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校对)第16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6/496

  赵冠侯走过去,仔细端详着苏寒芝,见她眼角里蕴着泪水,但是脸上还是努力做出笑的姿态。
  “姐,我不希望你哭这么久,对身体不好,但是更不希望你强颜欢笑。小鞋坊锅伙的寨主,已经换成我了。从今天起,这一片,我说了算。我可以保的了你,也可以护住师父。不管庞家的势力多大,咱总能想到办法,他不过是个防营管带,咱还有三哥这个新军帮带呢,他出面可以帮着说合说合,庞家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好在他们那边还没过来迎娶,这件事还有缓冲的余地,大不了赔他钱就是了。我这么有本事,不过是两百两银子,难道还怕拿不出来?”
  苏寒芝点了点头“凤芝也要我相信你,姐知道你有本事,所以姐不哭,就是一时……一时还没转过念头来。我没事,你别管我,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以往对于赵冠侯做混混,苏寒芝总是会数落几句,认为他不走正路。知道他能写小说之后,其实苏寒芝很是希望他走这条路,或是到洋行做个跑街,要不就到租界里去找个事情做的。可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不再干涉什么,仿佛忽然转了性子,赵冠侯想要做混混头,也就由着他去了。
  等到吃过晚饭,赵冠侯拉着她的手,又好言安慰着,又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曹仲昆。苏寒芝却摇摇头“别总麻烦三哥了,他跟防营的庞管带也不熟,找他也未必有用。”她又安慰的笑了笑“咱们先把那故事写完,把公理报的稿子交上去,等挣下来稿费,就能多存一点钱。”
  提到钱,赵冠侯就有点惭愧,本想是把锅伙拿到手,搞到一笔钱解决问题,却没想到接手了一个没钱的烂摊子,反倒是把自己的二十两银子搭了进去。可是苏寒芝并没有埋怨他,甚至不曾问起二十两银子的事。只是等到晚上姜凤芝离开时,苏寒芝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冠侯,你觉得凤芝和剑鸣合适么?”
  “这事是他们的事,咱们外人怎么好多管。”赵冠侯向来不喜欢干涉他人私生活,何况是这种事。大概是苏寒芝和姜凤芝聊到了什么,两人既是姐妹,关心一下好朋友的感情,也不算奇怪。可是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变成个长舌妇,只好笑着安慰她
  “他们两啊,如果是真能成夫妻,吵架是吵不散的。如果不合适呢,现在分手,对谁都是一件好事,毕竟彼此投入的都不多,既没有投入,也就谈不到痛苦了。做朋友的,到时候劝几句是应该的,但是说干涉,我们就没必要了。鞋合不合适,只有脚最清楚,外人看上去的天作之合,未必就真的会幸福,外人看上去不般配的,或许会走完这一辈子。这件事,是要她自己去面对的,我们不能替她做任何决定。咱们要做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姐,我的腿……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他边说边凑过去,趁着房间一片漆黑,悄悄伸出了手,以往苏寒芝肯定会躲避,或是象征性的挣扎一阵,可是这次,她却一动不动,任赵冠侯的手在自己身上攻城掠地。如果不是听到她轻微且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手上感受到的汗水,赵冠侯还以为她犯了什么病。
  见她这么积极配合,他也颇有些意动,男人的呼吸声也渐渐变的粗重起来,积极的寻觅着女子的脸颊、耳垂,乃至一路向着樱唇而去。就在他即将成功到达目标位置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接着就是新任军师侯兴的声音响起来“寨主,我是侯兴,今晚上我来伺候您。”
  苏寒芝连忙跳起来,把衣服整理了几下,拉开了房门,朝侯兴施了个礼。侯兴这人很是乖觉,在当铺学徒时,也见识过不少事,脑子是有的。自然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有什么寒暄,只点个头,就不动声色的闪开身,让苏寒芝跑了出去。
  他走进屋里在地上打好地铺,赵冠侯怕他有什么负担,忙安慰道:“没事,寒芝姐面嫩,其实你来也没事,都不是外人。他们怎么让你来了,你是堂堂军师,怎么能让你来做这个,谁欺负你,跟我说一声,我跟他算账去。”
  “没有的事,大家都很关照我,说实话,咱们这个锅伙,比我以前待的那几个锅伙强多了。那些锅伙嫌弃我身子弱,没力气,都不待见我,就连吃饭,也是大家都吃完了,剩一点残汤剩饭给我,经常吃不饱。可是在这,大家都喊我一声军师,我觉得……自己现在活的,才像个人!”
