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校对)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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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瞎子却似真的见过大场面,变成了很有身份,见过大钱的人,听到三十几两银子这个数字,居然还能稳如泰山,没像被蝎子蜇到一样跳起来,反倒是用手捋着稀疏的胡须冷哼道:
  “三十几两银子?行啊,我苏某收徒也不算白收,居然收了一个能赚来三十两银子的徒弟,在这片地方,就得算是出类拔萃了。可惜啊,终归还是格局有限,没离开小鞋坊这点地方。闺女,你也是让爹连累了,这些年,一直在这点地方待着,没见过多少天地,一听三十两银子,就动心了?在小鞋坊,三十两银子确实算是一笔大钱,可是到了外面,这点钱,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知道人家有钱人一顿饭花多少么?知道人家听一出戏,随手赏下去的钱又是多少么?等你将来见了大世面就知道,冠侯这两下子,差的远了。”
  他咳嗽一声,伸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又吐了出去“咱这的水,就是不能喝,太咸。还是你含烟姨那的水好喝,是甜的。我跟你说啊大闺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想嫁人,是没错的,爹也不会反对。但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一时冲动,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将来,就该是你自己哭都找不到门了。你娘死的早,爹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不急着把你嫁出去,就是想为你找个好人家,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好人家,让你爹我找到了。”
  苏寒芝一听这话,面色变的一白,急道:“爹,您……您这些天在外头,是给我找人了?”
  “瞧你说的,爹还能把你卖了么?我给你找的,是个正经人家,进门去,是当夫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让人伺候的。这个人,也不是赵冠侯那样的混星子臭无赖,而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咱们津门巡防营,庞金标庞管带看上你了,要娶你做个二房。前些天,就是庞府上的管家,到北大关找你爹我,说这个事情。”
  他颇为得意的一挑大指“庞金标,那是咱们津门的这个。中过武举,头上有功名,身上有功夫,七八个汉子近不了身。在高丽,跟扶桑人刀对刀枪对枪打过仗,一把大刀,砍死了十几个东洋人,谁不得说他是一声好汉?据说连章桐章中堂,马玉仑马大将军,都没少夸他。比起那只会卖打折腿的赵冠侯,不强到了天上去?还有啊,他的亲叔叔,就在宫里当差,是在万岁身边当差的,还是个总管!跟那皮硝李比起来,也不相上下。皇上家三天两头的就赏点什么小物件下来,他也没有别的子侄,最后不都给了庞管带?那些都是皇上用的好东西,随便拿一样出来,都价值连城,你跟着庞爷,还会受罪么?”
  庞金标?苏寒芝此时终于知道,父亲最近做的是什么生意,又哪来的这么多钱逍遥。她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向头上涌去,牙齿不住的打颤,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绝望,颤抖着声音道:“爹,除了冠侯,我谁都不嫁!”
  她的态度很是坚决,可是这话说出来时,却只在嗓子眼打转,声音小的,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听见。这是自己的父亲,是他把自己拉扯长大的,与父亲对抗,她却下不了这个决心。
  苏瞎子却自顾地说道:“庞管带虽然比你大了二十几岁,可是那算什么了?男人大点好,知道疼人,再说你也二十多了,是老姑娘了,论岁数,是人家庞管带吃亏了。他家里是有个正室,你去做个小,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了?他那大妇我是知道的,是出名的药罐子,津门大小中医就没有没给她看过病的,没用!什么药都治不了,始终半死不活,比死人多口气,用不了多久,一踹腿,你就可以扶正当大夫人了。你再给庞爷生几个孩子,这份家业还不都是你的……”
  他在那里口若悬河的说着,直到听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才知道情况有异,连喊了几声大闺女,都得不到回应。苏寒芝此时已经从炕边滑落在地上,眼睛紧闭,脸上全都是泪水。
第二十八章
摊牌
