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校对)第1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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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随着王江的被俘,鲁监国朝廷在得到消息后势必会派人前来将这支武装掌握在手中,以便于提升自身的总体实力。
  宣诏的内容不出意外应该还是封赏的事情,虽说对陈文来说,官职、爵位之类的名义暂时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既然巴巴的送来了,那么若是连接都不肯接的话,显然便是要和鲁监国朝廷决裂的意思,对于他麾下这支明军集团的内部团结势必会造成不小的不良影响。
  香案已经摆好,陈文率领麾下众将拜于圣旨所代表着的皇权面前,聆听由充当天使的曹从龙诵读的来自监国鲁王的旨意。
  “监国鲁王敕谕:镇守大兰山总兵官,便宜行事,挂征虏将军印,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世袭浙江都指挥使陈文。”
  “孤以南岳之宠,首重桓圭;赐命之蕃,特崇璜玉……兹复抗旌薄伐,誓复浙江,将勒石于燕然,欲标名于麟阁。”
  “……兹特颁敕:晋卿以镇守浙西、浙南军务总兵官,便宜行事,挂征虏将军印,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少保,临海伯。特遣巡抚浙江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曹从龙星赍于金华,明孤眷倚之意……惟卿勉图。钦哉,特敕。监国鲁六年腊月。”
  圣旨诵读完毕,陈文麾下的众将尚且拜伏于地,却尽皆喜形于色,甚至是兴奋不已。
  临海伯,他们的主帅终于获得了大明王朝的爵位,虽说眼下明廷滥爵现象严重,但是爵位就是爵位,从今天起他们的主帅便是朝廷的勋贵,不再仅仅是单纯的武将了。而今天陈文能够得到爵位,也意味着他们迟早也能有这一天,难道这还不应该感到兴奋吗?
  可是当陈文听完这篇圣旨,却全无麾下众将的喜悦,有的却只是如坠冰窖的惶恐,和随之而来的愤怒。
  圣旨中,挂印将军与都督府职皆没有变化,这是应有之意,太子少保乃是荣衔,没有太实际的效用,其中的猫腻在于“镇守浙西、浙南军务总兵官”和“临海伯”上面。
  从地理上来说,浙西指的是浙江西部的金华、衢州、严州这三个府,而浙南则是处州、温州和台州这三府。但是在文化上的浙西则是浙江的杭嘉湖以及南直隶的一部分,而浙江其他的地区,包括绍兴、宁波、台州、温州、处州、金华、衢州和严州这个八个府则属于浙东,以钱塘江分界。
  鲁监国的诏书中写明是镇守浙西和浙南,自然是地理上的称谓。一眼看来或许没什么不正常的,因为陈文现在占据的地盘中金华府属于浙西,而处州府的缙云县则属于浙南。
  但是眼下整个浙江只剩下他这一支成建制的明军,一个提督浙江军务的名义乃是再正常不过的,就算过于夸张了,提督“文化上的浙东”军务也完全可以的,为何偏偏不厌其烦的申明是“镇守”“浙西、浙南军务总兵官”呢?
  而所谓临海伯,按照南明的封爵习惯,一般分为几种,以监国鲁王册封的侯爵和伯爵为例,首先便是勇号,如平夷侯周鹤芝、荡胡侯阮进、刘翼明的老上司威夷侯刘穆则属于这一类;第二种则类似于上一种,只是改以方向为名,如定西侯张名振、平西伯王朝先;而最后的一种则是以家乡、镇守地及其周边地区命名,如新昌伯俞国望、长兴伯吴易便属于此类。
  可是陈文的这个临海伯却并不在这三种之中,于前两种完全不沾边,而若是按照最后一种去归类的话,临海乃是台州的府治,而陈文现在的占领区则在金华,这里面意味便不言自明了。
  想不到鲁监国君臣连预付款的办法都能想出来,看来真是低估他们了!
  其实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当联想到曹从龙现在已是“巡抚浙江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已经顺理成章的代替王江成为他麾下这支明军的监军文官,而曹从龙带来的那柄尚方宝剑从理论上便是用来在适当的时候杀他的!