  侯兴说到这里,有些激动“本来今晚上好多人要过来,是我说服大家,让我来的。大哥对我有恩,我要报答恩情。再者,锅伙里的军师,本就该为寨主出谋划策,大哥既然要替孟东家出头,我就得给你帮忙。可惜,我不是说书先生说的吴用、诸葛亮,主意是想不出来,只能把我知道的,跟大哥说明白。我听人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好歹也在当铺待过一段,这里的事瞒不了我。”
  他说着就介绍起当铺里的种种勾当,以及他所知道的一些当铺业界秘闻。赵冠侯也不时的问上几句,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替孟思远出头,要回这件宝物。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成型的想法,关键还是在于,信息量不足。
  所谓奇谋,从来都是不存在的东西,高明的谋略,都是建立在完善的情报之上。自己对于元丰当所知甚少,不可能现在就拿出一个高明的计策,然后说一句一切尽在掌握。
  同时,自己也不是蓝博,不可能拿着一支枪杀到当铺里,干掉所有人,把那什么传家宝抢出来。是以他虽然积极的接触九记孟家,但实际上,现在主要做的还是搜集信息,制定方略,侯兴提供的情报对他而言,堪称雪中送炭。
  等到第二天天刚一亮,苏寒芝就举了早餐过来,侯兴知趣的离开,可是苏寒芝并没陪则着冠侯一起吃,而是把他的那床破拿出来,放到院里准备重新拆洗。
  赵冠侯咬着油条,一脸不解“姐,现在还是夏天呢,你折腾棉被干什么?赶紧进来吃早点。”
  苏寒芝以脊背对着他“你懂什么,等到了冬天再弄就来不及了,你这个人啊,就是这么马虎,被子都脏成了这样也不说拆洗,等到冬天怎么盖。以后你自己要学着会照顾自己,光会打架是没用的,要学会过日子,否则哪个女人跟你,也是倒霉。我一会出去给你扯点布,重新把被里被面换一下。还有,你的衣裳也该买几套新的,都当了寨主的人了,也得穿的像点样子。”
  看她在那里不停的说着,赵冠侯总觉得她的情绪不大对劲,可是不等他发问,院门再次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传进来
  “请问,这是赵壮士的公馆?”