  苏瞎子及时的喊叫,总算是喊来了姜凤芝和拄着拐杖的赵冠侯,苏瞎子对于赵冠侯以往是不怎么喜欢,但也绝对不得罪,毕竟他这个混混身份很让人头疼。可是今天,却是难得的硬气起来
  “冠侯,师父跟你交个底,你师姐已经许配人家了,津门防营的庞管带。那是什么人家,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凭人家的身份地位,只要二指宽的一张条子,就能把你送进去蹲几年大狱。我不管你是衙门口卖打,还是二次折腿,都跟我没关系。今后,我们是要当体面人了,这块破地方,我们不住了,跟这地方的人也没瓜葛,你也就别想不该想的。不过咱们师徒一场,师父也不能说亏待你,这所房子送你了,也算咱们师徒之情。”
  姜凤芝这时总算是把苏寒芝救醒过来,听了这话,忍不住道:“苏大叔,您这怎么说话呢,我寒芝姐刚醒过来,你想把她再气死过去是怎么着?庞金标今年四十好几了,听说他特爱打老婆,原配就是被他打的落了病根,前几年还活活打的一个小妾跳了河,这怎么又看上我寒芝姐了。他们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两儿子,开烟馆、开纪院、开当铺,没有他们不干的事,没有不赚的黑心钱,把闺女往那送,是把人往火坑推呢。”
  苏寒芝在那里只是一个劲的哭,并不说什么,苏瞎子则理直气壮“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人家庞管带是堂堂武举出身,现在当管带,是朝廷命官,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能到这样的人家做小,是我们几辈子的造化。至于打人,男人打媳妇,又叫个什么错了?只要自己小心点,好生伺候着,他怎么会打人呢。烟馆、纪院,那都是赚钱的生意,一般人想干,可还干不成呢。寒芝,爹跟你说一句,爹是瞎子,看不住你管不住你,你要真想任性,爹也没办法。可是人家庞爷的聘礼,二百两银票,爹已经接了。这些天用出去几十两有余,你要是嫁过去,那自然没什么话说。可你要是闹出其他的事来,爹就只有拿命,去填这个亏空了。”
  他行走江湖,头脑是很好用的,知道以自己的身体条件,不可能限制女儿的人身自由,如果真把她惹急了和赵冠侯私奔,三十几两银子足够两人跑到哪个村里过日子去。
  庞金标虽然安排了一个小管家出头谈这件事,但是却并没有派兵来看住未来新娘的打算,加上出了志诚信票号被砸明火的事,他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迎娶苏寒芝过门。
  要想让她别趁着这个机会跑掉,就只能靠父女之情,和自己的安全来栓住她。赵冠侯一旁听着,坐实了自己曾经的怀疑,但是脸上不动声色,反倒是帮着劝苏寒芝“姐,你先保重身体,死事活人办,总是要把身体保持住,才能想解决的办法。”
  他又转过头来对苏瞎子道:“师父,弟子谢谢您的厚爱,这所房子是您的家业,弟子不能要。倒是弟子那所房子,应当奉送给恩师才对,其实给恩师养老,伺候您的晚年,也是弟子的本分。这庞金标既是官府中人,高门大户,想纳妾,也有的是人选,何必非选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出身。”
  “你懂个什么?这全都是命数!”苏瞎子一脸得意“庞管带的叔叔,就是宫里的庞总管。他老人家在京里认识一位神算子,给自己的侄子算过命,说庞管带要想官运亨通,再进一步,就得娶一个八字相合的女人。你说巧不巧,我的闺女,正好是八字属性相合,这种好事,上哪找去?这二百两银子里,有五十两我特意送给了那位合八子的谢铁嘴,人家是好人啊,要没有人家帮着合这个八字,哪有寒芝的好运气。以前我没少骂我这个师兄,这回一看,还是自己人靠的住。”
  他又拍拍赵冠侯肩膀“你帮着劝劝你师姐,让她想明白一点,我是送她去享福,不是送她去受苦。至于你……有这三十几两银子,你在小鞋坊这片地方也算个财主。回头让你师姐跟你姐夫说一声,在防营里给你补个名字,怎么也比当混星子强。”
  苏瞎子边说,边得意的从身上摸索出一包香烟,往日里他只抽烟袋,现在有了钱,却抽的起海盗牌的香烟。只是他的烟还没点着,外面就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进门就给苏瞎子磕了个头
  “苏姑爷,您赶快去看看吧,您这一走,含烟姑娘就要死要活的,非说您苏老太爷有了前程,就不要她了,非闹着要吃大烟泡。我们掌班的让我跟您报个信,这要是去的晚了,见不着最后一面,您可别跟我们算账啊。”
  苏瞎子手里的香烟落在地上,人一跳三尺高,连女儿都顾不上,就跟着这个大茶壶相外跑,边跑边回头嘱咐“闺女,这些天好好收收心,把自己打扮的好看点,到庞家早日当上少奶奶,爹就跟你享福了……”
  等到人去的远了,苏寒芝却是一头扑到姜凤芝怀里痛哭起来,赵冠侯拄着拐杖,面无表情的站着,姜凤芝一边安慰苏寒芝,一边嗔怪“你别跟个木头似的戳着,赶紧过来帮着劝啊。这要是再哭死过去可怎么是好。”
  她将苏寒芝拉到炕边,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了好一阵,最终咬着牙道:“这事,是瞎子叔办的不对,明知道姐你心里有人,还把你的终身随便安排。许他不仁,就许咱不义,按我说,趁着他不在家,你和冠侯私奔!”
