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1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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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您慢慢吃。”王千步突然觉得潘二他们全不在也挺好,虽然衙门里有些冷清,但他不再只是一个烧饭的厨子,可以帮巡检老爷跑腿传话,而帮巡检老爷跑腿传话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的。
  韩秀峰不晓得王千步到底是咋想的,一顿早饭吃得索然无味,放下碗筷走进签押房翻看起堆在角落里的旧公文。
  之前曾无意中看到过一份那会儿没用但现在却有大用的,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了,正准备喊人打盆水来洗洗翻脏了的手,王监生兴冲冲的赶到了,一进门就笑容满面地拱手问:“韩老爷,是不是有事。说起来巧了,我一出门就遇上了王千步,他说您找我。”
  “我让他找个人去请的,没想到他自个儿去了。”韩秀峰一边招呼王监生坐,一边叹道:“王兄,早上听王千步说陈景俊昨天夜里死了。”
  “实不相瞒,我正在去呢。”王监生挠挠头,带着几分尴尬地解释道:“陈景俊劣迹斑斑,死不足惜,但我跟他爸不管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不去看看不好。”
  “就算没交情也要去看看,毕竟乡里乡亲的,王兄不必尴尬。”韩秀峰从柜子里取出六锭银子,用一块布包起来轻轻放到王监生面前:“王兄,你不是要去陈家吗,这是陈景俊的抚恤银子,劳烦你帮我带去。”
  “韩老爷放下,这银子我一定带到。”
  “还有件事。”韩秀峰示意他坐下,接着道:“李秀才不是去了泰州吗,衙门里不能没个熟悉本地情况的人帮忙,我想请你来帮几天闲,不晓得王兄愿不愿意?”
  真正的士绅是不愿意做这种事的,甚至连乡约、保正都不愿意做。
  王监生自视甚高,不想成为走哪儿都被人瞧不起的胥吏,正不晓得该如何婉拒,韩秀峰又拿起一封旧公文,不缓不慢地说:“王兄有所不知,我们海安看似平安无事实则凶险无比。昨日刚收到可靠消息,前年在两广起事的太平贼匪不但窜入湖南,在湖南攻城略地,年前竟分水路两路一鼓作气攻陷了武昌、汉口和汉阳,湖北巡抚常大淳、提督双福、总兵王锦绣、常禄、学政冯培元、布政使梁星源、按察使瑞元、道员王寿同、王东槐、林恩熙等大人举家殉国!”
  “啊,竟有这等事!”
  “还有更可怕的,据我所知他们已于正月初一、初二放弃武昌,几十万兵马正顺流而下直取江宁,算算日子用不着等到月底就会兵临江宁城下。江宁要是不保,扬州一样会失陷。然后是泰州,再然后就轮到我们海安了。”
  王监生不认为韩秀峰会开这种玩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秀峰身为海安巡检,自然不能弃海安百姓于不顾,打算援道光二十年例团练乡勇。而团练乡勇肯定离不开本地乡绅,所以想请王兄襄助。”
  “韩老爷,不是我不想出力,而是这乡勇真不好练。”
  “咋不好练?”韩秀峰低声问。
  王监生轻叹口气,苦着脸道:“道光二十年我才三四岁,记不得事,不过听老人们说过那会儿是担心洋人杀过来。淮扬道亲临泰州、东台等地方部署海防事宜,深感兵力不足的,命各州县和富安、角斜、安丰、栟茶等场编练乡勇。
  我们泰州是由州衙统一雇请习武教师,教乡勇习放鸟枪,习练长矛短刀武艺。每日早晚操劳,不供给饭食,只免杂差。知州大老爷每隔十天查阅训练情况,学得好的赏制钱一二百文。”
  韩秀峰岂能不晓得他想说啥,低声问:“操劳了几天,不了了之了?”
  王监生无奈地说:“那些乡勇不是家里有地就是帮人家种地,不种地婆娘娃喝西北风,哪有功夫每天去操劳?何况远的远、近的近,人根本会不齐,而且光操劳又不管饭,更别说粮饷了。谁也不愿意,根本练不成。”
  “这可是杂差,不来可不行!”韩秀峰想想又强调道:“王兄,这次跟道光二十年那次不一样,太平贼匪攻城略地可不是开玩笑的,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们不能不早做打算!”
  “韩老爷,我晓得您是为了本地百姓。要不这样,不用各保甲出人,让各保甲出点钱您看怎样?”
  “出钱有啥用?”