  苏寒芝打开房门,见门首处,一个三十出头的瘦高个男子站在那里,他朝苏寒芝一笑,随后又是一鞠躬“鄙人孟思远,特来拜见赵壮士。”
第三十三章
宝珠
  孟思远的衣着,与之前那位雄野松很是类似,也是一副西式打扮,就连头上的辫子,也是买的假发辫。彼时津门里这种穿着的,大多有着留洋背景,孟思远据说就是在海外留学归国之后,跟家里格格不入,所以被踢出家门时,也没有什么悔意。
  他身后带着两名伙计模样的人,手里拎着几样礼物,等到进了院子,见到那床破被,他叫过一名伙计吩咐几句,那伙计就自去了。他又朝苏寒芝点头示意,随后低头走进低矮的房间里。
  赵冠侯并没起身,见他进来,也只是抱抱拳“孟东家?请您原谅,在下的腿脚不便,就不给您见礼了。屋子简陋,穷人家,没什么东西,跟您九记孟家不能比,孟东家贵足踏贱地,在下招待不周,您要是不嫌脏,就自己找地方坐吧。”
  孟思远笑了笑,随手就把自己的礼帽放在了桌上,然后大方的坐在那张椅子上。“没关系,孟某并非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当初孟记绸缎庄初兴时,我跟着工人一起装卸货物,风雨无阻,实不相瞒,我当过迎宾,也站过柜台,北大观那边的几处小吃摊,也熟悉的很。当初为了与工人们打成一片,我就请他们到那一起吃东西,就是你们小鞋坊的锅伙大寨,我也是在那里和大家一起吃过面条的。”
  说到锅伙,他的神色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实在有些抱歉,贵我两家,一向是很好的合作关系。孟某对于公益事业的向来持支持态度,只要自己能力允许范围之内,肯定会鼎力相助。只是实不相瞒,孟记现在的资金压力很大,大笔的款项都压在纱厂的建设上,恐怕对于津门无名尸掩埋方面,就很难帮助多少。不过,孟某愿意为你们介绍一些同样支持公益事业的同仁,赵兄可以去和他们接触一下,或许他们会继续对掩骨会提供帮助。”
  他是生意人,并不怎么怕混混,可是在不涉及到原则问题的时候,他也不希望真的得罪这些人。这干人物成事或不足,败事则有余,单是在大街小巷里宣传一番,九记孟家财力枯竭,连掩骨会那点钱都出不起,在商场上引起的波动,都远比他付出的赞助要多。而且商店是不能挪动的,混混们有的是手段,让他的绸缎庄甚至于纱厂无法正常运转。
  今天带了礼物过来,并不是真的怕了混混,只是希望大家都能理智的看待这个问题,不要真的把问题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是他显然也是寒了心,虽然说了很多客套话,但还是表示了,不会去继续资助掩骨会。所谓引见之类,只是一句客气话,只要脑子没坏掉,就知道他这种承诺不可靠。
  赵冠侯笑了笑“孟东家,你也把我们掩骨会看的太小了吧。实不相瞒,我结拜兄长,就是新建陆军帮带曹仲昆,他在地方说一句话,也不是不能找到几位士绅出资筹款。我们这帮人虽然是混混,但却不是要小钱的乞丐,不会手心朝上,求人施舍。之所以找孟东家,是我听说,东家摊上一点烦心的事。咱们两家,是多年的关系,我们小鞋坊的爷们,不能看着孟东家被人欺负了不出头。李四怎么做是他的事,如今这个锅伙我既然做了寨主,这个事,我就管定了。孟东家若是信的过我,就跟我说一说,你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一件事。若是信不过,那我也不勉强,只请您喝茶闲谈。”
  孟思远原本过来,只是他作为商人的圆滑与精明,不想随便就得罪一个混混头目,毕竟瓷器不碰烂砖头能不结仇就不结仇。却没想到,他真的要替自己出头讨宝,却让他陷入一阵沉思之中。
  从本心来讲,他并不信任混混,如果一件事连官府都解决不了,混混又有什么能力解决。可是从另一方面说,现在他能想的办法,基本都想到了。有那张当票在,打官司是打不赢的,即使请来津门最好的几个刀笔,这场官司也是有输无赢。
