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校对)第15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5/496

第三十章
夺印(下)
  他原本是想保留一些面子,大家表面上不伤和气,一个交出权柄,自己也允许他们带着一些钱离开。做混混的,多半没有什么谋生手段,赵冠侯并不想赶尽杀绝,让他们带一笔防身的钱财,也是应有之义。可是这笔亏空实在太大,他不得不追究一下,为什么帐面变的这么难看了。
  李四很是镇静,没有一点畏惧之意“侄子,我就知道你得问我,换了是我,现在都骂街了。可是骂街没用啊,现在锅伙里,就是这么个情形,四叔我也急,可是急,当不了银子花。锅伙里算你在内,有好几家是拿钱粮的,这是上辈用命换的钱,咱们再难,也不能断。从各处买卖家收来的份钱,基本都养活了他们。掩骨会就是个赔钱的营生,全靠津门几位大财主出钱,咱们才能维持这个局面。其中对咱们资助最大的,是九记孟家的孟大少。从上个月开始,人家孟家不给钱了,他这一带头,另外几家大户,也都不肯再付款,现在等于是只出不进。咱们掩骨会,又从外面赊了不少帐,光为了填帐,就把手里的积蓄都用尽了。若是孟家始终不肯出钱,我看咱这掩骨会,也维持不下去。”
  锅伙也需要有自己的财源才能维持住生计,津门各处锅伙不同,生财之道也不一样。水、旱、鱼锅伙之分,也就是从这些生财之道上得来。小鞋坊是旱锅伙,不吃码头,也不铸私钱,主要来源,就是掩骨会。
  作为一个掩埋无名尸的慈善机构,虽然本身不能创造多少效益,但对外来说,却可以称为善举。津门的财主们,大抵还是求名,为了图个好名气,也会捐献钱款,作为对掩骨会的资助。混混们把持了掩骨会,从中上下其手,每年都可以从死人身上拿到不少钱。
  但是财主们出钱具体数字多少不同,也不是定例,出不出,全看自己的意愿。像是小鞋坊这一带,主要是靠以绸缎庄为业的孟家出钱资助,才能维持住局面。孟家终止了出资,掩骨会却不能放着死尸不管,这一来,财务以及维持上,就都出现了较大的危机。
  李四这么痛快的交出权柄,固然是忌惮赵冠侯二次折腿的狠劲与名声,掩骨会的维持危机,恐怕也占很大的比重。即使没有外人,他想要维持住这个锅伙已经不容易,有人接盘,对他而言,等于是及时抽身,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他交出帐本,也有将军的意思,不管赵冠侯如何成名,若是不能给掩骨会带来收入,混混们最终还是会把他赶下去,不会让他在位子上。若是他不敢接这个烂摊子,那么将来,也就别再想和这个宝座产生什么关系。
  赵冠侯看了几眼帐本,刘雄那里已经不阴不阳地说道:“怎么,担心我们从中亏空?你放心,上有天下有地,举头三尺是神明。咱们是拜关圣的,怎么敢克扣公帑?谁要是从公帐里拿一个大子,叫他不得好死!这锅伙的帐,就是我管,你要是信不过我,就把我留下,是卸胳膊是卸大腿,看哪块好就割哪,叔保证不皱眉头。”
  赵冠侯冷冷一笑“刘叔,这话说的太远了,咱们是什么交情,哪用的着说这样的狠话。既然您说没拿,就一定是没拿。这个局面确实比我现象的艰难,可也正因为此,我就更要把位置接过来,两位叔伯年岁不小,也是该回家养老的时候了,不管将来锅伙多难,也有小侄一力承担,保证能给弟兄们挣来一口饱饭吃。两位叔伯只管在家养老,你们该得的那份钱粮,小侄保证按时送去,不会短缺。”
  两人虽然在锅伙里占着身股,可是比例并不高,家里人口又多,平日里不事生计,全靠着他们从锅伙里拿钱养活。真要是交了权柄,指望着锅伙里的钱粮,实际是难以维持生的。
  李四话已出口,不能再收回来,只一抱拳“罢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冠侯岁数不大,胆子可不小,多重的担子读敢挑,那我就什么都不提了。只希望你把咱锅伙越带越红火,四叔在家,可还等你养活呢。”
  在面条的感召下,锅伙里核心的成员以及外围分子陆续赶回来,这处大寨里,居然聚了五十几个人,其中有一些人,就连李四都不怎么熟。大家在院子里举行了一个小型仪式,就算是完成了这一处锅伙大寨的移交,从此时起,赵冠侯就成了这些泼皮的首领。
  他做事很是公道,将帐本大声宣读了一遍,把整个财务状况做到了全透明,让所有人都知道锅伙的情形。等到帐本一念完,人群里就有些骚动,有一些人对于账目并不认可,想要闹着要刘雄和李四负责退赔。反倒是赵冠侯替两人打了圆场,承诺着自己做了寨主,就要保证所有人有饱饭吃,不至于饿肚子。至于财务上的事,也是自己想办法。
