,为争权夺利驱逐、加害自己的弟弟。
(11)
法国西部省份,位于布列塔尼最西端。“菲尼斯泰尔”按法语发音与“陆地结束”谐音。
第二章 三个孩子
一 不只是内战
1792年夏天多雨,1793年夏天酷热。由于内战,布列塔尼境内简直找不到可以通行的路了。但多亏了美丽的夏天,还是有人旅行。最好的道路是干的土路。
7月里一个晴好的日子,黄昏时分,太阳已经落山近一个钟头,从阿夫朗什方向来了一个骑马的人,停在名叫布朗夏十字架的小客店前面。小客店位于朋托松镇口,招牌上几年前还看得见“出售上等苹果酒”几个字。这一天全天酷热难当,但此刻起风了。
那位旅客身上披件宽大的斗篷,连马屁股也盖住了。他头戴一顶大帽子,上面别着三色帽徽。这是颇需要胆量的,因为在这个到处有矮树篱,到处都可能遭到枪击的地方,一枚三色帽徽就是一个靶子。斗篷在脖子处系了带子,往两边分开,使双手可以自由动作,斗篷里边可以瞥见一条三色腰带,上面别着两支圆头柄手枪,还挂着一柄从斗篷下面露出来的军刀。
听见马停在门口,客店的门开了,店主出来,手里拎着一盏灯。这正是昼夜交替的时刻,大路上还挺亮,屋子里已经黑了。
店主看一眼那枚帽徽。
“公民,”他说道,“你是要投宿吗?”
“不。”
“那么你去哪儿?”
“多尔。”
“要是这样,你要么折回阿夫朗什去,要么留在朋托松过夜算啦。”
“为什么?”
“因为多尔在打仗。”
“啊!”骑马人说了一声。
接着他又说:
“拿些燕麦来喂这马。”
店主搬来马槽,往里面倒一袋燕麦,卸下马笼头。马打着响鼻吃起来。
店主和客人继续交谈:
“公民,这匹马是征用的吗?”
“不是。”
“你自己的?”
“是的。花钱买的。”
“你从哪儿来?”
“巴黎。”
“不是直接来的吧?”
“不是。”
“我想也不是,路都不通啦。不过驿车还通。”
“也只通到阿朗松。我在那里下的驿车。”
“哦!不要多久法国连驿车也没有啦。找不到马嘛。一匹值三百法郎的马都卖六百法郎了,饲料更贵得吓人。我过去是驿站站长,现在开起小客店来啦。一千三百一十三个驿站站长,有两百个辞职不干了。公民,你是按新票价乘的驿车吗?”
“5月1日起实行的。不错。”
“大马车每站二十苏,双轮轻便马车十二苏,载货马车五苏。这匹马是在阿朗松买的?”
“不错。”
“今天赶了一天路?”
“天刚亮就开始走。”
“昨天呢?”
“连前天都是这样。”
“我明白了,你是经过东弗龙和莫尔坦来的。”
“还经过了阿夫朗什。”
“相信我的话,好好休息吧,公民。你该累了吧?你的马可是累了。”
“马可以累,人可是不能累的。”
店主又一次打量旅客一会儿。旅客面容庄重,冷静而严厉,头发已经花白。
店主又望一眼大路,大路伸向望不到尽头的远处,没有一个行人。店主说:
“你就这样只身一人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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