  尚方宝剑,陈文并非没有,而且他若是接了旨便是勋贵,并非普通的武将,在地位上要略高于普通文官一筹。
  只是明朝自中后期以来便是以文驭武,到了崇祯朝袁崇焕更是开了矫旨擅斩节帅的恶例。眼下虽说是军方的势力更强,但是陈文总不能每天贴身带着尚方宝剑等着和曹从龙对砍吧。而最可怕的还是,曹从龙乃是文官监军,他手里除了确认其监军权力的诏书外,也一定有一份用来杀陈文的圣旨,就像王江当初监军四明、天台诸军时一样。
  这旨,若是接了便要每日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杀,若是不接也没用,曹从龙在理论上一样有权利如此。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他的金华总兵和孙钰的金华知府,以及金华府的全部官吏,甚至包括陈文麾下除了李瑞鑫、吴登科和尹钺这三个副总兵外的全部军官也都并非鲁监国朝廷任命的,只是前浙江巡抚王江以及他和孙钰临时任命的差遣,这些都没有法统上的基础。
  每天竭尽全力的做好所有事,唯恐有任何的错漏,甚至往往连睡觉时梦到的都是下一步如何行事;从四明山杀到天台山,从天台山杀到金华府,此后更是历经血战击破了浙江清军的大规模围剿。这一年多的鲜血和汗水,最后换来的却是一把悬在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利剑,让陈文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文的思绪还在继续,而曹从龙却早已宣读完诏书,见陈文迟迟没有奉诏,心头的怒意更甚,以至于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铁青,就连陈文身后的众将们也都面面相觑。
  陈文麾下的四个协守副总兵不是镇守在外,便是有任务在身,管金华镇直属部队的陈国宝眼见于此,赶忙拉了一把陈文的衣角,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
  算了,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臣奉诏。”
  见陈文按部就班的行五拜三叩的大礼,曹从龙不由得松了口气,两个月的奔忙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个首尾,剩下的便是策动陈文领大军拿下台州府,然后再由定西侯张名振保护鲁监国登岸了。
  行礼完毕,曹从龙亲切的将陈文扶起,只是他刚打算宣读鲁监国对陈文原本的那三个副将的任命,却从陈文口中得知这三个武将现在都不在金华府,只得暂且作罢。
  奈何他刚刚打算在众将面前继续说点勉励的话,为鲁监国拉拢下军心,却只见陈文摆了摆手,那群武将便在行礼后鱼贯而出,整个中军大帐只剩下他和陈文二人。
  中军大帐的大门已被张俊看住,就在这时,只听到陈文开口问道:“敢问曹巡抚,监国殿下是打算让本帅挥师进攻台州?”
  听到这话,曹从龙心头一震,不仅仅是陈文这么快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更重要的还是此事他还未开口却突然被陈文提及,与他一路上思虑的那套循序渐进的说辞不太好搭上,以至于感到有些不太适应。
  见曹从龙点了点头,陈文干脆翻出了一张他根据记忆中的中国地图和军中将校的印象话就的浙江地图,顺手将其铺在了桌上。
  陈文记忆中的地图乃是后世卫星扫描的地图,这个时代的地图与其相比就跟抽象画一般,若非陈文在地图上注明了文字,曹从龙只怕也很难看出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贵爵国朝新晋名将之称真可谓实至名归啊。”
  “曹巡抚过誉了。”随便谦虚了一句,陈文便将话题引入主题,曹从龙乃是监军文官,自然还要到府衙宣诏,而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尽早弄清楚鲁监国君臣的意图才是正道。
  曹从龙看着地图,好容易才把他们此前制定的计划与这幅地图联系在一起,见陈文还在等待,曹从龙抖擞了番精神便开始将计划内容一一道出。
  “此番行动事关重大,监国殿下和内阁以为当由贵爵引大军出武义、永康,入仙居直奔临海县城;遣一副将领偏师自东阳下天台,收取台州北部的宁海,以备宁波的鞑子驰援台州。而贵爵围攻临海县城的同时,定西侯会帅大军护翼监国殿下自海上攻海门卫,与金华王师会师,一举光复台州!”
