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17部分在线阅读

[10]
「干與」：二十四卷本作「干焉」。
[11]
「允諧」：青本、黄本作「久諧」。「如何」：二十四卷本作「何如」。
[12]
「請」：康熙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謀」。
[13]
「孤媪」：二十四卷本作「老媪」。
[14]
「既入」：二十四卷本作「謝既入」。
[15]
「倍」：康熙本作「倍倍」。
[16]
「適以」：康熙本作「以」。「闔」：鑄本、二十四卷本作「闥」。
[17]
「慘」：青本、黄本作「怪」。
[18]
「賢婦哉」：二十四卷本此下有「斷弦者宜三復之」七字。
[19]
「不語」：黄本作「不言」。
荷花三娘子
湖州宗湘若，士人也。秋日巡視田壠，見禾稼茂密處，振摇甚動，疑之；越陌往覘，則有男女野合，一笑將返，即見男子靦然結帶，草草逕去。〔馮評〕採補耶？此男子人耶，狐耶？女子亦起，細審之雅甚娟好，心悦之，欲就綢繆，實慚鄙惡，乃略近拂拭曰：「桑中之遊[1]樂乎？」女笑不語[2]。宗近身啟衣，膚膩如脂，於是挼莎上下幾遍，女笑曰：「腐秀才！要如何便如何耳，狂探何爲？」〔何評〕宛然。詰其姓氏，曰：「春風一度，即别東西，何勞審究！豈將留名字作貞坊耶？」宗曰：「野田草露中，乃山村牧猪奴所爲[3]，我不習慣。以卿麗質，即私約亦當自重，何至屑屑如此！」女聞言，極意嘉納。〔但評〕叙狐女衹是極力反襯下文，遂不覺過於鄙賤。故急以亦當自重、極意嘉納等語掩之。宗言：「荒齋不遠，請過留連。」女曰：「我出已久，恐人所疑[4]，夜分可耳。」問宗門户物誌甚悉，乃趨斜徑，疾行而去。更初，果至宗齋，殢雨尤雲[5][6]，備極親愛。積有月日，密無知者。會一番僧卓錫村寺，見宗，驚曰：「君身有邪氣，曾何所遇？」答言[7]：「無之。」過數日，悄然忽病。女每夕攜佳果餌之，殷勤撫問如夫妻之好，然卧後必强宗與合。宗抱病，頗不耐之，心疑其非人，而亦無術暫絶使去[8]，因曰：「曩和尚謂我妖惑[9]，今果病，其言驗矣。明日屈之來，便求符咒。」女慘然色變[10]。〔但評〕以愛好而取讎怨，自惑復以惑人，此其所以爲妖邪也。就縛而始悟，以視解脱飛去者，奚啻霄壤；然由邪反正，得成大道，殆亦難矣。宗益疑之。次日，遣人以情告僧，僧曰：「此狐也。其技尚淺，易就束縛。」乃書符二道，付囑曰：「歸以净壜一事置榻前，即以一符貼壜口，待狐竄入，急覆以盆。再以一符粘盆上[11]，投釜湯烈火烹煮，少頃斃矣[12]。」家人歸，並如僧教[13]。夜深女始至，探袖中金橘[14]，方將就榻問訊。忽壜口颼飀[15]一聲，女已吸入。家人暴起，覆口貼符；方欲就煮，宗見金橘散滿地上，追念情好[16]，愴然感動，遽命釋之。〔馮評〕田間野合，枕上歪纏，此妖狐也，殺之爲宜。乃以下文觀之，令人可愛。揭符去覆，女子自壜中出，狼狽[17]頗殆，稽首曰：「大道將成，一旦幾爲灰土[18]。君仁人也，誓必相報。」〔但評〕此數語於上爲束筆，於下爲提筆。遂去。數日，宗益沉綿，若將殞墜[19]。家人趨市，爲購材木，途中遇一女子，問曰：「汝是宗湘若紀綱否？」答云：「是。」女曰[20]：「宗郎是我表兄。聞病沉篤，將便省視[21]，適有故不得去。靈藥一裹，勞寄致之。」家人受歸。宗念中表迄無姊妹，知是狐報，服其藥，果大瘳，旬日平復。心德之，禱諸虚空[22]，願一再覯。一夜，閉户獨酌，忽聞彈指敲窗，拔關出視，則狐女也。大悦，把手稱謝，延止共飲，女曰：「别來耿耿，思無以報高厚。今爲君覓一良匹[23]，聊足塞責否？」宗問：「何人？」曰：「非君所知。明日辰刻，早越南湖[24]，如見有採菱女，着冰縠[25]帔者，當急舟趁之；苟迷所往，即視堤邊，有短幹蓮花隱葉底[26]，便採歸。以蠟火爇其蒂，當得美婦，兼致修齡。」〔但評〕如此相報，不惟得當，實乃過之。宗謹受教。既而告别，宗固挽之，女曰：「自遭厄劫[27]，頓悟大道。即奈何以衾裯之愛[28]，取人仇怨？」