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校对)第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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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
“你当时生我的气了,是吗?”
“是的……”
“其实,小弟弟,我并不想让你生气。你瞧,我就知道,如果我们俩友好的话,你家里人会骂你的,是吗?果然是这样吧?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说了吧!”
他像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那样跟我说话,而我也极其高兴地听他这些话,我甚至觉得我老早就了解他了。我这样对他说:
“这我早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小弟弟,就该是这样,亲爱的……”
我心里难受极了。
“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你呢?”
他搂着我,把我拉到怀里,眨眨眼睛说:
“我是一个外人,你懂吗?就是因为这个,亲爱的……”
我拽着他的袖子,我不知怎么说,也不会说了。
“你不要生气。”他重说了一句,并用耳语在我耳边补充说:
“也不要哭……”
可是,他自己在浑浊眼镜下面也流出了眼泪。
后来,也和平时那样,我们默默地坐了许久,只是偶尔交换一两句话。
晚上他走了。他和大家亲切地告了别,并紧紧地拥抱了我。我送他到大门外,看见他在大车上摇晃着,车轮和被冻结实了的泥疙瘩搅揉在一起。他走后,外祖母立即动手洗刷这间很脏的房子,我故意在房间里来回地从这一角走到那一角,妨碍她打扫。
“走开!”因为我老在捣乱,她喊道。
“你们为什么要赶他走?”
“你还说呢!”
“你们全是混蛋。”我说。
她拿湿抹布打我,喊道:
“你疯了,冒失鬼!”
“不是说你,所有其他的人全是混蛋。”我改正说,但这并没有使她平静。
吃晚饭时,外祖父说:
“咳,谢天谢地!否则,我一看见他,就像刀子插在心窝里。啊,就该把他撵走!”
我愤怒地把汤匙折断了,于是又挨了顿打。
我和无数不认识的人——祖国最优秀人物中的第一个人的友谊,就这样结束了。

孩提时,我想象自己是一个蜂窝,各种不同的普通的粗人都像蜜蜂似的把自己的蜜——生活的知识和思想送进蜂窝里,他们尽可能地、慷慨地丰富着我的心灵。这种蜜常常是脏的,苦的,但只要是知识,就都是蜜。
“好事情”走了后,我便与彼得伯伯成了朋友。他很像外祖父:身体干瘦,整齐干净,但个子比外祖父还矮,整个身子也比他小。他就像是一个为了逗乐而装扮老头的半大的孩子;他的脸全是由一条条纤细的皮条编织成的,像一个筛子;皮条之间,一双眼白发黄、可笑灵活的眼睛,就像笼子里的黄雀在跳跃。他的瓦灰色的头发是卷曲的,胡子旋成圈圈儿;他抽烟斗,喷出的烟和他头发的颜色一样,也袅袅上升。他说话也是绕弯的,满口俏皮话;他说话嗡嗡作响,好像很亲切,但我总觉得他是在嘲笑所有的人。
“最初几年,伯爵小姐,亲爱的塔季扬·列克谢夫娜吩咐我说:‘你做个铁匠吧!’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又命令我说:‘你去帮助园丁!’算了,反正一个乡下佬,无论安排在哪儿,都不合适。又过了一阵子,她对我说:‘彼特鲁什卡,你就捕鱼去吧!’对我来说,反正都一样,我就去捕鱼……可是我刚刚迷上这一行,却又要我和鱼告别,又只好道声谢谢。这一次可是要我去城里赶马车,按期上缴租金。好吧,赶马车就赶马车吧!还能怎么样呢?这之后,小姐还没来得及再给我改行,农奴就解放了。于是我身边就剩下这匹马,如今它就算是我的伯爵小姐了。”
这是一匹老马,原来好像是白色的。有一天,一个醉汉画匠在它的身上涂上了五颜六色颜料,而且只开了头,没有画完。它的腿脱了臼。全身像是缝着破布;瘦骨嶙峋的脑袋悲哀地耷拉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突现的青筋和磨光的老皮松弛地裹着躯干。彼得伯伯对它倒很恭敬,从没有打过它,并且叫它丹尼卡。
有一天外祖父对他说:
“你怎么给牲口起了个基督教的名字呢?”
“根本不是,瓦西里·瓦西里耶夫,根本不是,可敬的先生!基督教没有丹尼卡这个名字,只有塔季扬娜!”
彼得伯伯也识字,也读过《圣经》,他经常与外祖父争论圣徒里面谁最神圣;他们对古代的罪人的评判一个比一个严厉,特别是对押沙龙。有时争论纯属语法性质,外祖父说:“согрешихом,беззаконновахом,нелравдавахом,”54而彼得伯伯则坚持必须读“согрешиша,беззаконноваша,неправдавша。”
“我说的是一回事,你说的是另一回事!”外祖父急了,满脸通红,逗弄地重复对方的话,“ваша,шиша!”
但是,彼得伯伯在烟雾缭绕中也尖刻地问道:
“那么,你那个хомы又有啥好呢?它对上帝一点好处都没有!也许上帝听到你的祈祷时会想道:你爱怎么祈祷就怎么祈祷吧,可是一钱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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