  这个计划倾注了鲁监国朝幸存文官中除了已经前往中左所的张煌言外所有人的心血,甚至还特别让定西侯张名振看过,只是张名振没有说什么罢了。
  曹从龙自觉着连张名振这样的宿将都“无话可说”,这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了,可是待他兴致勃勃的说完,看到的却是陈文满脸的不屑一顾。
第二十一章
执念
  这个计划倾注了鲁监国朝幸存文官中除了已经前往中左所的张煌言外所有人的心血,甚至还特别让定西侯张名振看过,只是张名振没有说什么罢了。
  曹从龙自觉着连张名振这样的宿将都“无话可说”,这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了,可是待他兴致勃勃的说完,看到的却是陈文满脸的不屑一顾。
  “贵爵可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听到曹从龙有此一问,陈文立刻面露冷笑,这个计划的关键不并在陈文身上,也不在张名振的身上,而是在浙江清军的身上——除非他们在这期间集体中了时间停止魔法,否则这计划就是废纸一张!
  “敢问曹巡抚,按照这个计划,本帅分兵两路,再加上定西侯的大军,王师总共是要兵分三路,那么互相之间如何联络?”
  “这……”
  陈文和张名振之间如何联络的问题鲁监国君臣不是没想过,尤其是在征求过张名振的意见后,他们也恍然大悟于在台州那个地形下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是开口便要陈文独自攻下台州,再将台州拱手让给张名振,这话曹从龙也说不出口,以至于被陈文问及时颇有些尴尬。
  只是曹从龙的尴尬还没有结束,陈文便再度开口:“就算这三路大军能够联络妥当,敢问曹巡抚,若是本帅引大军倾尽全力围攻台州,衢州和杭州的鞑子当如何防备?”
  “这……”再度被陈文问住,曹从龙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但正事却不能因此耽搁,还是要设法解决为妙。“贵爵可以留下部分军队守御金华府。”
  “还要分兵?”陈文摇了摇头。“不瞒曹巡抚,金华府王师至今不过三个战兵营,每营两千余人刚刚编满,也才刚刚开始正式训练不久,即便加上本帅亲领的部队和各县的守备部队,总共也没有超过九千。”
  “相比之下,鞑子在衢州有三千余浙闽总督标营,衢州、处州、严州皆有近两千绿营;杭州方向,抚标营已经开始重建,三千余提标营也时刻准备南下,更何况还有四千余杭州驻防八旗,本帅手中的军队想要守住金华已是很不容易了。”
  “若是引大军进攻台州,就算这些地方的鞑子没有趁机进攻金华府,台州还有两千步兵,三千水师。况且王师杀入台州,温州绿营、宁波绿营和定海总兵标营难道不会驰援台州吗?”
  听到这话,曹从龙不由得大怒,鲁监国现在身在郑成功的地盘备受排挤,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潜行到金华。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为人臣者须得先为主上考虑,而后才是己身,这个武夫满脑子却只有他这一亩三分地,着实可恶。
  “那就放弃金华府!”
  放弃金华府便是否定他此前所做的一切,见曹从龙脱口而出,陈文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只是重新坐下,冷冷的看着这个已经彻底恼羞成怒的文官。
  陈文的目光如冰水般浇在了他的头上,曹从龙猛的意识到陈文根本不知道鲁监国在海坛的处境,可若是直言鲁监国处境艰难,又唯恐会让这武夫失了继续奉鲁监国为正统的信心。一时之间,曹从龙犹豫不决,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
  “不瞒临海伯,眼下监国殿下由定西侯、平夷侯等藩护卫,身在福建海坛。这海坛……”
  随着曹从龙娓娓道来,鲁监国的处境很快便与陈文印象中的那段历史相对应。舟山明军残部在经历了清军的穷追猛打和大批武将叛逃降清后,被迫进入了郑成功的地盘——福州海坛寻求庇护。如历史上那般,郑成功根本不承认鲁王监国的正统地位,甚至连面都懒得见。
  只是曹从龙并不知道,他出发后不久,郑成功便听从了幕僚冯澄世、潘庚钟的意见,以隆武帝任命的宗人府宗正的身份面见“皇明的鲁王殿下”,依然不承认其正统的身份,其目的无非是设法吞并鲁监国集团残部明军,以增强自身实力。而历史上郑成功也顺利的做到了这一点,抵达郑成功势力范围的鲁监国众将中只有张名振还勉强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独立性,其他人则彻底沦为郑成功的部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曹从龙暂时已经没有任何底牌可用,待他将目光投诸到陈文的脸上,得到的答案却并非是他预料的那般。