  “韩老爷,那十六条船不是还没租给那些泼皮吗,太平贼匪眼看就要打过来,河上的买卖估计也不好做,干脆把那些泼皮编练成乡勇。让各保甲按户收点钱或粮管他们的饭,帮他们打造兵器,让他们一心一意操劳。”
  韩秀峰只要人,并不在乎那些人到底堪不堪用,越想越觉得王监生这个主意不错,一锤定音地说:“就这么办!王兄,你先去陈家,去安慰下陈有道赶紧回来,等顾院长和余兄到了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第二百七十章
编练乡勇(二)
  顾院长和余监生正好也在陈家,王监生把三十两抚恤银子交给陈有道,又劝慰了一番,便趁陈家人不注意把顾院长和余监生一起喊到衙门。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顾院长知道太平贼匪正从湖北杀过来的第一反应不是团练什么乡勇,而是想赶紧去把存在泰州当铺里生利的银子取回来。余监生的妹妹远嫁给扬州的一个秀才,他想的是赶紧差人去给妹妹妹夫送信,打算把妹妹妹夫一家全接海安来。毕竟相比扬州,海安离江宁要远的多。
  “三位,现在晓得的大致就是这些,不过我已差人去扬州打探了,泰州也安排了人,一有新消息他们便会火速来报,绝不会发生兵临城下我们却一无所知的事。”韩秀峰端起杯子,环视着三人。
  “韩老爷,不是老朽说丧气话,连八旗和绿营都奈何不了这帮贼匪,他们真要是一路攻城略地杀到海安,我们凭百十个乡勇能挡住他们吗?”顾院长忧心忡忡地问。
  “挡不住。”韩秀峰据实道。
  “既然挡不住,编练乡勇又有何用?”顾院长追问道。
  余监生也忍不住说:“是啊韩老爷,既然晓得编练乡勇没用,我们不如想想其它办法。”
  “二位,我是说挡不住贼匪的大军,但要是只有小股贼匪,那我们还是可以放手一搏的。”韩秀峰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论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我们并非没有领教过。从运河上来的那股私枭,还不一样被我们给拿下了。再说太平贼匪,他们是兵多将广,也确实不好对付,但两江那么大,他们不可能防着那么多省城、府城、州城、县城不要,全奔我们这儿来。”
  “这倒是,如果只来百十个贼匪,我们还是有一战之力的。”顾院长微微点点头。
  “再就是我们不能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不过这话只会跟三位说,出了这个门我韩秀峰一概不认。”
  “韩老爷,什么话,怎么才能不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实不相瞒,韩大使那边也在做准备,不但跟我们一样要编练乡勇,还在想法儿找海船,找熟海况的船工水手。要是小股贼匪杀到海安,韩大使会率角斜场的乡勇驰援,跟我们一道阻截。要是事不可为,那就且战且退,退到角斜去乘船出海,南可去通州乃至上海县,北可去海州甚至山东。”
  王监生惊问道:“守不住就走?”
  韩秀峰轻叹道:“我晓得三位故土难离,可战事真要是糜烂到那一步,除此之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惜角斜场没几只海船,也找不到那么多熟悉海况的船工水手,秀峰无能,只能保全十家八家,保不住分辖下的所有百姓。”
  原来编练保甲是干这个的!
  顾院长终于意识到韩秀峰的良苦用心,立马站起来深深作了一揖:“韩老爷无需谦疚,您能想着我等,我等真无以为报。”
  “顾院长,千万别这样,秀峰能在海安站稳脚跟全靠你们帮衬,这些也全是秀峰应该做的。”
  “韩老爷,大恩不言谢,客气话顾某就不说了,需要顾某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吩咐谈不上,就想摆脱三位出面赶紧把乡勇编练起来。”
  拖家带口出海逃命那是下下策,何况真要是走到那一步,一样需要乡勇殿后,顾院长很清楚编练乡勇既是在帮韩秀峰也是在帮他自个儿,急切地问:“韩老爷,您打算编练多少乡勇?”
  “最少也得百十个,不然不顶事。”
  “能用的泼皮有多少?”