  津门中有称为文混混的土刀笔,都是能让黑白颠倒,死人复生的铁口之士,与他们的泰西同行相比,也未必逊色。可是,在这件事上,就算是最出名的几个文混混也只能建议他:私了。
  按那几个文混混的想法,就只能把庞家的主事人约出来,两下好好谈谈,商量好一个价钱,把那件宝物赎买回来。孟思远已经拿出了十余万大洋,只赎回来一个赝品,这时却不想再用钱去买。赵冠侯这时的表态,就如同给溺水者推来一块破木板,不管是否真的能救生,至少有希望就是好的。
  他对于小鞋坊的失望,就在于自己平时供应了一笔钱,到用人的时候,却连个态度都得不到。这时见赵冠侯这么勇于任事,心里又有点不忍,提醒道:
  “赵壮士,你的名字我听人提起过,确实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可是庞家并不好对付,他们势力大,心也狠,孟某并不希望有人为了孟家的事,受到什么伤害。那宝物再值钱,也终究是死物,与人命比起来,死物永远不如人命重要。”
  “孟东家,赵某要为你挑一下大拇指了。能说出人贵物贱,也就不怪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可是赵某不才,既然答应了替你解决此事,就不怕他庞家财雄势大,任他有什么手段,我也不在意。只要孟东家信的过我,您的宝物,就只管着落在我身上。”
  李四当时一听孟思远提起元丰当,就吓的面无人色的连连推辞,跟赵冠侯的态度简直判若云泥,让孟思远本已渐渐凉下去的心,又恢复了一丝希望。
  “壮士,实不相瞒,这件事我是不想对外界公开的,毕竟事关孟家名誉,我希望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可是既然壮士已经知道,那我也就只好实话实说。那件东西,乃是我家祖上流传的传家之宝,一枚五孔寸珠。这宝贝是我家的传家物,也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纪念。家母当初就跟我说过,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不许动它的念头。孟某不肖,为了一时资金周转不灵,就想拿它调个头寸,没想到,却遇到了无良当铺……”
  他的五孔寸珠,直径一寸,光芒可放三寸。所谓珍珠,一要圆,第二就要大,世上有七分为珠,八分为宝之说,直径一寸的珍珠,本就不易寻找,光放三寸,就更属难得。
  而且那上面的五孔,传说为可避五行,虽然是传说成分远大于实际,但终究为其添加了几分神秘色彩,也就越发显得它的珍贵。于津门之地,知道孟家有这颗宝珠的人是有一些的,也曾有大商或是官员想要购买,但都被孟思远婉拒。
  这次原本只想在当铺里周转一番,就赎回来,想赎到手中的珠子,虽然直径也有一寸,上面也有五孔。但是珠子黯淡无光,那五个窟窿,也是随便凿出来的,与他原本那颗珠子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但是孟思远典当时是自己亲自前往,由于缺乏典当经验,当票上只写了“五孔寸珠一颗”其他描述一概不曾记录,元丰当摆明了要黑掉他的珠子,也拿不到证据来打官司。
  吃了这么大的亏之后,孟思远也想过要与对方理论一番,呈子都写好了,可是拿到衙门里,却被县令驳了回来。物证对孟家严重不利,换了谁来,也不会做出对孟思远有利的判罚。
  “孟某在出事之后,也想过找李头领帮忙,可是他跟我说的很清楚,小鞋坊只是一处小锅伙,就算拼上全部人的性命,也是斗不过元丰当背后的庞家的。再说袁道台现在于小站练兵,于津门专治锅伙中人,若是此时点起人马撕打,结局只能是被新军弹压下去,白白送命而已。赵壮士有这个心意,孟某很感谢,但是你年纪尚轻,也有如花美眷,不该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这颗珠子的事,孟某另想办法就是。”
