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校对)第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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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夫盖尼娅保姆蹲下来,把一支细蜡烛塞在伊万的手里,伊万没有握住,蜡烛倒下来,灯芯浸在血里,保姆把它拾起,用围裙角擦了擦,又试着把它放稳在他的不断颤动的手指里。厨房里传来一阵阵低声私语,它像一阵风似的要把我推出门槛,可是我紧紧地抓住了门的把手。
“他绊了一下。”雅科夫舅舅用阴郁的声音叙述说,全身哆嗦着,脑袋转来转去;他脸色如土,疲惫不堪,双目无神地不停地眨巴着。
“他摔倒了,被压住了——砸在脊背上。于是我们便及时地扔掉了十字架,不然,我们也会被砸成残废。”
“是你们把他砸死的。”格里戈利闷声地说。
“是又怎么样呢……”
血仍旧在流,在门槛下面积成一摊血,慢慢地变黑了,好像鼓胀起来。“小茨冈”一面吐着粉红色的泡沫,一面像做梦似的哼哼着,显得越来越无力了,越来越平直了,贴在地板上,好像要陷下去似的。
“米哈依尔骑马到教堂叫父亲去了,”雅科夫舅舅小声说,“我已经雇车去赶快把他们接回来……幸好不是我自己去背主干,不然的话……”
保姆又拿蜡烛往“小茨冈”手里塞,蜡和泪都滴在他手心里。
格里戈利大声地粗暴地说:
“你把蜡烛立在他脑袋上边的地板上好了,傻蛋!”
“对了。”
“把帽子给他脱了!”
保姆把伊万的帽子脱了。他的后脑壳轻轻地碰着了地板;现在他的脑袋歪到一边,血流得更多了,不过它是从一个嘴角流出来的。这样过了许久。起先,我还等着“小茨冈”休息一会儿就会起来,坐在地板上,然后吐一口唾沫说:
“呸,真热……”
每逢星期天一觉醒来时他总是这样说的。但是这次他没有起来,而是越来越无力了。太阳已经照不到他,光带缩短了,只能照到窗台上。他全身变黑了,手指也不动弹了,嘴唇上的泡沫也消失了,在他的天灵盖前耳朵旁边插了三支蜡烛,金色的火苗摇曳着,照亮了他蓬乱的黑得发青的头发,黄色的光影在黝黑的面颊上颤动,尖削的鼻尖和粉红色的嘴唇发出亮光。
保姆跪在那里哭,小声念叨着:
“你是我的小鸽子,讨人喜欢的小鹞鹰……”
我觉得又可怕又很冷,便爬到桌子底下躲起来。后来外祖父穿着貉绒大衣脚步沉重地走进了厨房,外祖母穿着带毛尾巴领子的皮大衣,米哈依尔舅舅,小孩和许多生人都进来了。
外祖父把大衣往地板上一扔,大声喊道:
“败类,你们把一个多好的小伙子给害死了!要知道,再过五年他就是无价宝……”
地板上堆着衣服妨碍我看伊万,我爬了出来,碰到了外祖父的脚。他把我一脚踢开,用红色的小拳头威吓舅舅们说:
“一群豺狼!”
他坐在长凳子上,两手撑着凳子,干抽咽,没流泪,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知道,他是哽在你们喉咙里的一块骨头……唉,万纽什卡……小傻瓜,怎么办呢?啊,我说该怎么办?马是别人的,缰绳已腐烂。老婆子,近来上帝已不喜欢我们了,是吗,老婆子?”
外祖母整个地趴在地板上,两手不停地摸伊万的脸、头和胸,对着他的眼睛呵气,握着他的两手揉搓它们,把蜡烛全都碰倒了。后来她艰难地站立起来,脸色发黑,穿着黑亮的衣裳,可怕地瞪着眼睛,小声说:
“滚出去,该死的东西!”
除了外祖父,大家都从厨房里散开了。
……
“小茨冈”无声无息地被埋葬了,被遗忘了。

我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身上紧紧地裹着卷成四层的大厚被子,听着外祖母在祷告上帝;她跪着,一只手贴着胸口,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断断续续地画着十字。
外面严寒刺骨。绿色的月亮透过窗玻璃上的霜花,清楚地照出她那善良的、长着大鼻子的脸孔,一双乌黑的眼睛像磷火似的燃烧着。绸子的头巾盖住了外祖母的头发,那头巾就像是铁锻造的,闪闪发光;黑色的衣裳在颤动,从肩膀上滑下来,铺展在地板上。
祈祷完了,外祖母默默地脱下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墙角的箱子里,便来到床前。我装着睡熟了。
“你骗人,等着瞧,小强盗,没有睡吧?”她小声地说,“我说,你没有睡,是吗?好孩子!来,把被子给我!”
我已经想到了她下一步的动作,便忍不住地笑了;于是她叫起来:
“啊哈,你竟敢捉弄你外祖母老太婆!”
她揪住被角,非常利落地使劲一拉,我被卷了起来抛在空中,翻了几番,扑通一声落在柔软的羽绒褥子上。她便哈哈地笑起来。
通常哪一天有烦恼、争吵、打架,哪一天祈祷的时间就长。听她的祈祷很有趣。外祖母会详细地把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上帝。她身体又胖又笨重,跪在那儿,像一座小山。开始时,她小声地叨咕着,说得很快,含糊不清,后来便粗声地唠叨起来:
“主啊,你心里明白,每个人都想多得到一些;米哈依尔是老大,他必须待在城里,要他搬到河那边去,他会感到委屈,而且那儿人生地不熟,将来还不知会怎样。但父亲比较喜欢雅科夫。怎么好对孩子偏心呢?老头子很固执。主啊,你就开导开导他吧。”
外祖母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望着发黑的圣像,劝告自己的上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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