  “初一夜里查缉私盐死了十六个,重伤二十多个,还有几个一领到赏钱就跑了,能编入乡勇的也就五十多个。”
  “这么说还差五十个,算下来四个村出一个人,这事倒也不难办。”
  “光有人不行,还得置办兵器和号衣,还得有粮饷。”
  “那就让各保甲分摊。”
  “顾院长,分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是特别难,只是要分摊多少,这一百多号乡勇要编练多久?两三个月好办,时间一长就不好办了。全让大户出,大户一定不乐意,让那些没钱的百姓出,他们也拿不出来。”
  “筹三个月粮饷就足够了。”韩秀峰接过话茬,凝重地分析道:“算算日子,最迟月底太平贼匪便能兵临江宁城下,要是跟攻陷武昌一样攻占江宁,他们八成会一鼓作气围攻扬州,总之,也就这两三个月的事。”
  “也是,要不我们一笔一笔的算,先算一百个乡勇三个月的口粮。”
  “行。”
  ……
  乡勇要操练,饭量一定不会小,一个乡勇一天少说也要二斤米,算上伙夫等杂役口粮,三个月至少要两万七千斤。好在海安巡检司分辖的庄镇够多,分摊下去百姓应该能承受。最头疼的是兵器,打造一把刀少说也要两百文,要是添置鸟枪、抬枪那花销更大。
  太平贼匪还没来呢,韩秀峰不想因为征粮加耗搞得天怒人怨,沉吟道:“砍刀太贵就少打造几把,我们可以多添置些长矛。”
  “只能这样了。”顾院长想想又愁眉苦脸地说:“韩老爷,还有件事不太好办,曲塘和白米的那些乡绅我们可以去跟他们说,但他们要是晓得编练乡勇是为了防范太平贼匪,一定会问为什么不在白米或曲塘编练?”
  王监生抬头道:“韩老爷,顾院长这话说在点子上。他们离泰州比我们离泰州近,太平贼匪真要是杀过来,他们首当其冲。我们要保家,他们一样要保家,他们不可能弃自个儿的家不顾出钱出力来保我们的家!”
  韩秀峰真没想过这些,不过这对韩秀峰而言并非难事,沉吟道:“要不这样,我们编练三团乡勇,白米一个团,曲塘一个团,海安一个团,每团设监正一名,乡勇四十名,在白米、曲塘和海安三个镇同时操练。”
  “顾院长,韩老爷这个办法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要把乡勇先编练起来。等编练起来之后行的就是军法,到时候韩老爷一句话,想往哪儿调就往哪儿调,谁要是敢不从命,军法伺候!”
  “只能这样了,不过这三团监正由谁充任?”
  “顾院长,我打算设立保甲局,请您老出任保甲局总办,总理筹备编练乡勇事宜。王兄和余兄出任帮办委员,同时兼任曲塘和海安两团的监正。至于白米团的监正,可由白米镇童生李致庸出任,上次我们不是一起在他家借过宿吗,我看他可担此大任。”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总而言之,编练乡勇乃地方事务,理应由诸位乡绅牵头筹办。”
  “粮饷呢?”
  “秀峰一概不管,秀峰只会时不时去三团查阅操练。”韩秀峰想想又说道:“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三位要是愿意,秀峰这就写信向张老爷禀报,恳请张老爷给三位颁发文书。”
  这可是真正的委以重任,顾院长怎么可能会推辞,再次站起来躬身行礼:“韩老爷如此信赖我等,我等定不辱使命!”
  “顾院长,您老怎么又这样。”韩秀峰急忙扶起,随即回头道:“泰州城的绿营兵要驰援江宁,不但张大胆回不来了,据说连外委署也要裁撤。裁撤就裁撤吧,反正他们本就指望不上,我看看能不能把外委署那几间房要过来,如果能要过来就给三位作保甲局的办公之所。”
  
第二百七十一章
编练乡勇(三)
  刚当着顾院长等人面写好给州衙的呈文,正准备差人去喊王如海,王如海就送来一封州衙的公文。拆开一看竟是泰州守备给知州张大老爷的移文,称狼山镇要抽调兵丁驰援江宁,不但要裁撤海安外委署,连分守其它地方的汛兵、塘兵也全要撤回。
  王如海拿上韩秀峰刚写好的呈文就走,一刻不敢耽误,因为这几天公文特别多,有送往狼山镇的,有送往海州的,有送往东台、盐城等县的,也有运司衙门下发给安丰、富安、角斜、栟茶等盐场的。
  尽管不晓得公文里都写了些啥,但从海安这个实在算不上要冲的小驿铺,大过年的竟有那么多公文要邮传上可见战事有多紧!
  顾院长不敢拿身家性命当儿戏,正准备起身告辞,他最得意的学生竟找到了衙门,并带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儒生。
  韩秀峰之前既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等顾院长和王监生引进后才晓得这位儒生原来是他们这些士绅年前托人从扬州延聘的先生,是来接替教子无方的陈有道执教明道书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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