〔但評〕遭危劫而悟大道，古來成佛登仙者類如此。此時稍有牽罣，則墮落矣。厲色辭去。宗如言至南湖，見荷蕩佳麗頗多。中一垂髫人，衣冰縠，絶代也。促舟劘逼[29]，忽迷所往，即撥荷叢，果有紅蓮一枝，幹不盈尺，折之而歸。〔馮評〕閲遍羣芳無伴侣，幾生修得到蓮花？入門置几上，削蠟於旁，將以爇火，一回頭[30]，化爲姝麗。宗驚喜伏拜，女曰：「癡生！我是妖狐，將爲君祟矣[31]！」〔但評〕回映上文。○「妖狐」二語，映帶上文，在有意無意之間。宗不聽，女曰：「誰教子者？」答曰：「小生自能識卿，何待教[32]！」捉臂牽之，隨手而下，化爲怪石，高尺許，面面玲瓏。〔但評〕胡然而天，胡然而帝，惝恍不測，下筆猶龍。乃攜供案上，焚香再拜而祝之。入夜，杜門塞竇，惟恐其亡[33]。平旦視之，即又非石，紗帔一襲，遥聞薌澤；展視領衿，猶存餘腻，〔馮評〕月姊花姨，幻化無方。
宗覆衾擁之而卧。暮起挑燈，既返，則垂髫人在枕上，喜極，恐其復化，哀祝而後就之，女笑曰：「孽障哉！不知何人饒舌，遂教風狂兒屑碎[34]死[35]！」〔但評〕再回映一筆。乃不復拒，而款洽間，若不勝任，屢乞休止。宗不聽，女曰：「如此，我便化去！」宗懼而罷。由是兩情甚諧。而金帛常盈箱箧，亦不知所自來。女見人喏喏[36]，似口不能道辭。生亦諱言其異。懷孕十餘月，計日當産，入室，囑宗杜門禁款者，自乃以刀剖臍下[37]，取子出；令宗裂帛束之，過宿而愈。又六七年，謂宗曰：「夙業償滿，請告别也。」宗聞泣下，曰：「卿歸我時，貧苦不自立，賴卿小阜，何忍遽言離逷[38]？且卿又無邦族，他日兒不知母，亦一恨事。」女亦悵悒，曰：「聚必有散，固是常也。兒福相，君亦期頤[39]，更何求？妾本何氏。倘蒙思眷[40]，抱妾舊物而呼曰：『荷花三娘子』，當有見耳。」言已解脱，曰：「我去矣。」驚顧間，飛去已高於頂。宗躍起，急曳之，捉得履。履脱及地[41]，化爲石燕[42]，色紅於丹朱，内外瑩澈，若水精然。拾而藏之，撿視箱中，初來時所着冰縠帔尚在，每一憶念，抱呼「三娘子」，則宛然女郎，歡容笑黛，並肖生平，但不語耳。〔但評〕兩情方諧，忽然解脱，遺履化石，遺帔現形。仙乎仙乎！時仰歡容，何勞解語？〔馮評〕「是耶非耶？立而望之。翩何珊珊其來遲？」爲誦《李夫人歌》。
友人云：「『花如解語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放翁佳句，可爲此傳寫照[43]。」
〔何評〕評引放翁句，疑即是篇所造端。
〔但評〕忽而花，忽而人，忽而怪石，而紗帔，乃復忽而人。神光離合，乍陰乍陽，寫美人盡於此矣。而趁荷蕩，撥荷叢，折荷枝，削蠟爇蒂以要之，供案焚香以禱之，杜門塞竇以留之，擁帔覆衾以親之：一句一字，無非對針上文也。文有上下分作兩截，而烘雲托月，前後映合，不露兩截痕跡者，於此可見。
〔方評〕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其亭亭物外者哉！自有報恩如狐者，作梅香以引之。則藕絲不斷者又莫如荷。故玩其色，荷可忘憂；聞其香，荷可蠲忿；愛其綽約，荷可合歡；及夏繼以秋，荷結子也。聚必有散，荷將離也。抱冰縠而呼之，荷衣褪，而荷容宛爾常在也。宜緗若之纏綿，固結而難釋哉！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青本、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桑中之遊：〖吕註〗《詩·鄘風》：「期我乎桑中。」
[2]
「山村」：青本、黄本作「村」。
[3]
此上八字：青本、黄本「我出」作「出門」，「所疑」作「見疑」。
[4]
「殢」：康熙本作「帶」。
[5]
殢雨尤雲：〖何註〗殢音替，喘聲。尤，更進之辭。
[6]
「一番僧」：鑄本作「有番僧」。「答言」：鑄本作「答曰」。
[7]
「暫絶」：青本作「絶」。
[8]
「我妖惑」：青本作「妖惑我」。
[9]
「色變」：青本作「變色」。
[10]
「粘」：鑄本、二十四卷本作「貼」。
