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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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評〕三仁貴戚,不能行之於紂,霍光異姓,乃能行之於昌邑:此又委任權力之不同,不可以執一論也。乃徒以宗人之故,輒思易位,其險可知。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異史本、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翟湛持:〖吕註〗名世琪,益都人,順治丙戌舉人,己亥進士。
[2]
鄱陽湖:〖吕註〗在江西饒州府界。
[3]
丁普郎:〖何註〗木普郎,恐是丁普郎之訛。元至正十二年,太祖攻陳友諒,縱火焚舟。友諒弟友仁及其平章陳普略等皆焚死。是日,張志雄舟檣折,爲敵所覺,以數舟攢兵鈎刺之。志雄窘迫自剄。丁普郎、余昶、陳弼、徐公輔等三十餘人皆戰死。
[4]
「丁普郎」:諸參校本作「木普郎」,手稿本「丁」原作「木」,塗改。「臣」:鑄本作「神」。
[5]
康熙本、異史本、鑄本無「帆」、「側」二字。
伍秋月
秦郵[1]王鼎,字仙湖,爲人慷慨有力,廣交遊。年十八,未娶,妻殞[2]。每遠遊,恒經歲不返[3]。兄鼐,江北名士,友于甚篤,勸弟勿遊,將爲擇偶。生不聽,命舟抵鎮江訪友;友他出,因税居於逆旅閣上。江水澄波,金山在目,心甚快之。次日,友人來[4],請生移居,辭不去。居半月餘,夜夢女郎[5],年可十四五,容華端妙,上牀與合,既寤而遺,頗怪之,亦以爲偶[6];入夜又夢之。如是三四夜,心大異[7],不敢息燭,身雖偃卧,惕然自警。才交睫,夢女復來;方狎,忽自驚寤,急開目,則少女如仙,儼然猶在抱也。見生醒,頗自愧怯[8]。生雖知非人,意亦甚得,無暇問訊,直與馳驟[9],女若不堪,曰:「狂暴如此,無怪人不敢明告也[10]。」生始詰之,答云:「妾伍氏秋月。先父名儒,邃[11]於易數,常珍愛妾,但言不永壽[12],故不許字人。後十五歲果夭殁,即攢瘞閣東[13],令與地平,亦無冢誌,惟立片石於棺側,曰:『女秋月[14],葬無冢,三十年,嫁王鼎。』〔但評〕碑文奇古。今已三十年,君適至。心喜,亟欲自薦;寸心羞怯,故假之夢寐耳。」王亦喜,復求訖事,曰[15]:「妾少須陽氣,欲求復生,實不禁此風雨。後日好合無限,何必今宵?」遂起而去。次夕,復至,坐對笑謔,歡若生平[16]。滅燭登牀,無異生人;但女既起,則遺洩流離[17],沾染茵褥。一夕,月明瑩澈,小步庭中[18],問女:「冥中亦有城郭否?」答曰:「等耳[19]。冥間城府,不在此處,去此可三四里。但以夜爲晝。」問:「生人能見之否?」答云:「亦可。」生請往觀,女諾之。乘月去,女飄忽若風[20],王極力追隨。欻至一處,女言:「不遠矣。」王瞻望,殊罔所見[21]。女以唾塗其兩眦,啟之明倍於常,視夜色不殊白晝。〔馮評〕雖憑空捏造附會,亦覺有理。頓見雉堞[22]在杳靄[23]中,路上行人,如趨墟市[24]。俄二皂縶三四人過,末一人怪類其兄;趨近之[25],果兄,駭問:「兄那得來?」兄見生[26],潸然零涕,言:「自不知何事,强被拘囚。」