  私奔在这种时候,绝对得算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就算是姜凤芝说出来,也觉得一阵紧张,可随即,她又陷入一种闯祸之后的兴奋感里。觉得自己能够策动这么一场私奔,促成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在是功莫大焉。又想着状元楼以及与雄野松对话时,赵冠侯挥洒自如的有样子,心里怦怦直跳。
  “我家是山东人,在山东,还有些同门,虽然关系不算太近,但是托他们照顾你们一下,也是可以的。再说,冠侯师弟能写故事,还能说洋文,山东那有好多普鲁士租界,你们到那做点小买卖,或是干脆去租界找点事做都能养活自己。你们先奔山东,到那藏几年,等生了孩子以后再回来,或者就不回来了。他庞金标不管有多大势力,还能追到山东去?”
  她在那里盘算着,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是个好主意,可看看赵冠侯的腿,又有点含糊“师弟,你这腿没问题吧?”
  赵冠侯一笑,也坐在了床边“姜师姐,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我的腿,而在于师父。我们可以一走了之,他却被那含烟姑娘缠住了,估计那些银子使完以前,他是不怎么愿意离开那家三等小班。再说,他也不愿意认我这个姑爷,我们就这么走了,他那边跟庞金标,是没办法交代的。至少也要先拿出两百两银子,让他可以归还庞家聘礼,才能谈其他的事。可按照我对庞家为人的揣测,拿走他们二百两,归还时,至少是要还四百两,否则他们还是不会善罢甘休。”
  事实上,按他对于庞金标这种坐地虎的分析,即使现在他有四百两银子,也未必可以解决这件事情。但是这事现在显然不适合说出来,打击师姐的神经,只能先说钱款的事情。
  单纯是四百两银子这个数,就把姜凤芝吓的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才道:“四……四百?这就是做强盗,怕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银吧。这得是多少钱啊!我这辈子,也不曾见过四百两银子,就算把小鞋坊这条胡同的房子都卖了,能拿的出四百两?”
  赵冠侯点点头“四百两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于我来说,要拿这笔钱,也非常困难。可为了姐,我也只能先想办法搞到这笔钱再说,你们放心,我是男人,这件事交给我来想办法就好,你们不用多想。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姐,你别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事,相信我,一切有我,决不会让你被庞家抬过门去。”
  听到这句话,苏寒芝哭的却更厉害一些,她将头埋在姜凤芝怀里,哽咽道:“冠侯……你先出去,姐跟凤芝说点私房话。”
  赵冠侯点点头,朝姜凤芝做个手势,自己拄着拐杖,先离开了苏家。看着桌上苏瞎子没碰的那些银子和银元,原本以为这些钱足够了,即使不够,加上苏寒芝未来的发展前景,苏瞎子也会仔细斟酌。没想到,他却是一下惹来这么一个大人物。
  庞金标虽然不在锅伙,但是作为防营管带,在津门黑道之中,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任何一路黑道大魁,都要卖他的面子,否则自己的势力,就没法生存下去。他本人的风评,还算是不错,只是子弟的行事,就霸道了一些,做的生意也是偏门为多。像是放印子钱,逼良为昌的事,做了不少,每年海河的冤魂中,总有几条要记在庞家的帐上。
  这样的人物压下来,不是自己所能惹得起的,可是……自己也没的避了。心里已经决定,要守护这个善良温柔的女子,不管对上的是谁,也没什么差别。总归自己有的只是这一间破房,外加一条性命,对方则是有家有业,一拍两散的话,也是对方付出的多一些。
  如果可以搞到一支前世用的狙击枪,他倒是有把握点掉那个庞金标和他家的子侄,让喜事变丧事。可在这个时代,就算是给他这时最先进的枪械,也做不了什么。
  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他先是从床铺下面摸出一把匕首,将它绑在右腿小腿上,放下裤角将匕首挡住。随后拄着拐杖,向着胡同最里的一间院子,也就是小鞋坊锅伙的大寨走去。
第二十九章
夺位(上)
  锅伙的大寨,不是绿林山寨的聚义分金厅,只是一群泼皮,半抢半租,占那么几间房子,作为自己的据点。混混们平时出去开逛惹事,到了开饭的时候,就聚在锅伙里等着开饭。
