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3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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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远了,过来来凤驿便是走马岗,明天起个大早,明天下午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能到。”
  韩秀峰话音刚落,费二爷突然转身走过来道:“沿溪踏遍草木香,路转平台水一方。对岸桃花迎我笑,过桥柳絮比人忙。酒旗野径多新店,渔艇江天似故乡。醉与邻翁闲话久,奚童催别指斜阳!志行,琴儿,歇差不多了吧,再不赶紧走来凤驿的山门就关了。”
  韩秀峰一边示意脚夫们启程,一边笑道:“走,听您老的,赶紧去来凤驿,让他们尝尝来凤鱼!”
  琴儿好奇地问:“四哥,来凤鱼是啥鱼,是不是很好吃?”
  不等韩秀峰开口,费二爷便摇头晃脑地说:“来风驿自古便是鱼米之乡,《华阳国志》中的巴志云:土植山兮,牲具六畜,桑蚕、麻、鱼、盐皆纳贡之。我们《璧山志》也有载:鳞之属有江鲤、崖鲤、白鲢、鳟鲫、七星鱼、红梢鱼、子巾鱼等。琴儿,志行所说的来凤鱼并非一种鱼,而来凤璧南河中所产的七星鱼、红梢鱼和青剥鱼,味道极为鲜美,为历代贡品,你难得来一次来凤驿,不可不尝!”
  这一路赶得虽辛苦,但有两位饱读圣贤书的举人老爷同行这一路并不寂寞。每到一处,费二爷和高云峰都能引经据典,像说书一样给众人说说这一处的历史和典故。
  琴儿正准备说一定要尝尝,高云峰突然笑道:“二爷,您老刚才吟的那首诗还真应景,尤其最后一句‘奚童催别指斜阳’,堪称画龙点睛之笔。”
  “那是嘉庆朝时曾任过湖北武昌知府的江安举人杨庚,在路过咱们脚下这座山时诗兴大发有感儿作的,诗名为《三月五日来凤驿钓台饮酒即事》。”费二爷顿了顿,又摇头晃脑地说:“道光年间,时任重庆知府王梦庚路过来凤驿,也曾留下一首诗作:古驿苍茫落照西,临邛凤羽漫称奇。千年绝壁寻丹穴,百尺高梧忆旧栖……”
  琴儿虽听不懂,但觉得举人老爷吟的全是好诗,何况这首诗还是道光朝时的府台大人所作,又习惯性地探头叮嘱:“仕畅,听见没,今天晚上就背二爷说的这两首诗。”
  坐在韩秀峰怀里一起骑马的小家伙仰着小脑袋可怜兮兮,韩秀峰抚摸着他的头道:“这两首诗是挺好,爹也是头一次听说,待会儿爹跟你一起背。”
  “好吧,我跟您一起背。”
  ……
  边走边听费二爷和高云峰吟诗作对,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便赶到了来凤驿。
  住官驿虽不用给房钱,但官驿的环境实在比不上客栈,所以众人跟往常一样没直奔官驿,而是挑了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客栈。
  来凤驿跟之前路过的几个成渝官道上的驿站驿铺一样热闹,陈虎、葛二小和陈不慌等臭小子等脚夫们放下行李,便一边去找吃饭的地方一边逛街。
  其实不用刻意去找,客栈周围全是酒楼饭庄。韩秀峰和琴儿在客栈里等了不大会儿,丁香就跑来说陈虎他们把饭菜买回来了。
  跟之前一样,分两桌。
  男的在一个屋里吃,女眷和孩子们在一个房里吃。
  没想到刚走进陈不慌的屋,陈虎就好奇地问:“四爷,驻守来凤驿的怎么既不是衙门的衙役也不是驿站的铺司兵,一样不是保正甲长,竟全是些乡勇,还拦着我盘问!”
  韩秀峰一边招呼费二爷和高云峰坐,一边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乡勇,而是团练。”
  “团练跟乡勇不一回事?”
  “帮同官军剿匪平乱的才叫乡勇,在自个儿家门口洗除盗贼、娼赌、凶恶棍徒,保境安民的叫作团练。”
  “可我们海安的团练不像外头的那些团练管那么宽。”
  “一个地方跟一个地方不一样,海安民风淳朴,没那么多贼盗,德高望重的士绅又多,百姓们要是遇到点事都不用去衙门告官,只要去找顾院长等士绅就行。而我们这儿不但湖广的移民多,因为山多地上又承平已久,无所事事的流民也多。”
  韩秀峰夹了一块“来凤鱼”,接着道:“五方杂厝,风俗不纯,甚至有啯噜……也就是土匪,结党成群,暗藏刀斧,白昼抢夺,夜间窃劫。衙门能有几个衙役,连城里都管不过来,更别说管乡下了。所以别的地方办团练是件稀罕事,在我们这儿却再正常不过。”
  提起这些费二爷有话说:“四川不比你们江苏,我们四川文风不昌,城里的读书人都不多,更别说乡下了。加之啥地地方的人都有,所以乡下是无族姓之连缀,无礼教之防维,即使衣衿绅士之族,也鲜有谱牒可稽!”