王怒曰[27]:「我兄秉禮君子,何至縲紲如此!」便請二皂,幸且寬釋。皂不肯,殊大傲睨[28]。生恚欲與争,兄止之曰:「此是官命,亦合奉法。但余乏用度,索賄良苦。弟歸,宜措置[29]。」生把兄臂,哭失聲。皂怒,猛掣項索,兄頓顛蹶[30]。生見之,忿火填胸,不能制止,即解佩刀,立决皂首;一皂喊嘶,生又决之。〔但評〕雖有官命,何其虐也?佩刀再决,當呼快快。女大驚曰:「殺官使,罪不宥。遲則禍及,請即覓舟北發,歸家勿摘提幡,杜門絶出入七日,保無慮也。」王乃挽兄[31],夜買小舟,火急北渡。歸見弔客在門,知兄果死,閉門下鑰始入。視兄已渺;入室則亡者已蘇,便呼:「餓死矣!可急備湯餅。」時死已二日,家人盡駭,生乃備言其故。七日啟關,去喪幡,人始知其復甦。親友集問,但偽對之。轉思秋月,想念頗煩,遂復南下;至舊閣,秉燭久待,女竟不至。矇矓欲寢[32],見一婦人來,曰:「秋月小娘子致意郎君[33]:前以公役被殺,凶犯逃亡,捉得娘子去,見在監押。押役遇之虐。日日盼郎君,當謀作經紀。」王悲憤,便從婦去。至一城都[34],入西郭,指一門曰:「小娘子暫寄此間[35]。」王入,見房舍頗繁,寄頓囚犯甚多,並無秋月。又進一小扉,斗室中有燈火。王近窗以窺,則秋月坐榻上,掩袖嗚泣[36];二役在側,撮頤捉履,引以嘲戲,女啼益急。一役挽頸曰:「既爲罪犯[37],尚守貞耶?」〔但評〕此更罪不容誅矣。即犯在不宥,豈遂不應守貞耶?摧斬如麻,一刀償其捉履,一刀償其撮頤。王怒,不暇語,持刀直入,一役一刀,摧斬如麻,篡取女郎而出。幸無覺者。裁至旅舍,驀然即醒。方怪幻夢之凶,見秋月含睇而立[38];生驚起曳坐,告之以夢,女曰:「真也,非夢也。」生驚曰:「且爲奈何?」女嘆曰:「此有定數。妾待月盡,始是生期;今已如此,急何能待!當速發瘞處,載妾同歸,日頻唤妾名,三日可活。但未滿時日,骨軟足弱,不能爲君任井臼耳。」言已草草欲出,又返身曰:「妾幾忘之,冥追若何?生時,父傳我符書,言三十年後,可佩夫婦。」〔馮評〕斡旋法,救筆即是補筆。乃索筆疾書兩符,曰[39]:「一君自佩,一粘妾背。」送之出,誌其没處,掘尺許,即見棺木,亦已敗腐。側有小碑,果如女言。發棺視之,女顔色如生。抱入房中,衣裳隨風盡化。粘符已,以被褥嚴裹,負至江濱;呼攏[40]泊舟[41],偽言妹急病,將送歸其家。幸南風大競,甫曉已達里門。抱女安置,始告兄嫂,一家驚顧,亦莫敢直言其惑。生啟衾,長呼秋月,夜輒擁尸而寢。日漸温暖,三日竟蘇。七日能步,更衣拜嫂,盈盈然神仙不殊。但十步之外,須人而行;不則隨風摇曳,屢欲傾側。見者以爲身有此病,轉更增媚。每勸生曰:「君罪孽太深,宜積德誦經以懺之。不然,壽恐不永也。」生素不佞佛,至此皈依[42]甚虔[43]。後亦無恙。
異史氏曰:「余欲上言定律[44]:『凡殺公役者,罪减平人三等。』〔馮評〕袁簡齋曰:「胥役亦百姓也,在駕馭有術,則惡人亦可善用。」有意從苛,巴豆、大黄亦良醫藥籠中物。蓋此輩無有不可殺者也。故能誅鋤蠹役者,即爲循良,即稍苛之,不可謂虐[45]。况冥中原無定法,倘有惡人,刀鋸鼎鑊,不以爲酷。若人心之所快[46],即冥王之所善也。豈罪致冥追,遂可倖而逃哉[47]?」
〔但評〕寄真於夢,假夢作真。數定生前,情殷死后。雁行散而復聚,鴛夢幻而旋真。友于之報則然,慷慨之行所致也。蠹役頻誅,何害焉!
〔何評〕伍氏易數甚神,惟符書稍涉怪異。豈五行占驗,其流弊必至此歟?