  这地方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铺大炕,一领炕席,外加就是桌椅及炊具。在院子里,放着石锁、石墩以及花枪单刀之类的兵器,至于屋子里,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就会放着一把匕首,或是磨得飞快的斧子。
  赵冠侯自从站笼里出来之后,就只在自己的房子里单独开伙,不来这边吃饭,也没上门拜访过。院子里种有一棵大树,几个混混在树阴下说着闲话,见到赵冠侯进来,连忙跑过来打招呼,还有人挑着大指称赞
  “冠侯你绝对是这个!好样的,二次折腿面不改色,这一砖下去,把咱小鞋坊的名号算撑起来了,今后咱哥们出去一提是小鞋坊的,谁都得高看一眼。”
  有比较乖觉的,小声问道:“怎么意思,今天你是奔着这个来的?”边说话,边伸出四根指头“你放心,他这个寨主,我们大家伙都不打算捧他了,他在屋里,我们都上外头待着来,不爱跟他凑合。这人软货囊的货色,跟他干,没意思。别看你年轻,你要当这个寨主,我们全都捧你。”
  “其他人呢?”赵冠侯前几次与众人谈及这个寨主问题时,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正面回应,今天算是态度鲜明的表示出,对这个位置有兴趣。小鞋坊锅伙的核心骨干有十几号人,如果到打群架时,可以凑出四十多个,算是个中下游力量。在院子里的占了核心人员的半数以上,可是赵冠侯还是比较关心,其他人的态度。
  “你放心,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我们早看李四不顺眼了。天天给我们备的那也叫饭?纯粹就是猪食!他自己倒好,外面养着好几个,没事还抽口大烟,大伙早就不服他,就是找不到人带着。这回你来当这个寨主,我看谁反对!”
  赵冠侯朝众人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先应下这事。只是我才略有限,岁数也小,怕是当不好这么大一个家,以后还需要各位前辈叔伯多多照应,大家捧着我,我也绝对不会让老少爷们吃亏。”
  他从苏寒芝那出来时,是将二十两银子放在身上的,这时将银子拿出来,朝众人面前一亮。“这点钱不多,算是点小心意吧,等我做了这寨主位置,大家按人头份下发,保证不会克扣。”
  这帮混混平日里多是和铜元打交道,银子见的时候多,花的时候少,一见这雪花纹银二十两,顿时被晃的花了眼。目光里多了几分贪婪,几个人已经忍不住去找兵器
  “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全听,要不现在进去,把他们两收拾了?我跟你说,刘雄那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跟李四是穿一条裤子的,要想夺这个寨主,他绝对不能留。”
  刘雄当然不能留。寨主赵冠侯肯定是要自己做,谁来抢,就是他的敌人。可是军师这个职务,他并不能兼任,而锅伙里,军师兼理财务,这些泼皮全都盯着这个位置,刘雄如果留下,这个肥缺怎么到的了他们手里。赵冠侯对这一点也很清楚,只是他也要靠着这根骨头,让这些人为自己所用,因此并不点破他们的算计。
  “不必那么麻烦,大家自己人,以和为贵,不要见血为好。”赵冠侯没让众人动手,自己拄着拐来到门口,回头对众人道:
  “现在津门县那边,为着访拿强盗的事,怕是眼睛已经蓝了,咱这边有点什么动静,衙门口还不把咱当了土匪,先送到牢里再说。赶紧买点面条去吧,今天中午咱锅伙吃打卤面,虾仁鸡蛋卤,告诉弟兄们都过来,管饱。”
  这片地方的房子,都与他自己的住处一样低矮破旧,采光不好,虽然是上午,但屋子里依旧昏昏暗暗的。人一进门,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房间里只有两个中年汉子,一个坐在门边的小桌旁,手里拨拉着算盘珠子,另一个则坐在炕边抽着烟袋。
  这两个人与之前的赵冠侯极是熟悉,自然是认的出,抽烟袋的,正是这处锅伙的寨主飞刀李四,打算盘的则是军师刘雄。锅伙之中,头领称寨主,文胆为军师,取自水泊梁山,自比梁山好汉之意,只是这个李四,却与好汉是没什么关系的。
  他这个飞刀的名号,并不是说真有一副百发百中的飞刀绝技。而是他早年间参与锅伙斗殴,眼见一刀下去,对方闪避不及,就要出人命官司,他急忙将刀朝旁边一飞,才免去一场血光。
  这件事后来传出去,飞刀李四这个名号,也就被人传讲开。至于能当上这片地方的寨主,也纯粹是前些年小鞋坊这边与另一处混混发生大规模冲突,一场架打伤了元气,几个出名的人物不是被打死,就是抓去了衙门里,也就只有他来出这个头。