  有了这个态度,其他人也就不说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到了饭上。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面条,李四一声冷笑“冠侯,津门规矩,长接短送。你来这立威风,吃面条我也不说什么。可是送人,总该有点饺子吧?你这拿面条送我,就是不让我再回来了。你的意思我懂,四叔也不是那不明白事的人,这爿基业我交了,就是交了,保证不能再往回要。可是你要是自己守不住基业,被别人夺了江山,可别赖四叔在里头使坏。”
  这一桌,只有赵冠侯与李四刘雄,新任的军师还没指派出来,其他人就没资格在这桌吃饭。可是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附近几桌的人都听的见,见李四对于伙食不满,有的人就放下碗,朝这边看着,寻思着会不会待会就打起来。
  赵冠侯大口吃着面,似乎没听出李四话里的怨气“四叔,别停啊,吃面条,多吃点。你的情形我知道,以前做寨主的时候,手里宽裕,这面条,你未必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咱锅伙这情形,四叔是个好汉,自然是不好再拿钱供自己吃喝,手里也没什么积蓄。就凭每月一份的死数钱粮,你家的人就是吃窝头,也管不了饱,想吃顿面条可就难了。四叔你也放心,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要是想吃面,我还管的起你。”
  他又朝其他人说道:“众位老少爷们,四叔交帐的时候对天发过誓,不拿锅伙里一个子。所以大家今后,要关照着点四叔家里,看看他们是不是吃不上喝不上。总算是做过咱们寨主的人,不能让他老挨了饿,若是有个吃不上喝不上的时候,千万记得来告诉我一声,我一定送粮食过去,不能让人饿着。”
  众混混都是人精,当然听的出来,这说的其实是反话,是要自己去监督李四家,是否偷拿了锅伙的钱。若是他敢大吃大喝,或是露了什么其他破绽,锅伙里对他是不会轻饶的。
  李四被个后生小辈一呛,半天没说出话来,这面吃的也没味道,将碗一推,说了一声饱了,起身向外就走。做混混了然无牵挂,大寨里也没什么东西,说一声走,可以离席而去,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
  刘雄也推了碗,两人来到门首,回头看过去,却见赵冠侯带了几个混混来送,并没有什么恭敬之意,与其说是送行,不如说是驱逐出境。
  等到出了胡同,李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什么东西!本来以为,可以搭上个有钱人,也就不用怕他了,没想到堂堂公理报主编,居然也买他的账,这上哪说理去。要不是怕他这个,我吃多了把寨主的位子让给他,一年好不好,也是百八的进项,连累你老弟,也跟着我受苦了。”
  刘雄摇头一笑“四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弟兄不分彼此,何必把话说远了。他乐意当寨主,就让他当,现在这个位置,可不是什么好事。就孟少爷摊上那事,就算是当初那帮老混混活着,也是不好办,他能办的了?我是不信的,若是他办不了,早晚我们还是能回去。若是他办的了,栽在这样的人手里,咱也不丢人。别想那些了,走,咱们泡澡去,等到洗完澡再去点个泡,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
  送走了前任头领,锅伙里的混混,就都围在赵冠侯身边,或是拉关系,或是套近乎,一个比一个热情,一个比一个够交情。实际的意思,都是惦记着军师的位置。
  赵冠侯并没急着任命人,而是回屋拿了纸笔过来,弄了一些简单账目,让这些混混计算。
  军师除了负责为寨主出谋划策,最重要的就是掌管钱粮,混混里文盲较为普遍,会算账的也是极少,这题目一出,就难倒了大多数人。倒是一名不怎么显眼的年轻人举举手。
  他生的瘦弱,在混混这个群体里,并不怎么起眼,人也比较老实,说完话之后还缩了缩脖子,似乎怕是引起谁的不满。这种人在锅伙里注定是受气的,还不等人说什么,就有人开始吹着口哨,拿他起哄。
  赵冠侯将这人叫过来,仔细看了两眼,这年轻人连忙说道:“我叫侯兴,在当铺里学过徒,可惜后来当铺倒了,我也就没了饭,只好学人开逛。”
  有人大声嚷嚷着“他不行啊,这不是咱们小鞋坊的人,是过来混吃混喝的,让他吃点面条就完了,又怎么能做咱们的军师?”