〔方評〕鼎誠勇者哉!雖數决蠹役不免蹊田奪牛,要皆激于義而過之。讀罷猶覺其英風颯颯,想見忿氣填胸,持刀直入時也。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青本、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秦郵:〖吕註〗《揚州府志》:「高郵州,古邗溝,秦始築臺置郵亭,因名秦郵。」
[2]
「未娶,妻殞」:青本、黄本作「娶妻殞」康熙本作「未妻娶殞」,二十四卷本作「未娶」。
[3]
「返」:黄本作「歸」。
[4]
「友人」:二十四卷本作「友」。
[5]
「夜夢女郎」:二十四卷本作「夜夢一女郎來」。
[6]
「爲偶」:康熙本作「偶爲」,鑄本「偶」下有「然」字。
[7]
「異」:二十四卷本作「異之」。
[8]
「警」:青本、黄本作「驚」。「則少」:二十四卷本作「則見少」。鑄本「頗」作「頓」。
[9]
「直」:手稿本、康熙本作「真」,今據二十四卷本、青本、鑄本、異史本、黄本改。
[10]
此上十二字:康熙本作「如」作「若」,青本、黄本「人」下有「亦」字。
[11]
邃:〖何註〗音遂,深遠也,窮究也。
[12]
「不永壽」:二十四卷本作「壽不永」。
[13]
「瘞」:二十四卷本作「葬」。
[14]
「女秋月」:二十四卷本作「伍秋月」。
[15]
此上八字:「王亦」,異史本作「生亦」;黄本「事」下有「女」字。
[16]
此上十二字:青本、鑄本「次夕」作「次日」,黄本、青本「坐對」作「對坐」。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生平」作「平生」。
[17]
「流」:青本作「淋」。
[18]
「月明」:青本作「明月」,手稿本作「明明」,今據五參校本改。「小」:青本、黄本作「少」。
[19]
二十四卷本「等」上有「與陽」二字。
[20]
「飄」:康熙本作「飄飄」。
[21]
「王瞻」:二十四卷本作「生瞻」。「罔」:鑄本作「無」。
[22]
雉堞:〖何註〗雉指城言。堞音蝶,城上女牆也。杜詩:「雉堞粉如雲。」〖吕註〗《周禮·考工記》:「王宫門阿之制五雉,宫隅之制七雉,城隅之制九雉。」註:「雉飛高不逾丈,五雉、七雉、九雉,皆以丈數言也。」○《左傳·隐元年》:「都城過百雉」,註:「方丈曰堵,三堵曰雉,一雉之牆,長三丈,高一丈。’○《韻會》:「城上女城曰堞。」○韓愈《郾城聯句》詩:「長空隨雉堞,照夜焚城郭。」註:「《公羊傳》:『五坡而雉,五雉而堞。』」
[23]
杳靄:〖何註〗杳音窅,冥也。靄音藹,雲集貌。言高入雲霄也。
[24]
墟市:〖何註〗墟音丘虚切,謂市常虚也。朱子解廛爲空虚之地。神農爲市,方市則集,市罷則虚。柳宗元文:「往虚則買之。」又《柳州峒岷》詩:「緑荷包飯趁虚人。」市謂之虚,趁市謂之趁虚。
[25]
「近之」:鑄本「之」字右上有「視」字。「兄那得來?兄見生」:二十四卷本作「兄那得到此?兄見鼎」。
[26]
「王怒」:二十四卷本作「生怒」。
[27]
「蹶」:鑄本作「促」。
[28]
傲睨:〖何註〗傲,狂貌。睨,斜視也。
[29]
措置:〖何註〗辦也。
[30]
「王乃」:二十四卷本作「生乃」。
[31]
「轉思秋月」下,康熙本有「乃備言其故」五字。「矇矓」:青本、鑄本、異史本、黄本作「朦朧」。
[32]
「婦人來」:二十四卷本作「嫗來」。「小娘子」:青本、黄本作「娘子」。
[33]
「從婦」:二十四卷本作「從嫗」。「城都」:黄本作「都城」。
[34]
二十四卷本「指」作「嫗指」,「暫」作「即」。
[35]