[11]
「烈火烹煮，少頃斃矣」：青本作「煮之可斃」。康熙本「煮」作「煎」。
[12]
「並如」：青本作「如」。
[13]
「袖中」：康熙本作「袖」，青本、黄本作「袖出」。
[14]
「貼」：黄本作「粘」。「追念」：二十四卷本作「因追念」。
[15]
颼飀：〖何註〗音搜劉，風聲也。
[16]
「灰土」：二十四卷本作「灰燼」。
[17]
狼狽：〖何註〗狽，狼屬，無前足，附狼而行。荀悦《漢紀》：「周勃狼狽失據。」
[18]
青本無「若將殞墜」四字。
[19]
「女曰」：二十四卷本作「曰」。
[20]
「將便」：青本作「將往」。
[21]
「虚空」：二十四卷本作「虚室」。
[22]
「爲君」：青本、黄本作「爲若」。
[23]
二十四卷本「曰」作「女曰」。「早越」：青本作「早赴」。
[24]
‘急舟趁’：康熙本、二十四卷本作「急趁」。鑄本、異史本作「急趨」。「蓮」：黄本作「紅蓮」。
[25]
縠：〖何註〗胡谷切，音斛，紗也，冰繭絲織成。《神女賦》：「動霧縠以徐步。」
[26]
「厄」：青本、黄本作「危」。
[27]
「即奈何」：鑄本作「奈何」。
[28]
「回頭」：二十四卷本作「回顧」。
[29]
劘：〖吕註〗音磨，切也。見《前漢書·賈山傳贊》。
[30]
「祟矣」：青本、黄本作「祟」。
[31]
「待教」：青本作「待教也」。
[32]
「其亡」：青本、黄本作「其去」。
[33]
「碎死」：二十四卷本作「碎欲死」。
[34]
屑碎：〖何註〗猶瑣碎也。
[35]
「刀剖」：鑄本作「刀割」。
[36]
喏喏：〖何註〗謂若敬慎之至而不能言者。
[37]
「遽言」：異史本、鑄本、二十四卷本作「遽」。
[38]
「何氏」：二十四卷本作「荷氏」。「思眷」：青本、黄本作「恩眷」。
[39]
期頤：〖吕註〗《禮·曲禮》：「百年曰期頤。」
[40]
「捉得履，履脱及地」：手稿本作「捉得履，脱及地」，今據諸參校本補。
[41]
「友人云」：此評係作者手書。異史本作「王阮亭云」，王金範十八卷本《狐報》於文末加此評，無評首「友人云」三字，評語後署名「約軒」。異史本「佳句」作「句也」，黄本、青本無「傳」字。
[42]
石燕：〖吕註〗《湘中記》：「零陵山有石燕，風雨作則飛如真燕，止還爲石。」
[43]
「邑西白家莊居民某」：鑄本作「白家莊民某」，異史本、康熙本「西」作「右」。
駡鴨
邑西白家莊居民某[1]，盗鄰鴨烹之。至夜覺膚癢，天明視之，茸[2]生鴨毛[3]，觸之則痛。〔馮評〕盗一鴨耳，天公那有若許閑工夫。盗牛馬者又以何法治之？大懼，無術可醫。夜夢一人告之曰：「汝病乃天罰。須得失者駡，毛乃可落。」而鄰翁素雅量，生平失物[4]，未嘗徵於聲色。某詭告翁曰[5]：「鴨乃某甲所盗。彼深畏駡焉[6]，駡之亦可警將來。」翁笑曰：「誰有閑氣駡惡人[7]！」〔馮評〕「誰有閑氣駡人」此語有道氣，近犯而不校光景。予謂遭横逆，讀此語，覺此心湛然。卒不駡。某益窘，因實告鄰翁。翁乃駡，其病良已。
異史氏曰：「甚矣，攘[8]者之可懼也！一攘而鴨毛生。甚矣，駡者之宜戒也！一駡而盗罪减。然爲善有術，彼鄰翁者，是以駡行其慈者也[9]。」
〔但評〕余遇有負己者，每笑而置之，未嘗一駡，今乃知不駡適以害之。自今以始，將日日早起而駡之。且勸人之遇惡人者，皆大發慈悲而共駡之。特恐駡之不可勝駡，使人不得常行其慈耳。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異史本、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茸生鴨毛」：二十四卷本作「鴨毛茸生」。
[2]
茸：〖何註〗音戎，草茸茸貌。《左傳·僖五年》：「狐裘龍茸。」
[3]
此上十字：鑄本無「而」字，「生平」作「每」。
[4]
「某」：鑄本作「民」。「翁曰」：康熙本作「公曰」。
[5]
「深畏駡焉」：青本、黄本、鑄本、異史本、康熙本作「深畏駡」，二十四卷本作「甚畏駡焉」。
[6]
「駡惡人」：異史本作「詈惡人」。