  赵冠侯并没理会,反倒是把笔递过去“侯兴是吧?那好,你来算一算这几道题,若是算的对,这个军师的位置,我会优先考虑你。”他又朝其他人扫视了一圈,这帮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起哄闹事,全得算是专长,即使李四在日,也是压不住他们的。
  可是今天被赵冠侯一扫,都觉得他的目光冷厉,竟是出奇的吓人,一众泼皮们仿佛都挨了衙门的杀威棒,低下头去,不敢再做声。
  “列位老少爷们,咱们锅伙的规矩,向来是寨主说什么是什么,怎么,我连任命个军师都不行了。要是哪位觉得我这个寨主不够格,趁着现在说出来。”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腿“谁要是能像我一样,把自己腿砸折了,我立刻交印,你们有谁想接这个位子么?”
第三十一章
十万金洋(上)
  侯兴并不是小鞋坊的骨干,甚至不能算做小鞋坊势力的混混,只是个边缘角色。他生的瘦弱,也没有什么硬骨头,出来当混混,只是因为找不到吃饭的门路,加上家里长辈有人做过混混,带挈着他入了行。在这种地下世界中其实很是不得意,赵冠侯这么维护他,着实让他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之情。牙齿紧咬着下唇,手拨拉着算盘,在一众混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就已经给出了正确答案。
  “你这帐算的不慢,字写的也不错,按说再找个差事应该不难,怎么想起来,入我们这一行了?”赵冠侯见侯兴的毛笔字写的工整,比起自己的毛笔字水平,要强出不少。题目虽然简单,但是这么在混混这种文盲群体里,能这么快解出答案的,就得算是个难得人才。
  侯兴尴尬的一笑“赵把头,实不相瞒,当学徒实在太受气了。签契约时就有话,学徒期间,打死勿论。给师父倒马桶打洗脚水都是家常便饭,稍有什么错处,打起人来绝不手软。我这一手字,就是被打出来的。而且遇到不好的师父,还不肯教东西,全靠自己偷学,我这点算账的能耐,就是看着那些先生算账时,在旁边偷着看会的。我听家里人说,当混混就能不受气……”
  赵冠侯打量他几眼,知道以他的身体,即使做了混混,也多半是受气比起当学徒更多。偏生上街开逛之后,也绝了做正经营生的路,就算想当回学徒,也已经不可能。
  他点点头,将帐本一举“老少爷们上眼,谁要是也能把字写的这么好,把题目算的这么准,这个军师,可以来争一争。若是做不到,这个军师,就由侯兴兄弟来当,谁要是不服,就说出来,连我这个寨主,也可以一起换了。”
  见他不惜用自己寨主的宝座与侯兴的军师绑定,下面的混混就没人敢说话。先不说夺寨主的位置有没有可能,单说眼下锅伙的局面,谁做这个寨主,谁就要负责接下去锅伙的运行,得为大家搞到足够运转下去的资金,获取孟家的支持。这些事他们要是能做到,李四就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待那么久了。
  侯兴本来只是听说这里今天有面条吃,过来混口饭,却当上了掌管财政大权的二号人物。他先是一脸茫然,呆了片刻,忽然猛的朝赵冠侯跪了下去,脑袋用力的磕在地上
  “寨主,从今天开始,我侯兴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若有违反,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赵冠侯委任这么一个军师,自是有自己的考虑,他的重心不在锅伙里,即使做了这个寨主,平日里主要的时间,还是会陪着苏寒芝。如果委任自己锅伙的人做军师,很可能出现二号人物把自己架空,让自己这个寨主有名无实的现象。
  只有侯兴这种压不住场子的外来者,才是理想的军师人选。他除了自己以外,再没有别人可以依托,即使想要篡位也做不到。
  再者,等到锅伙经济条件好转后,他还是会从帐里把公款提走,为苏寒芝的事周旋。做这种事,账房必须是自己人,侯兴对自己感恩戴德,用他也正为合适。
  侯兴却不知道赵冠侯的打算,只知道他顶着压力,把自己这个外人任命为军师,大有士为知己者死之感,情绪十分激动。等到一众混混认可这个事实,给寨主和军师见过礼之后,他拉着赵冠侯来到一边,小声道:
  “寨主,我有件事,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是你对我恩重如山,这件事我就必须告诉你,孟家不给掩骨会出钱的事,我可能知道一点原因。”
  赵冠侯本意是要到孟家去拜访一下,虽然捐款全凭自愿,孟家也没有赞助掩骨会的义务。但是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会突然中断已有的捐献,这传出去,对于名声是有影响的。
  大概就是彼此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只要能把误会解释开,获得赞助应该不至于太难。拿下孟家之后,其他几位绅贾自己就都方便去谈,只要帐上有了钱,自己就能拿来解决庞家的问题。
  侯兴如果知道原因,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好消息,连忙问道:“你知道?这个消息可靠么?”
