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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睨：〖何註〗音詣，側目偷視也。△按：睨今音泥。
[9]
獰：〖何註〗尼耕切，狰獰，惡也。
[10]
夜叉：〖何註〗夜叉，惡鬼也。叉音差，作乂非。柳宗元詩：「入郡腰常折，逢人手盡叉。」又，《唐書·酷吏傳》：「監察御史李全交酷虐，人號鬼面夜叉。」△按：柳詩中「常」作「恒」。
[11]
「地上」：二十四卷本作「地下」。
[12]
二十四卷本「意」下旁加「甚」字。
[13]
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不復知」作「復不知」。
[14]
康熙本「叫」上有「呼」字。
尸變
陽信某翁者，邑之蔡店人。村去城五六里，父子設臨路店，宿行商。有車夫數人，往來負販，輒寓其家。一日昏暮，四人偕來[1]，望門投止，則翁家客宿邸滿，四人計無復之，堅請容納。翁沉吟思得一所，似恐不當客意，客言：「但求一席厦宇[2]，更不敢有所擇。」時翁有子婦新死，停尸室中，子出購材木未歸。翁以靈所室寂，遂穿衢[3]導客往。入其廬，燈昏案上；案後有搭帳衣[4]，紙衾[5]覆逝者。又觀寢所，則複室中有連榻。四客奔波[6]頗困，甫就枕，鼻息漸粗，〔但評〕尸變亦出非常，四客終日奔馳，竟至臨死而不知，可哀哉！惟一客尚矇矓，忽聞靈牀上察察有聲，急開目[7]，則靈前燈火照視甚了：女尸已揭衾起，俄而下，漸入卧室；面淡金色，生絹抹額，俯近榻前，徧吹卧客者三。〔馮評〕深夜讀至此，紙暗燈昏，令人毛髮森立。客大懼，恐將及己，潛引被覆首，閉息忍咽以聽之。未幾，女果來，吹之如諸客。覺出房去[8]，即聞紙衾聲，出首微窺，見僵[9]卧猶初矣。客懼甚，不敢作聲，陰以足踏諸客，而諸客絶無少動；顧念無計，不如著衣以竄[10]，裁[11]起振衣，而察察之聲又作。〔馮評〕嚇煞人。客懼，復伏，縮[12]首衾中；覺女復來，連續吹數數始去。少間，聞靈牀作響，知其復卧，乃從被底漸漸出手得袴，遽就著之，白足奔出。尸亦起，似將逐客，比其離幃[13]，而客已拔關出矣。尸馳從之，客且奔且號，村中人無有警[14]者。欲扣主人之門，又恐遲爲所及，遂望邑城路極力竄去。至東郊，瞥[15]見蘭若[16]，聞木魚[17]聲，乃急撾[18]山門。道人訝其非常，又不即納，旋踵尸已至，去身盈尺，客窘[19]益甚，門外有白楊，圍四五尺許，因以樹自幛，彼右則左之[20]。尸益怒，然各寖[21]倦矣[22]：尸頓立，客汗促氣逆，庇樹間。尸暴起，伸兩臂隔樹探撲之，客驚仆，尸捉之不得，抱樹而僵。道人竊聽良久，無聲始漸出，見客卧地上，燭之，死，然心下絲絲有動氣，負入，終夜始甦[23]。飲以湯水而問之，客具以狀對。時晨鐘已盡，曉色迷濛。道人覘樹上，果見僵女，大駭[24]，報邑宰。宰親詣質驗，使人拔女手，牢[25]不可開；審諦[26]之，則左右四指並卷如鈎，入木没甲，又數人力拔，乃得下，視指穴，如鑿孔然[27]。遣役探翁家，則以尸亡客斃，紛紛正譁[28]。役告之故，翁乃從往[29]，舁[30]尸歸。客泣告宰曰：「身四人出，今一人歸，此情何以信鄉里？」宰與之牒，齎[31]送以歸。
〔何評〕尸變之説，《子不語》以爲魂善魄惡，如是我聞以爲有物憑焉。竊意兩俱有之。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異史本、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偕」：青本、黄本作「皆」，「偕」古作「皆」。