「坐榻」:異史本、鑄本作「在榻」。「泣」:康熙本作「涕」。
[36]
「爲罪犯」:鑄本作「罪犯」。
[37]
「幻夢」:黄本作「夢幻」。「含睇」:二十四卷本、異史本作「含涕」。
[38]
此上十二字:黄本「佩」作「佩爲」;二十四卷本「夫婦」作「今其時矣」;鑄本無「符」下「曰」字,並二十四卷本、異史本「疾書」作「夜書」。
[39]
「呼攏泊舟」:二十四卷本作「呼舟急渡」。
[40]
攏:〖何註〗聾上聲,持也。
[41]
青本、黄本「壽恐」作「春秋恐」,「佞」作「信」。「皈」:康熙本作「販」;二十四卷本作「歸」。
[42]
皈依:〖何註〗「皈」與「歸」同,出梵書。李頎詩:「頓令心地欲皈依。」〖吕註〗《魏書·釋老志》:「故其始修心,則依佛法,僧謂之三歸。梵書作皈依。」
[43]
「余欲」:二十四卷本作「余每欲」。
[44]
「謂」:康熙本作「爲」,手稿本「虐」下原有「此爲嘉禾除螟特也至」九字,塗去。
[45]
「鑊」:手稿本、康熙本作「」。今據青本、黄本、鑄本、二十四卷本、異史本改。「所快」:黄本作「爲快」。
[46]
「倖」:二十四卷本作「幸」。鑄本無此段。
[47]
「奉屈」:康熙本、異史本、鑄本、二十四卷本「屈」下有「生問」二字,黄本「屈」下有「問」字。
蓮花公主
膠州竇旭,字曉暉,方晝寢,見一褐衣人立榻前,逡巡惶顧,似欲有言。生問之,答云:「相公奉屈[1]。」「相公何人?」曰:「近在鄰境。」從之而出,轉過牆屋,導至一處,叠閣重樓,萬椽相接。曲折而行,覺萬户千門[2],迥非人世。〔但評〕寫蜂衙韻切。又見宫人女官[3],往來甚夥,〔馮評〕大槐安國後又闢世界。都向褐衣人問曰:「竇郎來乎?」褐衣人諾。俄一貴官出,迎見甚恭。既登堂,生啟問曰:「素既不叙,遂疏參謁。過蒙愛接[4],頗注疑念。」貴官曰:「寡君以先生清族世德,傾風結慕,深願思晤焉。」生益駭,問:「王何人?」答云:「少間自悉。」無何,二女官至,以雙旌導生行。入重門,見殿上一王者;見生入,降階而迎,執賓主禮。禮已踐席,列筵豐盛[5]。仰視殿上,一扁曰「桂府」。生跼蹙不能致辭。王曰:「忝近芳鄰,緣即至深。便當暢懷,勿致疑畏。」生唯唯。酒數行,笙歌作於下,鉦鼓不鳴,音聲幽細。〔但評〕寫笙歌亦雅切蜂。稍間,王忽左右顧曰:「朕一言,煩卿等屬對:『才人登桂府。』」四座方思,生即應云:「君子愛蓮花[6]。」王大悦曰:「奇哉[7]!蓮花乃公主小字,何適合如此!寧非夙分?傳語公主,不可不出一晤君子。」〔何評〕容易。移時,珮環聲近,蘭麝香濃,則公主至矣:年十六七,妙好無雙。王命向生展拜,曰:「此即蓮花小女也。」拜已而去。生睹之,神情摇動,木坐凝思。王舉觴勸飲[8],目竟罔睹。王似微察其意,乃曰:「息女宜相匹敵,但自慚不類,如何?」生悵然若癡,即又不聞。〔但評〕神情活現。〔馮評〕寫有心事人視聽皆迷,如見。近坐者躡之曰:「王揖君未見[9],王言君未聞耶?」生茫乎若失,懡[10]自慚,離席曰:「臣蒙優渥,不覺過醉,儀節失次,幸能垂宥[11]。然日旰君勤[12],即告出也。」〔但評〕用意幽折,出語古奥。王起曰:「既見君子,實愜心好,何倉卒而便言離也?卿既不住,亦無敢於强。若煩縈念,更當再邀。」遂命内官導之出。途中内官語生曰:「適王謂可匹敵[13],似欲附爲昏因,何默不一言?」生頓足而悔,步步追恨,遂已至家[14];忽然醒寤,則返照已殘。冥坐觀想,歷歷在目。〔馮評〕一頓。晚齋滅燭,冀舊夢可以復尋,而邯郸路渺,悔嘆而已。〔但評〕頓挫有致。一夕與友人共榻,忽見前内官來,傳王命相召。〔馮評〕另起。生喜,從去;見王,伏謁。王曳起,延止偶坐,曰:「别後知勞思眷[15]。