  赵冠侯点点头“原来是一颗五孔珠么?这东西我没见过,想来必然是一件很珍贵的宝贝,也就难怪庞家人动心。这事若是打官司,孟东家确实赢面不大,因为证据不在你的手里。可讲证据,那是衙门的事,锅伙讲的是个道理是非,不是证据。你养了我们这么多年,在掩骨会上投了这么多钱,我们就得帮着你出头,这就是道理,这就是是非。孟东家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快帮你结局,保证让宝珠完璧归赵。”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这腿,还得养半个多月,孟爷见谅,那珠子左右也不是今天才没,多在对方手里几天和多在对方手里半个月,也没有太大差别。等到我的腿可以走路之后,肯定会去和对方把帐算清楚的。”
  孟思远对于传家宝自是重视的,可是作为商人,他也知道谈判中,掩盖自己意图的重要性。如果被对手轻易看穿虚实,接下来自己会一败涂地的。因此,他对于赵冠侯的说辞,并没有表现的太激动,而是想了想问道:
  “赵壮士,若是宝珠真能替思远找回,您就是思远的恩人,今后小鞋坊的捐献,我孟家提高一倍。”
  “孟东家,你话说的远了,我们帮你,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交情,若是只提钱,那这事,我们就不管了。我想要的是你这个朋友,不是那些银子。银两再多,总有花完之时,惟有朋友之义,才能天长地久。”
  说到这里,赵冠侯用手拍着大腿,哼唱起了一首阿尔比昂的歌曲“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
第三十四章
登门拜访
  孟思远在阿尔比昂留学多年,于这首歌曲,自是非常熟悉的,他这种人,与混混属于两个世界,自然也就谈不到什么友谊,更别说什么地久天长。但是自从当珠事发之后,他在官府里很找了些人,却没什么用处。庞玉堂的关系是在宫里,虽然天子目前不掌权而是太后当政,但是终究皇帝就是皇帝。在皇帝身边当差的管事太监,不是津门县这边的官吏所能颉颃的,庞家铁了心的要黑下这枚珠子,任是谁说话也没用。
  他虽然是大商人,但是庞家是地头蛇,官府中的人权衡一番后,也都是劝他自认倒霉。最多是有人表示,可以找庞管带商量商量,能否给他几万金洋作为补偿。
  要知,那枚五孔珠来历不凡,若是真想出手,只要找个合适的洋人,就是几十万龙洋也不费力气。这种所谓的补偿,他当然是不会接受的。
  现在这从初次见面的混混头目,居然主动提出帮他索回宝物,又不肯要他的钱财补偿,让这位孟东家大起敬佩之心。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豪侠之士,今日一见,诚不我欺。
  他站起身,朝着赵冠侯鞠了一个躬“如此孟某也就不客气了,赵壮士只管在此养病,这件事请壮士尽力而为,孟某不会催促你,也不会逼你一定要个结果。只要你有这份心,赵壮士就是孟某的朋友,小鞋坊这里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这不是交易,而是友谊。”
  被他打发走的伙计,从外面跑回来,手上捧的是几尺大红绸子,孟思远却朝他吩咐道:“这些赏你了,另去柜上说一声,待会给赵壮士送一匹上好的大红来。壮士得此佳偶,孟某未来得及贺喜,就以这一匹云水,作为自己的一点心意,还望壮士笑纳。”
  “孟东家有此好意,我也不推辞了。”赵冠侯并没在绸缎的问题上表现出推拒,既然他也认可了是友谊,那这件事就好办。要钱的话,不管给多少,自己都要感恩戴德,若成了朋友,那么这种援助,也就成了朋友间的馈赠,自己拿起来,也就理直气壮。孟思远终究只是个商人,而不是江湖人,对于这种心机是没有的。
  赵冠侯又问道:“孟东家,你家大业大,财大气粗,绸缎庄的进项足够你衣食无忧,难道办了这个工厂,就能让你的家业翻上几倍?”