[2]
厦：〖何註〗沙去聲。旁屋也。
[3]
衢：〖何註〗音劬，四達道也。
[4]
「穿衢」：康熙本作「衢穿」。青本、黄本「後」上無「案」字。
[5]
衾：〖何註〗音欽，大被也。
[6]
奔波：〖吕註〗韓愈表：「老少奔波，失其業次。」李翊《呼小録》：「跑謂之波，立謂之站。」
[7]
「矇矓」：鑄本、青本、黄本作「朦朧」。鑄本、二十四卷本、異史本無「靈」字。黄本「急」作「忽」。
[8]
青本、黄本「果」下無「來」字。「去」：康熙本作「出」。
[9]
僵：〖何註〗音姜，仆也。
[10]
竄：〖何註〗音爨。投也。△按：竄，奔逃也。《漢書·蒯通傳》：「奉頭鼠竄。」
[11]
裁：〖何註〗同才。
[12]
縮：〖何註〗音蹜，歛也，短也，如頭縮之縮。
[13]
「幃」：黄本作「闈」。
[14]
警：〖何註〗驚起也。
[15]
瞥：〖何註〗匹蔑切，過目速也。
[16]
蘭若：〖吕註〗柳宗元文：「蘭若真公。」註：「官賜額者爲寺，私造者爲招提、蘭若。」○按：若音惹。梵語招提，唐言四方僧；梵語阿蘭若，唐言無譁。
[17]
木魚：〖吕註〗劉斧《摭遺》：「僧用木魚者，魚晝夜不合目，修行者忘寐；魚可化龍，凡可入聖。」
[18]
撾：〖何註〗擊也。
[19]
窘：〖何註〗窮無計也。
[20]
「彼右則左之」：句法同《雲蘿公主》「左足踏地，則更一婢右伏」。二十四卷本、異史本、鑄本此下有「彼左則右之」。
[21]
寖：〖何註〗同浸，漸漬也。
[22]
「寖」：鑄本、二十四卷本、康熙本作「寢」。
[23]
甦：〖何註〗音蘇，醒也。
[24]
駭：〖何註〗侯楷切，驚起也。《公羊傳·哀六年》：「諸大夫見之，皆色然而駭。」
[25]
牢：〖何註〗固也。
[26]
諦：〖何註〗音帝，審也。
[27]
「然」：黄本作「焉」。
[28]
譁：〖何註〗音花，諠譁也。
[29]
「從往」：康熙本作「從役往」。
[30]
舁：〖吕註〗音余，《説文》：「共舉也。」徐曰：「用力也，兩手及爪皆用也。」
[31]
齎：〖何註〗持也，送也。《莊子》：「吾以萬物爲齎送。」
噴水[1]
萊陽宋玉叔先生[2]〔馮評〕宋琬字玉叔，官四川臬使，没於蜀。王漁洋輓之云：「九原悲馬巤，八口寄蠶叢。」爲部曹時，所僦[3]第甚荒落。一夜，二婢奉太夫人宿廳上，聞院内撲撲有聲，如縫工之噴衣者[4]。太夫人促婢起，穴窗窺視，見一老嫗：短身駝背，白髮如帚，冠一髻，長二尺許[5]，周院環走，踈急作鶴步行，且噴水[6]，出不窮。婢愕[7]，返白，太夫人亦驚起[8]，兩婢扶窗下聚觀之[9]。嫗忽逼窗，直噴欞[10]内。窗紙破裂，三人俱仆[11]，而家人不之知也。東曦[12]既上，家人畢集，叩門不應方駭，撬扉[13]入，見一主二婢，駢死一室[14][15]。一婢鬲[16]下猶温，扶灌之，移時而醒[17]，乃述所見。先生至，哀憤欲死，細窮没處，掘[18]深三尺餘，漸露白髮；又掘之，得一尸，如所見狀，面肥腫如生。令擊之[19]，骨肉皆爛，皮内盡清水[20]。〔但評〕都中第宅，原多怪異之事。宣武門外有一宅，久無人敢居。某部郎以膽略自矜，居之。夜秉燭坐，桌上現一人頭。某方按劍欲擊之，忽見頭上又纍一頭，瞬息間，已纍接梁上矣。翌日乃遷去。
王阮亭云：「玉叔襁褓[21]失恃，此事恐屬傳聞之訛[22]。」
〔何評〕漁洋評甚明。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青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二十四卷本題作「噴水鬼」。
[2]
宋玉叔：〖吕註〗名琬，號荔裳。順治丁亥進士，官四川按察使。
[3]
僦：〖何註〗賃也。
[4]