謬以小女子奉裳衣,想不過嫌也。」生即拜謝。王命學士大臣,陪侍宴飲。酒闌,宫人前白[16]:「公主妝竟。」俄見數十宫女,擁公主出。以紅錦覆首,凌波微步,挽上氍毹,與生交拜成禮。已而送歸館舍。洞房温凊[17],窮極芳膩。〔但評〕確是蜂房。生曰:「有卿在目,真使人樂而忘死。但恐今日之遭乃是夢耳。」〔但評〕不嫌駡題,其妙處可想,其思路可悟。〔馮評〕警語。公主掩口曰:「明明妾與君,那得是夢!」詰旦方起,戲爲公主匀鉛黄[18],已而以帶圍腰,布指度足[19]。公主笑問:「君顛耶?」曰:「臣屢爲夢誤,故細志之[20]。倘是夢時,亦足動懸想耳。」〔但評〕明明夢也。以夢而説恐是夢,又以夢而説不是夢,更以夢而説不是夢,且當作倘是夢。翻空妙筆,最足啟人智慧。〔馮評〕夢中説夢,何時得醒?○達言。調笑未已,一宫女馳入曰[21]:「妖入宫門,王避偏殿,凶禍不遠矣!」生大驚,趨見王[22]。王執手泣曰:「君子不棄,方圖永好。詎期孽降自天,國祚[23]將覆,且復奈何!」生驚問何説,王以案上一章,授生啟讀。章云[24]:「含香殿大學士臣黑翼,爲非常妖異,祈早遷都,以存國脈事:據黄門報稱[25]:自五月初六日,來一千丈巨蟒,盤踞宫外,吞食内外臣民一萬三千八百餘口;所過宫殿盡成丘墟,等因。臣奮勇前窺,確見妖蟒:頭如山岳,目等江海,昂首則殿閣齊吞,伸腰則樓垣盡覆。真千古未見之凶[26],萬代不遭之禍。社稷宗廟,危在旦夕。乞皇上早率宫眷,速遷樂土。」云云。生覽畢,面如灰土。即有宫人奔奏:「妖物至矣!」闔殿哀呼,慘無天日。王倉遽不知所爲,但泣顧曰:「小女已累先生[27]。」生坌息而返。公主方與左右抱首哀鳴,見生入,牽衿曰:「郎焉置妾[28]?」生愴惻欲絶,乃捉腕思曰:「小生貧賤,慚無金屋[29]。有茅廬三數間[30],姑同竄匿可乎?」公主含涕曰:「急何能擇?乞攜速往!」生乃挽扶而出。未幾至家,公主曰:「此大安宅,勝故國多矣。然妾從君來,父母何依?請别築一舍,當舉國相從。」生難之。公主號咷曰[31]:「不能急人之急,安用郎也!」生略慰解,即已入室。公主伏牀悲啼[32],不可勸止。焦思無術,頓然而醒,始知夢也。而耳畔啼聲,嚶嚶未絶。審聽之,殊非人聲,乃蜂子二三頭,飛鳴枕上。大叫怪事。〔但評〕夢中疑是夢,帶圍腰矣,指度足矣,固謂曾爲夢誤,倘果是夢,亦足動懸想也。夢後始知夢,而耳畔啼聲,裳間鬚影,腰還彷彿,足亦依稀。夢耶非耶?惡知其所由然耶?友人詰之,乃以夢告。友人亦詫爲異。
共起視蜂,依依裳袂間,拂之不去。友人勸爲營巢,生如所請,督工構造。方竪兩堵,而羣蜂自牆外來,絡繹如繩[33]。頂尖未合,飛集盈斗。跡所由來[34],則鄰翁之舊圃也。圃中蜂一房,三十餘年矣,生息頗繁。或以生事告翁。翁覘之,蜂户寂然,發其壁則蛇據其中,長丈許。捉而殺之,乃知巨蟒即此物也。蜂入生家[35],滋息更盛,亦無他異[36]。
〔何評〕招賢桂府,坦腹槐安,蟻穴蜂房,後先一轍;乃知緣情生幻,種種無常。至其以物從人,終得所依託,殆未可以常理論也。吁!亦靈矣!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青本、黄本、鑄本)
[1]
「女官」:康熙本作「官女」。
[2]
萬户千門:〖吕註〗張衡《西京賦》:「閈庭詭異,門千户萬。」
[3]
「見甚恭」:康熙本、異史本、鑄本、二十四卷本作「見生甚恭」。「愛」:二十四卷本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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