  “可靠。”侯兴生的瘦弱,平时也有点怯懦,连眼光都很游移,不敢和人对视。可此时,他的态度很是坚定“寨主对我有恩,我肯定不能坑您,这个消息,是我在当铺的师兄弟那传过来的。我们那个当铺,是被庞玉堂的元丰当铺给吞了,站柜的先生和伙计有几个留用了,我因为不会说话,就没留下。可我那师兄,他在那接着干,前几天他找我喝酒,喝多了以后说了这事。只是这事有点大,轻易不敢向外说,说出去搞不好是要没命的。”
  庞玉堂?只一听到这个名字,赵冠侯就来了兴趣。庞玉堂是庞金标的儿子,在津门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其人热衷于扫除私昌、消灭烟馆、打击赌坊,可以看做反“蝗、赌、毒”之代表人物。
  庞金标为防营管带,作为大公子,就经常带上几十号巡兵将津门的暗昌、小烟馆以及暗宝局抄拿一空。再将抓到的客人打上一顿,罚上一笔款作为警告,临走时还要嘱咐一句“今后记住,到庞记开的店铺里来,保你什么事没有,到这种不上捐税的小店,不打你打谁!”
  这位津门正义代表,经营当铺的手段,大抵也是如此的光明正大,侯兴曾经供职的那家当铺,当然是竞争不过的,被吞并也是情理之中。元丰当铺在津门声势极大,算是第一等的当铺,据说一些达官显贵,也会在当铺里抵押些东西周转,于官府之内,亦极有门路。
  孟家那边,原籍山东,在津门经营绸缎生意为本,乃是津门一位巨商。资助掩骨会的孟员外名叫孟思远,是孟家庶出子弟,早年在豪门内斗中破门出户,带着一笔银子自力更生,几年时间,就奋斗出了一方天地。
  原本津门孟家的绸缎庄有八处,他靠自己的力量开出了第九家绸缎庄,人称九记孟家,竟是与孟家本家分庭抗礼并驾齐驱。
  能以庶出之身,赤手拼搏,同样做绸缎生意且能做到与本家平分秋色,孟思远本人自是极有手段,也有魄力的。据说他现在又醉心于洋务,想要效法泰西,在津门开设纱厂,实业兴国。只是一时资金周转不灵,就拿了一件东西,到元丰当铺,周转了十万金洋出来。
  侯兴说到此,也是一脸兴奋“那东西是什么,我师兄也说不上来,他是到总号去当的,我师兄在分号,是没见过的。只知道那是孟家的一件重宝,据说是当初孟老太爷偏爱小妾,就把这重宝都送了小妾,不给长房。也正因为此,等到孟老太爷刚一死,孟家内部就闹翻了天,大夫人趁丧发难,名义上是要把孟少爷扫地出门,实际就是逼那件宝贝。可是孟少爷倒好,宁肯自己带着娘离开孟家,也不肯交东西。能让孟家抓破脸,那宝贝肯定不会差。可是他虽然聪明,却去错了地方,元丰当吃人不吐骨头,他拿宝贝到那里去当,也就是自己去送死了。”
  “怎么,当铺还敢贪墨他的当物?”