  陈虎下意识问:“这么说乡下靠团练管?”
  “这么说也对,不过不全对。”
  韩秀峰接过话茬,耐心地解释道:“因为外地人多,所以衙门让各省的人推选一个客长,让客长帮着管;我们这儿管赶集叫赶场,所以各镇都跟其它地方推选乡约一样推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场约;衙门的钱粮赋税不能没人帮着催缴,保正甲长就是干这些的。至于治安,那就得靠团练了。所以来凤驿这儿也好,我老家走马岗也罢,真正管事有好几个人。”
  “客长、场约、保正甲长和团正?”
  “对,不过各团不只是设团正,同时还会设一个监正。一文一武,监正一般由文监生充任,团正一般由武监生充任。”
  “志行,你说得那是早前。”费二爷忍不住纠正道:“以前田土、婚姻、债账口角等一切寻常事件,各团均不得干预。现在各团管得是越来越宽,连钱债口角细故都随时排解,以至于十里八乡之民惟识团练而不识保甲。”
  “想想还真是,说到底团练人多势众,也只有团练才能服众。”韩秀峰点点头,想想又看着众人道:“安民莫先于除盗,弥盗莫善于练团。所以我们这儿的团练比你们老家的衙役还霸道,巴县团练的章程里就明明白白写着:遇白昼抢劫,拿送究治,倘敢拒捕,格杀勿论;遇夜间挖孔进屋,偷盗猪牛粮食衣物,拿送究治,倘敢临时拒伤事主,也是格杀勿论;”
  “他们闹出人命没事?”
  “死的只要是坏人就没事。”
  杨大城没想到这地方的团练这么狠,觉得跟着韩老爷在这儿办团练有意思,忍不住笑问道:“四爷,为何遇着白天抢劫的只要贼道拒捕就可以格杀勿论,遇着晚上抢劫的贼盗,非得等贼盗伤了事主才能格杀勿论?”
  “你怎么连这都不明白,”不等韩秀峰开口,陈虎便回头道:“光天化日之下抢劫的那是胆大包天,跟造反差不多的,当然要格杀勿论。夜里抢劫的说明那人胆小,只敢偷只敢抢,不敢造反,自然用不着下狠手。”
  “还有这说道,那我要是贼人,我才不会白天去抢呢,我会晚上去偷去抢。”杨大城咧嘴笑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陈虎瞪了他一眼,回头问:“四爷,照您这么说办团练还有点意思。”
  “有啥意思?”韩秀峰反问一句,端起碗道:“且不说我不觉得有啥意思,就算真有意思也用不着我去办。”
  “这是自然,这种事哪用得着您费心,让我们几个去办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巴县啥都缺唯独不缺团练。”
  “已经有不少了?”陈虎下意识问。
  “不是有不少,而是有很多,多到我都记不清。”韩秀峰吃完嘴里的饭,想了想还记得的那几个地方的团练,如数家珍地说:“我和大头去京城投供时城里没几个团,这几年天下不是不太平吗,我岳父在信里说城里开始大办团练,不但有坊团、厢团,甚至有街团,一条街就办一个团!
  乡下的团练更多,光我记得的就有智里六甲的金剑团,慈里六甲的石柱团,直里一甲的复兴团,直里四甲和五甲合办的石堰团,正里二甲的保龙团,仁里七甲的朝音团和天公团,仁里十甲的玉皇团和河西团,孝里三甲的土桥团,龙隐镇上的龙隐团,龙隐乡下的石龙团……”
  陈虎傻眼了,禁不住问:“这么多?”
  “真是少见多怪,”费二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轻描淡写地说:“石岭团、元贞团、静安团、川主团、致远团、复元团、地藏团……巴县的团练多如牛毛,估计连县太爷都搞不清究竟有多少。”
  陈虎没想到巴县人竟如此喜欢办团练,哭笑不得地问:“那咱们办不办?”
  韩秀峰沉吟道:“办自然是要办的,不然皇上将来要是问起,我到时候都不晓得该咋回。不过用不着太当回事,等到了家在村里办个二三十人的小团便是了,也不用跟左邻右舍收啥子团费。”
  “只办个二三十人的小团,四爷,那我们咋办?”