  孟思远摇摇头“在大金办厂,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险路,没人说的清结果会怎么样,如果只看收益,并不一定就比我经营现在的生意更好。可是我不得不做。孟家的云水向以织工取胜,以针法冠绝津门。孟某也曾以此自夸,自以为孟氏针法,夷人万难企及。”(注:绸缎因为发音不吉,从业人员称其为云水以代替,如碱称秦琼等,皆为避讳)
  说到此,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当我进入伦敦的工厂,听到机器的轰鸣,看到烟囱里喷出的滚滚黑烟时,孟某便领悟了一件事。孟家的针法,织工的技艺,在西洋工业面前,就与我国的军队一样,不堪一击。若想让国家变的强大起来,不再让泰西人凭借区区数艘兵船就在我们的国土上耀武扬威,所能依靠者惟有工业。只有工业可以救神州,只有机械可以强国家。孟某办工厂,所图者并非一己之富贵,实为后人探出一条工业救国之路。五窍珠为我传家之宝,若自我手中丢失,孟某即为孟家罪人,有负于孟氏列祖列宗。可若是不能兴办工业,孟某对不起的便是整个国家。两下取舍,孟某宁负祖宗,不负家国。”
  赵冠侯原本面带笑容听他讲话,可是听到这里,脸上的神情也变的严肃起来,朝孟思远抱拳一礼“孟东家胸怀天下,赵某佩服。工业救国之路,虽是一条金光大道,但是开路之人,却未必能有什么回报。孟东家既然肯为国家牺牲重宝,赵某不才,没有您这么大的家业,惟有这一条烂命,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讨一个公道回来。”
  “赵壮士,你……你真的认可工业化之路?”孟思远心中大喜,他的工业化构想,在自己家里,也是没有多少支持者的。金国人习惯了传统的工作方式,对于他投巨资办厂的行为,并不是很认同。
  好在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在家里又没有人掣肘,才能把办厂的事推动下去。但是商界的同行里,认同他的也不是太多,官府方面,虽然有洋务运动,可是工厂多是官营,对于商人办厂亦不看好。却没想到,陋巷之中一个混混头子,却是认可他的想法。
  赵冠侯对于工业化的具体措施,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他上一世与工业打的交道不多,偶尔几次,接触的也是自己那个时代高精尖机械设备公司。其科技含量跟这个时代的机器,存在着巨大的代差,他根本不可能给孟思远提供什么实际帮助。但是在思想和认识上,他是支持孟思远的。
  给不了实际的东西,就只能谈谈理想,而孟思远本来也没指望从一个混混那里得到什么技术支持,或者说,就算赵冠侯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他也没胆子信的。知音难求,赵冠侯对于工业化的前景的展望,就已经让孟思远引为知己,两人的谈话竟是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孟记的伙计送来一匹绸缎,他们才终止了会谈。
  他的事情毕竟很多,不可能在这里长期待下去,待这么久,已经算是例外,此时是该告辞了。只是孟思远此时,已经不把赵冠侯看成一个普通的混混,把对方当做了一个草莽之中的英杰。
  “冠侯贤弟,你我二人一见如故,愚兄也要对你说句实话,五窍珠之事,量力而行。我自然是希望此宝可以回归孟家,但若是为此冒上风险,我却万万难以接受。我宁失去一件传家宝,也不想失去一个朋友。”
  赵冠侯拄着拐杖将他送到门口,只一抱拳“孟兄,我不给你打什么包票,只等事情解决之后,咱们再谈也不晚。”
  送走了人,他回到家中时,苏寒芝看着那匹鲜艳的绸缎,在上面反复的摸索着“这是最好的料子了,要是买这么一匹,得十几两银子吧。这个可不能给它破开,用它做被面被里太浪费了,回头我去店里扯点碎绸子,就可以做被。这缎子留着,你娶媳妇时,给媳妇当聘礼。”
  “好啊,姐说的我支持,那你就把绸子抱回家去。因为我的媳妇,就是你啊。”赵冠侯笑着将她拦腰一抱,苏寒芝身子略僵了一僵,但随后就随他摆布,只是将头低下去,不让赵冠侯看见自己的脸。
  “这匹绸缎先放在你家里吧,等到你定下来的时候……再送也不晚。你答应了孟东家那珠子的事,急不急?如果不急,就缓一缓……也许用不了多久,那珠子就能还给孟先生。”
  “这种事怎么能缓呢?”赵冠侯摇摇头,将嘴贴着苏寒芝的耳朵说道:“庞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下口的肉,不会吐出来,指望他们把东西交出来,是没可能的。这珠子再好,庞家也未必用的上,我怕的是,他们把它想办法卖了。所以这种事就得宜早不宜迟,等我的腿好一些,就得去把这事办了。再说这事办的越早,对咱越有利。”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6/49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