  “曹巡抚此言差矣,朱成功乃是国姓,必不会为难监国殿下。况且本帅麾下这支大军尚在,朱成功但凡有些脑子的也定知道有本帅在浙江,他在福建便不必忧心于鞑子会从浙江,甚至是南直隶派兵南下驰援福建,定会厚待监国殿下以求个善缘。可若是大军尽没,到那时就凭着定西侯麾下的残兵败将,想要让人瞧得起只怕也是千难万难了。”
  本以为说出实情便可以成功的说服陈文孤注一掷,可是得到的却是这个结果。哪怕陈文说的乃是实情,曹从龙此刻同样恨不得拿尚方宝剑将陈文斩了,然后收编其部,亲自帅军进攻台州,以帮助鲁监国脱离困境。
  奈何陈文麾下的众将以及大军都是此人亲手组建的,而早前的两个监军文官或死或降,这个武夫显然是已经摆脱了文官的控制才会如此悖逆,他若是杀了陈文,只怕这支大军马上就会投降满清或是拥立其他宗室为帝,以为将主复仇。到了那时,他便是万死也再难赎罪了。
  曹从龙读书有成,能够按部就班的在鲁监国朝中做到兵部右侍郎也绝非是迂腐之人,既然眼下还没有足够力量,那边只能暂时隐忍,思量着待他掌握了监军和地方的权柄,自然会有办法策动陈文如他们所愿。
  暂且将此事搁置了下来,曹从龙便开始借着监军的身份向陈文询问金华府的驻军情况。这个问题是瞒不住的,陈文只得一五一十的说出,而得出的数字也确实如陈文此前所说,让曹从龙的心头不免有些黯然。
  陈文与曹从龙又聊了片刻才领着其人出大营直奔府衙而去,只是此前被问及陈锦使者的处置问题时,陈文表示让他带口信回去,却还是遭到了曹从龙的抨击。
  “贵爵以割袍断义为名确实大快人心,为何不将陈锦的使者斩首以示与鞑子势不两立之决心?”
  杀使?
  这事情并非鲜见,至少王翊便做过。但那时的情况乃是严我公动摇山海,包括开远伯吴凯、定远侯石仲芳、义安伯顾奇勋在内的大批文武在此人的鼓动下降清,王翊从黄中道的提议,烹杀严我公使,有效的遏制了这股降清浪潮。而他麾下这支大军现在已是浙江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明军了,部将虽有统兵权,但是财权和监察的权柄却都在他的亲信手中,想要降清谈何容易,所以暂时还没必要如此。
  “据本帅所知,简皇帝早前已经确认了鞑子敌国的地位。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此乃华夏传统,若非特殊情况,还是尽可能不去违背的好。”
  见陈文无法说服,曹从龙暗骂了句多嘴后也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这样反倒不符合他的打算。
  二人结束了谈话便赶忙前往府衙,而府衙的宣诏也极为顺利的结束了,唯有曹从龙的到来让那些大兰山出身的官吏颇有些吃惊,而当曹从龙表示会代鲁监国正式对他们下达任命后,这些吃惊也渐渐散去,只是不知道若是沈调伦来了又该如何是好。
  宣诏完毕,曹从龙便由着孙钰为他介绍金华府及金华县的官吏。身为武将的陈文本打算喝口茶水等他们寒暄完好把刚刚想起来的那个问题向曹从龙问个清楚,再去按原定计划去见王江的母亲。
  奈何他第一口茶水尚未咽下,只见原本守在府衙门口的一个亲兵跑了进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大帅,一个自称是王升使者的人求见。”
  王升!
  这个名字对于陈文来说实在印象深刻,不仅仅在于他曾经与其之间有过一次搏命的交手,更重要的在于此人在四明湖之战时出卖了两万余四明山明军,一手导致了王翊的被俘和殉国。接下来的一年中,更是先后抓获了冯京第和王江,对浙江清军而言可以说是“功勋卓著”了。
  但是陈锦的使者刚刚离开,他便派人前来求见。而据陈文所了解,王升此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没事派个使者前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曹从龙刚刚的表现又实在让他无法安心,于是乎,陈文便让那亲兵将王升的使者安排在已经开始改建的金华守御千户所,稍坐了片刻便先行告罪离开。
  临出大门,回首望去,曹从龙与孙钰之间可谓交谈甚欢,刚刚坐在那里时还听他们序了中举的年份,由此才知道原来张煌言也是崇祯十五年的举人,孙钰与其竟然是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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