  “有媳妇的生娃带娃,没媳妇的我托人帮着说个媳妇,然后生娃带娃。要是嫌生娃带娃没意思,就下地干活或领着团里的团民操练操练。再就是我们这儿的人没你们老家的人肯吃苦,男女老幼个个喜欢打麻将,抽大烟的也不少,你们可别跟着学。要是被我发现谁染上赌瘾或烟瘾,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五百八十六章
到家了
  韩秀峰的老家并不在走马岗上,而是在走马岗西北边约七里的慈云山脚下。
  因为归心似箭,韩秀峰不想沿官道先去走马,然后再由之前常走的小路折回慈云,于是一进入巴县地界就找了个乡民问了下,打算抄近路回家。没曾想离开官道之后走着走着竟在家门口迷路了!
  群峰叠嶂,古木参天,山路弯弯曲曲,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就在韩秀峰追悔莫及,想领着众人往回走之时,在前头探路的陈不慌发现前面有炊烟。有炊烟就意味着有人家,也就意味着能找着人问路,于接着往前走。没想到走近一看竟是一片竹林,竹林后头竟有一座寺庙。
  费二爷本以为走错了路要去前头的寺庙借宿,韩秀峰却激动地说:“到了,总算到了,咱们没走错!”
  琴儿来过两次慈云老家,搂着娃怎么看怎么不像之前来时的样子,忍不住说:“可周围看不见人家……”
  “你那是从走马过来的,咱们现在是从璧山过来的,而且是抄近路。”韩秀峰示意大儿子抓紧马鞍,牵着马边走边解释道:“咱们老家之所以叫慈云是因为坐落在慈云山脚下。慈云山之所以叫慈云山是因为山上有座慈云寺,就是前面那座寺。小时候我大哥带我来过一次,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想不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到了这儿就晓得咋走了。”
  费二爷下意识问:“咋走?”
  “先往前走,用不着到慈云寺山门就有一条岔路,顺着那条岔路下山,走到山脚下就到了。”
  “四爷,前头真有路,下山的路,比过来的这条路好走多了!”
  “我没说错吧,”韩秀峰看着兴高采烈地陈虎、陈不慌等人,解释道:“慈云寺的和尚要下山化缘,山下的乡民要上山烧香,走得人多了,这路自然比咱们过来的这条路好走。”
  “总算到了,这一路赶的。”琴儿终于松下口气,又探头寻找她印象中的村落。
  然而,下山的这一路苍松夹道,青霭虬盘,周围全是山林,加之天色已暗,啥也看不清。就这么又走了近三炷香的功夫,拐了两三个弯,眼前才豁然开朗,只见山脚下住着五六十户人家,离山口不远处的一口池塘在朦胧的暮色中格外显眼。
  琴儿紧搂着娃激动地说:“想起来,真到了!四哥,山口就是村口,我上次跟我爹就是带狗蛋从村口过来的!”
  离开老家太久,老家的变化又不是一两点大,韩秀峰反倒觉得很陌生,俯瞰了好一会儿也没找着曾经住过的那三间茅草屋,不无尴尬地问:“琴儿,咱家在哪儿?”
  “在那儿呢,就在池塘后头!”
  “哦,我晓得了。”韩秀峰这才想起老家重新翻盖了,甚至建了祠堂。
  乡民们赚点钱不容易,平时舍不得点灯,睡得都很早,从后山进村到家门口的这一路上,都没见着一个人,直到跟琴儿确认眼前这个宅子是自个儿,上去拍了拍门环,才听见里头传来大哥那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谁啊,来了。”
  “大哥,是我啊,我四娃子,我回来了。”
  “四娃子!”韩大以为听错了,拔掉门栓打开门一看,见韩秀峰抱着狗蛋生生的站在眼前,一时间竟愣住了。
  “大哥,真是我。”
  “大哥,大哥,娘和嫂子呢?”琴儿抱着娃忍不住走上前问。
  “真是四娃子,真回来,你们可算回来了!”韩大终于缓过神,急忙回头喊道:“段老爷,段老爷,四娃子回来了,都回来了……”
  原本趁机的宅院顿时沸腾起来,段吉庆忙不迭跑了出来,徐氏跟韩秀峰的娘一起跑了出来。让韩秀峰倍感意外的是,村里的三个大户徐云山、王景城和陈华贵竟也在,争先恐后地打招呼,然后帮着招呼费二爷、高云峰和陈虎等随员,帮着去喊村里的那些婆娘赶紧起来帮着烧饭,喊村里的后生赶紧过来帮着卸东西。
  确认女婿真是因为琴儿在路上生娃耽搁了,确认女儿和小外孙母子平安,段吉庆激动的老泪纵横,再想到韩秀峰是因为什么回来的,赶紧让老伴和亲家母把两个小外孙交给韩秀峰和琴儿,然后叫上韩大,一起去隔壁的祠堂给韩玉贵上香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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