  论起来,李四与赵冠侯的父亲还是结拜兄弟,因此赵冠侯进房间之后,也恭敬的喊了声四叔,又朝刘雄那喊了一声刘叔。只是这房间隔音效果很差,他在门首喊的话,房间里肯定是能听到的,这两人,肯定知道他来者不善。
  赵冠侯是做好了动手的准备的,虽然他身体不是太方便,但是解决两个泼皮的能力总是有的。真正困难的,是杀人之后自己该如何善后,又该如何躲避法律的制裁。因此他刚才在外面的喊叫,实际是向这两个人示威,让他们意识到局势的严重,以及自己现在锅伙中掌握的人心,让他们放弃动手的想法。
  李四将烟袋在炕边磕了几下,朝他比画了一个坐的手势,“大侄子,自从你从衙门回来,四叔没去看过你,心里不痛快了吧?这你也别怪四叔,若是空着手上门,四叔实在是没脸,可要说拿着东西上门,四叔却又实在拿不出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给锅伙的弟兄混一口饭吃,说来容易做来难。等到你到了这个位置上,就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做了。咱们小鞋坊是小门小户,进项有限,我这几年,也是勉强维持。有心交了印,又没人能接,搁车就不够仗义了。可是现在你起来了,四叔也就放心了,这个锅伙,也是该交印的时候了。刘雄兄弟,交帐吧。”
  刘雄坐在桌子旁边,原来一直是在算账,混混们没有什么理财概念,锅伙的账目,实际就是一泡污。赵冠侯前世在莫尼卡指导下,甚至有一个会计师的证书,可是看这个帐本,依旧觉得是一头雾水。
  文盲的账目,就是这个样子,就算自己想要查,也查不出什么,到最后,只是看自己是想放过他们,还是要穷追不舍。
  他来夺这个寨主位置,当然不是心血来潮,想要做一做十几只城狐社鼠的首领,更不是以为靠着小鞋坊这些泼皮,就能扛住庞家的力量。他真正在意的,还是钱。
  四百两银子未必能解决问题,但是没有四百两银子,一定不能解决问题。苏寒芝只是一个民间女子,既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没有丰厚的嫁妆,在民间也不是什么成名美人,按说庞金标不至于对她志在必得。
  如果自己把钱填上,再请曹仲昆出面交涉一下,还是有可能让他另外换个人的。但是,不管请谁出面,四百两银子,总是不能少的。
  苏瞎子既然姘上了一个三等班子的女人,那些银子,多半就是扔到了海里,他不指望能拿回来。曹仲昆虽然收入不错,但是开销也大,不可能拿出四百两银子帮忙,现在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筹到这笔款子。
  以他的能力和知识,或者叫做金手指,要想在这个时代混一个温饱,或者生活的比较体面,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要想在很短时间内发横财,就大有问题了,四百两银子这个数字,着实让他感觉为难。
  做杀手肯定是不可能,既没有中介人,也没有条件,连一只像样的枪都搞不到,拿什么做事啊。至于翻译或是小说方面的才能,都是细水长流,如果日积月累,还是可以赚到一笔小钱,短时间内,却搞不到很多钱。
  至于偷抢赌钱之类的手段,也不是那么容易,现在的时代,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社会。各行各业,都有着自己的小圈子,内部力量强,且严重排外。不管是偷还是骗,都属于影响了那些小圈子的利益,到时候这些人,就会成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怕是自己才一动手,那边就会查到自己头上,到时候钱成了贼脏,问题根本解决不了。
  留给他的时间和门路都不多,现在唯一能想的办法,就是小鞋坊这个锅伙。这里既收着这一代店面的常例,还有一笔掩骨会的公帐。
  即使财务状况糟糕,凑不出四百两银子,他算计来,一二百两总该是有的。为了苏寒芝,他不介意搏一搏,把全部的钱先挪一下,再找曹仲昆借一笔,其他的部分,哪怕是以高利贷的方式借款,将来总是有办法还上的。
  如果李四不配合,他为了苏寒芝,也不在意和对方翻脸。没想到李四表现的很是恭顺,乖乖的移交帐本,没想过恋权。只是看到帐本上的数字,赵冠侯的心,却渐渐凉了下去。
  锅伙里的公帐上,只有二十几两银子,其中还包括一些是以借据的模式出现,并非现金。而且这并非盈余,而是全部钱款,以这二十多两银子,不要说填补苏寒芝的聘礼,就连维持这个锅伙,都严重不足,李四扔给自己的,不但是个烂摊子,可能还是一个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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