二十四卷本「撲撲」作「哱哱」，並鑄本、異史本「衣」作「水」。
[5]
鑄本、異史本無「短」字。「尺」：青本作「寸」。
[6]
「鶴步」：手稿本原作‘鶴狀’，改爲‘鶴步’，僅康熙本、二十四卷本為‘鶴步’，青本作「鶴狀」，異史本作「鶴行」，鑄本作「鵷」。「且噴」：二十四卷本作「且行且噴」。
[7]
愕：〖何註〗驚顧貌。
[8]
二十四卷本無「起」字。
[9]
「聚」：鑄本作「衆」。
[10]
欞：〖何註〗音靈，楣下横欞也。
[11]
「俱」：二十四卷本作「盡」。
[12]
曦：〖何註〗音羲，東方之日也。
[13]
撬扉：〖何註〗撬，牽么切，舉也，舉開其扉也。又音波，摇也。
[14]
駢死：〖何註〗駢，首受誅也。△按：義爲並列。
[15]
「駢」：二十四卷本作「並」。
[16]
鬲：〖何註〗胸鬲也。
[17]
「醒」：異史本作「蘇」。
[18]
掘：〖何註〗音倔，掘土也。
[19]
「擊」：異史本、鑄本作「繫」。
[20]
「盡」：青本作「皆」。
[21]
襁褓：〖何註〗音鏹保，小兒衣也。
[22]
康熙本、鑄本無「恐」字。異史本無此評。「阮亭」：青本作「漁洋」。
瞳人語
長安士方棟，頗有才名，而佻脱[1]不持儀節，〔但評〕無德，則才適以濟惡耳，何足貴？每陌上見遊女，輒輕薄尾綴之。清明前一日，偶步郊郭，見一小車，朱茀繡幰[2]，青衣[3]數輩，款段[4]以從。内一婢，乘小駟[5]，容光絶美[6]。稍稍近覘之，見車幔洞開，内坐二八女郎，紅妝艷[7]麗，尤生平所未睹。目眩[8]神奪，瞻戀[9]弗舍，或先或後，從馳數里[10]。忽聞女郎呼婢近車側，曰：「爲我垂簾下。何處風狂兒郎，頻來窺瞻！」婢乃下簾，怒顧生曰：「此芙蓉城[11]七郎子新婦歸寧，非同田舍娘子，放教秀才胡覷[12]！」言已，掬轍土颺[13]生。生眯[14]目不可開，纔一拭視，而車馬已渺[15][16]；驚疑而返，覺目終不快，倩人啟瞼[17]撥視，則睛上生小翳[18]；經宿益劇[19]，淚簌簌[20]不得止。翳漸大，數日厚如錢。右睛起旋螺[21]，百藥無效。〔馮評〕世多色障，作者爲欲金篦括之。懊[22]悶欲絶，頗思自懺悔[23]，〔但評〕賴有此耳。聞《光明經》[24]能解厄，持一卷，凂[25]人教誦。初猶煩躁，久漸自安。旦晚無事，惟趺坐捻[26]珠。持之一年，萬緣俱净。〔但評〕誠心懺悔，萬緣俱静。胸中既正，眸子自然復明。忽聞左目中小語如蠅[27]，〔馮評〕頓開異境。曰：「黑漆似，尀耐[28]殺人！」右目中應云[29]：「可同小遨遊，出此悶氣。」漸覺兩鼻中蠕蠕[30]作癢[31]，似有物出，離孔而去；久之乃返[32]，復自鼻入眶[33]中。又言曰：「許時不窺園亭，珍珠蘭[34]遽枯瘠死。」生素喜香蘭，園中多種植，日常自灌溉[35]，自失明，久置不問，〔馮評〕追叙。忽聞其言[36]，遽問妻：「蘭花何使憔悴死？」妻詰其所自知，因告之故[37]。妻趨驗之，花果槁矣，〔馮評〕從旁面寫。大異之。静匿房中以俟之[38]，見有小人自生鼻内出，大不及豆，營營然竟出門去，漸遠，遂迷所在；俄連臂歸[39]，飛上面，如蜂螘[40]之投穴者。如此二三日，又聞左言曰：「隧道[41]迂，還往甚非所便[42]，不如自啟門。」右應云[43]：「我壁子厚，大不易。」左曰：「我試闢，得與而[44]俱[45]。」遂覺左眶内隱似抓裂；有頃[46]，開視，豁見几物，喜告妻。妻審之，則脂膜破小竅，黑睛熒熒，才如劈椒[47]。越一宿，幛盡消，細視，竟重瞳也，但右目旋螺如故[48]，乃知兩瞳人合居一眶矣。生雖一目眇，而較之雙目者殊更了了[49]，由是益自檢束，鄉中稱盛德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