  “正是如此。听我师兄说,那件东西实在太好了,能值几十万大洋,庞玉堂一见之后,就命人把东西送到京里,给他那叔祖庞太监送去了。又让人做了个赝品,拿来糊弄孟少爷。当铺规矩,为了不担责任,写当票时,不会写原物,若是您当一件新的狐皮大衣,他也会写上光板无毛,虫吃鼠咬。这孟少爷,就是吃了这当票的亏,虽然东西不对,可是却与当票相合,他讲不出道理去。他是个商人,怎么抵的过这种泼皮手段,想要打官司……又怎么打的赢。”
  “既然官司打不赢,那便要找我们锅伙了。”赵冠侯这时也已经推敲出个大概,孟家每年给掩骨会出一笔钱,除了落一个积善名声外,另一方面,也是收买这些混混。
  大商人倒不用害怕混混闹事,但是若是有些人故意与他们为难,也会让店面无法正常经营。收买这些混混,就是用来解决江湖纠纷,他这次典当被坑,用官府的力量不能解决,肯定会想到掩骨会。
  可是飞刀李四这人,是没什么胆子的,就算是平日,他也不敢招惹庞玉堂这等人。何况现在还有袁慰亭惩办混混,他就更不敢出头。孟思远花了这么多钱供养的混混,关键时刻顶不上去,不肯再给予资金,也在情理之中。而九记孟家一停止资助,其他的士绅商贾有样学样,也在情理之中。
  赵冠侯拍拍侯兴的肩膀“侯兴兄弟,你这次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这次要来钱,第一个就要重谢于你。”
  哪知侯兴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那不行,我既然是咱们锅伙里的军师,就得为锅伙效力。这件事关键是关系到庞玉堂,我不敢随便说出来,可是赵二哥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不说。要说奖赏,我是绝对不敢想的。只是二哥你也得考虑考虑,庞玉堂不好惹,咱们手里也没有证据,就算想出头,怕是也不好说话。”
  赵冠侯当然知道,一件涉及十万金洋以上的冲突,已经不是小鞋坊这种小把戏可以掺和的起的。可是再一想到苏寒芝,他又没有了退路,不管是多么大的危险,也只能自己扛上去。
  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拄着拐杖走出了锅伙,先到苏寒芝那里安慰了几句,随后叫了一辆人力车,前往九记孟家拜访。
第三十二章
十万金洋(下)
  孟思远的住处,乃是华界之内的富人区,津门之地,虽不及松江富庶,然也算北地第一等大码头,商贾云集,也有不少豪门巨室。华界建筑与租界不同,不喜修西式洋楼,而是仿大金官员住宅样式,青砖绿瓦,高大门楼。有些大贾捐了个候补道之类的官职,便悄悄将大门染成暗红色,以显富贵。
  在这里,即使是下人奴仆,穿着也极为整洁光鲜,与小鞋坊那等地方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将城市比做人体,小鞋坊只能算是人身上的暗创,这里才能算是脸面。
  孟思远并未捐过功名,黑漆大门,天鼓响门洞,倒是不像邻居那般张扬。家中的门子也还没养成豪门奴仆的气势,对于赵冠侯这个不速之客很是客气,将人请到门房里,又给他预备了一壶茶水。时间不长,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便来接待了他。这管家四十几岁,很是老成持重,对于这么个青皮头目,丝毫没有怠慢之意,表现的很是热情。
  等到赵冠侯说了要拜访的事后,他摇摇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爷今天前去拜访咱津门的县太爷,估计到了那,就得留下吃饭,完事还要听戏,至于几时回来,小人也是说不好。若是知道赵二爷来,我们主人就不去了。您看这事闹的,恐怕是让您白跑了一趟。那人力车走了没有?来人,去把车钱付了,再让他送赵二爷回家。这地方,衙役管的严,可是不怎么好雇车。”
  赵冠侯虽然吃了闭门羹,却没有什么怒意,只笑了一笑“多谢尊管好意,回去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就好了,不劳您费心。是我来的卤莽,没能事先说一声,还望总管替我带句话给孟东家。飞刀李四是李四,我是我。赵某虽然年轻,却也是在县衙门外面卖过打,在苏家折过腿的,不管是什么防营,还是什么元丰当,都不曾放在眼里。他若是想要回东西,赵某人愿意鼎力相助。”
  管家只说了几句知道了,神态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命一名门子去外面叫了辆人力车来,并付了车钱。等到赵冠侯上车离开,他才哼了一声“这帮锅伙,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李四一听到庞家,就吓的不敢说话,他一个年轻娃娃,还敢说管这件事?我看,还是要钱不要命,想钱想的疯了。”
  赵冠侯等回到小鞋坊时,时间已经到了西历下午四点左右,却见苏寒芝与姜凤芝正在那里做饭,与平日的光景差不多。若不是苏寒芝脸上挂着泪痕,眼睛又红又肿,仿佛上午发生的事是幻觉一样。
  见他回来,苏寒芝还勉强笑了笑“冠侯,这大热天的还总往外头跑,我给你买了个西瓜,在水缸里放着,待会吃了它。”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5/49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